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眾樂樂上神見上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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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淵在人群裏穿梭,卻一直不見鍾離寧的身影。那小姑娘不過到他胸口,更何況路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躲起來了?還是根本沒去章華館?扶淵急了,連聲道“借過”,想先去章華館告訴鍾離宴,再多派幾個宮女太監尋她。
到了章華館台階上,扶淵急得三步作兩步跳上去,卻有人在他跳上去的瞬間扯住了他的手臂,扶淵重心不穩,趔趄著向下跌去。
誒我去,真是屋到漏時偏逢雨。扶淵本想在摔倒之前用法力撐住,可未來得及施法,自己就撞進身後那個人的胸膛上——他還拉著自己的胳膊。
這人誰啊?扶淵回頭,對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比那人低了有半個頭,扶淵抬頭,那人低頭,兩人險些來了個臉對臉。
“對、對不起。”離得這麽近,扶淵不免有些尷尬,掙開了那人的手,退後兩步,“我趕時間,真不好意思。”
那男子卻沒有絲毫的尷尬,反而和顏悅色道:“上神有什麽事情?在下願意為您效勞。”
扶淵看那人的衣飾是侯爵才能穿的,便道:“勞侯爺費心,您方才可見到鍾離寧了?就是六殿下,從我這個方向跑過來的。”說了之後又怕他不認識鍾離寧,便比劃道:“這麽高,穿著白裙子,帶了一個金葉子花環。”
那人卻沒答話,扶淵抬眸一看,正對上麵前男子的目光。兩人目光交織,那人隻是看著他,看不出有什麽情緒,應該是走了神。
“侯爺?您有看到嗎?”扶淵把手伸到那人眼前,晃了三晃。
“哦,沒有呢。”那人才恍過神來,衝他微笑道,“不過我可以幫上神去找。”
“那就不必了,侯爺遠道而來……”扶淵下意識地拒絕。
“上神不必推辭,我亦仰慕六殿下芳名多時,若今日千裏迢迢而來,卻不得一見,我也會失望的。”男子笑道。
扶淵總覺得那人笑得別有深意,卻也來不及多想:“那好,我先進去告訴太子殿下,從別處撥些人手來找。”
“嗯,好,我與你同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殿,扶淵走得火燒眉毛似的急切,那人就在後麵跟著,亦步亦趨,卻又像是春遊踏青般閑適。扶淵去找鍾離宴時,他就站在不遠處等著。
扶淵找到鍾離宴,把這事三言兩語說了,鍾離宴皺眉,剛想帶人去找,就有宮女來報,說六殿下/身子不適,今晚就在重華宮,不過來了,天帝那邊也允了。
鍾離宴略一沉吟,道:“那你也先別去了,讓她自己先緩一個晚上,明早你再進宮看她。”
“喔,也好。那我先走了。”扶淵回身,走到那男子麵前,解釋了一下鍾離寧的情況,笑得有些勉強:“恐怕今晚要讓侯爺白來一趟了。”
“不會。”那人道,“你不高興?”
“沒有,”扶淵連連搖頭,“中秋佳節,又有侯爺這樣的才俊遠道而來,有什麽不高興的呢?”
男人不置可否,忽然彎腰,把扶淵衣擺上勾著的樹枝解了下來:“去哪瘋去了,怎麽衣服上都掛著東西。”語氣中的責備,扶淵聽著竟有一種長兄的錯覺。
“啊?哈哈……這個啊,過來急,侯爺見笑了。”扶淵笑著打哈哈。
男人不再深究,轉了話題:“聽聞上神有一件雲錦禮服,華美非常,怎麽值此佳節沒有穿出來呢?”
“啊?那個啊,”扶淵沒有想到他會提到這個,仔細一看,那人穿的衣服也是雲錦的,和自己那件款式差不多,心道這人莫不是來鬥富的,便實話實說,“以前上朝時天天穿,既然是過節,總要換換樣式。”
那人聽了這話忽然很高興,明明麵上沒什麽表示,卻給扶淵一種“喜上眉梢”的感覺。他剛想說些什麽,就被一個不速之客打斷了:
“上神,過來一下,出大事了。”正是先送鍾離寒霽回來的周同塵,一聽這話,扶淵萎靡的眼睛瞬間睜大:“怎麽了?”周同塵輕易不會這麽說,一定是出了什麽要緊事,馮昭儀惡人先告狀了?證人都被殺了?還是誰造反逼宮了?
“原來是侯爺,近來可好?”誰知周同塵忽然又不著急了,客客氣氣地和扶淵身後的人招呼。
“勞周大人掛念,好得很。”男人慢條斯理。
“那小神就先告辭了,侯爺自便。”扶淵回首道。
周同塵把扶淵拖到自己的位置上,才道:“你認識剛才那人嗎?”
“不認識啊。”扶淵誠實道。
“不認識你就和他混一起?”周同塵鼻子都要氣歪了,“上神,你可長點兒心吧!”
“所以他到底是——”
“他就是遮月侯啊!遮月侯雲垂野!”周同塵壓低了聲音。
那人就是遮月侯?扶淵詫異地朝雲垂野的方向看了一眼,發現對方也在看著自己,注意到扶淵的目光後,那人展顏一笑,扶淵見了,也回之以微笑。
既然他是遮月侯的話……方才說起雲錦便不是為了鬥富了,敢情是來做售後的?不過自己可買不起第二件,遮月侯拉攏回頭客可拉錯了人。
“怎麽了?”扶淵回過頭來,刻意壓低了聲音,“我覺著他人挺好。剛才還說要幫我找寧兒來著。”說罷,便把剛才的事情大致講了一下。
“哼,這就好人了?”周同塵冷哼一聲,把遮月侯近期追求他姐姐的惡行添油加醋的數落了一遍,聽得扶淵滿臉不可思議,幾乎忘了今天主要是過來幹什麽的了。
“莊……莊師兄心悅周師姐?你怎麽不早說?!”扶淵咬牙切齒。
“哎,你可別說出去啊,我答應要為莊師兄要為他保密的。”周同塵緊張道。
“不行,這件事我得告訴阿宴。”扶淵斬釘截鐵。
“啊?”這又關太子殿下什麽事兒啊?周同塵都快哭出來了。
“你放心,阿宴嘴嚴實得很,他就是因為娘娘的緣故,比較關心第一美人花落誰家罷了。”扶淵木然道,“誒,這麽說的話,那個遮月侯果然不是什麽好東西,他方才和我說什麽久仰寧兒芳名,還好今天寧兒沒來……追不到第一美人就來打公主的主意?真是豈有此理。”
“不不不,他還沒收回對我姐的魔爪,他這是腳踏兩隻船。”周同塵憤憤不平道。
“有道理,”扶淵與周同塵同仇敵愾,“怪不得你瞧不上他,簡直不及莊師兄萬一。”
“對了,上神,家姐說她與遮月侯連一麵之緣都沒有,這人死纏爛打,恐怕另有所圖,我們得小心些。”周同塵正色道。
“這可說不準,她若是被那美人榜第一給迷了眼也不一定。”扶淵道。
二人這邊正猜測著,忽有宮人來報:“陛下與諸位娘娘即刻就到,還請諸位貴人稍作準備。”
聽了這話,扶淵便起身與周同塵道了別,周同塵的身份是四品戶部侍郎,若不是因為周家公子的身份,今晚的宮宴都不一定能坐在主殿裏。扶淵的位次很靠前,與諸位上神坐在一起,就在習洛書之後。
“怎麽才來,找誰玩去了?”習洛書隻見鍾離宴卻不見他,自然有些好奇,“對了,小淵,都這個時候了,寧兒怎的還不來,可是那邊有什麽事情?”
扶淵隻說鍾離寧身體不適,天帝允了她在宮中休息,並未說個中緣由。習洛書聽了,也沒多想,隻是輕輕歎了口氣,道:“寧兒打小身子不好……罷了,明日讓小魚兒進宮看看她,小姐妹上次見麵,還是那次在東宮的時候呢。”
“嗯,”扶淵應道,“之前寧兒還說,小魚兒不能常常進宮,她想得緊呢。”
“怎麽不常進宮?”一聽這話,習洛書就笑了,“魚兒小時候常常進宮去玩的,後來大了,她說她不喜歡宮裏,許是玩膩了,就換作寧兒常常出宮來玩,逢年過節兩人天天膩乎在一起,怎麽還想得緊。”
“嗯……可能寧兒還是孩子心性,想和小魚兒天天在一起玩吧。”扶淵隨口接道。
“怎麽,你就不是孩子心性了?”習洛書打趣道他,“不過你倒是能天天和阿宴一起玩呢。”
二人正說著,忽有太監高聲道:皇上駕到——貴妃娘娘駕到——玲妃娘娘駕到——昭儀娘娘駕到——”眾人聽了,一起起身見禮。扶淵身旁也有幾位上神,他們與扶淵一樣,不必對天帝行跪拜之禮。這幾位上神,分別是成貴妃之父紫陽仙君,關內侯七殺,水神無香上神,還有一對雲遊至此的散仙,據說是一對師兄弟,一個叫盡年,一個叫無年。九重天幾千年都難出一個上神,許多人突破了那道門檻之後,便很少再有涉足這些功名利祿的,怕被俗事損了修為,自開國以來,像七殺這樣有官有品的,更是少之又少。
另外,周同塵的祖父文山仙君也是上神修為,隻不過這位老人家閉門謝客多年,除了周同塵這樣的周家嫡係子弟,應該很少有人見過他了。
天帝沒有身著正式的十二章服,隻穿了一身白底繡金龍的綢袍,他總想把宮宴辦的熱鬧些,而不是彰顯什麽皇家威嚴。於是便自己帶頭,叫群臣不必拘禮。然而帝王就是帝王,和穿什麽沒什麽太大關係,於是殿裏持續低氣壓,隻有天帝一人君臨天下的笑聲。
陛下,不尷尬嗎?
天帝又聲情並茂的朗讀了一首前朝詩人寫過的詩文,甚是應景,習洛書帶頭起身舉樽拍天帝的馬屁,一時間殿裏可謂是歡聲笑語一片祥和。鍾離文宣和習妍又出來祝壽拜月,討了個好彩頭。於是,月夕宮宴便在一片歡聲笑語中開始了。
據周同塵所說,宮宴到一半時,會請宮人或者百姓禦前陳情,或請求伸張正義,或歌功頌德,以表與民同樂之意,不知是從那一輩留下來的規矩。不過這麽多年過去了,這個“與民同樂”也變了味兒,都是事先安排好的,祝個興罷了。
不過,這次的陳情,也是他們好生“安排”的,不說與民同樂,倒也算是伸張正義了。
離他們安排的還有一段時間,有舞女獻舞,也有貴女抱琴獻藝的。女為悅己者容,天帝這麽一大把年紀了不知還有沒有人惦記,但這些小的就保不準了,鍾離宴作為太子,自然是首當其衝。
看鍾離宴那裏被圍個水泄不通,自己和習洛書這邊也是差不多這個情況。扶淵無聊的緊,左顧右盼,無意之中看到對麵的遮月侯衝自己遙遙舉杯。扶淵亦舉樽,隔著大殿敬了他一杯。
對老顧客這麽用心啊,看來是在周家虧大發了。可惜那衣服不是自己置辦的,遮月侯現在去抱天帝大腿還來得及。
尋常敬酒的扶淵還可以忍受,那個抱著琴求合奏的又是哪家小姐?扶淵無語,隻好推說不勝酒力,要出去走走。
有人看見扶淵出去,還有亦步亦趨跟著的。奈何修為差的太多,沒幾步就被扶淵甩下。
去哪呢?他想去找寧兒,可是夜深了,他要避嫌,再者,這個時候寧兒也許不願意見到自己。……明明娘娘還在的時候,是個軟糯可愛的小姑娘啊,怎麽還學會吼人了?都賴那個鍾離寒霽!扶淵越想越不開心,賭氣似的把麵前的石子踢進麵前的荷花池裏。
“撲通”一聲,卻沒能掩蓋住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誰?!”
“哎呀,今晚月色正好,下官不勝酒力,想著出來吹吹風醒醒酒,不成想在這裏遇到了上神,緣分,果真是緣分啊!”走出了一個穿牡丹紅錦袍的男人,身材不高,劍眉高鼻,卻生了一雙狐狸眼。
一個個的,都不勝酒力,毫無新意。
正是戶部尚書兼兵部尚書成鬆,成貴妃的侄子,周同塵的頂頭上司。毫無疑問,他是支持鍾離文宣的。
“原來是成大人,果真緣分。”同樣是“不勝酒力”的扶淵笑眯眯的,周同塵從自己眼皮底下被自己挖了過來,這老狐狸恐怕正氣惱呢,不知道他有沒有魄力給周同塵小鞋穿。
說實話,扶淵一開始很好奇既然鍾離家會有所謂的“天選之人”,那為什麽還有這麽多人不老實,還覬覦著這太子之位呢?若這天選之人是個瘋的傻的,他倒沒什麽意見,換就換吧,畢竟是關乎民生的大事,可鍾離宴好好的,扶淵承認他小時候確實不如老三老四,可十年未見,現在的他,輕鬆甩那兩位兩條街。可野心家們不會因為他的優秀而放手,隻會怕他越來越優秀,隻想著除之而後快。
正史裏,也記載了不少天選之人死於非命的事情,正史含糊其辭,可是仔細推敲以後,也能看出其中的貓膩來。不過,天不遂人願,天選之人據說是擇優,可在扶淵看來就是隨機選的,那保證鍾離文宣登上皇位最穩妥的辦法,就是剩下的皇子皇女都死了。
誰又敢說當年鍾離寬之的死,隻是單純的意外呢?
“上神,你可知我戶部有個新秀,小上神一歲,就已經是戶部侍郎了,家世又好,以後一定是前途無量。”成鬆不懷好意道。
“哦?是哪位啊,怎麽從未聽說過。”扶淵有意耍他。
“叫周同塵,是文山世子的長子。”成鬆見他裝模作樣,也按捺住性子陪他裝下去。
“哦,我記起來了,今日還與他說話來著。不過成大人,聽你這意思,”扶淵聲音淡淡的,“前途隻和家世有關係了?我倒覺得,關鍵在於個人能力呢。你看蘭將軍,發於行伍,如今也是鎮北將軍了。”
“上神這話沒錯,可舉這個例子就不大恰當了。說是封疆大吏,可北邊兒的沙子,上神也吃過,應該曉得是個什麽味道。”成鬆皮笑肉不笑。
“哼,”扶淵也笑,“都說蘭亭明升暗降,可我卻覺得他和崇明君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言盡於此,以後的路大人可要想好了再走。”
扶淵轉身欲回,成鬆用周同塵威脅他失敗了,卻成功的消磨掉了他最後一點興致。他且提點幾句,給成鬆這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心裏埋個種子,好看他們狗咬狗。
他一轉身,卻看到身後不遠處還有人,穿著暗紅色的箭袖,銀冠護腕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侯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