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淵緣(1-5)(和上文不是一起的!可能有劇透慎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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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天,瑤池。
今日是九重天太子的婚禮,新娘子是四神殿之一——映川殿的大小姐,也是太子殿下的表妹。
四海八荒大喜的日子,三六九品的神仙都來湊個熱鬧,諾大的瑤池摩肩接踵,喜氣盈天。
這是思傾第一次來九重天。
小姑娘拉著父親的手,極其艱難地在人群中穿行。
“讓一讓,都讓一讓!冥王殿下駕到!眾卿回避!”溫鈺吆喝了幾嗓子,都沒湮沒在人們的歡聲笑語中。明明在印象中九重天都是一群嚴肅的老古板啊。溫鈺無奈,他把快被人群擠扁的女兒抱了起來,像她小時候那樣架在肩上——堂堂冥王殿下就這麽入了場。
思傾還不樂意呢:“父王快放我下來!”小女孩聲音很尖,“我都多大了!”
冥王殿下沒有理會女兒的掙紮,他越過了重重阻礙,終於走到了瑤池裏麵,找到了自己的座位。
千年時光轉瞬即逝,瑤池卻依舊故我,還是這樣美,這樣的如夢似幻。冥王殿下看著眼前的仙境,陷入了久遠的回憶。這是冥王妃薨逝後,他第一次上九重天。
怕的就是觸景傷情。
思傾則忙著整理自己的衣裙,它們方才被冥王殿下弄得皺皺巴巴的。她不想在九重天的眾仙女麵前出醜,一時間也顧不上去看她母親少時生活的地方一眼。
她母親是九重天太子殿下的胞妹,九重天的小公主。也就是說,今天婚禮的主人公是她的舅舅舅母。
太子殿下已算不得年輕,但是思傾表示理解,畢竟太子殿下是以後的天帝,太子妃就是以後的天後,當然需要精挑細選。
思傾長相極肖其母,席間已經有好幾個人這樣說過了。除了那雙血紅的眸子,她和她母親簡直就是從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當年九重天的長寧公主如何風華絕代,今日的思傾就是如何的美麗動人。
可對於眾仙家的誇讚,冥王殿下卻開心不起來。思傾知道,他是想母親了。
於是思傾湊過去,抱了抱他,想讓他別那麽難過了。
女孩兒的花冠有些歪了,溫鈺無奈一笑,替她扶正了。
婚禮正式開始時,天帝、太子以及太子妃才到場。思傾隨著父親下拜,又隨著父親起身祝酒。
天帝思女心切,他許久不曾見過這個外孫女,便讓她坐在自己身邊。可以看清新娘子的臉啦,思傾開心地想。可她忘了新娘子是蓋著蓋頭的,於是她隻能去看她那個素未謀麵的舅舅了——也許兒時見過,隻是她忘記了。
都說外甥肖舅,可她與太子殿下卻是一點也不像,太子殿下長得像陛下。
她偷偷的打量著那位舅舅,太子殿下卻並未發覺,群臣輪番祝酒,他被圍了個水泄不通。
真無聊啊。天帝身邊隻有諸位天妃與幾個老掉牙的皇親國戚與朝中重臣,連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都沒有。
吉時到,新人拜天地時,思傾忽然聽到身邊天帝問了一句:“小淵今日沒來麽?”
“回陛下,上神早些時候來過一次,說人多,拎著兩壺酒就回去了。”他身邊的老太監道,“是奴婢失職,不妨現在就請上神過來,這離沁水不遠的。”
“不必,”天帝搖搖頭,目光從未從二位新人上移開,“他既然不願來,便隨他去吧。”
“小淵是誰啊?”思傾奇怪道。
是什麽人啊,來去隨意,連天帝也管不得。
“他也是你的舅舅。”天帝看著小外孫女,慈愛道,“也是你母親的哥哥。”
思傾這下更不解了,她雖然對九重天不甚熟悉,可自己到底是有幾個舅舅還是數得清楚的。她母親上麵有四個哥哥和一個姐姐,而其他的皇子都早夭,她能稱上一句舅舅的便隻剩太子鍾離宴了。
況且,方才太監稱呼那人“上神”而非“殿下”。
真是奇怪。思傾看到老太監的臉色,沒有再問。
宴席伊始,天帝便不再拘著思傾,讓她隨意走動,去和年紀相仿的仙子們玩。思傾福身而退,還不忘和父王說一聲。冥王沒叫隨從跟著,畢竟天子腳下,他很放心。
思傾倒也很想和那些仙子們玩,可她們都太拘束了。思傾轉了一圈,覺得無趣,便溜溜達達地走出了瑤池。
出了瑤池,要去哪呢?她知道帝都有很多有趣的地方,但瑤池離帝都尚有一段距離,還是在附近轉一轉吧,帝都還有的是機會呢。打定了主意,她又回了瑤池,想找個人問問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
忽然,她看到了個紅衣白裳的男子,坐在角落裏,正打量著她。思傾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人卻若無其事的把目光移開了。
那就他了。
思傾蹦蹦跳跳地跑過去,嚇得男人手中的酒灑了半杯。
“你好呀!”思傾在他身旁坐下,毫不見外,“我叫思傾。”
“你、你好。”男人往另一邊挪了挪。
“你方才一直盯著我作甚?”思傾俏皮地眨眨眼,“對啦,你能不能和我說說這附近有什麽好玩的地方,我都快無聊死了!”
“景致好的地方?”男人自動忽略了她第一個問題,故作風雅地甩開了手中的撒扇,“若是瑤池這般的都入不了姑娘的眼,那就沒有景致好的地方了。”
“這裏景色雖好,可坐的盡是些無聊的人。”思傾插著腰,氣鼓鼓的,“一群人和你說的都是同一句話,你說煩不煩。”
“煩,”男人被逗笑了,“姑娘這麽一說,我到想起了個極好的去處,那地方不僅有美景,還有個美男子。他可是個有趣的人。”
“美男子?”思傾笑問,“你說的是個什麽地方?”
“此去東行五裏,有條河叫沁水,過了沁水河邊有一片玉蘭林,那裏就住著個美人。怎樣?”男人得意道,“我就住在那兒,不騙你。”
“所以那美男是你嘍。”思傾道。她打量著眼前的男人:濃眉大眼,膚色有些深,倒也挺俊。但自稱美男隻能說明這人臉皮夠厚。
“我可沒說是我!”男人連連擺手,嘟囔道,“又不是隻我一個住在那兒。我說的啊,是那玉蘭林的主人。一看你就是偏遠地方來的,連這都不知道。沁水玉蘭也是京城十八景之一,懂行的人就算見不到人,也是要過去看看花的。”
“真的?”男人短短幾句話就說得思傾十分心動,“那謝謝你,我先去了!”
“去吧,好好玩!”男人笑了,又斟了杯酒。他眯著眼看少女遠去的背影,越笑越開心。他呷著酒,心想看裏麵那位怎麽削你。
女孩並不知道男人心底的惡毒心思,也不知道那林子裏到底有什麽吃人的妖怪。她開開心心地往東邊兒去了,果不其然,沒走多遠,她就看到了那條叫沁水的河,以及後麵的玉蘭林。
她驚呆了。
那人可沒和她說過,沁水河原來這麽美啊!
她不信這世上還能有比沁水河更美的人。
不同於大部分河流是自西向東,沁水河是從東往西的。她的源頭是璀璨的金色,她波光瀲灩,她美不勝收,在天邊流成了夜幕的藍,其上寒光點點,宛若銀河,從天上一瀉而下,流進白雪皚皚的昆侖墟。
美哉!壯哉!
思傾知道那人說的美男子是誰了。
一定就是這沁水河神!
思傾跑過去,想渡過沁水河,一睹河神大人芳容。可離得近了,她才看到,沁水河水流湍急,風也很大,像是被人施了法術,不讓閑雜人等靠近。
這可怎麽辦呢?
正冥思苦想,思傾忽然被一個聲音叫住了:“仙子是想過河嗎?”
思傾抬頭,看見了一個撐竹篙的白發青年。他長得很幹淨,幹淨到沒有一絲顏色。他頭發是白的,膚色也比常人白皙許多,瓷娃娃似的,隻有眼睛是淡淡的粉色。他穿著竹青色的短衫——幸好,思傾心想。若無這重色壓著,隻怕他就這樣隨風散去了。
“可以嗎?”思傾問道,“河神大人會不會不歡迎我呢?”
“對於您這樣可愛的仙子,河神大人向來是很歡迎的。”白發青年笑道,“請上船吧。我叫竹潛,很高興能見到你。”
“我叫思傾。”她拎起裙擺,扶著竹潛的手,小心翼翼地上了船。她上船時,竹潛注意到了她耳間血紅的耳璫,那抹紅刺得他雙眼生疼,他卻像是感覺不到,目不轉睛的盯著它們。
這船說是船,其實更像是舟。一葉扁舟。
竹潛撐篙,他們就緩緩向對岸劃去。這小舟像是有魔力一般,無需竹潛做什麽,它就穩穩地向對岸駛去。
竹潛收起竹篙,那竹篙在他手裏變成小小的一截,像是笛子——不是竹笛,而是骨笛。
思傾來自幽冥司,自然認得那東西。
據說它可以使逝者安息,保佑生者平安,是真正通死生之大,明陰陽之道的法寶。
自打上了船,竹簽便沒有再與她說話,而是自顧自地吹起了笛子。
其色慘淡,煙霏雲斂;其容清明,天高日晶;其氣凜冽,砭人肌骨;其意蕭條,山川寂寥。
一曲秋聲,令她如癡如醉。
情不自禁地,她向竹潛走了幾步。
竹潛放下了笛子,可那聲音卻沒有停,旁的她記不清了,似乎是竹潛對她說了些什麽,可她事後所能憶起的便隻有他沒有溫度的眉眼以及眸子裏倒映的血光。
她頭痛欲裂,她入墜冰窟。
思傾掙紮著醒來的時候,已是暮色四合,倦鳥歸林。
糟了!她竟在外麵呆了這麽久!父王怕是要急瘋了!
她懊惱地站起來,用術法烘幹了身上的水——她發現自己就躺在河邊,身邊便是玉蘭林,而竹潛早已不見蹤影。
這可怎麽辦?隻靠她一人是絕對回不去的。思傾四下尋找,隻在河邊的蘆葦蕩裏發現了竹潛的骨笛。沒辦法了,她想,隻能去那林子裏碰碰運氣,保不準那黑皮已經回來了呢?
至於方才發生了什麽,她又為何會在河邊醒來……她都沒有印象了。她用自己的帕子包好骨笛,想著下次遇到竹潛時再還給他。
她最初是惴惴不安的走進這片林子的。可當她真正踏入那片花海,沁人心脾的幽香撲麵而來,一輪又一輪的白玉瓣迎風搖曳,神采奕奕,仿若天女散花。
她被深深地吸引住了。
要知道,這可是秋天啊!
新詩已舊不堪聞,江南荒館隔秋雲。多情不改年年色,千古芳心持贈君。
想到這兒,她忽然不敢再往前走了。她已經想到,這林子裏住的到底是位什麽樣的神仙了。
她生怕自己滿身濁氣,玷汙了裏麵的花神。
可這花林就像有靈性似的,她不願再走,那花就消散了,散成了銀光點點,引著她向林自深處走去。
林子裏的,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呢?
說實話,她真的很想見見。她滿心忐忑。
老天爺沒叫她失望。
她穿過層層花樹,來到花海中間,眼前是一棵高聳入雲的玉蘭樹。她太美,美得思傾詞窮。
秋月高懸,隻照玉樹不照人。
嫋嫋婷婷,隻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
她走了幾步,走過鋪了滿地的水墨丹青,走過隨風搖曳的奇花異草——她在樹上,看到了一個人影。
他墨發披散,襯得臉白如玉。眉若遠山,眼含桃花,白衣勝雪——他身上披的黛色外袍垂下一角,其上銀線勾出的雲紋絲絲流轉,迷了思傾的眼。
男人斜倚在樹上,睡在花叢裏。他有一口沒一口的喝著酒,眼雖睜著,卻也是一片混沌。他眼角紅了,看上去醉得不輕。
——原來,真的又這麽美的人啊。比沁水河還美。
這應該不是沁水河神吧,他生得這麽美,應當是花神吧。此地遍植玉蘭,他一定就是玉蘭花仙了。
隻是……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思傾在他含情脈脈的眼裏見到了悲哀,又在他似翹非翹的唇角中看到了苦悶。
似走投無路,隻得一醉方休。
是什麽呢?是什麽讓他如此悲傷?思傾怔怔的,她被他吸引,踉踉蹌蹌地踏進了他世界裏。
她不曾注意腳下,直至踏上了一塊柔軟——
“嗷嗚!”
思傾一驚,慌忙後退。不知絆倒了什麽,她重心不穩,一屁股跌在地上。
是隻小橘貓,“怒發衝冠”地盯著她:“你是什麽人?為何會到這裏來?”
“對……對不起……”思傾驚魂甫定,“我從瑤池那裏來,不小心迷了路,才到了這裏……”
“胡說!”小貓兒不依不饒,“若是從瑤池過來,你又是怎麽過的沁水河!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待我稟報主人,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阿橘,出什麽事了?”樹上的仙人被驚醒了,他居高臨下,眯著眼打量著她們。
“主人,是這小仙謊稱迷路,闖進了咱們的林子,還踩了阿橘的尾巴!主人,我們是不是該……”
“阿橘,不得無禮。”仙人打斷她,聲音淡如夜風,看著她們的眼神似乎也如夜風般溫柔,“小友莫怕,等下我讓阿橘送你回去。”
“唔,謝謝您。”思傾點了點頭,偷偷看了那仙人一眼之後又低下了頭——她不太敢直視他的雙眼。
可是她又不甘心就這樣走了:“請問……閣下是玉蘭花神嗎?”
樹上抱著酒壺的人笑了:“花神?我有那麽好看嗎?”
思傾看著他,羞澀地點了點頭,不想那貓兒又叫了起來:“什麽?!你眼睛不好使嗎!我家主人怎麽可能隻是個花神?他可是大名鼎鼎的——”
“阿橘,”仙人叫住她,眉眼間沒有任何的不悅,“她被我驕縱壞了,還請小友不要介意才好。”
“豈敢,”思傾忙道,“明明是我打擾在先。”
“哼。”小貓一甩頭,“算你識相。”
樹上的仙人又抿了一口酒,抬手折了一枝含苞泣露的玉蘭,隨手一指,那花枝便穩穩地落在思傾手中:“既然喜歡,便送小友一枝吧。”
“還不謝謝主人!”貓兒道。
“多、多謝閣下!”思傾緊張道。
樹上的人又笑了,他擺了擺手,讓他們走了。
一路上,阿橘喋喋不休,思傾卻一直沉默著,也沒有仔細聽阿橘到底在說些什麽。
“喂,問你話呢,你發什麽呆啊?”橘子已經沒有最初那般懊惱了,平心而論,她還是希望林子裏能有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小姑娘,譬如思傾這樣的,這樣她們就能在一起玩了。
“啊,對不起,”思傾回過神來,“你方才說什麽?”
“我說你以後能不能常來,”橘子道,“我給你個令牌,你就能順利過河啦。”
“哦,謝謝。”思傾仍是魂不守舍。
“你在想什麽呀?”橘子抬頭看著思傾,“感覺你不太開心呢。”
“我……”思傾捏緊了手中的玉蘭花枝:“我在想你的主人。”
“主人?主人怎麽了?”橘子不解。
“我方才應該勸他不要再飲的,”思傾自責道,“我以前看我父……父親喝酒,喝得多了就吐,第二天起了還頭疼的厲害。”
“啊……”橘子低下了頭,“你勸不住的,主人他自有主人的道理。”
“自損身體算什麽道理。”思傾無不擔心,“你回去和他說說。”
“其實以前主人從不喝酒的。”阿橘沒有回答,自顧自地說,“可最近不知怎麽了,喝得越來越厲害,我也是第一次見他醉成這樣。”
他有怎樣的傷心事呢?思傾看著手中皎潔的**,沒有說話。
等她回到瑤池,她父王果然已經急瘋了。
真的,溫鈺可就隻剩她這一個女兒了啊。冥王殿下一見到她,眼淚和不安分的心一下都咽進肚子裏,他拉住思傾的胳膊,作勢就要打下去。
天帝又怎麽舍得看思傾挨打——思傾也是他唯一的孫輩啊。他老人家老當益壯,一把推開身邊的老太監,搶在思傾身前護住她,不讓溫鈺打她。
溫鈺膽子再大也不敢打老丈人,也不好再責罵思傾,隻得黑著臉立在一旁。
“思傾貪玩不懂事,讓陛下和父王擔心了。”小女孩最會察言觀色,她知道外祖父最寵自己,便一把抱住天帝,“您不要在生我的氣了嘛,思傾再也不敢了。”
“好、好、好。好孫女。”天帝老淚盈眶,“姥爺不怪你,姥爺怎麽舍得怪你呢?”
“可、可是父王……”思傾梨花帶雨道。
“溫鈺,”老人忽然嚴肅了起來,“以後不許再打孩子,聽到沒有?”
“是,小婿謹記。”溫鈺應聲,行禮起身時正好看到自家女兒正衝著自己吐舌頭。
這小丫頭!冥王殿下也被氣笑了。
冥王父女還要在帝都住上幾日,天帝可是絕不會舍得讓思傾回去的。
冥王殿下住在外宮,思傾就搬到了她母親以前住的重華宮裏。
思傾聽說,她母親的母親——也就是她的外祖母,九重天的昭明皇後,生前也是住在這裏。隻可惜她也是英年早逝,生下她母親不久後就去世了。
現下後宮掌印的是文山殿的大小姐,叫做周澂的。
說來奇怪,這周澂並非天妃,而是一個和思傾差不多大的小姑娘。她雖然隻是個小姑娘,卻已經是後宮的首席掌印女官,連宮中位份最高的貴妃娘娘見了她都要禮讓三分。
旁的思傾不清楚,她隻知道文山殿是四大神殿之一,周澂父親是朝中重臣,她姑姑是無名宗的宗主,同時也是九重天的第一美人。
思傾很是佩服她,所以決定前去拜會。
第二日清早,她剛拾掇停當,周姑娘就過來了。
姑母是第一美人,侄女自然也是不同凡響。
但見周姑娘一襲湖色宮裝,墨發高綰,簪著湖色的宮花與金釵。女孩妝容得體,儀態大方,一顰一笑都是美麗清絕。
看得思傾的有些自卑。
“王姬昨兒睡得可還習慣?”周澂笑著見了禮,“若是夜裏害怕,澂兒就搬過來陪著王姬。”
思傾本想說習慣的,可聽了後半句,又改了主意:“那就有勞周姑娘了,不瞞你說,我可怕黑了,昨夜睡得很不踏實。”
“王姬太客氣了,”周澂笑道,“若是願意,就叫我澂兒吧。”
“那你就叫我思傾。”思傾立刻道,“什麽王姬,聽著怪別扭的。”
周澂說到底也隻是個小女孩兒,還不比思傾在幽冥司有大把大把的朋友。她其實孤單的很,因為她太過優秀,沒人敢和它做朋友。即使有,也是假意多於真心了。
而且她也相當的忙,宮中大小事務不說,還有每三日一次的大朝會,周澂也需要早起與父親同去的。
周澂早上就開始著手搬家了。她衣服細軟多,公文也多,折騰到晚上才算妥當。
思傾本以為她搬過來不過是帶幾件衣服的事,卻不想竟是如此的大動幹戈。她心中過意不去,便也在一旁幫襯著,也不隻是在幫忙還是在幫倒忙。
終於拾掇好了,兩個女孩都累得吃不下飯,攤靠在榻上。
“好漂亮的花兒,”周澂瞧見了淡青瓷瓶裏的**,“是從禦花園裏摘的嗎?”
“不是。”一提這玉蘭,思傾便又來了精神,她早就想和周澂說這個了,奈何一直沒有機會。見周澂問起,她便興高采烈地把那日的事說了。
“原來如此,”周澂了然,“我還以為你去了哪裏,原來是扶淵上神那兒。”
那日周澂自然也在,她在下首坐著,瞧著天帝與冥王的樣子都快急瘋了。
“扶淵上神?”思傾一怔,想起那日天帝的話,“小淵?”
怪不得自己誤以為他是花神時橘子會那般生氣,上神與花神,這身份確實是雲泥之別。
“噗。”周澂掩唇而笑,“叫什麽呢,真不害臊。如今世上,除了陛下,便隻有太子殿下敢這麽叫他了。”
思傾想了想,把那天天帝與老太監的對話說給周澂聽。又問:“我隻是好奇,他到底是什麽人。陛下說,他也是我舅舅。”
“這麽說也沒錯。”周澂斂了笑,正色起來,“你遠在幽冥司,可能沒聽說過——事實上,我覺得四海八荒都應該知道他。他是天地靈胎,與東華帝君一樣的血脈,當年陛下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征得三界同意收養他。至於他都幹過什麽……太多了,我隻能說,他是個狠人。”
周澂的評價讓思傾很意外,也很不舒服,她立刻反駁道:“怎麽會呢?上神他明明是個很溫柔的人啊!”
“不清楚,我隻見過他幾次。”周澂皺著眉頭,“但家父常說,千萬不要被他的外表給騙了。”
周澂覺得,她父親沒怕過什麽人,除了扶淵上神;她父親做任何事都是遊刃有餘,除了麵對扶淵上神。其實,他總覺得,父親效忠的雖然是太子,是陛下,但其實……
“這麽……”思傾不知該作何回答,隻道:“他長得很好看。”
“所以家父常常告誡我,說知人知麵不知心。”周澂認真道。
知人知麵不知心……這話說得也太……思傾不知道周澂父親都經曆了什麽,便問:“那你能仔細說說嗎,扶淵上神都做過什麽?”
“不必緊張,”周澂看到思傾不斷地吞口水,“事實上,他是個很有才的人,有才華,也有才幹。”
“哦。”思傾並沒有半點放鬆。
“扶淵上神十七歲的時候,陛下不豫。外族入侵,兵臨城下,久戰無果,最終是上神一人退敵;朝局動蕩,上神排除異己,獨攬大權……怎樣?比咱們現在還小的年紀,就能做到如此這般,你說恐不恐怖?”
“這有什麽恐怖的?”思傾反問,“不過他真的好厲害呀,澂兒,這些都是真的嗎?”
“應該是,”周澂道,“家父與上神同歲,他也是親曆者。”
“可這有什麽好怕的?”思傾還是想不明白。
“你這王姬是怎麽當的!”周澂無奈道,“思傾呀,你仔細想想,現在把持朝政的都是些什麽人?都是些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扶淵上神年紀輕輕就能把他們治的服服帖帖的,這還不恐怖?”
思傾仍是不解。
“這麽說吧,”周澂送佛送到西,也不賣關子了,“想讓他們服帖,就隻能比他們更奸!更無恥!”
“……”思傾雖然覺得她說的有問題,卻也跳不出毛病,便隻能回敬道,“那你是怎麽當上掌印女官的?”
“你——”周澂漲紅了臉,說不出一句話來。
“好啦!好啦!”思傾拍了拍她以示安慰,“那他既然這麽厲害……”
思傾說不出話來了,此時她的腦海中便隻有一個倚在樹上喝酒的身影,花前月下不解愁。
可她又不想讓周澂知道這些,便改口道:“怎麽就隱居在沁水呢?”
“誌不在此唄。”周澂道,“他可能早就覺得朝堂上沒什麽意思了。”
“可我覺得他……”思傾嚅囁道“那當時為什麽公公不讓我再提呢?”
周澂想起來很久以前聽過的一些風言風語,又想起了一些與現狀不符的曆史——她不敢對思傾說出她的想法。
和平是假象,風花雪月蓋不住淋漓鮮血。
“這我就不知道了。”周澂淡淡道,“許是怕陛下傷心罷。父親也不常說起扶淵上神的。思傾,保險起見,你還是不要去主動招惹扶淵上神的好。”
“唔,好。”思傾滿口答應,心裏已經開始盤算著什麽時候再去一趟沁水了。
兩個女孩聊了半宿,從幽冥司的奇花異草到九重天的宮闈秘聞,可謂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第二日雖不是大朝會的日子,可周澂卻還是要早起。前幾日給各宮娘娘的秋裝都連夜趕出來了,她得親自去看看,保證午時前這些衣服會和月例一起發放到各宮。
送走周澂,思傾便拿了宮裏的令牌,橘子送給她的“令牌”,還有那枝玉蘭花,順利的出了宮。
她沒有什麽貼身婢女,天帝讓周澂給她挑了兩個,思傾現在與她們還不甚熟悉,便讓她們留在了宮裏——這是她的秘密,怎麽能讓別人知道呢?
橘子給她的所謂“令牌”是一片翠色的竹葉,思傾想了很久,也沒搞清楚這到底該怎麽用。等她到了沁水河邊,還沒做什麽呢,那竹葉便大顯神通,變成了一葉小舟。
竟和竹潛的一模一樣。
思傾心裏跳得厲害,她小心翼翼的提起裙角,迫不及待的跳上了小船。
除了可愛的小貓橘子,她還很想再次見到那日的贈花人。
她順利地渡過了沁水河,在她踏上土地之後,竹葉船又變成了一片竹葉,飛進了她的袖口。竟然連一滴河水也沒有沾到,可真是神奇啊。
她沒有過多的感慨,反正以後多的是機會。她收好那片竹葉,朝花林深處跑去。
呼……呼……思傾遠遠就看到了他的背影。
在做什麽呢?思傾不好意思再跑了,她停了下來,用自己所能做到的最好的姿態走了過去。
即使對方正背對著她。
“今日來得這樣早。”思傾聽到那人開口了,話裏似乎是含著笑的,“我這茶還沒煮好呢。”
思傾不知該怎樣回答,抱赧地走到扶淵身後。
“月下?”扶淵回頭,看到思傾,愣住了。
“我、我我……”思傾對上他疑惑的目光,緊張的話都說不明白了,“扶淵上神,我是思傾,我我我……我們之前見過的。”
扶淵像是並未想起來他二人到底在哪裏見過,麵有疑惑卻不失禮數:“姑娘何必如此。坐吧,這是雲都的新茶,今日姑娘可有口福了。”
“可、可以嗎?”思傾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當然可以,來者是客。”扶淵笑起來,眼含桃花,“更何況我看姑娘十分麵善呢——恕我冒昧,方才姑娘說我們以前見過……”
“哦,就是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思傾坐在扶淵對麵,仍是很拘謹,“我誤闖了您的玉蘭林,還踩了您貓兒的尾巴——”
見扶淵麵上仍是疑惑不已,思傾便把扶淵送的**拿出來了:“這是那日上神送給我的!”
“喔,果然是我種的花呢。”扶淵捏著下巴,打量著思傾手裏的花,顯然是什麽也沒想起來,“那不知姑娘今日前來有何貴幹?”
“是橘子約我來的。”思傾道。奇怪的是,這明明是真的,她卻心虛極了:“不知橘子她——”
“那可真不巧,”扶淵給她斟了一杯茶,“橘丫頭今日不知跑哪裏瘋去了,她總說林子裏沒什麽意思,我也是最近才允她出這片林子的。真是對不住,她不在,你今日隻能陪著個老頭子了。”
“多謝上神,能陪著上神,是思傾的福氣。”思傾小聲道,她雙手接過茶杯,就要往唇邊送。
“哎,姑娘莫急,還燙著哪。”扶淵忙攔住她。
“哦,哦。”思傾羞紅了臉。
“姑娘不必緊張。”扶淵了然一笑,“方才聽姑娘說芳名思傾,小神可否請教一下是哪兩個字呢?”
“思……思念的思,傾國的傾。”
“好名字,”扶淵讚道,“思傾國哪……我叫扶淵,這你知道了。表字回川,嗯……倒沒什麽好說的。”
“上神的名字也好聽!”思傾搶道,“曉煙籠日浮山翠,春風著水回川媚!”
自己都在說些什麽啊!真是瘋了,思傾心想,把頭深深低了下去。
扶淵愣住,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大膽的姑娘!這是在……說他媚麽?不過他倒是不在意這些,隻是一笑而過。
“上神!我來晚了!哎?這難道是緣枳仙子修為大成啦?哎呦哎呦,恭喜上神,恭喜……”待他看清思傾的臉,大驚失色,“怎麽是你?!”
是太子殿下大婚那日推薦思傾來沁水玩的那個男人,他仍是紅衣白裳,隻不過衣服比那日的禮服要簡單不少。
怎麽又是這黑皮!思傾語滯,她還想知道怎麽又是他呢!
“怎麽,你們認識?”扶淵給男人也斟了茶,“幾日不見,眼神愈發好了。”
“啊呀,好茶,是玄山雪吧!”男人沒有理會扶淵的諷刺,不見外地在他身邊坐下,抿了一口茶。
“……”扶淵不想理他,隻覺暴殄天物。
“認識談不上,”思傾開口了,“那日我覺得瑤池沒意思,就是這位仁兄推薦我來這裏玩的。”
“月下,麻煩解釋一下?”扶淵看了月下仙人一眼。
“不麻煩不麻煩……”月下仙人隻覺得一個頭兩個大,畢竟他之前不是這麽糊弄扶淵的,“上神和我客氣什麽……”
“罷了。”扶淵倒也不想追究,“算算時辰,蘇啟也該回來了。”
蘇啟?思傾抿著茶,沒有貿然發問。
話音未落,思傾忽然聞到一縷清雅的花香,在濃鬱的玉蘭香氣裏若隱若現。
“呀,正說著呢,就回來了。”扶淵放下茶杯,起身走了幾步,像是要迎什麽人歸來。
思傾見月下仙人也起來了,便也放下茶杯,跟在扶淵身後。
“上神安好。”是個穿桃紅長衫外罩雪色紗衣的漂亮男人,“月老也在,不知這位姑娘是?”
“好。”扶淵點頭,“這位是思傾,偶然認識的一位小友。思傾,這位可是真正的花神,桃花仙蘇啟。”
二人見過,寒暄幾句便坐了。這小幾旁坐兩三個人到還好,四個人便有些擠了。蘇啟便侍立一旁,安安靜靜地聽月下與扶淵說話。
月下說的,無非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趣事,一些凡人小妖求的奇怪姻緣啦,帝都裏的街坊傳聞啦……不多時,便是日沉西山。
思傾不便久留,略坐坐便告辭了。這次送她出來的是蘇啟。
“上神哪,看到了吧?就是她,就是她!”月下一看思傾走了,立刻扒著扶淵嚷嚷起來,“果然他們羽族……”
“我倒沒看出來她有什麽特殊的。”扶淵拍掉月下的手,冷冷道,“她明明是冥族人,隻有冥族才會有那樣的眼睛;還有,這茶不是玄山雪。”
月下訕訕地收了手,也不敢大喘氣,一直挨到蘇啟回來,才小心翼翼地說:“上神畢竟不是管姻緣的神……”
“讓我看看。”扶淵忽然道。
“啊?”月下沒反應過來。
“你既說她紅線紛亂,證明給我看看。”
“沒問題。”月下仙人像是枯萎的枝葉忽然得到了雨露的滋養,活了過來,“趁她還沒走遠——上神,您看好了!”
“這、這是?!”一向穩重的蘇啟也忍不住驚呼出聲。
隻見扶淵衣擺下蜿蜒出一條紅線,流向遠方。
“你也有。”扶淵看向蘇啟。
蘇啟紅了臉,站在那裏不說話。
兩根紅線的源頭,都是方才離開的那個姑娘。思傾不知道的是,她身上牽了許多紅線,流向四麵八方。
“確實奇怪。”扶淵撩起一擺,露出纏著紅線的腳腕,對月下道,“你先給我解了。”
“是。”月下仙人立刻蹲下來,挽起袖子給扶淵“鬆綁”。
按理說,係紅線解紅線是他的專長,除了他沒人能做得了——可這次,他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沒能把那根紅線解開。
“就這?”扶淵皺眉,“你被貶,根本就是因為連基本業務都做不好吧?”
“怎麽可能!”月下臉也紅了——急的,“我去解小桃的!”
“小桃”指的是蘇啟,不出月下所料,蘇啟腳腕上的紅線輕輕鬆鬆就被解下來了。
果然是自己的問題。扶淵蹙著眉頭,想了一會兒,又問月下:“你知道的,我身上有——我是不可能——”
“話是這麽說,可上神有沒有想過,那些記載的可信度又有多少,具體的後果,我們其實一無所知。”月下麵色忐忑。
扶淵看著他:“你的意思是,這紅線解不開,是因為他?”
月下仙人麵色凝重地點點頭。
“這不可能。”扶淵俯**,去解那根紅線,卻是除了手心多了幾道紅痕之外再無他物。
“上神……”蘇啟在他身邊蹲下,想安慰他,卻又無從開口。
“無妨。”扶淵麵無表情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知在想些什麽,“月下,給你一個月,把這姑娘亂七八糟的紅線都解了。”
“是。”月下仙立刻應了,又忽然想到別的,“可是上神,如果別的紅線都解下來了,就剩您這一根,那豈不是……”
“如果不解,那姑娘會怎麽樣?”扶淵直視他的雙眼。
“……下官……明白了。”月下深揖。
“去吧。”扶淵揮揮手,讓他走了。
“上神晚上吃什麽?”蘇啟不敢再提方才的事,轉頭去給扶淵取了披風披上,“沁水河鱸魚正肥,我們今晚不如……”
“給我拿兩壇酒來。”扶淵道。
“上神,飲酒傷身,前些日子太醫不也說了嗎,您這剛停藥,身子剛見好,可不能再糟蹋了……”蘇啟忙道。
“你也敢管我。”扶淵一拍桌子,“給我拿酒來。”
沒人教過蘇啟男兒膝下有黃金,他直挺挺地跪在扶淵麵前:“上神,這事不好辦,我們可以去找太子殿下,去雲都找老侯爺,找陛下……您又何必這般跟自己過不去,您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怎麽,你是覺得本上神連這些小事也辦不好,要去求他們?”扶淵冷笑一聲,“你起開,我沒什麽跟自己過不去的,我就是饞了,我就是想喝酒。”
“不行!”蘇啟攔住他,“隻要我蘇啟在這裏一天,就絕對不會同意。”
扶淵簡直要以頭搶地了,合著自己不是養兒子,是養了個老媽子?管東管西管天管地,還管起他老子來了,動不動就要以死相逼的,真是豈有此理。
可他扶淵偏偏還吃著一套。
“我不吃了。”扶淵站起來,朝林子外走去,“你把橘子的飯做了就行了,別來煩我。”
月下的術法還未結束,扶淵仍能看到那根紅繩。
他走著走著,走出林子,來到河邊,又看到了第二根紅繩。
他一抬頭,看到一個白發少年,發絲在月光的沐浴下分毫畢現。
這家夥也有啊,扶淵暗忖,心想這紅線也不是不長眼睛的,至少沒往月下那跑。
“哎呀,這不竹潛嘛。”扶淵笑眯眯地踱過去,“吃飯了嗎?”
“這不上神嘛,”竹潛嘲弄道,“又被家裏養的那一堆給氣出來了。”
“哪個不是你抱來的。”扶淵回敬,“喂,有酒嗎?”
“說過多少次,我不喝酒。”竹潛不耐煩道,“堂堂上神,連口酒都喝不到,也真稀奇。”
“好吧。”扶淵可憐兮兮地往竹潛身邊一坐,“一個個的,都欺負我……對了,你今天帶笛子沒,吹點什麽吧。”
“沒帶。”竹潛閉上眼,表示不想再說話。
什麽沒帶,分明是不想吹給自己聽吧。見狀,扶淵也不再說什麽,仰靠在礁石上看月亮。
脖子後麵那個印記,此時正熱的發燙。
他快受不了了。
話說思傾剛進重華宮的門,便看到周澂給她挑的兩個小宮女在大殿前跪著,她們麵色慘白,看樣子已經跪了許久。
思傾見了,忙過去拉她們起來——好好的,跪著做什麽?然而兩個丫頭隻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禮,並未起身。
還未等思傾問出個所以然,周澂便出來了——她今日一襲藕荷色的長裙,看起來典雅大方,又不失少女的嬌俏。
“澂兒,這是怎麽了?”思傾三步並兩步跳上台階,走到周澂身邊。
“是我罰她們的。”少女神色間不乏冷酷,她微微仰著頭,“身為貼身的宮女,主子都出了宮他們竟然都不知道,跪一天算是輕的。”
原來是這樣。思傾可沒想到自己私自出宮會把她們害的這麽慘,她連忙向周澂求情:“好澂兒,是我錯啦,我給你賠不是,你快讓她們起來吧,跪了一天,腿怕是要廢了的。”
“你自己的宮女,自然是要你自己處置的。”周澂掃了她一眼,“你放心吧,我幫你瞞了一天,陛下他們都不知道這件事。”
“多謝澂兒!”思傾笑逐顏開,又趕忙叫了幾個小宮女,親自去安頓那兩個宮女去了。
思傾待了小半個時辰才回,周澂就靠在炕桌邊上,一邊翻冊子一邊等思傾回來用飯。
“澂兒!我回來啦!”思傾伸著懶腰,“哎呀,不是我說,澂兒你下手也太狠了,他們膝蓋都跪的發紫,充了血了。”
“她們是貼身宮女,不是旁的宮人。”周澂道,她一麵吩咐小宮女上菜,一麵對思傾道,“這次錯的確在你,可她們也不是完全的沒有責任。這要是讓陛下知道,她們命都保不住。說起來,你這個小沒良心的,一整天都去哪瘋了?連帶著我一整天也擔驚受怕。”
“啊?這麽嚴重的嗎?”思傾目瞪口呆,選擇性的忽略了周澂的問題。難怪周澂罰那兩個宮女跪了一日,她們還感恩戴德的呢!
“那是自然。”周澂道,“宮裏不比外麵,規矩多著哪。”
“這樣啊,”思傾抄起筷子,“那可真是個無趣的地方,動不動小命都沒了。我若是在這裏做宮女,可巴不得離開這地方。”
“你可錯了。”周澂端起茶杯,優雅的抿了一小口,讓思傾想起了禦花園裏遊弋的天鵝,“選宮女可是萬裏挑一的,多少人想進宮費盡心思都進不來呢。”
思傾不解:“那她們圖個什麽啊?難不成是想做天妃?我外祖父都這個年紀了,怎麽還有人惦記?現在都沒人惦記我父王了……”
“什麽惦記不惦記的。”周澂被她逗笑了,“不惦記陛下,難道就不惦記太子殿下了嗎?對於普通的仙子來說,進了宮可不就是躍上枝頭當鳳凰了嘛。別說普通人家,就是有名有姓的神殿,也巴不得進來呢。”
周澂把方才她看的冊子遞給思傾,對上她疑惑的眼神:“你看看,這裏麵可全是名門貴女呢。”
思傾疑惑的翻開冊子,第一頁上麵便寫著重華宮,後麵寫了個“崇明殿嫡長女,別紅玉”。往後翻翻,大多也都是這種,神殿的嫡女嫡孫,或是高官王侯的女兒。
“什麽意思?”思傾把冊子還給周澂,“崇明殿乃四大神殿之首,嫁給太子做側妃可就虧了。”
“不虧,”周澂神秘一笑,“如今後宮空虛,陛下再沒選秀的打算,就有不少大臣想把女兒送進宮中教養——這事也是有先例的,前朝就允了四品以上的天妃把侄女或者外甥女接進宮中教養。陛下嫌鬧騰,這事一直也沒允下來,但我入宮為官,就算開了頭,旁人看著怎麽不眼紅?這不,陛下也扛不住了,叫我和成娘娘擬了單子。明日就送到禦前,若沒什麽問題的話,月末這些貴女們就要入宮了。”
“哦……也就是說,這個叫別紅玉的要來重華宮跟咱們住一塊兒?澂兒,她人怎麽樣,好相與嗎?”
“我和她不算太熟。”周澂道,“不過別小姐在帝都的風評一向很好,說實話,太子妃竟然不是她,我都有些驚訝呢。”
“嗯……可能是因為她心有所屬了吧,所以才不願意嫁給太子舅舅。”思傾忽然道。
“怎麽講?”周澂難得好奇一次。
“我也是聽別人說的,說她喜歡自己的師兄,愛得死去活來,崇明君拿她也沒辦法。”思傾撓撓頭,這些是今天聽月下仙人講的,她記得當時扶淵上神聽得饒有興致。
“無稽之談。”周澂笑了,似乎是為了自己方才那份好奇,“人家可是真正的名門閨秀,金枝玉葉,怎麽會做出這種事來?再者,崇明君若真拿她沒辦法,她早就嫁給那個師兄了,何苦進宮一趟呢?”
“也是。”思傾點點頭。
“以後這種話就跟我說說得了,可別跟別人瞎說八道。”周澂提醒道,“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哪。”
思傾滿口答應了。
第二天是大朝會,周澂早早就起了。寬大的官服沒有因為周澂是個小女孩兒而好看半分,它過於嚴肅,與周澂清麗的麵龐極不相稱。
思傾勉強起來送了送周澂,便折回去睡回籠覺。還沒睡踏實呢,一道聖旨就到了重華宮門口。膝蓋還腫著的和璧懷璧兩個丫頭,急急忙忙好說歹說地把思傾從床上拖下來,梳洗打扮一通,好叫她接了聖旨。
思傾跪地聽旨時仍睡意朦朧,等聽到聖旨上都寫了什麽,她整個人都不淡定了:
皇上姥爺要封她做公主!
天哪,這什麽概念,她以後的身份地位就和她父王是一樣的了!
思傾十分疑惑,她知道天帝寵自己,卻沒能想到天帝能寵自己到這個程度。
等散朝後周澂回來,思傾才知道,天帝這次一次性封了許多誥命夫人與貴女,除封思傾為公主外,又加封雲都縣主為郡主,封周澂、別紅玉為縣主。
這個公主那個郡主的,品級森嚴,聽得思傾一團亂麻。她也沒時間搞清楚了,換了衣服就跟著周澂一同前去謝恩。
這次大封倉促,禮部還未來得及準備好禮服,而雲都郡主更是因為遠在雲都,根本來不及趕到帝都謝恩。
次日,冥王溫鈺便啟程回幽冥司了。思傾本以為父王會萬分不舍,沒成想父王竟十分讚成她在九重天生活一段時間,隨便囑咐幾句就離開了帝都。
反倒弄得思傾心裏空落落的,若是父王能愁眉不展甚至是掉幾滴眼淚,她心底倒還好受一些。
送走父王,思傾要麵對的就是嚴格的禮儀課程了。
她被交由貴妃娘娘親自教養,天帝還會隔三差五地考校一番。這段時間,思傾可真謂是苦不堪言。畢竟被她父王寵著慣著這麽多年,思傾已經散漫慣了,用這樣嚴格的宮規要求她簡直就是要她的命。貴妃娘娘看似和善可親,但隻是看似;周澂也說過,貴妃娘娘應該不會給自己找麻煩,教思傾也不過是意思意思罷了。誰知貴妃娘娘的“意思意思”可真夠意思。
太夠意思了。
是夜,思傾攤靠在玫瑰椅上任由和璧懷璧給她揉肩捶腿。
最近太忙,她幾乎要忘了僅有兩麵之緣的扶淵上神——說是幾乎,其實她是時刻想著。扶淵送她的玉蘭花開了,滿室芬芳,連原本對扶淵上神有些成見的周澂都對這花讚不絕口,開始懷疑自己父親的那一套說辭了。
“喂,澂兒,我想問問,你是怎麽做到的啊,容止可觀……我覺著你比公主還像公主。”思傾累的有氣無力,但誇讚是發自內心的。
“這是什麽話。”周澂不甚在意地笑笑,“我從小就這樣,就像你隨性慣了,已經成習慣了。”
“哎……真是,我什麽時候才能成習慣啊……”
思傾正抱怨著,忽然聽得外麵一陣喧嘩,似乎是有人強闖重華宮,又似乎是身份貴重,外麵守門的人想攔卻不敢攔。
“糟了。”周澂麵色一變。
“怎麽?”思傾立刻坐了起來。
“應該是雲都郡主,她對於被分到長樂宮挺不滿的,吵嚷著要搬到重華宮來,陛下沒允她——這個潑皮!怎的就敢鬧到這裏來!”周澂站起來,“我去看看。”
“我也去。”思傾道。這雲都郡主是何方人物,她倒想見識見識。
思傾跨出大殿門檻的時候,雲都郡主已經殺到台階上麵了。
“雲垂影!衝撞了公主芳駕,你該當何罪?!”周澂護在思傾麵前,她比雲垂影低了半頭,氣勢卻絲毫不弱。
“周澂,你又算哪根蔥,敢直呼本姑娘的名字?”雲垂影三千青絲一根銀簪挽起,眉眼間亦有幾分英氣,思傾躲在周澂身後,對上她黑白分明的眼睛,竟生出了幾分好感。
思傾對這位不速之客有好感,周澂卻是被她氣得渾身發抖。雲家盤踞雲都,地位特殊,就算雲垂影沒有郡主這個頭銜,周澂也是惹不得她的。
“這是陛下的旨意。”周澂壓著怒火。
“別拿聖旨壓我。”雲垂影叉著腰,手裏的馬鞭打在地上,在周澂腳邊炸開,“別以為我不知道,這些東西都是你定的——”
“還有貴妃娘娘的意思。”周澂打斷她。
“那也是你的意思。”雲垂影笑得輕蔑,“姑奶奶今晚就住這兒了,要麽你滾蛋,要麽把別紅玉給我轟走。”
“……”好霸氣的姑娘啊!雖然雲垂影欺負的是她和周澂,可思傾還是忍不住對這位姑娘生出了十分好感。
周澂不抖了,她拿雲垂影沒辦法,若是硬攔,她手裏的鞭子可就要抽到自己臉上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周澂默默想著,把雲垂影迎了進去。
雲垂影主動和思傾打了招呼,思傾訥訥的回了。
幾人進了屋子,而雲垂影幾乎是一進屋神色就變了。思傾看到,她的目光落在那枝玉蘭花上。
曾幾何時,她哥哥也是如這般的,寶貝似的在家裏供著一枝玉蘭花。
雲垂影沒有發火,沒有像當年那般揚鞭把那花瓶砸個粉碎——她已經長大了,兄長曾經愛惜過的東西,她不想就這麽毀了。
思傾看看雲垂影,又看看周澂,兩個女孩一時間麵麵相覷,誰也不敢說話。
“那是沁水玉蘭吧?”雲垂影打破沉默。
“是是是。”思傾連忙道,“是扶……”
話還沒說完,周澂便拉住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說下去。
“怎麽?”思傾用口型問她。
周澂隻是搖了搖頭。
“倒是個懂事的丫頭,”雲垂影說周澂,“不過在我麵前用不著忌諱什麽,思傾公主有什麽想說的就讓她說。”
周澂白著臉,沒有接話。
“公主殿下很喜歡這枝玉蘭吧?”雲垂影問道。
“是、是的。”思傾實話實說。
“我也很喜歡呢。”方才握過馬鞭的手掠過潔白花瓣,染了一袖花香。
雲垂影就這麽在重華宮住下了。
周澂是為了陪著思傾才在重華宮住下的,當然不可能搬走,如此一來,倒黴的便隻剩那個別紅玉了。
其實住哪個宮殿並不重要,畢竟長樂宮與重華宮比起來並不差,重要的是崇明殿平白地受了這份鳥氣。崇明君當然不會就這麽放過雲垂影,連上幾道折子,禦史們也不閑著,連彈劾雲都老侯爺的人都有。天帝一個也沒管,指責雲垂影的折子留中不發,彈劾老侯爺的直接被原封不動的退了回去。
天帝偏心偏的很明顯了,於是漸漸也就沒人敢鬧騰,隻得任由雲垂影在帝都橫行霸道。
不過據周澂說,別小姐本人並無異議,還勸過崇明君不要太在意這件事情。
和傳聞中一樣的大方知禮。
但思傾隻好奇一件事,就是為什麽雲垂影偏偏要住到重華宮來,幾天相處下來,思傾發現她對自己和周澂都沒什麽太大興趣,一天到晚和她們也說不上幾句話。
此次共有十四個女孩入宮,各個都不好惹。雲垂影本身就是個狠角色,再加上身後的遮月侯府,那真是天帝也不敢惹她;別紅玉雖然在思傾的印象裏是個知書達理的,可周澂卻覺得她要比上來就抽人的雲垂影更可怕;還有被成貴妃養在身邊,唯一一個有“靠山”的成貴妃的侄孫女成夢;元王殿下已經訂了婚的養女……
思傾大概知道皇上姥爺為何急著封她為公主了。自己是幽冥司的王姬,寄人籬下,保不齊就會被這些真正的名門貴女看不起,給欺負了去。
但這日子一天天過得可真沒意思,進了宮的女孩們拉幫結派,自己還要應付那些旁人已經應對自如的宮廷禮節……思傾有時候真羨慕雲垂影,她在上課第一天就睡到日上三竿,貴妃娘娘隻是問了一句,便沒再管了。
今日難得休息,思傾用了午膳,自己搬了個小凳子去院子裏看雲垂影練鞭子。周澂早早出去了,說是要帶著別紅玉與周澂熟悉一下宮中大小事務。
“你好厲害啊。”思傾在雲垂影喝水的空檔說道。
“哦,”雲垂影隨意抹了把汗,“其實以前是用短刀的,剛換的鞭子,還不太熟悉。宮裏不是不讓帶刀嘛,還不知道要在這破地方待幾年,估計等我回去了手都生了。”
雲垂影將皇宮稱為“破地方”,正和思傾的意。旁的姑娘爭著搶著要進來,她可一刻都不想再學這些破玩意了。
“等到年關陛下肯定會讓郡主回去和家人團聚的。”思傾安慰道。
雲垂影略帶詫異地看了思傾一眼:“他不會讓我回去的。”
“為什麽?”思傾不解,“可是過年就是該回家呀。”
她說完這句話的那一刹那,思傾覺得雲垂影看她的目光複雜極了,疑惑有之,懷疑有之,可憐亦有之。
那點可憐是怎麽回事?
“你是真傻還是裝傻。”雲垂影收了鞭子,自己拖了把椅子坐在思傾身邊,一起享受秋日的暖陽,“真是,被你說的都沒心情繼續練下去了,以後你想看就安靜點。”
思傾連忙道歉。
“沒關係啦。”雲垂影舒展筋骨,又問思傾,“我是誰?”
“你是雲垂影啊,雲都郡主雲垂影。”思傾略詫異。
“那你知道我爹是誰嗎?”雲垂影又問。
“知道啊,雲都遮月侯。”思傾又答。
“那你怎麽就想不明白呢!”雲垂影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沉痛,“我來這裏根本就不是什麽來這裏學規矩——當然我爹的意思是能學到點東西更好——皇帝老兒就是想把我圈起來。對了,質子,質子懂嗎?我就是遮月侯府來的質子。皇上一向忌憚雲家,你去大街上隨便拉一個人問問,誰不知道這事?誰不知道我進宮到底是因為什麽!我爹也是,就隻會一味示弱,也不怕哪天就把閨女賠在這裏!”
說了一通,雲垂影又一臉嚴肅的對思傾道:“這些話你可不許對別人說,尤其是那個周澂,她心機最重了。”
“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澂兒!”思傾不幹了,“不說就不說,但你不許這麽說她!”
“我覺得這不是個貶義詞,正相反,我在誇她。”雲垂影攤手,“這些人除了你都不是省油的燈,但成夢和別紅玉加起來都不見得能比上一個周澂,文山殿教出了個好女兒。不過我好心提醒你一句,可別傻了吧唧被人當槍使了。”
思傾以為她說的是周澂,剛要反駁,雲垂影便又道:
“我可沒單說周澂,其他人也不是什麽心思單純的人。”
“唔……”思傾想了想,覺得雲垂影還是關心她的,便問:“那你當初為什麽非要住到重華宮呀?”
“……我就是想給皇帝老兒找不痛快,告訴她本姑娘也不是好拿捏的。至於為什麽是別紅玉……說起來也挺對不起人家小姑娘的,這些人就數她後台最硬,不整她整誰?”雲垂影一臉理所當然。
還真是……簡單粗暴哇。
思傾本想誇誇她,可轉念一想這種行為還是不要發揚光大的好,便沉默著,不再說話了。
兩個女孩沉默半晌,又不約而同地開口:
“你那枝玉蘭是怎麽來的?”
“你回家這事,我可以幫你嗎?”
都是此時最想問的事情。
“呃——你還是別摻和這件事的好。”雲垂影道,“我自己的事,不用別人插手。”
“那枝花的確是上神送的。”思傾道。
“能說的詳細點嗎?”雲垂影問。
“就是太子舅舅大婚那日,我不小心走到了沁水河對岸,當時上神送的。”思傾說著,嘴角就不自覺地揚了起來,“那時還是個**呢。”
“開心吧?”雲垂影問她。
“開心。”思傾笑了,羞紅了臉。
“你可別高興的太早。”雲垂影嗤笑一聲,“傻孩子,可別覺得他隨手送了枝花就怎麽了,我告訴你,他年輕的時候可是動不動就送,大姑娘小夥子,人人有份。”
思傾發現雲垂影這人說話是真不中聽:“你怎麽知道?”
“我怎麽不知道?”雲垂影賞她一個白眼兒,“我比長寧公主小不了幾歲,沒讓你叫聲姨姨算好的了。”
“……我隻是不理解你為何會對上神有那麽大的偏見,他明明是個很好的人啊。”思傾道。
“因為我比你更了解他。”雲垂影道,“我這人說話就是直,我告訴你,你就是愛慘了他,愛死了他,他都不會喜歡你半分。”
雲垂影笑容陰慘。
“你在說什麽?”思傾站起來,臉上紅霞盡褪,警覺道,“我聽不懂。”
“因為他有病,病入膏肓,治不好。”雲垂影起身,衝思傾笑了一下,露出一口森森白齒,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等思傾緩過神來,冷汗已經浸濕了衣衫。
不行,她得找人問問,什麽叫有病,什麽叫病入膏肓,真麽叫治不好了——思傾回屋換了衣服,帶著和璧懷璧急匆匆去找周澂。
周澂她們在司寶司,離重華宮有相當一段距離,等思傾氣喘籲籲地趕到時,她裏麵貼身的衣服又濕了——這回是熱的。
“澂兒!澂兒!”思傾拍門進去,“我找你有事——”
屋裏不僅有周澂,還有別紅玉、成夢與一眾漂亮的女孩子,都是綺羅珠玉堆出來的。
“呃,抱歉,打擾了。”思傾剛想退出去,就被眾人的行禮給留住了。
“既然公主殿下有急事,那我們也不便打擾,紅玉先告退了。”別紅玉道,屈膝一禮,領著眾人出來了。
“怎麽了?”周澂問道,她早已料定思傾一定是為了什麽閑事,但思傾把她從這無聊的事情中解救了出來,她還是很樂意的。
她開心到喜形於色。
思傾卻是愁眉苦臉:“澂兒,關於雲垂影和扶淵上神的事你知道多少?為什麽那晚你不讓我說那花是上神送的?方才雲垂影和我說上神病了,治不好了,是什麽意思?”
周澂一愣,不想思傾問的竟然是這個:“這事還真是說來話長……上神的確一向身體不好,但也不至於病入膏肓啊……雲垂影她到底是怎麽說的?”
“她說……她說……”思傾臉上紅霞重現,“她的意思是上神不會喜歡別人?什麽意思?”
“我說了,扶淵上神的事你還是少管為好。”周澂板起了臉。
“我就是好奇。”思傾堅持道。
“那你臉紅作甚?”周澂狐疑道。
“跑的。”思傾篤定道。
“好吧,真拿你沒辦法。”周澂讓和璧懷璧都出去守著,拉著思傾坐下,一副要促膝長談的架勢,“這件事,還要從扶淵上神和雲家的淵源開始說起。”
“嗯。”思傾點頭,緊張又嚴肅。
“唉,這話我真沒法說。”周澂不知想到了什麽,也紅了臉。
“你這不是故意吊人胃口嘛!”思傾不滿地推了周澂一把,“你快說。”
“我這麽和你說吧,老侯爺的兒子,雲垂影的哥哥,據說是因為扶淵上神死的。”
“啊?是上神殺了人家哥哥?”思傾頓時傻了,“那、那垂影討厭他也是應該的,上神為什麽要殺他啊?”
“我幾時說過是上神殺了小侯爺。”周澂抬手,用力點了點思傾的額頭,“是‘因為’、‘為了’,懂麽?”
“那你的意思是,是小侯爺救了上神,把命給搭進去了?”思傾問她。
“是,也不是。”周澂很沒風度的錘自己的頭,把滿頭珠翠搖得叮當作響,“這才是最難講的地方啊!哎呀你問什麽不好……偏偏問這個!又偏偏過來問我!”
“……所以到底是什麽啊?”思傾簡直要好奇死了。
“這話我真說不出口。”周澂道。
“還有什麽話是你……”
“更何況也不是真的。”周澂又道。
“那你和我說說那病入膏肓是什麽意思!”思傾有些不耐煩。
“就是雲垂影的字麵意思,上神他絕對不會喜歡,或者說愛上一個人。”周澂道。
“什麽意思?”思傾愣了一會兒才想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為什麽啊?”
“你知道忘川戒嗎?”周澂湊近了,神神秘秘的。
當然知道,這就是她幽冥司的東西!
“不亂於心、不困於情、不念過去、不畏將來……你說雲垂影她哥哥為了在上神身上留下這個,連命都不要了?他圖什麽?”思傾徹底震驚了。
“這麽說,關於忘川戒的傳說都是真的了?”周澂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呢喃道,“是啊,他圖的什麽呢?”
“我不確定,關於忘川戒,”思傾道,她忽然很想哭,為了扶淵上神,也為著她自己,“它真的就隻是傳說,畢竟這個咒也沒什麽用處啊,而且用了自己就沒命了……這是什麽深仇大恨啊……”
“你覺得是深仇大恨,可那小侯爺不一定會這麽想。”周澂道,“當年的事……哎,這也不能說,真是頭疼。我就這麽說吧,當年是崇明君想殺上神,上神走投無路,若沒有雲家護著,現在早就死了。你說,這是哪門子深仇大恨啊?”
“崇明君想殺他!?”思傾感覺自己的腦子已經跟不上了,“為什麽啊?崇明君不是別紅玉父親嗎?可是,我看陛下很縱容上神啊,怎麽會同意呢?”
“你忘了,那時陛下不豫。”周澂道,心想這姑娘也不傻。
“啊,也對……然後呢?”縱然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多年,思傾的小臉上仍是一臉擔憂。
“然後小侯爺就死了,上神回了帝都。”周澂道,“上神從來沒向別人提過那時候的事,到底發生了什麽沒人知道,我聽到的都是一些顯而易見又不經推敲的猜測。”
“什麽猜測?”思傾窮追不舍,自動忽略了那個“顯而易見”。
“哎,傻丫頭,你但凡多看點話本子,也不至於問出這麽傻的問題。”周澂雙手捂臉。
思傾剛想說自己看過的話本子摞起來比周澂還高,就聽得周澂道:
“你難道不覺得小侯爺與上神間是……是斷袖之癖……嗎?”周澂感覺自己要背過氣去了,“你難道不覺得,小侯爺是想獨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