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獨幽幽侯爺砍侯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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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者不是別人,正是關內侯七殺。

    扶淵端正地行了晚輩禮,他二人都是上神,人家比自己多一個爵位,又多出一本赫赫戰功,他對這位前輩,敬仰有之,好奇亦有之。

    七殺是除了扶淵之外最年輕的上神了,可以說是天賦異稟。而七殺,原本指的是一顆凶惡殘暴,不吉利,卻又孤零零的星星,又是什麽樣的人會以此為名呢?

    “你,過來,我有事,求上神指教。”七殺上神說話很是生硬,也很奇怪。

    磕巴?沒聽說呀。

    “我?”扶淵指了指自己,見了七殺點頭之後,便道:“指教不敢,不知侯爺……”

    “過來。”七殺又道。

    “喔。”扶淵覺得有些奇怪,和成鬆打了聲招呼,就跟著七殺走了。

    可能行伍之人都是這般,不喜歡什麽彎彎繞繞的。

    七殺轉身向章華館的反方向走去,路上扶淵按捺不住好奇,問了一聲,七殺卻隻說了一句“過來”。扶淵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卻也隻得按捺住性子,跟著他往前走。扶淵跟著七殺向宮殿深處走去,越走越偏,漸漸的連燈都沒有了,扶淵覺得,這種地方他帶個宮女過來還解釋得通,兩個大老爺們兒在這兒黑燈瞎火的算個什麽事兒。

    直到一處月黑風高,陰風鬼影,帶姑娘來都不合適的地方,七殺才道:“到了。”

    “不——”“知”字還未出口,七殺便突然轉身,彎刀映月,斬開夜色!

    “寂曆!”扶淵喊了一聲,才想起自己根本就沒有禦前帶刀的資格,刀押在宮門處了!

    扶淵躲閃不及,眼看著就要被關內侯的彎刀劈成兩半。我去他大爺的,大過節的交代在這了?!

    千鈞一發之際,他眼前忽有黑影閃過,然後就是刀鋒破開血肉的聲音,再然後,他麵前一派月色清明,花影搖曳。

    扶淵與救他的人藏在離七殺不遠處的複道裏,這些宮殿似乎已經廢棄多年,複道裏堆滿了雜物,兩個七尺男兒藏進去,也要前胸貼後背,才能不被發現。

    “你,布結界。”扶淵身後的男人抓著他的手腕,摁在了眼前的結界上。七殺是上神,隻有扶淵這個相同等級的人布下的結界對他才有效。

    男人喘息的聲音很大,胸膛劇烈起伏著。

    “侯爺,你受傷了。”扶淵道,聲音依然冷靜。救他的不是別人,正是遮月侯雲垂野!

    “不礙事,……扶淵,你看著,”七殺在他們麵前走過,因為結界的緣故,沒有看到他們,“七殺後麵……脖子,有一根針,看到了嗎?他是被蠱蟲暫時控製了,把那根針拔出來,就行了。”

    “如果,不拔出來呢?”扶淵忍不住皺眉。近七殺的身,還真是高難度動作。

    “那蠱蟲會在他身體裏產卵,到時候神擋殺神佛擋殺佛,連下蠱的人也不能控製,至死方休。”雲垂野下巴搭在他肩上,手緊緊扣住他的腰——他傷得太重了,外傷倒還好,要命的是被煞氣震出的內傷。扶淵雖不喜與人有什麽肢體接觸,但情況特殊,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在意這些。

    “哦,那得快點。”扶淵探頭,注意著七殺的動向,“我先給你治傷。”

    “我說了不礙事——”

    “挨了他一刀,輕的殘廢,重則身死。”扶淵把手抬起來,遞到雲垂野麵前,把純淨的真血逼出來,“吃了。”

    “……我不吃人。”雲垂野有氣無力,話裏話外都是嫌棄。

    嘖。扶淵抬著胳膊,艱難的把它送到雲垂野背後的傷口上,把自己的血抹上去。他發現七殺的行動很規律,隻是在一小片範圍內兜著圈子,“這樣吧,侯爺若是信得過我,一會兒趁他轉身的時候,你竄到前麵吸引他的注意力,我去拔。”若是扶淵慢了一步,雲垂野就會變成七殺的刀下亡魂,但若是反過來,扶淵擔心雲垂野的傷不足以讓他近七殺的身。

    “好,我信你。”雲垂野似乎沒有想那麽多。

    二人一拍即合,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待到七殺一轉身,二人便像流光般躥出,七殺的刀在離雲垂野不到三寸的時候,“哐當”一聲掉在地上。可憐遮月侯剛想長舒一口氣,就聽到七殺身後的扶淵一聲慘叫:

    “哇啊啊啊啊啊——!”

    “怎麽了?!”雲垂野剛咽回肚子裏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蟲!蟲子!”扶淵驚魂甫定,勉強把那隻被他甩出十米開外的蠱蟲給撿了回來收好。

    雲垂野:“……”

    “不過話說回來,侯爺怎麽在這裏?”扶淵喘了兩口氣,又恢複了平靜的神色。

    “我看關內侯有些不對勁兒,便跟過來看看。”雲垂野也不在意扶淵方才的失態,輕描淡寫道。

    二人檢查了一下七殺,他體內已經有一些蟲卵了。扶淵給他喂了自己的血,確定他沒什麽大礙後,就把他往地上一扔,灌了酒,又摔了一個酒壇子,偽造了一個一杯倒的現場。弄好之後,扶淵又去檢查雲垂野背後的傷,刀口最深的地方已經痊愈了,還剩下被淩厲刀風所傷到的地方。

    扶淵想取血為他療傷,卻被雲垂野一把拉住:“不要浪費你的血。”

    “侯爺是我的救命恩人,也是因我而受傷,怎麽就算浪費呢?”扶淵堅持道。

    扶淵為他處理好之後,二人便聯袂走回章華台。扶淵估摸著,“陳情”那一段也差不多快到了。

    “我多嘴問一句不該問的,你得罪誰了,他要這麽對付你。”雲垂野神色凝重。

    “人從家中坐,禍從天上來。”扶淵嗤笑一聲,“也有可能是關內侯得罪人了呢?或者那人想讓皇宮大亂也未可知。侯爺不妨給我講講,這蠱蟲的玄機。”

    “……”雲垂野似乎是不滿意扶淵吊兒郎當的態度,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這蠱叫傀儡蠱,原是以前雲都那邊馴獸所用的蠱蟲,這個不過是個簡易版本,真正厲害的,無需金針作引,下蠱的人和被下蠱的人甚至可以在靈台裏溝通。這蠱最神奇的是,被下蠱的人一切看上去與常人無異,但是會無條件的聽下蠱人的話。後來因為拿它害人的太多,朝廷就給禁了,但怎麽可能滅的幹淨,不過是明麵上沒有了。”

    “原來如此。不過這就奇了怪了,關內侯好歹也是上神修為,怎麽說栽就栽了?”扶淵摩挲著下巴。

    “這我怎麽知道。”雲垂野輕笑。

    “那若是中了蠱怎麽辦?”扶淵問道。

    “若是你遇到這種情況,用你的血就能把蠱蟲逼出來;若是沒有血就麻煩了,得找到製蠱或者下蠱的人,否則無藥可解。”

    “喔,原來是這樣。”扶淵若有所思,“侯爺,恕我冒昧,能不能問一件事情。”

    “什麽事?”

    “那個……就是您對周師姐……”扶淵頗為不好意思,畢竟人家被拒絕了,說起來也是一件很丟臉的事情。

    “怎麽?你很在意嗎?”雲垂野打斷他。縱有夜色遮擋,扶淵也覺得那人似乎不高興了。

    “沒、沒有啦……”扶淵忙著解釋,“您別誤會,我對周師姐沒有那個意思……隻是,小神聽聞您並未見過周師姐,所以有點好奇……是我唐突了,侯爺莫怪。”

    “哦,這樣啊,我不生氣。”雲垂野說不生氣,似乎真就不生氣了,道,“其實我也不是想娶她,但無奈形勢所迫,不得已而為之。”

    “哦,侯爺,那個……終身大事可不能用來開玩笑,可千萬別在這件事上委屈了自己。”扶淵的眼睛映著月光,很清亮。

    “你這麽不希望我娶她?”雲垂野撲哧一聲笑了。

    “啊……不是……”扶淵被他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是我有個朋友很仰慕周師姐……”

    “哦,這樣啊。”雲垂野收回目光。

    兩人回了章華館,大殿裏歌舞依舊,眾人根本沒有意識到方才發生了多麽凶險的事情。雲垂野的衣服破了一道,但好在有長發遮著。扶淵給他弄了一個小障眼法,保證連天帝都看不出來。

    當周同塵看到扶、雲兩個又有說有笑地站在一起的時候,人幾乎是崩潰的。

    待扶淵回到自己座位上坐定,鍾離宴投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扶淵笑著搖搖頭,示意沒什麽問題。

    今日成貴妃的父兄還有侄子侄女都來了,成貴妃自然開心的緊,都有些得意忘形了;一旁玲妃可就沒那麽高興了,她哥哥去北疆戍邊,還不知多久才能回來呢。

    成貴妃的快樂似乎是建立在別人痛苦之上的,扶淵進來的時候,她正一口一個的“妹妹”,親熱的與玲妃說她的傷心事。玲妃也不反駁,甚至神色亦是有幾分淡然的。想來這麽多年,也早就習慣了。

    鍾離寒霽坐在母親身邊,母女倆不知道在說些什麽,看起來很開心的樣子。

    好戲就要開始了。

    須臾,歌舞盡散,便有太監上來通報,說殿外有人欲麵聖訴冤,天帝吩咐太監帶人上來,眾人皆是屏氣凝神,或玩味或期待的看著殿外——這算是曆年來最有看頭的一個節目了。

    一位青衣婦人在眾人的注視下緩步進殿,步履稍顯蹣跚,卻掩蓋不了姿態裏的優雅,一看就是在宮裏呆久的老人。不過她衣著打扮與宮外女子無異,看來是已經被放出去的了。婦人先行了三跪九叩之禮,又問了天帝與眾人的安,然而之後的第一句話卻不是陳述冤情,而是倏的抬起頭,用那雙飽經風霜渾濁卻尚且帶著一絲清明的眼睛,不卑不亢的問道:“昭儀娘娘可還記得我?”

    一時間竊竊私語的眾人都安靜了,有茫然,有不解——怎麽還有伸冤拿昭儀娘娘開涮的?就算她家世不好,那好歹也是天帝的女人,五公主的生母。不過俄而大家又想明白了,這不就是玲妃娘娘和昭儀娘娘安排的嘛,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等下就能見分曉了。

    馮昭儀臉上卻亦是不解,沒有眾人想象中的早有準備。因為這件事她們是交給禮部去辦的,玲妃說沒問題,她便也沒有多管。她猶豫一下,看了一眼天帝,天帝便給了她一個鼓勵的眼神。馮昭儀見了,便柔聲對那婦人說:“本宮記性不大好,確實記不清了。”

    婦人低下頭,道:“奴婢姓陸,以前在宮裏曾經和娘娘您一同在貴妃娘娘宮裏伺候。”

    “哦?”成貴妃奇道,“抬起頭來,你……莫不是陸湘兒?”

    “正是奴婢。”陸姑姑道,“天下人皆道貴人多忘事,奴婢便思量著貴妃娘娘定然不會記得奴婢了,但我與昭儀娘娘曾是一起進的宮,又被分到了一個宮裏,很是投緣,曾以姐妹相稱,卻不想竟是昭儀娘娘不記得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沒什麽感情,自顧自的說著,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貴妃,這人是——”天帝看向成貴妃。

    “回陛下,陸姑姑曾是我宮裏的一等婢女,後來到了年紀,就放出去了。再後來……我記得又進了宮,伺候昭明皇後,後來寧兒出生了,她就給寧兒當了乳娘,再後來就沒消息了,看來是出宮了。”成貴妃嬌聲道。

    馮昭儀臉色變了幾遍,強笑道:“原來是陸姐姐,當真是好久不見了。你有何怨情要訴?說出來,陛下一定會給你伸冤的。”

    “哼。”陸姑姑低笑一聲,霍然抬頭,對天帝道,“陛下,奴婢要說的是當年昭明皇後薨逝真相!求陛下為皇後娘娘做主!”言罷,就伏地叩起頭來。

    扶淵身旁的習洛書聽了,震驚地站了起來,酒杯從手裏摔倒桌上,又滾到地板上,瓊漿玉液打濕了衣擺——他何曾如此失態過。

    天帝也被震驚的說不出話來,抬手指著陸姑姑,整個身體都在顫抖。

    最後還是習洛書先反應過來,他重新坐下,置於桌案上的手攥緊了,關節蒼白,聲音是少有的嚴厲,神色卻有悲慟之意:“你可想清楚了,話不能亂說。”

    “回相爺,奴婢所說,絕無半句虛言。”陸姑姑不卑不亢。

    陸姑姑再頓首:“啟稟陛下,太子殿下,習相,奴婢曾在先皇後懷著六公主時,受奸人所控製,給……皇後娘娘下了藥……六殿下/身體不好也是因為……”

    !!!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是你害了我母後?!”鍾離宴霍然起身。

    “回殿下,不止奴婢,當年重華宮裏的人大多不幹淨……我們都是被/奸人所控製啊!宮裏的姐妹們都被滅了口,隻有奴婢一人僥幸逃脫,奴婢寢食難安,日夜……”

    “夠了!”天帝麵色更加陰沉,他也顧不得現下是什麽場合了,“你說你是被控製,可有證據?”

    “有!”陸姑姑含淚從袖子裏掏出一張紙箋,交給太監呈了上去,“就是這個!奴婢保存得很好,陛下交給太醫,應該還能檢查出上麵毒藥的殘留!”

    “陛下!”扶淵越桌上前,半跪在地,把鍾離宴中毒時那張紙箋拿出來,“這是前些天太子殿下中毒時在他枕下發現的,當時我們沒有在意,可那晚小淵在東宮留宿,也有人意圖對我不軌,被東宮的護衛抓了個正著。小淵瞧著,似乎是一樣的東西。”

    “不、不是我……”馮昭儀顫聲道,麵容可怖,“不是我……”

    “娘,你胡說什麽!”鍾離寒霽壓低了嗓子。

    天帝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厲聲喝道:“不是你什麽?!”

    “不是我害的太子!……不是我……不是——”馮昭儀似乎是被什麽魘住了,抖得像個篩子,任鍾離寒霽怎樣叫喚都無濟於事。

    “那是誰害的皇後?!”天帝怒發衝冠,起身將麵前的金盤玉盞摔了一地。

    馮昭儀崩潰大哭,她一把推開鍾離寒霽,跪行幾步,伏地不住叩頭:“陛下,我也不想啊,那人說……那人說……”

    鍾離寒霽跑到她母妃麵前,“撲通”一聲跪下,張開雙臂母雞護崽似的將她母妃護在身後:“求父皇明鑒,怎可因為一個賤婢的一麵之詞就將母妃定罪?這分明就是有人蓄意陷害!求父皇明鑒!”

    說罷,她也哭起來,雨打芙蓉,最是惹人憐惜。

    但扶淵不會給天帝心軟的機會。

    刑部尚書見狀,立刻上前道:“陛下,之前扶淵上神在嘉興樓遇刺,種種線索都指向後宮,下官苦於沒有確切線索,才不能盡快定案,如今看來……”

    “你放肆!別什麽帽子都往我母妃身上扣!”鍾離寒霽回身罵道,尚書大人縮縮脖子,低著頭不言語了。

    刑部尚書這話說的模棱兩可,卻足夠令在場所有人認為,這一切就是馮昭儀做的。

    世人不需要知道真相,給他們一個結果就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