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叛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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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急匆匆下了山,連李宗主也未能當麵拜別。他們是騎馬來的,誰知到了山腳,路人比初來時多了許多,馬兒走不快,與走路速度無異了。

    初一焦心得很,盤算著若是自己先飛回去把信交給元王殿下上神能不能放心。

    扶淵最初也著急,可在馬背上搖晃了一會兒後,不知怎的,連神色也變了,若有所思地看著山道上的熙熙攘攘。

    “初一,你不替你家侯爺說兩句話嗎?”扶淵微微勒馬,與初一並轡。

    “不是我家侯爺。”初一義正言辭地糾正他,“以前我和十五叫他少主,如今跟了上神,該叫師兄了。”

    “嗯,那也別因為跟了我就跟雲都那邊兒恩斷義絕了。”扶淵道,“如今局勢不穩,老侯爺都沒有回來的意思,看來是真要把家業交給你師兄了,你們可得搞好關係,別太生疏。你既然認我當主子,也當認我這個朋友。”

    “師兄挺照顧我們的。”初一道,“上神說得對,可萬事都應先考慮上神,然後再是旁的。”

    “……我不明白,你們為何願意對我——對我如此忠心?”扶淵微微抬頭,對上初一一雙又圓又亮的眼睛。

    扶淵這麽一問,初一也磕巴了:“忠心?我……我也……就是一開始,師父讓我們跟著你,那我們就跟著你,別的也沒想那麽多。”

    他想了又想,又道:“上神你對我們好,給我們飯吃。”

    難道老侯爺連口飯都不給吃?扶淵看著初一的目光愈加驚悚,心想老侯爺這哪是養鳥,莫非是在熬鷹。

    “陛下對雲都一直不放心,”扶淵忽然道,“但我和太子不會。若貿然收回雲都,想來得派不少兵力過去,但我們不熟悉地形、不適應氣候,所以雲都還是交給雲家妥帖。至少在這件事上,你不用太為難。”

    初一像是沒聽懂,張了張嘴,什麽也沒說出口。

    扶淵也不說話了,擺弄起那個富貴逼人的戒指來。

    “上神,這信怎麽辦?照這個速度,等咱們回到驛館天都得黑了。”初一這才想起正事,眼中無不擔憂。

    “不急,”扶淵收回視線,夕陽在他們身旁打出頎長的影子,“我不打算告訴皇叔了。”

    “這是為何?!”初一驚道。

    “你小點兒聲。”扶淵稍微壓低了聲音,“你看啊,這次玄山之行,我其實不一定會來,可皇叔卻是一定會來的。如果我不來,師姐她一定會轉交給周同塵或者親自回京送到我手。為什麽?因為侯爺他根本不信元王殿下。”

    “為什麽?”初一不免有些害怕,“您的意思是說王爺他……”

    “不知道,”扶淵搖頭,“可能他也是想小心一些吧。隻是我若是信了他,便不能再信皇叔了。”

    天上厚厚的雲層被早滑下山坡的太陽染成絳紅——天色已漸漸暗了。

    “那上神接下來打算怎麽辦?”初一皺起了眉頭。他深知自己和十五在這件事上都幫不上什麽忙。

    “明天月院長他們就到玄山了,我想去找月院長,看他怎麽說。”扶淵道,“現在帝都那邊什麽消息也沒有……若真出了事,至少月院長得回去坐鎮。”

    等回了驛館,天色已經很晚了。聽驛丞說十五還沒回來,扶淵便讓初一去找,自己則一邊盤算著是時候給十五立立規矩了,一邊往元王住的房間走。

    遠遠看去,裏麵似乎沒有點燈,等走到廊下,扶淵才看到了透過窗紙的微弱火光——

    “南邊兒怎麽說?”是元王的聲音。

    沒有人回答,裏麵沉默良久。

    扶淵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得屏住呼吸,小心地聽著裏麵的聲音。

    不知過了多久,扶淵才聽見裏麵一聲悠長的歎息,也是元王的聲音。

    “從後麵出去,小淵該回來了,別讓他看見。”他聽見元王對另一個人說。

    沒有腳步聲,可他就是能感覺到有人在向他靠近,扶淵就是在後麵的回廊上,正準備往前門去呢,一聽這話,連連後退,情急之下並未注意腳下,踩到了門檻,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誰?!”

    門“啪”地一下被打開,是個虎背熊腰滿臉胡子的男人,天色太暗,扶淵看不清他的臉色。

    “王爺,是上神。”那人朝屋裏喊了一句,便上前要拉扶淵起來。

    隻是他這周身氣派實在是太像要殺人滅口的,扶淵看著害怕,往後縮了些許。

    壯漢對此習以為常,衝扶淵搖了搖頭,便翻牆走了,仍是悄無聲息。

    扶淵看著他不見蹤影,才從地上爬起來,往鍾離懿房裏走:“皇叔?”

    鍾離懿也正要出來,兩人好巧不巧,撞到了一起。

    “小淵,你和皇叔說實話,方才你聽到了多少?”元王雙手抓著他的肩膀,捏得發疼。

    “我、我聽到您說不要讓我看見……”扶淵怯怯的,他沒想到剛知道雲垂野不信元王,就讓自己看到了這麽一出兒,“皇叔,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剛回來,想找你說無名宗的……”

    “小淵,”鍾離懿鬆開了他,“叔叔今天有些累,改天吧。”

    “嗯,”扶淵點點頭,“那……您好好休息。”

    鍾離懿沒再說什麽,也沒囑咐扶淵不要說出去之類,便放他走了。

    扶淵回房時,初一十五還沒有回來。

    南邊?南邊來信了?皇叔問了之後那人沒說話,想來是有信件或是信物之類的。誰給皇叔來的信?為何皇叔要藏著掖著?

    扶淵想起了一向寵溺他們的皇叔臉上的陰晴不定。

    雲垂野如此這般,大費周章,八成不是故意搞神秘的。

    次日扶淵早早起來,和元王請過安之後,就帶著初一十五出城去迎月院長了。鍾離懿神色一如往日,就像昨天什麽也沒發生過。

    扶淵也把昨日的事咽進肚子裏,誰也沒有說。

    朝霞粲然,出門時初一說今天一定會下雨。

    扶淵來得巧,剛出城不過幾裏,就看到了赴玄山趕考的車隊。天時院是第一學院,月如期又是院長,車駕理所當然的走在最前麵。

    車前打馬開道的是莊鎮曉曲歸林和幾個扶淵有些臉熟的天時院學生,扶淵見了,便讓初一十五在外麵等著,自己騎馬過去了。

    “莊師兄!”扶淵拱手,又衝曲歸林他們幾個點點頭,“曲師兄,別來無恙。”

    “見過上神。”莊鎮曉帶著師弟們還禮。

    “莊師兄,”扶淵驅馬走近,壓低了聲音,“我有要事,想求見月院長,可否請師兄通報一聲?”

    “上神客氣,”莊鎮曉也不含糊,“這邊請。”

    扶淵點點頭,跟著莊鎮曉進去了。

    莊鎮曉看著扶淵嚴肅的側臉,總覺得他像那日折桂宴裏見過的那個。給祈師弟換血那日百裏師叔說的話,莊鎮曉多少也聽了進去,他想不明白,隻覺得奇怪。

    “師兄考得怎麽樣?”扶淵問他。

    “尚可。”惜字如金的莊師兄還是敗給了自己的好奇心,主動開口了,“上神今日,真像當時在折桂宴上。”

    扶淵一時沒想明白,像什麽?自己送他花麽?看來莊鎮曉並不討厭自己啊。

    所以他決定更像一點,下馬後望著莊鎮曉的臉,真誠道:“師兄,你生得真好看。”

    有那麽一瞬間,莊鎮曉覺得自己真是是瞎了眼。

    “月院長,恕晚輩冒昧。”扶淵上了馬車,互相見了禮,分主賓坐下,扶淵才把那綢子裏的信和南紅戒指拿出來交給月如期,“您看看,這是雲侯托無名宗的周師姐交給我的。”

    月如期剛接過來時,是滿麵疑惑;等看完後,又是滿麵的凝重。

    “上神接到信後,是怎麽想的?”月如期手裏攥著信,把戒指還給了扶淵。

    “雲垂野不信懿皇叔,所以我沒跟他說,一早便來找您了。至於我身邊的兩隻小鳥,也都是信得過的。”扶淵道。他沒說昨夜的事,太過湊巧了,也許事情並非他想象的那樣。

    “茲事體大,上神能謹慎處之,很好。”月如期點點頭,“隻是我不明白,上神連元王爺都不信,為何會信我?”

    “我相信院長為人。”扶淵道,“您於我如師如友,而且,打我第一次見到您,就覺得親切。”

    月如期輕輕笑了,淩厲的麵龐因此而變得柔和:“那我定不辜負上神的這份信任。”

    “那您說該怎麽辦?”扶淵問道。

    當然是趕緊回帝都啊,月如期心想。可一轉念,月如期又把這句話咽回去了,對扶淵道:“上神這是來問我雲侯到底可不可信的。若是真信,您今日該是把我帶回帝都,而不是問我怎麽辦。”

    扶淵一楞,沒想到月如期看得竟如此明白:“我不敢信他。”

    “為何?”

    “因、因為當我第一眼看到這封信時,我就信他說的了。”在月如期麵前,扶淵不敢不說實話,卻又不敢直視他的眼睛,眼神閃爍,“我不知道為什麽,奇怪的是周師姐竟然也願意幫他……月院長,您說奇不奇怪?”

    “上神不是不信侯爺,您這是不信自己。”月如期輕輕歎了口氣,把信交還扶淵,“此事仍需上神定奪,我拿不了主意。”

    扶淵默然,半晌才道:“院長說得對。要不然……您先把學生們安頓好,我回去和皇叔說一聲,咱們快馬趕回去,應該也不遲。您看如何?”

    “好,”月如期點點頭,送扶淵下去了。

    車隊已行至城門,莊鎮曉他們已經開始交過城的令牌了。扶淵剛下車,便看到一人打馬疾行,從他身旁掠過去了,快的像一支箭。

    利箭還沒飛幾步,男人胯下的駿馬便如脫力一般摔倒,男人沒有防備,從馬背上滾下來。他摔下來的時候,護著的不是自己的腦袋,而是懷裏的什麽東西。

    他直直滾到莊鎮曉腳邊,莊鎮曉見了,連忙去扶,男人撥開他的手,把懷裏的公文交給他。莊鎮曉不察,公文掉在了地上,血汙塵土染上了莊鎮曉的雪白院服:“帝都急報……咳咳咳——鎮北將軍叛國,請、請扶淵上神速回帝都!”

    莊鎮曉大驚,連忙把公文撿起來,一抬頭,對上扶淵同樣驚愕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