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同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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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你打草驚蛇,不是我。”扶淵糾正道。

    “有區別麽?”鍾離宴皺眉。

    “你們說……姑母……死了?!”噩耗帶走了常令臉上所有的血色。

    “呃……要不你先緩緩?”扶淵回首看了常令一眼,生生把心中的疑問都憋了回去,又對鍾離宴道,“先找個人看著他,等他穩定了再說。”

    “行。咱們進去說。”鍾離宴點點頭。

    二人進了書房,扶淵把聖旨甩在鍾離宴書桌上,示意他自己看。

    鍾離宴本想先跟扶淵說明昨天方姑姑的死,卻被詔書的內容給硬生生壓了下去。

    “以上神身份上朝?父皇這是何意?”鍾離宴滿臉的驚訝。

    “字麵意思唄。以後你上學,我上朝,咱倆一個都跑不了。至於沒有官職……我這點兒資曆當個不入流的都費勁,還上朝呢。也隻好用上神的身份了。”扶淵自嘲地笑笑。

    鍾離宴沒有接話。上神身份何其尊貴,上朝時他隻需站在基本不會來的元王身後,與習洛書這個宰相並排。看起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事實上卻比習洛書差了十萬八千裏,隻是個花架子,並沒有實權,看來父皇還是想讓扶淵多學些東西,多曆練些時日。

    “童養臣。”扶淵突然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

    “嗯?”鍾離宴不解。

    “我說我就是你家童養臣,若我是女兒身,說不定還是童養媳。”扶淵懶洋洋的,“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是否是你在朝中唯一的同黨?”

    “是。”鍾離宴有一說一。

    “這……那你這麽多年都在幹什麽?難道讀書讀傻了?沒看到陛下都著急到給你拉幫結派了。”扶淵無奈道,把那副萬事隨意的態度收了收,“我還想認識一下所謂的同黨呢。”

    “你知道為什麽。”鍾離宴道。

    “……”扶淵負手,在書房內踱步,“他向著陛下,那就是向著你,結黨是早晚的事。再者,你繼承大統之後,映川殿是你的母家,又是四大神殿之一,不可能一直處於這權利鬥爭之外。”

    扶淵說的“他”是指習洛書,昭明皇後同母兄,鍾離宴的親舅舅。

    普天之下,恐怕隻有扶淵能看出,鍾離宴的無所作為並非是因為他像傳聞中說的那般草包無用,而是因為他怕讓從不站在任何陣營的習洛書為難。鍾離宴的外祖映川君,本就不喜這些廟堂上的明爭暗鬥,再加上昭明皇後故去,映川殿早無昔日輝煌,故而映川殿在政事上一直保持中立。作為映川殿世子,習洛書的態度就不僅僅代表了丞相的態度,更代表了整個映川殿的態度;而作為太子殿下的親舅舅,若是太子殿下有什麽動作,他必然是要站隊的。

    沒錯,鍾離宴這般,隻是因為不想讓習洛書為難。

    扶淵忽然笑了。他站在鍾離宴這邊,原因很多。與其一同長大的情誼隻是其中一部分,並非全部。鍾離宴真正吸引扶淵的,是他生在帝王家,長於深宮中,一出生就處於權利的漩渦,見慣了人性的醜惡,卻依舊能守住骨子裏的善良。

    他就喜歡這樣的鍾離宴。

    “有什麽好笑的?”鍾離宴有些無語,這人總是莫名其妙就笑了起來。

    “我笑美者貴在不自知。”扶淵說的前言不搭後語。

    鍾離宴也不繼續深究下去,反正自己說不過他,顛黑倒白,怎麽說都是扶淵有理。

    “雖然你看起來我現在是這個情況,但朝中的事,我也知道個七七八八,可不是問的舅舅。”鍾離宴平靜道,臉上沒有絲毫得意之色。

    “哦?”扶淵挑眉,“說來聽聽。”

    “比如……紫陽君向來顧忌綺懷君,有意打壓,但正值用人之際,尤其是綺懷君這種師出名門的武將,所以父皇一直在暗中平衡二人的關係。還有,崇明殿與玲妃的哥哥蘭亭看似關係不錯,可前一段時間,關將軍回朝,父皇問北關軍務誰可代之,崇明殿推舉的便是蘭亭,好一招明升暗降。”鍾離宴環臂於胸,一條一縷說得明白。

    “蘭亭是崇明仙君的學生。”扶淵補充道。

    “原來如此,師徒反目,卻要在人前裝和氣。”鍾離宴一拍手,“話說你怎麽知道?”

    “就許你在朝中有眼線。”扶淵讚許一笑,心想鍾離宴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廢物,“繼續,還有什麽?”

    “遮月侯送了周夫人雲錦百匹。”

    明明是件小事,扶淵卻立刻變了臉色。遮月侯雖位高權重,卻向來與世無爭,而最近這個名字的頻繁出現,讓他生出了許多不安。而更讓他不安的是,這件事發生在周家,而自己竟然不知道。

    “我記得遮月侯與周家不過做過幾回生意,雖然談不上有什麽過節,但同行是冤家,也談不上有多樂嗬,這回怎麽突然送了這麽多好東西?”扶淵問道。雲錦乃是雲都特產,一年到頭宮裏也不過能得百十來匹,這次遮月侯一下子送了百匹,可真謂大手筆。

    “誰知道,物非所常即為妖,日後多注意些便是。”鍾離宴倒是不甚在意。

    “嗯。”扶淵眉間的凝重仍未散去,“不過話說,你的眼線是誰啊?他就真的單純給你說說這些事情不幫你做別的事?不求別的好處?再者,你又如何判斷他的話是真是假?”

    “都是套來的,好些人呢。”鍾離宴解釋,“那你呢?”

    “就一個,結果導致消息有些片麵。”原來如此,扶淵心裏十分佩服鍾離宴,嘴上卻不說,“不過信得過,有機會讓你認識認識。”

    “那你許了他什麽呢?”鍾離宴抓住了關鍵問題。

    “你繼承大統後的丞相之位,以及他家族的千年榮耀。”扶淵眼也不眨一下。

    “丞相?!這你也能許得?”鍾離宴坐不住了。

    “你心裏已有人選?”扶淵奇道,這也忒早了。

    “當然!”鍾離宴重新坐了回去,“這丞相之位我早就許給你了!”

    “哦,那既然是我的按道理來說我給別人也沒什麽問題。”扶淵的聲音波瀾不驚,沒有因這丞相之位有絲毫起伏。他本無意功名利祿,嘴角卻因鍾離宴的話不自覺的揚了起來,“阿宴,丞相之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一定要考慮清楚了。我自己有幾斤幾兩我還是清楚的,怕是擔不起這個責任。不過我推舉的這個人,的確有能征一國之才,可堪大用。”

    “神神秘秘的,你倒告訴我他是誰啊。”鍾離宴仍是鬱悶,“不過倒也奇了,你空口無憑,人家憑什麽信你。”

    “我這次回來,主要就兩件事,一個就是娘娘的事有了眉目。所以既然我們已經打草驚蛇了,速戰速決方為上策。你現在與他接觸,就等於少了一條暗線,等這件事水落石出之後吧。”扶淵眼眸一轉,“至於你說這個……以後路還長著呢,誰也沒把這話當真。而且,我也不是非他不可,他怕是隻有我這一條出路了。”

    “……你這找的是什麽人。”鍾離宴嘴角微微抽了抽。

    “富貴險中求嘛。”扶淵笑眯眯的。

    “那另一件事呢?”鍾離宴總算沒被他繞進去。

    “另一件事嘛……”扶淵眯起眼睛,“過來鎮一下那些個不長眼的,看誰敢動我們太子殿下。”

    “動我?”鍾離宴一愣,“誰敢動我?”

    “紫陽殿不敢嗎?成貴妃不敢嗎?蘭亭不敢嗎?還有那些遠在天邊卻一直窺視著帝都動向的大人物們,他們不敢嗎?”扶淵仍負著手,目光與鍾離宴的目光相接,“你知道大皇子是怎麽死的麽?”

    “你是說……他是……“鍾離宴麵色也凝重了起來。

    大皇子鍾離寬之,雖是庶出,卻生來眉心便帶有一枚淡淡的金色六芒星印記,也就是所謂的天選之人,日後皇位的繼承者,卻在三歲時夭折了。

    然後上天才選擇了鍾離宴,現在的太子殿下。

    扶淵兩歲以前,都是跟著鍾離寬之的。直到他夭折,九重天又有了新的太子殿下。

    “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死的,我當時那麽小能記得有這個人已經很不錯了。但我聽說他一直都很健康,後來卻得了急症。怎麽看這都有問題,隻是沒有切實證據罷了。如果真的是你我想的那般,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又有誰能夠證明,當年咱們倆遇到的,就一定是一場意外呢?”

    “那……既然如此凶險,你為何現在才來護駕,你不知這幾年都足夠我死好幾次了。”鍾離宴促狹道。

    “你……”扶淵簡直想一腳踹上去,“我他大爺的這不剛好,就急著過來了,你個沒良心的。”

    “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鍾離宴笑著求饒,待扶淵不折騰了才斂起笑容,正色道:“小淵,那你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大皇子死了,最大的受益人是我和母後,成貴妃會不會覺得是母後害死了大皇子,於是報複母後?”

    “應該不會,”扶淵坐好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下巴,“天道無常,大皇子死之前,誰會猜到你是下一個天選之人?而且若要報複,為何不直接報複在你頭上,或者說讓你們一起死?”

    “你不知道,那成貴妃沒有半點兒紫陽殿嫡小姐的樣子,粗鄙不堪,整個人就像個瘋婆娘。”鍾離宴想起了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

    “既然是瘋婆娘,又為何做事如此縝密?”扶淵支頤看他。

    “可能她有一位謀士?”鍾離宴猜測道。

    “阿宴,”扶淵搖搖頭,“你有沒有覺得,我們的進展有些過於順利了,就像是被人牽著鼻子,一步一步按著對方讓你走的路線走?”

    “什麽意思?”鍾離宴沒有反應過來。

    “我腿剛好,我在朝中的那位朋友就尋到了陸姑姑,把她帶到了沁水。我回帝都的第二天,就好巧不巧地撞見那太醫和老宮女的對話,你說巧不巧?”

    扶淵眼中笑意全無,深幽的眸子盯著他。

    “你是說有人……”鍾離宴冷汗立刻就淌下來了。

    “不好說,”扶淵再次搖頭,“要不你先說說,那個常……呃不,方姑姑,是怎麽死的吧。”

    “嘖,都讓你拐跑了。”鍾離宴有些無奈,“方姑姑……”

    正在這時,東宮領事的宮女站在門外叩了叩門,脆生道:“啟稟上神,太子殿下,午膳已經備好了。”

    真是的。鍾離宴皺眉,這些人越發沒有眼力見兒了,沒看到自己在與扶淵商量很重要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