第2章伊人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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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李研沒有回來,直到天明。
灼華還靠在床上睡著,李研走了進來,拿過衣服蓋在灼華的身上,灼華一下子驚醒說道:“三哥,你回來了。”
李研笑了一下說:“我回來了。”
灼華看著李研的脖子,一條紅繩掛著簪上的蘭花,李研摸著那朵蘭花,笑著說:“寧安身處深宮,最想看看外麵的世界,這裏有她的魂魄,我帶著她。我到哪裏,她就在哪裏。”
灼華擔憂心疼地看著李研,李研又笑了,歎息說:“但求來世吧。”
這句曾經是灼華勸慰李研的,也是寧安最後的願望,但是到底有沒有來世,誰都不知道。但是因為是寧安最後的願望,李研願意遵守,而在李研內心深處,他更希望,來世他帶著簪花,可以尋到寧安。
“快些梳洗一下,我們去找大哥。”李研笑著說,灼華也是一笑。
把一切留給時間吧。
灼華和李研來到驛站,李礬比他們想象的忙碌,李礬也沒有多餘的時間與他們遊玩。但是李礬從沒忘記他的弟弟和妹妹,就在昨天,李礬已經給灼華在大同找到了一方小院,院子不大,還算精致。他想,灼華留下來未必不是好事。
“大哥,忙完了沒有?”李研看著眉頭緊鎖的李礬,大哥總是這個模樣。
李礬合上賬本,笑著說:“走走吧。”
李研又看了看屋裏忙碌的另外一個女人,探尋地看著灼華,他並不會認為冷漠的李礬會搭救什麽無辜少女,也不會認為已經一妻一妾的李礬又納了一房。
“裕王送來照顧我和大哥的,看一下,你應該認識。”灼華聳肩說道,這次真的是李礬答應的,與她無關。
李研看了一眼,他可沒有灼華這麽好的記性,特別對於女人,李研向來不會記在腦海裏,正因為如此,他才會對寧安刻骨銘心。李研笑著搖了搖頭。
“彩鳳姐姐,我們在京城惡霸手裏救下了她,後來王爺讓她住在王府,我的三哥吆,你怎麽忘記了。”灼華好笑地說著。
李研還是搖頭,他真的不記得了。李礬拍了拍李研的肩膀笑道:“走吧,去看看,我給你們找的小院。”
“大哥,你真的讓灼華留下啊?我認為這件事情還是要商量的。”李研跟著李礬不停地說著勸著,擺明了他的不讚同。
李礬像是沒有聽到一樣,拉著灼華走在前麵,不停地講解著大同的一切。走遍天下的他,一路上已經給灼華講了太多的見聞,但是每一次都有新意,灼華怎麽也聽不夠。
“大哥,這裏太苦了,我不舍得灼華在這裏。”李研還是不死心表達“不瞞”,直到他們到了灼華將來要住的地方。
這裏已經收拾的特別幹淨,隻是一天的功夫,李礬已經將地方準備好,李研覺得李礬是早有預謀,或許他早就決定將灼華留在這裏。
“怎麽樣,灼華?”李礬帶著灼華看了一圈。
可以住就好了,其他的無所謂,灼華點了點頭,問彩鳳說:“姐姐感覺如何?”彩鳳笑了一下,沒有說話。
“就這裏吧,大哥,你什麽時候走?”灼華問。
“你現在趕我啊?灼華,這裏不是南京,也不是京城,不要亂來。謹記你的身後就是韃靼。”李礬笑著警告著灼華,他不會讓灼華有危險。“要聽李研的話,我最近去太原一趟,我會經常來看你的。”
“那三哥住這裏嗎?”灼華問。
“住。”李礬回答。
“不住。”李研回答。
兩人幾乎同時說出了答案,李研委屈地看著李礬說:“大哥,我很忙的,每天很晚才能回來,我跟士兵住在一起方便些。大哥,你快些回來接灼華走,她這麽喜歡玩,你帶著她就好了,我真的怕我顧不了她。”
“我知道,住幾個月我就來接她。”李礬說著,走進了屋裏,他決定的事情李研自知很難改變。
最後李礬的夥計已經將他們的行李都搬了過來,李礬安靜在書房裏算賬,李研對灼華的嫌棄隻會在一時之間。不過一會,李研就帶著灼華出去玩了。
李研首先要教會灼華騎馬,因為不會騎馬,在邊關根本無法生活。幸好灼華沒有裹腳,這樣騎馬會方便一些,也不至於擔心小腳踩著馬鐙還要東倒西歪。幸好灼華聰明大膽,學什麽都很快。
李研騎著馬在前麵奔跑著,灼華和李礬跟在後麵,三人沿著山坡往山上去,來到山頂,李研停了下來,灼華和李礬隨後跟了上來。
這座山並不高大,除了幾棵歪脖子樹,再也沒有什麽植被。山的這麵是平緩的山坡,而那麵靠著草原的確是陡峭的懸崖,這樣形成了天然屏障。
李研下馬,走到灼華跟前,灼華扶著李研的肩膀下了馬。李研將李礬和灼華的馬拴在一邊,邊走邊說:“大哥,灼華,你們看。”
隨著李研指的方向看去,是一片遼闊無際的草原,草原上鮮少有人家,偶爾一兩個蒙古包。一群群牛羊享受著茂盛的食物,悠閑地遊蕩,再往遠處是一座雄偉壯闊的皚皚雪山。
“這就是草原啊!”灼華歎道,眺望遠方,多美的草原,她從未見過。
“現在這裏已經很少有牧民往來,這裏水草肥沃,但鮮少牧民放牧。因常年戰亂,他們都已經被趕到更偏遠苦寒的地區。”李研說道。
灼華看著草原上的牧民,都是衣衫襤褸,在富庶的江南,也隻有乞丐才會穿成這個樣子,再看看他們住的地方,用的東西,都是破破爛爛,除了擁有整群的牛羊,他們再無其他財產。
“今年整個春季都沒有下過雨,草原草少,深處大漠的瓦剌想要尋求出路,隻會攻打韃靼,而韃靼為了食物和布匹,隻能掠奪中原。估計下半年,一場暴風雪,他們又要司機而動了。”李研繼續說著,剛毅黝黑的臉上浮現憂愁。
“你們又要打仗?”灼華擔憂問道。
“我的傻妹妹,我們哪一天不在打仗,隻要他們來犯,我們定要阻擊。嘉靖二十九年,庚戌之亂,韃靼部俺答汗率軍長驅直入北京郊區,燒殺搶掠數日。如此羞辱,每個將士都銘記於心。為了君父黎民,百姓蒼生,我們每天都是戒備狀態,就算韃靼多次求和,皇上也不許,他們隻能遠走漠北。但是人總要生存,北方苦寒,他們隻有南下。”李研說道。
灼華聽得頭疼,可以說是亂七八糟,她的小腦袋,還想不清這所有的事來,隻能疑惑地看著李研和李礬。
李礬笑著,滿臉嘲諷說道:“官逼民反,更何況是韃靼?先帝將元趕到漠北,而韃靼和瓦剌就是當年的蒙古人。蒙古人驍勇善戰,粗獷彪悍。他們沒有家,走到哪裏都是家,一匹馬,一輛車,帶著老婆孩子在這草原上過著遊牧的生活,逐水草而居。他們需要的不是馬匹牛羊,他們需要的是絲綢布匹,日用品。如若開通互市,互通有無,各取所需,這樣就可以避免戰爭,生靈免遭屠戮,畢竟人們都向往和平。”
李研思索了一會,聽著有些道理,他卻不盡認同,反駁道:“不盡然,如果他們得到他們要的,他們會變得更加強大。而我們,和平會讓我們喪失鬥誌,安居樂業的人們忘記傷痛。享受歌舞升平的同時,也許等待我們的就是國破家亡了。反看史書,這種例子比比皆是,遠有兩宋,近有英宗。而我們要做的,是叫他們永不來犯。”
李礬詫異地看著李研,不是為了他的言論。他們身份不同,觀點自然不同。身為商人,當然希望商路暢通,沒有戰亂。但是眼前的這個弟弟,隻是半年光景,已經全然不是那個在南京書院裏頑劣的少年,也不是在北京為情所困的書生,他現在已經成長,他現在憂國憂民憂天下。李礬笑著,他該高興才對。
灼華仍是滿臉的疑惑說:“你們講的我都聽不懂,到哪裏都是家國大事,這是你們男人們的事情。我在這看到的,隻是同樣的婦孺孩童,同樣愛他們的丈夫。還有就是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綠綠的草。”
灼華仍是看著美好的草原說:“天似穹廬,籠蓋四野,說著就是這裏吧。”
李礬聽了,點了點頭。李研則看向草原上肥壯的男人說道:“看著這個男人,現在他是牧民,如果他拿起刀劍,上了戰馬,他就是我們的敵人。他們蒙古人可跟我們不一樣,我們隻有兵將才會打仗,而他們,每一個人都是戰士,拿起刀劍就上戰場。”
灼華嚇得愣了一下,她不敢想象這些放羊放牛憨厚的牧民會像李研說的那樣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這哪裏是看風景,明明就是煞風景。本來還沉浸在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地見牛羊的美景當中,現在又將她打回了邊關戰事的悲苦淒涼中。
即使他們下了山,回到了家中,灼華的心情仍是不能舒展,她還在想著李研和李礬所說的話。邊關苦,韃靼苦,天下百姓苦,但是皇上呢?嚴嵩呢?內閣呢?遠在京城的滿朝官員,哪一個能像李研這樣時刻憂心國事?這些話,她隻能心裏想,不能說,說出來就是大逆不道,她本就不懂君君臣臣的那一套,而她心中想的,是百姓的生活是不是真正過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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