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班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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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扶淵醒來,已是日上三竿——他半點兒不覺得有問題,聽聞別千端早早邊去了風月關,便拜別了別夫人與玉哥兒,回了連遠殿。

    本是正好掐著飯點兒到的,誰知連遠殿的一幫人根本就沒有人想到扶淵會突然回來——也就是根本沒有他的飯。初一見他回來,忙跑去廚房張羅再給扶淵弄點什麽,隻見後堂裏一張圓桌,坐了初一十五、田水月、徐西塢、常令幾個。算來,這些個都是他“撿”回來的。

    扶淵沒想到才一晚上不回來他們就怠懶到如此程度,連主子在哪也不聞不問了,故而黑著臉在初一原先坐的地方坐下了。最後還是常令稍微長了點兒心,小心翼翼地問了句扶淵昨夜是在哪裏睡的。

    扶淵略說了說,說句實話,這麽長時間,發生了這麽多事,他都快把常令這號人物給忘了……說來奇怪,娘娘的案子,就連陸姑姑也沒逃下罪責,為何這麽久也沒有人來他這裏提這個小太醫?搞得像無業遊民來他連遠殿騙吃騙喝一樣。

    七姑娘聽了他的話,評論道:“交淺言深,危矣。”

    “比起田姑娘,我想我還是和崇明君熟一些。”扶淵能聽出田水月的關心,卻仍是語氣不善,“而且,我也沒和他說什麽。”

    “酒都喝了,保不齊就有什麽掏心窩子的話漏了出來。”田水月不以為意,“對了,聽說小常以前是個大夫,上神之前的傷還沒好利索,一會兒用完了飯不如先讓小常瞧瞧。”

    七姑娘這話,儼然有一種大姐頭的威嚴。扶淵心裏冷哼一聲,不過躺了兩天又出去一日,他這連遠殿就要易主了。

    好在這話沒錯,常令聽了,立刻放下碗筷回房去拿藥箱了。

    一會兒初一和一眾侍女捧了飯來,幾人這才重新落座,等著扶淵動筷。

    “嗯……”扶淵掃視眼前眾人,總覺得這一桌太過奇怪——二爺的徒弟、老雲侯的弟子、吳蠡的女婿、嘉興樓裏的樂伎——自己為什麽要跟他們坐一桌?

    扶淵稀裏糊塗地動了筷子,稀裏糊塗地吃完了飯,這才問道:“小常……呃不,常兄是怎麽回事?”

    “上、上神這幾日事忙,有所不知……”常令連忙放下筷子,他許久未見扶淵,心裏有些怕。

    “吞吞吐吐,有話快說!”扶淵道,有點兒疾言厲色的意思。

    “是!”常令立刻應聲,“因為當時嘉興樓裏頭那個刺殺上神的姑娘失蹤了,所以這個案子才擱置了下來。”

    “失蹤?”扶淵皺眉,“說清楚點兒,到底是怎麽回事。”

    “說白了就是越獄,人說沒就沒了。”初一接話。

    “什麽時候?”扶淵問。

    “月夕之後。”常令道。

    “月夕?”扶淵一愣,那時全帝最注意的就是宮裏的事了,許多年前的辛秘、陛下忽然抱病……誰還有心思看好一個弱質女子?

    “想來是有人接應,還真是會挑時候。”扶淵冷聲道,又問常令,“八月十五的事,怎麽到了冬月裏才想起來回我?”

    一開始是扶淵忙,他沒有機會近身,久而久之,他就以為扶淵已經知道了。常令低著頭,不敢回話。

    還是七姑娘:“上神這就錯怪小常了,這麽久了,您從哪不能知道,偏偏去問他這個身陷囹圄的人?”

    扶淵也知道這件事怪常令沒有用——

    “初一。吩咐下去,日昳時叫所有人都去大殿,我有話吩咐。”

    回來這麽久,他連連遠殿上下到底有多少口人,從哪裏來的都不清楚。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好歹先把連遠殿給弄清楚。

    他到正殿時,連遠殿上至管事,下至掃灑都到齊了。黑壓壓的一片,扶淵粗略一掃,大概有百十口人。眾人齊齊行禮,山呼萬安,聲音大得隔壁都能聽見。

    “都起來吧。”扶淵看了他們一眼,心中已然有了定數,“今天叫諸位來,原沒什麽要緊事,隻是開府許久,也合該見見諸位。”

    扶淵沒有刻意地端架子,有幾個膽大的麵上已經活絡了起來。

    “殿裏管事是哪位?”扶淵問。

    “老朽不才。”是站在前頭的一個穿褐色錦衣的中年男人,上前躬身行禮,“賤名羅國光,願憑上神驅使。”

    “羅叔,”扶淵點點頭,這人是新從東宮撥來的,他記得鍾離宴曾經也提過,“咱們殿一共有多少人?”

    “回上神,共有管事三人,采買五人,一等侍女十人,二等十五人,粗使丫頭婆子三十人,門外小廝十七個,門內伺候八個,另有護院二十人。共計一百零八人。”

    “好,這數挺吉利。”扶淵不知想到了什麽,忍俊不禁,道,“相逢一場,即是緣分,今日無論身份高低,都賞一個銀錁子。”

    眾人齊齊謝恩。

    十五拿了銀子:“從諸位管事開始,先上來給上神請安,然後來我這裏領銀子,最後去初一那裏登個記就行了。”

    管事三位,除了總管事老羅,還有一個專門管侍女的趙玫娘,一個專管外頭莊子的錢俊。

    管采買的沒什麽好說的,倒是這幾個侍女都是一等一的養眼,扶淵無聊,忍不住多看了幾眼,惹得好幾個姑娘臉頰飛紅。

    管事采買們都是見過大世麵的,一個銀錁子隻能叫他們露出得體的感恩,可外頭的小廝與粗使女使不一樣,一整年都不曾見過一點銀光,感動得幾乎要淚流滿麵。

    單是分銀子,就費了將近一個時辰。扶淵看著這些人或是感恩或是討好的表情,不緊不慢地開口了:“諸位都是皇兄親自挑的人,我信得過,也不敢怠慢了諸位。”

    前頭幾位管事忙惶恐著說不敢。

    “殿裏就我一個正經主子,也不需要這許多人伺候,”扶淵道,“陛下繼位以來,一直提倡勤儉,子民無有不從。如今看殿裏如此奢靡,心中實在愧疚。”

    人群後麵一直有人在低低說話,聽到扶淵的這番話都住了口,一時間,偌大的神殿裏隻能聽到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全聽上神吩咐。”老羅先開了口。

    “嗯,”扶淵點了點頭,拿起初一方才整理的名單,“一等使女——留兩個就成,就遙山和辭盞——名字挺好聽的。然後二等丫鬟……嗯在廚房的留下,其餘的就遣了吧。粗使丫鬟留十個,羅叔你挑得力的留下。小廝除了門房和馬房的,其餘一律遣散。”

    羅國光不想扶淵一下子竟直接遣了一半的人,一下子驚得不知該如何回話。

    “遣散的賞官銀一錠,身契發回原籍——若有不想幹的,現在說也來得及,與被遣散的一樣。”扶淵繼續道,“我連遠殿不養閑人,以後殿裏人少,難免辛苦。我不會讓大家白辛苦,以後月銀翻倍,做得好了,我還有賞。”

    這下被遣散的也高高興興地領了身契和銀子退下收拾東西了。扶淵留了幾位管事和使女:“東宮有東宮的規矩,連遠殿有連遠殿的規矩,諸位來了連遠殿,以後就得按我的規矩來。”

    幾人福身:“願聽上神吩咐。”

    “除遙山辭盞兩個,其餘的都不準近身伺候;書房如無我吩咐,一概不許進,若有違反,即刻打出去。”

    語氣微寒,管事們心下了然:這位新主子雖然不管事兒,卻相當精明,不好糊弄。

    “殿裏的賬本是誰在管?”扶淵問道。

    某位管事心下一涼,這位主子是管事兒的。

    “是老朽。”老羅道,“即刻就把這三年的賬本給您送過來。”

    扶淵十分滿意的點了點頭:“錢管事呢?”

    “自然和羅管事一起送到。”男人答的中規中矩。

    “以後殿裏沒那麽多侍女,趙管事便再領了這采買的差事吧。”扶淵忽然又道,“殿裏沒有掌事的姑姑,也要勞煩趙管事了。”

    趙玫娘趕緊謝恩,說實話,一開始扶淵點她的名字時她還覺得一定不是什麽好事呢。

    “最後就是殿裏這幾位——呃,姑且算作殿裏的門客吧,不準怠慢了去。常太醫以後就是我的私人醫官,外頭的那些風言風語,我不想再聽到。明白了嗎?”

    常令十分感動,沒想到扶淵會摒棄前塵往事這般重用他;七姑娘隻是輕蔑一笑——整整一個下午,全都是這收買人心的功夫。

    徐西塢沒什麽表示,對扶淵的安排既無滿意也無反對。

    “對了,徐將軍,”待幾位管事們下去拿賬本的空當,扶淵問他,“先吳公的千金……”

    也就是徐西塢的未婚妻。

    “謝上神關懷,昨日吳小姐已經隨難民南遷,離開帝都了。因是將軍遺孤,朝廷格外善待。”

    “那就好。”扶淵點點頭。

    須臾,管事們捧著賬本上來了,遙山奉茶,辭盞伺候筆墨,十五忽然閑了下來,在椅子上坐也坐不住,屁股長刺似的難受好久,忽然靈光一閃,對扶淵道:“上神,我以前聽人說‘為政必先正名,名不正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如今殿裏上神掌事,也該‘正名’了。”

    扶淵不明白她的意思,隻覺得好笑:“本上神怎的就名不正言不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