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第51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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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亭叛國!

    扶淵撥開擋在身前的人,奔到莊鎮曉身前,一把奪過了他手裏封著火漆的公文,相當暴力地拆開了。

    鎮北將軍蘭亭叛國投敵、挾三皇子、四皇子一同南下,主帥關明山陣亡,鎮北軍折損大半……

    公文裏並沒有說,到底有多少城池失陷,扶淵暗忖,最好的情況,大概是絳天城以北。

    雲垂野他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師兄,今日之事,暫且不要張揚。”轉瞬間扶淵就鎮定下來,“朝試繼續,不過天時院的學生們大概要拜托你了。”

    莊鎮曉看到師尊從車裏下來,衝他點了點頭。

    “好,上神放心。”莊鎮曉抱拳。

    扶淵把公文扔給了初一,讓他交給鍾離懿,自己牽了車隊裏一匹快馬,和月如期一起並轡北上。

    路過百裏書院的隊伍時,百裏恢弘正探出半個身子,衝他們大喊:“師兄!大師兄你怎麽走了啊!扶淵上神!你們幹什麽去?!”

    任他喊的撕心裂肺,狂奔的倆人都默契地沒有回頭。

    “關於朝試——”月如期的聲音被風刮碎。

    “不知道!”扶淵一張嘴風就狠勁地灌,“公文裏沒說!我讓他們繼續考!左右皇叔還在!太子沒說讓他回去!”

    “公文裏怎麽說?!”月如期又問。

    “叛國投敵!關將軍戰死!鎮北軍也沒了!”扶淵大喊,“我以前竟怕他立老四呢!不成想他連通敵的事都做得出來!”

    “那兩位皇子就是人質了!”月如期回道,“上神!如今北境守備如何?!”

    “咱們九重天——最注重的一直是邊界!而且蘭亭去了北境之後——曾上書要求邊界多部署一些兵力,陛下也允了!結界一破,那麽帝都之前的防線,就隻有絳天城!和旁邊的陽坡城、正安城!守將是吳蠡!然後就是風月關!一直是禦林軍守著!”

    風月關是帝都城外的關口,若是風月關破了,那他們離亡國也就不遠了。

    “該死!”月如期罵了一句。情況不容樂觀,蘭亭能在一天之內把北境攪得天翻地覆,也能一日之內毀了絳天城防線,殺到風月關下……帝都的守備軍還有多少?南方又有多少可調動的?敵人又有多少人?

    天色不知何時暗了下來,明明是一天中太陽最好的時候,天上卻層雲密布,天地間萬物皆被潑上一層墨色,白晝好似長夜。

    西風烈烈。

    大雷殷殷。

    夜雨瀟瀟。

    除了沿途換馬,他們一步也不敢停下。

    越到帝都雨下得就越大,雨點像石頭似的打在身上,扶淵被淋得根本睜不開眼,偶爾一聲驚雷滾過,他隻能隱約地看到月如期的背影,一抹白色即使是染黑了也是這般耀眼。

    不知到了什麽時候,雨小了一些,雷似乎也停了,疲倦不堪的千裏馬終於能停下喘一口氣。

    帝都。

    銀鉤破雲。

    “來者何人?!”城牆上的人影比往常多了一倍不止,看到他們來了,弓箭手立刻拉滿了弓,蓄勢待發。

    “連遠殿上神扶淵!天時院院長月如期!”扶淵掏出令牌,“此乃太子殿下金令,見此令如見太子!爾等速速開門!”

    守城的將軍聽了,一刻不敢耽擱,立刻開城門放他們二人進城。

    二人進城換了馬沿著帝都的主幹道朝曦月殿疾馳而去。更夫照常打更,此時已經是三更天了。明明是夜裏,帝都卻仍舊燈火輝煌,隻是不知,這滿城燈火到底是帝都的無極繁華還是惶恐脆弱夜不敢眠。

    到了殿前,二人下馬,提著衣擺踩著水花跑上曦月殿,大殿亦是燈火通明,即使隻有幾個人,也不顯得過分空蕩。

    隻有鍾離宴和鍾離寧兩個,一個堪堪能被稱為青年,另一個不過是半大的孩子。

    “阿宴!寧兒!”扶淵三步並作兩步躍進去,身上淋漓的雨水打濕了宮殿裏華貴的地毯。月如期也是同樣的狼狽,見了二位殿下,剛想行大禮,便被鍾離宴給托住了。

    “院長辛苦了。”鍾離宴關切道,“請到裏麵換身衣服,喝杯熱茶暖暖身子吧。”

    “謝殿下關懷。”月如期搖搖頭,單刀直入,“想必習相已經來過,他是想作何安排?”

    “想托院長主持帝都的守護陣法,待朝試結束,成績下來,在前幾名的學子恐怕也要……”鍾離宴斟酌著詞句。

    “那是他們的榮幸,殿下不必多慮。”月如期目光堅定,“隻是要用這帝都堪輿圖,殿下得借我一個人。”

    “院長您說。”鍾離宴立刻道。

    “我想把堪輿圖傳給扶淵上神,這樣我若有不測,帝都也能多一份保障。”月如期道。

    兩人一同看向扶淵,鍾離寧正掂著腳偷偷拿著手帕給扶淵擦去臉上的雨水。

    “呃——”見點了自己的名,扶淵立刻直起身子,對月如期道,“可是院長,按規矩這堪輿圖該傳給莊師兄,傳給我恐怕……”

    “一時半會兒的他也學不會。”月如期搖搖頭,“規矩就是用來打破的。”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扶淵也不好再拒絕了。說實話,這是一份好差事,主持保護大陣,人是在陣法的中心,也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做最壞的打算,即使城破了,主持陣法的人也是毫發無損的。

    “還有一事……”月如期又看了扶淵一眼,神色隱晦。有些事情,以他的身份,不方便問。

    扶淵立即會意,問鍾離宴:“對了,公文上沒說,叛軍到底走到哪了?”

    “北境結界連著破了幾裏,”鍾離宴看著他們,神色平靜,“絳天城以北,都……”

    “殿下的意思是,敵軍還沒有攻打絳天城?”月如期追問。

    “是的。”鍾離宴頷首,“沒打怕也快了,這次絳天城不能丟。”

    月如期聽了,隻是搖頭:“恕臣直言,殿下該早做兩手準備。”

    鍾離宴張了張口,最終什麽都沒有說。

    幾人說定了,月如期也不顧鍾離宴一再挽留,便匆匆告退,回天時院去了。

    見扶淵還是不明白月院長為何這般,鍾離宴便道:“還看不出來麽?月院長他這是護著你呢。他把這陣法交給你,自己恐怕是要上兩軍陣前的。”

    “這怎麽行!”扶淵大驚,“他可是第一學院的院長呀!”

    鍾離宴搖搖頭,若在月如期這個第一院長與扶淵之間,他自然會選擇扶淵。

    他拉起了扶淵的手:“手怎麽這麽涼,快下去泡個熱水澡,去去寒氣。”

    “話說不過幾日不見,”扶淵笑嘻嘻地抽回了手,“我們的太子殿下怎麽就變得這麽鎮定了呢?簡直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那是因為二哥見了你!”鍾離寧插嘴道,“淵哥哥你不知道,你沒來的時候二哥就在這兒兜圈子,繞得我眼都花了!”

    “喔!原來還不如我們寧兒坐得住啊!”扶淵故作驚訝,戲還沒演完,就被鍾離宴連拖帶拽地拉走了。

    “鍾離寧!你自己回去吧!”鍾離宴回頭衝妹妹大喊,“朝會你若起得來就去!”

    “好嘞!兩位哥哥晚安!”小女孩兒微微屈膝,然後在一群宮婢的簇擁下蹦蹦跳跳地回去了。

    還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啊。

    “阿宴,你跟我來一下,我有東西給你看。”扶淵把公文盒子交給鍾離宴,裏麵的公文被送到了元王那裏,盒子裏裝的則是雲垂野的手書以及那枚南紅戒指。

    扶淵去裏間洗澡了,鍾離宴就站在屏風外麵研究那“一字千金”的信,久久沒有言語。

    “阿宴?”扶淵叫他,“你看了嗎?”

    “這信是什麽時候寫的?”鍾離宴問他,“怎麽回事?雲垂野怎麽知道……到現在這消息都沒傳到雲都呢吧?”

    “我也奇怪,”扶淵道,“昨天周師姐轉交給我的,你說奇不奇怪?從雲都到玄山,走水路最快起碼也得兩三天,那時候蘭亭叛變了嗎?”

    “……沒有,不過肯定有了這個心思,開始準備了。”鍾離宴眼神又移到那南紅戒指上。

    “阿宴,咱們這麽想。”浸了熱水,扶淵才感覺出冷來,微微打著哆嗦,“如果雲垂野是先知,那麽他大可不必用這種七拐八繞地方式,走官道,無論是給帝都、還是給玄山遞消息都比這快得多。所以他肯定不是事先就知道,而是雲都那邊出了什麽事,他無意中得知了蘭亭要造反,卻因為某些原因,隻能用周師姐打掩護,給咱們遞消息。”

    “蘭亭造反之前,找過他,透漏了自己的計劃,想邀請遮月侯加入他們。”鍾離宴閉上眼睛,緩緩靠在牆上,說出心裏的推測,“要麽是雲垂野假意答應,然後暗中給我們送信;要麽是他沒答應,蘭亭把雲都看得死死地。”

    “不錯,”扶淵道,“雲小侯爺心裏還是向著太子爺您的。”

    “說到這兒我也奇怪,你和月如期什麽時候關係這麽好了?”鍾離宴睜眼,直起身來,習慣性地抱著手臂,“他竟這般護著你。”

    “你怎麽就看出來月院長有私心了?”扶淵無辜道,急忙為自己辯解,“明明是他看我天資聰穎!”

    “隨你怎麽說。”鍾離宴把信和戒指都收起來,“那這個戒指怎麽回事兒?我看就是個普通戒指,沒什麽機關。”

    “普通戒指?你管這個叫普通戒指?”扶淵道,“沒機關這種成色的瑪瑙也是難得……哎你小心點兒,別碰壞了。我覺得是小侯爺他給咱們的糧草錢。哈哈,這點兒夠嗎?”

    鍾離宴也跟著笑。

    笑著笑著,就聽見裏麵扶淵道:“其實我知道蘭亭造反之後,整個人都慌了,馬不停蹄地趕回來,顛散架了也不敢慢一步,生怕再出什麽變數……可等我回來,看見你立在那兒,真是什麽也不怕了,就像……就像有了主心骨一樣。”

    “……我也是,”鍾離宴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一些,“寧兒方才說得都是真的,我沒你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