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淵緣(6-9)太劇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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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霹靂。
五雷轟頂。
思傾怔在原地。
“呃,”周澂不知道該怎樣安慰她,以往的伶牙俐齒悄然無蹤,隻剩下笨嘴拙舌,“我看得出來,你其實挺喜歡上神的對吧?那日你私自出宮,我就猜到你是去沁水了。你沒聽我說嗎,這種推論雖然顯而易見卻又漏洞百出,如果我是小侯爺,幹脆就把上神也一起弄死……呸呸呸!我在說什麽啊!思傾,你別聽我胡說八道,我這都是道聽途說,不足為信!”
“我知道了。”思傾還是不甚清醒,“謝謝你安慰我,其實我就是覺得……我就是覺得……”
她想起了初見時舉杯澆愁的他。
“這都什麽事兒啊……”思傾捏捏山根,看到周澂擔憂的目光,“澂兒,不用擔心,我很好。我去給我父王寫封信,他說不定有辦法。”
周澂還想說什麽,思傾已經起身走了。
果然是這樣嗎。
思傾回了重華宮,想去書房寫信,剛跨進書房的小院,就和夾著一遝書籍卷軸的雲垂影撞了個滿懷,有兩個卷軸被撞掉在了地上。
“溫思傾?”雲垂影風風火火的。
“宮裏不比別處,請郡主謹言慎行。”和璧搶在思傾之前。
“嘁。”雲垂影沒理她,蹲下去撿卷軸,“狐假虎威。”
“不用。”思傾忙幫她撿起來,“你叫我溫思傾,那我以後就叫你雲垂影。懷璧,你去送郡主回去。”
“是。”懷璧福身,接過了雲垂影手裏的書本。
雲垂影看了思傾一眼,什麽也沒說就離開了。
“公主何必與她客氣。”和璧憤憤不平,“沒規沒矩的南蠻子,也配得上郡主高位?”
“合璧!”思傾略帶責怪,“以後不許再說這種話!”
“婢子還不是替公主不平……她就是故意欺負您!”和璧跺腳。
“算啦算啦,這都不重要,她千裏迢迢來這,估計心裏也不痛快。”思傾道,“你以後別理她就是了。”
“好吧。”合璧癟了嘴,“都聽公主的。”
她們走進書房,和璧找來墨塊研墨,卻在硯台下發現了個小冊子:“公主!您快來看,這是什麽?”
思傾正想著要怎麽和父王說這事呢,她坐在桌子前,隨手翻開了那本簿冊——
其上墨痕未幹,不是周澂的字跡,想來一定是雲垂影方才落下的了。
“應該是雲垂影的,一會兒懷璧回來讓她辛苦再跑一趟吧。”思傾掃了一眼,就放下了。
“哼,我倒要看看,這南蠻子都寫了些什麽。”
“和璧——”思傾沒攔住,叫和璧給搶去了。
“誒,好奇怪啊,這——忘川……公主,這個字念什麽?”
思傾聽到“忘川”二字時便渾身一激靈,等看到那切切實實的三個字之後,更是周身的血液都湧上了腦袋。
“忘川戒?!”思傾念出聲,“快,先給我看看!”
“公主?”和璧不敢多問,又想到如果雲垂影發現落下了這個本子,她們若是被逮個正著可就不好了,便去門口為思傾守著。
思傾大概翻了一下,裏麵寫的全都是關於忘川戒的東西。
怎麽回事?雲垂影查這些做什麽?難道身為主角之一的妹妹,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她,也不知道當年事情的全貌?
前麵沒什麽好看的,思傾多少都見過但在後麵,思傾看到了解開忘川戒的方法。
能解開?!
“郡主!郡主!您慢著點!”懷璧的聲音——完了,雲垂影回來了!思傾手忙腳亂的,想找紙筆把這頁謄抄下來,可墨沒磨多少紙也沒找到——不管了,豁出去了!
“哎,郡主留步,”是和璧,“公主正在裏麵給給冥王殿下寫信,吩咐了不讓人打擾。您先請回吧。”
“不行,我有東西落在裏麵了。”雲垂影要硬闖,“你讓開。”
“郡主莫要欺人太甚。”合璧懷璧一同擋在雲垂影身前,“您先是直呼公主名諱,殿下大人大量,不同您計較,您現在又想打擾殿下寫家信,到底是何居心?”
“你們趕緊讓開,我真的有很重要的東西。”雲垂影自知理虧,沒有直接挽起袖子就上手,而是衝裏麵大喊:“溫思傾!我落下個東西!你趕緊讓我進去!”
“郡主!莫要擾了公主!”和璧道。
“是郡主來了?沒事,你們趕緊讓她進來吧。”裏麵思傾說話了。
雲垂影與和璧互瞪一眼,便進去了。
“不好意思啊,”思傾道,“我方才去後麵閣子裏找紙去了,不知道你來。後麵有許多漂亮的花箋呢。”
“怎麽不讓她們給你找。”雲垂影掃了一眼桌案,上麵有研了一半的墨塊與幾張散落的花箋。
“這種東西當然要自己挑啊。”思傾不好意思的笑了,“對了,我聽你說是有東西忘在這裏了……”
“是這個。”雲垂影抽出了壓在硯台底下的冊子,“你沒看吧?”
“你不說還沒注意呢,”思傾強笑道,“寫的什麽啊?值得你跑這一趟。你和懷璧說一聲,讓她送一趟不就得了?”
“沒寫什麽。”雲垂影收好了冊子,仍盯著那方桌案,“那我先走了。”
“嗯嗯,好,等我寫完了,澂兒差不多也該回來了,到時候一起吃晚飯。”思傾道。
“嗯。”雲垂影應了,轉身走了,還不忘再瞪和璧一眼。
思傾忙讓和璧懷璧守好門,她迅速拿筆把方才記下來的東西都寫在紙上。
真是心都快蹦出來了。
吹幹了墨,思傾便將花箋小心地收好。她又給父親寫了信,說的都是家常瑣事,沒有提忘川戒的事。
她父王還沒到幽冥司呢,就開始給她寫信,一天一封,思傾現在都攢了小半筐了。
不過……需要準備的東西還真多呢。思傾想著花箋裏的內容——她沒敢忘,直到現在那些東西都清楚地印在腦海裏。她又想起雲垂影對於扶淵的敵意,打消了與雲垂影合作的念頭。
雲垂影她到底想幹什麽呢?思傾覺得,雲垂影這人雖然脾氣急了一些,人倒不壞,頗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意味。想必她也是心中過意不去,想幫扶淵的吧。雖然思傾真的想找個人幫忙,但若是讓雲垂影知道了她偷看了那本筆記,雲垂影還不得活撕了她。
吃晚飯的時候,思傾心情莫名很好。
雖然很難,但總是有個盼頭嘛。
周澂卻看起來沒那麽好,看了她好幾眼。雲垂影吃完了飯要出去走走,目送她離開後,周澂便開始擔憂的看著思傾。
“我沒事啦……”思傾沒心沒肺的,“澂兒,不如我們也出去走走?”
“好吧。”周澂低低歎了口氣。
一路上,思傾一直問東問西,讓周澂根本沒有開口發問的機會。
“對了澂兒——”
“停,”周澂做了一個打住的手勢,“這些有的沒的以後再說,傾兒,我隻問你,你是不是打算做些什麽,關於扶淵上神的?”
思傾沒有說話,但她的眼神騙不過周澂。
“傾兒,你先聽我一言,”周澂讓跟著的婢女都回避了,“我知道這忘川戒是你們幽冥司的東西,你或許有辦法解開它。但你別忘了,那可是扶淵上神,天地靈胎,他都沒有辦法你能有什麽辦法?退一萬步講,你就算能做到上神做不到的事情,但上神他真的就願意去掉這個忘川戒嗎?”
周澂的意思是,上神很可能自己能去掉那個忘川戒,可因為某些原因,他把它留了下來。
“那是詛咒,”思傾道,“沒有人願意背負詛咒。”
“我隻是想讓你謹慎一些。”周澂看著她的眼睛,“無論如何,小心些是好事,三思而後行。”
“嗯,我會的。”思傾點頭。
“那咱說點別的,”周澂忽然換了一個語氣,“你跟我說說扶淵上神,他怎麽樣啊?對你好不好啊?”
“嗯?”思傾不知該怎麽回答,“什麽……什麽對我怎麽樣啊,什麽好不好的……”
“別給我裝,”周澂俏皮一笑,“你喜歡上神是不是?”
“周澂!你說什麽呢?!”夜色蓋住了思傾發燙的臉頰,“話可不能亂說!隔牆有耳,被人聽去了可怎麽辦?”
“那就是承認了。”周澂拉著她,邊走邊說道,“你放心,我不會到處亂說的。我們是朋友嘛,這種事你當然要跟我說啊。”
喜、喜歡嗎……其實思傾從來沒有想過這些事情,此時被周澂點破,反倒有一種心裏的大石頭終於落地的感覺。
“可……我覺得你不是特別喜歡扶淵上神啊。”思傾低聲道。
“我哪有!”周澂反駁,“我之前就覺得你喜歡上神了,隻是一直沒機會和你提而已。實不相瞞,我這幾天可是為了你做足了功課!”
周澂從袖子裏掏出個信封:“我問的我爹,他以前和上神挺熟的,上神喜歡吃什麽喝什麽用什麽我都給你問了。”
這來的就挺突然。思傾接過信封,問周澂:“明明你下午還和我說,少管上神的事情。”
“我最開始也是這麽想的,可我看你這樣子啊,十匹馬都拉不回來。說實話,上神身份清貴,樣貌又好,其實是個挺好的選擇,我既然勸不動你,那不如就幫幫你。”
合著周澂早就做好了兩手準備,一麵勸她不要再去招惹扶淵,一麵還幫她搜羅這些……
“上神他……對我挺好的。”思傾忽然道,“不過就是對晚輩的那種好啦,他隻把我當個小孩子……對了,他還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呢,隻知道我是冥族人。”
“對了對了!”周澂忽然喊道,“我怎麽把這事給忘了!傾兒,你暫且不要向上神表明你的身份,千萬不要。我聽說上神十分寵愛長寧公主,你若是說了這事,他怕是要給你當外甥女看待了。”
“喔,也是,我會注意的。”思傾立刻點頭。
“嗯……你成天呆在宮裏也不是個事兒啊……實在不行,你就請個假,我留在宮裏給你打掩護。我辦事,你放心。”周澂拍著胸脯保證。
天啊!她溫思傾是幾世修來的福分,能得一個周澂這般好的朋友!
她激動地握住周澂的手,幾乎要熱淚盈眶。
“見過公主、縣主,公主安好,縣主安好。”身後忽然響起了幾個女孩兒的聲音。
思傾嚇了一跳,立刻鬆開了周澂的手。
周澂可就淡定多了,拉著思傾回禮。
是成夢和元王義女平陽郡主。
“方才聽公主上神……該不會是沁水那位吧?”平陽郡主叫鍾離宜卿,雖然冠了皇姓,又與太子殿下排了同一個字輩——她其實比太子殿下還要年長一些——但實際上,她並非皇家血脈,元王沒有子嗣,鍾離宜卿據說是元王故人之女,因著父母雙亡,元王十分疼愛她,才向天帝求了這份恩典。
思傾記得,平陽郡主被許給了紫陽世子,等成了婚,就是成夢的嫂子了。
“是啊,公主殿下今日不知是聽誰說起了,說沁水還住著位上神呢,好奇得緊,都問了我一晚上了。”周澂捏捏思傾的手,示意她不用緊張。
“是、是啊,我以前在幽冥司從來沒有聽說過呢。”思傾擠出一個笑容。
“可惜了,這次太子殿下大婚上神沒來,不然公主就見著了。緣慳一麵,確實可惜。”成夢走近了,站在思傾身邊。
“來了,怎麽沒來,我見著了。”鍾離宜卿道,語氣輕快了一些,“我那日去得早,本是想去找……咳咳,去找莊院長的,誰知就見到了。上神本是早早就來了,可不知怎的又要走,莊院長想攔他,沒攔住。”
成夢聽了這話,神色多少有些不自在。
“郡主說起這個倒讓我想起來了,我聽大太監說什麽上神嫌人多,就走了。”思傾道。
“還真是上神能做出來的事。”成夢掩唇一笑。
“對了,”鍾離宜卿站在思傾另一邊,牽起思傾的手,不知不覺地就把周澂給擠到了一邊,“公主見過莊院長嗎?”
“莊院長?”
“是天時院的院長,在太子殿下的婚宴上坐的位置挺靠前的,穿白袍哪位。”鍾離宜卿道。
“哦,我知道是誰了,可他看起來挺……不好親近的。”
“沒有啦,他也就是長得凶了一些……公主可知天時雙璧?”
“不知道。”思傾老老實實地搖頭。
“就是莊院長和扶淵上神啦。”平陽笑道,“扶淵上神早年也是在天時院念書的。”
成夢的臉色愈來愈難看了。
不知怎麽的,思傾覺得鍾離宜卿好像不太喜歡周澂,而周澂也是一直沒說話。
思傾看向周澂,周澂卻隻是對她微微一笑。
幾個小姑娘說了一會話,便各自回了,路上思傾問起鍾離宜卿的事。
“她當然不喜歡我了,”周澂提起鍾離宜卿也不惱,不怎麽在意的樣子,“你沒看出來嗎,平陽郡主心儀莊院長,而莊院長的心儀對象是我姑姑——她當然不待見我。”
“可她不是已經訂婚了嗎?”思傾問道,“等等,你姑姑?該不會就是……”
“沒錯,就是無名宗宗主,九重天第一美人。”周澂驕傲的揚起了下巴。
“誒,對了,那個第一公子是不是就是……”思傾忽然問道。
“沒錯,當然。”周澂仍然驕傲的點點頭。
果然是他,思傾會心一笑。
“不是第一公子怎麽配得上我姑姑這個絕世美人。”周澂得意洋洋。
“嗯?”思傾詫異道,“你說上神?”
“什麽上神?”周澂也是一臉疑惑,“我說莊院長啊。”
“澂兒……”思傾翻著周澂給她搜羅來的東西,矮桌上的小燈忽明忽暗,“你如實與我說,令尊與上神到底是什麽關係?”
“你這是什麽意思?”周澂的眼睛根本沒有從眼前的書本上移開,“家嚴向來心細,再說,他與上神是過命的交情,少年時也是親近的很,知道這些怎麽了?”
“我懷疑上神他本人都不曉得這些。”思傾看著紙上事無巨細的一字一句,“還有,都這麽長時間過去了,沒有人是一成不變的,你這些該不會都過時了吧?”
“這你放心,我找的東西絕對沒問題。”周澂放下了書,“家嚴還說,上神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主兒,有什麽事兒認個錯兒撒個嬌也就過去了,可千萬別硬扛。不過我看你也是這不溫不火的性子,想來應該沒什麽。”
……撒個嬌?也許是受了那雲家小侯爺的影響,思傾總覺得周澂的父親好像也不大對勁。
“澂兒,不瞞你說,”思傾把散落的紙張重新收進信封,把懷裏的花箋拿了出來,攤平了推給周澂,“我的確找到了破解忘川戒的方法,但是說實話,挺難的,需要的材料也極其稀有。你看看,這上麵有些東西我連聽都沒聽說過,你看有沒有能弄到的?”
周澂看了一會兒,摩挲著下巴道,“沒問題,這些東西我二爺爺都有,所需的法器在我太爺爺那裏也應該都能找到——傾兒,給我一個月,我幫你把這藥配好。”
周澂口中說的二爺爺是九重天的名醫,而她的太祖,自然就是文山仙君。
“多謝多謝!”思傾高興的衝著周澂連連作揖,“你可真的是幫了我大忙了!這麽難的東西你都做的出來,澂兒,真不愧是你!”
“倒也沒什麽難的。”被她這麽一誇,周澂也不免飄飄然,微微揚起了下巴,“隻不過是用的材料難找了些罷了。傾兒,這個月呢,我去幫你準備準備,你呢,就多去沁水走動走動。說不定啊,等我這藥做出來都用不上了呢!”
“周澂!”思傾羞紅了臉,笑罵道,“也虧得你是大家閨秀,堂堂正二品的縣主,怎的就說出這樣沒羞沒臊的話來!”
“誰沒羞沒臊?”周澂也笑了,“小丫頭,竟學著我的模樣罵人,看我今日怎麽收拾你!”
兩個女孩打打鬧鬧,笑作一團。
卻說沁水這邊。
扶淵並不知道兩個少女的打算——若是知道了,恐怕會被這兩個年幼不更事的丫頭氣得發笑。此時夜已深,月至中天,他卻仍捧著一本書在看。
花枝搖曳晚風——是蘇啟來了。
“你妹妹睡下了?”扶淵合上書,眼裏滿是倦意。
“睡下了。”提到那小貓兒,蘇啟不由得會心一笑,她今日不知去哪裏瘋跑,竟給尾巴尖的毛都給蹭掉了。小家夥為此發了好大的脾氣,鬧了許久才肯睡覺。
蘇啟與扶淵之間自然不會有什麽隔夜仇,他與橘子一樣,都是從小被扶淵養在身邊的,扶淵向來又脾氣好,生氣也是與自己生氣,從不為難他們。
“那你也早些睡吧。”扶淵道,“不早了。”
“上神不睡嗎?”蘇啟像往常一樣蹲在扶淵身邊,“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沒有的事……”話音未落,扶淵就感覺到有一隻手撩開了他的頭發,攀上了他的後脖頸,溫熱的掌心貼在了讓他徹夜難眠的地方。
“你做什麽!”扶淵猛然站起,因為頭暈,又險些跌倒。
果然是這裏。
“您又難受了?”蘇啟站了起來,拉著扶淵坐下,“可您應該和我說,橘子還小,可我已經長大了,能為您分憂了。”
再大不也是個毛孩子,扶淵對上蘇啟哀怨的眼神,腹誹道。
“我自有分寸,”扶淵敷衍道,“你不必太過擔心。”
“可……可我聽說,老夫人今日啟程回了娘家,還不知何日才能回來。”蘇啟的聲音微不可聞。
蘇啟話裏說的老夫人,正是雲都遮月侯的發妻,雲垂影的親娘。
“消息倒靈通,”扶淵輕歎一口氣,“老侯爺向來不待見我,若沒夫人攔著,活剮了我都沒準兒;但即便老夫人也在,我也不能拿這道疤去捅二老的心窩子。”
“那怎麽辦?”蘇啟很著急,“您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啊!對了,您和陛下、和太子殿下說過沒有?”
“當然沒有,”扶淵慈愛的瞧著他,“我可就和你一人說了。”
旁的事扶淵隻和他一人說,他自然高興,可到了這個地步,扶淵卻仍有心情與他玩笑——
“您若不說,那我就去找太子殿下!”蘇啟起身像是生氣了,還真要就這麽走了。
“混小子,你給我回來!”扶淵叫住他,又苦口婆心地勸道,“阿宴他力排眾議娶了楚楚為妃,此時還不知有多少事要應付,你別叫他分心。”
“那總得請個大夫來啊!”蘇啟退而求其次。
“小兔崽子,你非要全天下人都見識一下我這咒?”扶淵苦笑,“本上神的脖子可不是什麽阿貓阿狗都能瞧的。”
蘇啟拿他沒辦法,隻得一個人生悶氣。
“好了,這有什麽,”扶淵讓他坐下,“這才多大場麵,像當年我叱吒風雲的時候,你們都還沒出生哪。先不說這個,我看月下這幾日都沒來,你可知他這幾日幹得怎麽樣了?我還真有點兒不放心。”
“上神放心,”蘇啟道,“您吩咐的事情,月下仙人一向不敢懈怠,方才那邊來人回話說,再有個七八日,就能擇幹淨了,到時再過來研究上神這個。”
“嗯。”扶淵點點頭,“你明日去找人查查,那小姑娘到底是什麽來頭。我竟有些不放心,一個小孩兒身上的紅線比風塵女子的還多,肯定不簡單。”
“是。”蘇啟應下,又道,“今天太子殿下又差金烏過來了,叫我給擋了回去。說是雲家郡主進京一事,叫上神趕快給個準話。”
“準話?”扶淵本已經有些昏昏欲睡,聽了這話又睜開了眼,“我能有什麽話?啊,原來如此。這事兒我知道,他們今天這是調虎離山,叫金烏去拖住你,把阿宴的信遞到了我這裏。”
“太子殿下說什麽?”蘇啟忙問。
“也沒什麽,無非就是雲垂影近日來又造了什麽孽,他又是怎麽給擺平的——你說這雲垂影和他有什麽關係啊,他上趕子幫襯著,人家也未必領他的情。他自己尚且火燒眉毛呢,怎麽還有閑心去管別人的事。”
“這不來請上神了?”蘇啟笑了。
“哼,”扶淵不置可否,隻是笑,“雲家姑娘,這是要逼我出山。”
次日,崇明殿。
“阿橘?阿橘!”
扶淵領著蘇啟繞過大殿,提前來了後麵的臘梅園,枝上金紅交錯,花黃似臘,花紅勝火,甫一踏進去,便是濃香撲鼻。
今日是崇明仙君辦了個梅花宴,照常按著禮數給扶淵送了帖子,扶淵這次卻是破了天荒,不僅人來了,還送了好些禮物一並過來。滿帝都誰不知他二人有舊怨,一時間被請來的眾人也是議論紛紛。
原本隻是兩張帖子,扶淵和蘇啟的。扶淵本不想讓橘子跟著,想把她托給竹潛代為照顧,沒成想竹潛也破天荒的要來賞梅。扶淵又不放心橘子一個人在沁水呆著,便偷偷把她也帶來了,隻是沒有聲張。誰知橘子閑不住,瞧著外頭熱鬧,便趁著他二人應酬之時跑了出去。
“我就說,今日不該帶你妹妹出來,現在倒好,走失了可怎麽辦?”出了沁水可就沒有往日的自在,二人皆是衣袍繁複,加上扶淵畏寒,又加了件披風,更是行動不便,此時為了找橘子,隻得小心提著衣擺,在花枝下做小伏低,艱難穿行。
“昨日難道不是上神說不放心妹妹一個人在家呆著?”蘇啟左顧右盼,希冀能找到一絲橘子的影子,“我昨兒還勸您呢,在家再危險也比這兒安全。”
“我怎麽不記得?”扶淵瞪他一眼,“事後諸葛亮,這別千端不是什麽好玩意兒,我還真怕——”
“你們在這做什麽呢?鬼鬼祟祟,不成體統。”
蘇啟回頭,竟是竹潛。
“河神大人。”蘇啟見禮。
“我找你家上神,”竹潛見扶淵連頭都不回一下,也著急了,也跑下來紆尊降貴地鑽進花叢裏,“你在這幹什麽呢?快出來,太子殿下和莊院長都在找你呢!”
扶淵被竹潛扯住,才無可奈何地回了頭,抱拳道:“我家橘丫頭找不見了,麻煩給他二位回個話,稍微等等。”
竹潛仍是不肯鬆手:“你誆騙他們多少次,如今這話就算是真的,他們也信不得了。”
“你要是怕他們找你,不如就同我一塊兒找。”扶淵扯回袖子,“別在這光天化日的拉拉扯扯,叫人誤會。”
“你——你就不能說點兒正經話!”竹潛確實是怕莊院長,否則也不會跟在扶淵身邊,他轉頭衝來路看了一眼,對扶淵道,“不過這地方的確好,莊院長端方君子,崇明君不開宴,他是絕對不會過來的。”
“我總覺得你是在內涵誰。”扶淵穿過花叢,直起腰來,吩咐蘇啟去另一邊找。
“是你疑心重。”竹潛道,“你把橘子送到月下那不好嗎?非要帶到這來。”
“我哪放心他呀,我就放心你。”扶淵邊走邊說,“再者,你沒看他這幾日忙著呢嘛。”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些什麽,”竹潛倒也實在,真幫扶淵找了起來,“前幾日,就蹲在我身邊,猥猥瑣瑣不知道要做什麽,那臉皮,真是比你還厚。”
扶淵不走了:“你能不能說點正經話?什麽叫比我臉皮還厚?”
“就是以往我說些什麽,你都有些臉上掛不住,月下他可從來沒有,”竹潛沒有等他,自顧自走了幾步,“不對,扶回川,你騙我呢吧?帝都堪輿圖在你手裏,你怎會不知橘子現在到底在哪?”
“莊師兄還有呢!他怎麽不自己來找我,偏偏去問你?”扶淵沒好氣道,“要不我說這崇明殿——”
扶淵話音未落,竹潛便眼疾手快地拉住了他。
“我這崇明殿到底怎樣啊?怎的沒有後文了?”一道聲音在他們身後響起,溫潤如三月春風。
扶淵轉過身去,便看到崇明君與一幹長隨小廝等,就站在梅園門口。
羽扇綸巾,溫潤如玉,正笑意盈盈地望著他們。
真是風姿不減當年啊。
“自然是崇明殿人傑地靈,靈氣充沛,不然這梅花怎會開的這樣好。是我一時心急,這才拉著竹潛來的,仙君莫怪罪才是。”扶淵微微欠身。
“上神言重,哪裏談得上怪罪。”別千端走下來,“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您這麽說可就生分了。”
“仙君說的是。”扶淵迎了幾步,同他一道走著,竹潛便低著頭跟在後麵。
“一會兒開席,太子殿下可是特意吩咐了要你坐在他旁邊,”別千端拍拍他,“我送上神過去吧。”
“有勞仙君。”扶淵拱手。
竹潛品階不高,位置靠後,進了園子便去自尋位置了。扶淵偷偷摸摸看了幾眼,蘇啟不在,想來還在梅園裏找橘子呢。估計別千端是發現他了,不想管而已。
最上首的位置,果然有兩雙眼睛正虎視眈眈地盯著他。
“殿下,師兄。”扶淵坐在鍾離宴旁邊,眼睛還忍不住往外麵瞟。
“你看什麽呢?”鍾離宴皺眉,“方才去哪了?我告訴你,你可別在崇明殿裏……”
“這些小事我還需要你囑咐,”扶淵瞪眼,“是我把橘子丫頭帶來了,現下不知跑到哪去了。我讓阿啟去找,現在還沒回來。”
“你那貓兒是得好好管管,”莊鎮曉道,“在這裏亂跑,成什麽樣子。”
“師兄說的是。”扶淵應了。
“扶回川,你先別說別的,那雲家郡主,你……你可從未和我說過,他雲侯有個這麽潑的妹子啊!”鍾離宴一想起雲垂影,便是愁的茶飯不思,“信上那些也隻是挑了幾個嚴重的,其他的……”
“我怎的就沒和你說過人家小丫頭不好惹?”扶淵低聲道,“當年在嘉興樓裏舉著刀要砍我的,可不就是她?”
“你當時不是說是場誤會嗎?”鍾離宴一拍桌子,“扶回川,你今天給我說清楚了。”
“誤會誤會,那當然是誤會。”扶淵起身,把激動地要站起來的鍾離宴按了回去,安撫地拍拍他的肩膀,“殿下恕罪,您先吃杯酒,我和莊師兄有話要說。”
“快去快回。”鍾離宴沒辦法,隻得放扶淵離開。好在有莊鎮曉跟著,也不至於就讓他這樣跑了。
扶淵不知道要和莊鎮曉說什麽,但他知道他這位師兄一定有一籮筐的話等著他。
“扶淵,殿下大婚那日,你就算再怎麽……也不該就這樣一走了之的。”果不其然,莊鎮曉一開口就是這句。
“是。”
“你也不該躲著我們。”莊鎮曉雖然嚴厲,但關切卻不比鍾離宴少半分,“若有什麽事,也別刻意瞞著我們。”
“嗯,”扶淵點點頭,“對了師兄,阿宴他怎麽樣?我知道他這幾日一定不好過,況且我就是問了,阿宴也不一定肯說。”
“你既知殿下不易,就該多為他分擔一點。”莊鎮曉神色懇切,“太子妃這事你不好插手,但雲都郡主這事,你來管再好不過。”
“我管,可我拿什麽立場去管?”扶淵憂心道,“我還不如貴妃娘娘有資格去管她。誒,對了,我不如去求貴妃娘娘,讓她多費費心。”
“我看不成,”莊鎮曉道,“難道前頭殿下信裏沒說嗎,郡主摔了娘娘的十二先生,言行多有不敬。”
“啊……給摔碎了一件兒?還多有不敬?”扶淵可終於理解了鍾離宴。
“你之前不是同我說,雲侯的妹妹就是你妹妹,你怎麽沒立場管她?”莊鎮曉問道。
“我……呃,師兄這話……”話已至此,扶淵也不知該怎麽回話了。
“……師、師兄,其實也不止是這一點,”扶淵硬著頭皮,“雲家太特殊了,是真真正正的牽一發而動全身,雲垂影如今在宮中作天作地,大把的把柄落在旁人手裏,定然不是老侯爺的意思。像阿宴這樣一味地給她收拾爛攤子也不是個辦法,別千端遲遲沒有發難,難道不就是相等垂影犯了罪無可恕的錯,好把雲家一網打盡嗎?陛下也早就想收回雲都了,自然也是一味地縱著她。”
說道最後,扶淵忽然放低了聲音。
“那你的意思是?”莊鎮曉也不由得壓低了聲音。
“得敲打敲打她,拿她身邊的丫頭小廝也好,拿雲都那邊也好,得叫她吃點苦頭,收斂一些。”扶淵也低了聲音。
“說得不錯,那你打算怎麽辦?”
“就先拿她身邊的丫頭婆子開刀,現在執掌鳳印的不是同塵那閨女嗎?好辦。”扶淵想了想,“再不行就和老侯爺說,屆時還請師兄修書一封送去雲都,老侯爺雖然不喜歡我,可我瞧著,他就看師兄您順眼。”
“好,這都是小事。”莊鎮曉道,“其實我和殿下心裏都明白,你這次來,為的就是雲家郡主。”
扶淵笑笑,沒說什麽。
“女眷在東院那邊,由別夫人領著。”莊鎮曉道。
“雲垂影也來了?”扶淵奇道。
“來了。我剛來的時候都議論紛紛的。”莊鎮曉領著扶淵往東走,“長寧公主之女也在,上次你先走了,沒見著,這次不見見?”
“那咱們就悄悄過去,遠遠望一眼就走。”扶淵遠遠就看到了遠處的釵環,“其實,我早就忘了寧兒的樣子,也忘了娘娘的樣子。”
莊鎮曉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沉默地陪他往前走。
無獨有偶,思傾也正鬼鬼祟祟地提著裙擺穿行在花叢之間。
因為她看到雲垂影鬼鬼祟祟地摸出去了。
她知道這次花宴扶淵上神也在,怕遇到了被認出來,便帶了宮女的衣服,去更衣的地方換上了,這才出來找雲垂影。可雲垂影是打小練武的,腳程飛快,早已不見了蹤影。
她讓兩個璧去打聽雲垂影的下落,自己一個人往西園去了。倒不是為了支開她們兩個,思傾是也剛剛想起來,雲垂影一個人偷偷溜出去,八成是為了扶淵上神。
她摸不準雲垂影的意思,雖然對方也在研究如何破除上神身上的忘川戒,可是思傾總覺得雲垂影是要害他。
她一萬個不放心。
還未到西園,思傾就看到了一個同道中人。
是平陽郡主和她身邊的宮女和露。
怎麽也鬼鬼祟祟的。思傾心底有了計較,偷偷過去了,果然看到了扶淵上神以及郡主傾慕已久的莊院長。
“郡主?”思傾聲音壓得極低,加上宮女打扮,鍾離宜卿險些沒認出來,主仆二人唬了一跳。
“小殿下?您怎麽在這兒?還是這副打扮?”鍾離宜卿又驚又奇,“我明明讓倚雲在那邊兒守著的。”
“我沒見著倚雲姑娘。”思傾道,“我這……還真是說來話長了,我找雲垂影,你有看到她嗎?”
“沒,我很早就出來了。”鍾離宜卿的目光又回到了莊院長身上,“公主,咱們難得出宮一回,你那次不說想見見扶淵上神,這次正好,跟我一道來吧。”
鍾離宜卿提起裙擺,掂著腳跟上去了。
思傾也忙跟上去:“郡主!咱們還是離遠些,上神和莊院長他們都是什麽修為?離得近了他們肯定就發現我們了!”
“沒事,他們肯定沒發現。”鍾離宜卿眉眼間頗有些得意的神色,“以往我如此,莊院長若是發現了一定會請我出來,可能是他們說的投入,沒注意吧。”
“嗯。”思傾應了一聲,也偷偷向前走了幾步。
他今天錦袍玉帶,發上別著一枝藥玉折股釵,看上去比之前精神了不少。
她走著走著,卻聽得鍾離宜卿忽然扯住了她,叫了一句不好。
“你小聲些!”思傾責備道,“又怎麽了?”
“公主可知帝都堪輿圖?”鍾離宜卿一拍腦門,“我怎麽把這個給忘了!帝都堪輿圖就在天時院,所以之前無論如何院長都能感覺到我的存在!如今我都跟了大半日了,他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莫不是那堪輿圖出了問題?”
帝都堪輿圖思傾也聽說過一些,它原本是帝都的守護大陣,由曆代天時院院長傳承和守護,有了它,除了大內皇城的其他動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有可能,可是,不過百步的距離,以上神的修為,也應該感覺到了吧?”思傾疑惑道,“難不成是看破不說破?”
“糟了!倚雲!”鍾離宜卿猛然站起來,刮斷了幾根花枝,她卻不管不顧,和思傾打了招呼就拉著和露跑遠了。
也沒顧得上莊院長。
可她這麽一喊,思傾就暴露了。
“……思傾姑娘?”扶淵看見她了,“你怎麽在這裏?”
思傾不怕別的,就怕莊鎮曉認出她來。莊院長不知她閨名,卻認得她這張臉。
“見過上神!見過院長!”她立刻福身,頭壓得低低的。
“你是……幽冥司來的宮女?”扶淵問道,“是來服侍公主殿下的嗎?”
“是,公主殿下托我來尋雲都郡主,我迷了路,所以過來問一問平陽郡主,誰知,郡主她……”思傾將錯就錯,話說的半真半假,磕磕巴巴。
“起來說話。”扶淵道,他見思傾起身卻仍不願抬起頭來,以為她是怕莊鎮曉,便也不再強求,“郡主怎麽了?”
“好像是郡主身邊伺候的倚雲姑娘不見了,正急急地去找。”思傾快把自己的鞋尖兒盯出洞來了。
二人對視一眼,扶淵的臉色立刻就變了。
橘子!蘇啟!
“你們在這多久了?”扶淵走近。
“我是剛來,郡主說她……她跟了有半日了……”思傾越說聲音越小。
“壞了。”扶淵回頭看了莊鎮曉一眼。
“你先去找,先把郡主追回來。”莊院長道,“我去找太子殿下。”
“行,”扶淵點點頭,又低頭對思傾道,“思傾姑娘,還麻煩你跟我來一趟,公主殿下那邊若是怪罪下來,我給你擔著。”
“沒、沒事,殿下她不會怪罪的。”思傾悄悄回頭,看莊鎮曉已經走遠了,這才鬆口氣,把心放回肚子裏。
扶淵沒有接話,大步流星地走著,思傾得小跑才能勉強跟上。
“上神,出了什麽事了?”思傾卻是不明白他們為何臉色大變。
“不好說,”扶淵走了幾步,又忽然停住,“不對,先別走了,鍾離宜卿跑得再快,也不至於連個影子都沒有了。”
“什、什麽意思?”思傾險些撞上去,還好及時刹住了腳。
“我知道宜卿心儀莊師兄,按以前師兄說的,她是有空就過來偷摸跟著。你方才不也說,她跟了大半日了?我們竟然沒有一丁點兒察覺,而且……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帝都堪輿圖,不瞞你說,我剛來的時候橘子丫頭跑丟了,我去找,那時就發現堪輿圖不管用了。”
“橘子?”那小家夥也來了?
“對,蘇啟去找她,此時也不見了。”扶淵四下看了看,“對不起,是我連累你了。”
“沒事……沒關係的!”思傾道,“現在找到橘子他們才是要緊事,難道上神也沒辦法嗎?這是迷陣?還是別的什麽?”
“我也在想,”扶淵在石桌旁坐下,“我與別千端關係不好,但他這也太急了……不像是他的風格,而且若是隻衝著我來,這排場也太大了。”
“啊?”思傾沒有聽懂。
“這不是迷陣,是……”思傾看到了扶淵的眼神,說不清道不明的,她看不懂是什麽意思。
“你還真是命苦啊。”扶淵沒再說下去,而是與她玩笑。
“我才不命苦!我、我命好著呢!”思傾在扶淵對麵坐下,氣鼓鼓地說,“我爹最疼我了!”
“好好好,你不命苦,我命苦。”扶淵衝著她笑。
“好端端的,上神為何說這些?”思傾認真道,“若上神命苦,那世上就沒有命甜之人了。不說別的,就單論出身,您天生上神,這世上就沒幾個能和你比的。”
“這倒是。”扶淵故作驕矜地攏了攏衣袖,把思傾給逗笑了。
“拜托你一件正經事,”扶淵把頭上的釵子給摘了下來,拿手帕包了,遞給思傾,“這是當年先昭明皇後舊物,也就是你家主子的外祖母。她那應該也有一支一樣的。你把這個拿給她,就當留個念想吧。”
原來是先皇後的東西,怪不得扶淵不戴金冠金簪,偏要戴一支素淨的玉釵。
“我倒不記得殿下有這東西……”思傾接過,打開帕子看了看。素白的帕子上繡了一朵出水芙蓉,清逸雋雅。
“是先長寧公主的,回去好好找找,肯定有。我知道你們姑娘家戴這玉釵得戴一對兒,不然就不好看了。“扶淵說的頭頭是道。
“您認識先王妃?”思傾明知故問。
“何止認識,”扶淵笑道,“我與她一同長大,說是情同兄妹也不為過。”
“哦……”思傾點點頭,“那上神去過幽冥司嗎?”
“隻在大婚那日去過,前去觀禮,此後便再也沒去過了。”扶淵道,“也不曾在她靈前上過一炷香。”
氣氛忽然就悲傷了起來,思傾不忍再提,便道:“那你能不能和我說說王妃幼時舊事啊,我回去說給我們家公主聽,她肯定高興。”
“舊事啊……”扶淵抱著胳膊,仰著頭看著遠方,“我這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起來什麽。她以往挺淘氣的,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慣著她,如今想來,寧兒沒讓他們給慣壞可真是個奇跡。”
“寧兒”是她母親的閨名,思傾想了又想,又開口:“我……我之前聽說,王妃下嫁之前,好像認識了個什麽人,聽說那人險些就在她出嫁時去搶親了。是真的嗎?”
“你聽誰說的?”扶淵哭笑不得,難不成是溫鈺那廝?
“聽冥王殿下說的,隻不過他從不肯多說。”思傾有一說一,“難不成,是真的?”
“是真的,”扶淵坦誠道,“你們冥王該不會是和小公主說的,叫你們給聽去了吧?”
“正是。”思傾湊近了,“您能不能說得詳細點,我……公主殿下很想知道呢!”
“沒什麽好說的,”扶淵趕她,“說白了就是誤會一場,不然你們冥王怎麽從不和你們說清楚?”
“好吧。”思傾規規矩矩地坐了回去,卻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什麽誤會,“上神,我們還要從這裏待多久啊?我還沒吃幾口飯呢,餓死了。”
“不知道,如果莊院長他沒中招,一會兒就有人來就我們;如果他也栽了,搞不好得明天。”扶淵手指一點,桌子上立刻出現了一籠熱氣騰騰的包子,還貼心的備了湯,連筷枕湯匙之類都備好了,“餓了就先吃點兒,墊墊肚子。”
“哇,”思傾夾了個包子,“上神怎麽還帶著這些?”
“我才不吃他別千端給的東西,”扶淵嫌棄道,“我怕他藥死我。”
“可是這席麵真是不錯呢……話說回來,上神和崇明君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就……”思傾咬著勺子。
“雖說背後莫論人非,但我還是得說,這別千端就是個道貌岸然的玩意兒,偽君子,真小人!”扶淵不動聲色的臉上終於出現了點兒波瀾。
“可我覺得崇明君他人挺好的啊,很親切,總是笑眯眯的。”思傾嚐了口湯,“好喝!”
“吃飯不許說話,”扶淵道,他一手支頤,看著思傾吃飯,頗有些苦口婆心的意味,“知人知麵不知心,滿帝都誰人不知他是個心狠手黑的,你可得讓你家公主小心些,最好離他遠點兒,還有那別家姑娘,也少來往,少惹是非。“
“之前,”思傾忍不住笑了,“也有個人和我說上神,說知人知麵不知心。”
“哼,他這話倒也沒錯。”扶淵聽了沒生氣,笑了,“不過我怎能和別千端那個小人相提並論?”
“方才上神和我說少惹是非,可這京中是非多。”思傾又舀了一口湯,喝完了才道,“就比方剛開始,雲都郡主偏偏要和我家公主住在一起,這麽一鬧,我們公主明明什麽也沒做,怕是就要和崇明殿結下梁子了,躲都沒處躲。”
“這你可說對了,京中是非多。雖然此事係雲都郡主一人所為,可免不了讓崇明殿也跟著記恨你們。”扶淵開始指點江山。
“那我們該怎麽辦?”思傾放下筷子。
“讓那別家姑娘知道,都是那雲垂影一人所為,把你家公主與周家姑娘擇幹淨,就足夠了。你家公主最得聖心,他別千端再厲害再威風,也不過陛下腳邊一條狗,不敢做什麽的。”扶淵慢條斯理道。
“那、那,可是上神啊,我家姑娘若真的這麽做了,不就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雲都郡主身上了嗎?”思傾杏眼圓睜,她還以為上神要講什麽大道理呢!
“本就是她先鬧事,怎麽就成了你們推到她身上的?”扶淵笑笑,“我就這麽一說,你也就這麽一聽,不必往心裏去。陛下怎麽舍得他的小孫女受委屈呢?”
月明星稀,不久天就黑透了。
扶淵把披風給了思傾,那披風很長,思傾坐著,那袖子都能耷拉到地上;對襟的披風,穿到了思傾身上,衣扣都到了腿上。
“上神……怎麽還沒有人來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思傾的眼皮都快睜不開了。
“看來師兄他也栽了。”扶淵掩著麵打哈切,“明天,估計到天亮,就有人來了。”
“您能不能和我說說,這到底是什麽啊?”思傾緊了緊披風,“而且,還有什麽是你破不開的嗎?”
“我破不開的東西多了。”扶淵哈欠連連,“這叫鎖星陣,鎖人用的,是個再簡單不過的陣法。可難辦的就在這陣法出現在崇明殿裏,肯定是別千端那廝設下的,我猜,他是想栽贓嫁禍給誰吧,也不知道是誰這麽倒黴。至於我為什麽不破開它,因為這個陣法若是從內部強力破開,會出現許多恐怖的後果。我倒是沒事,可蘇啟橘子他們可就不一定了。”
“栽贓嫁禍?”思傾不解,“怎麽嫁禍?”
“哎?你不知道嗎?在人家的神殿裏隨意布陣,可是重罪,就算是我也不敢這麽玩。而且,到目前為止我們知道的,這個陣法困住了一位上神,一位院長,還有一位郡主,這但凡出了點什麽事情,都是要掉腦袋的。”
還有一個公主。思傾心想。
他們都沒在說話,頭頂寒星閃爍,不知道會不會有一顆注意到同樣渺小的他們。
第二日扶淵醒來時,思傾已經不見蹤影,而那件披風緊緊地裹在他身上。
“阿宴?”扶淵坐起來,搓了搓臉,“那小丫頭呢?”
“什麽小丫頭,你清醒一點!”鍾離宴使勁晃了晃他,“是老周家的閨女!”
“不是,那是你外甥女從幽冥司帶過來的婢女。”扶淵道。他看著清醒,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虛無。
“我說私自布陣困住你們的是老周家閨女!”鍾離宴要急瘋了,“怎麽辦怎麽辦?老周他都快急瘋了,現在父皇也不願我和老周在一起,我若出頭,又是徒惹事端。”
“哦,你說這個,我說的是跟我一起被困在這裏的小丫頭。”扶淵又趴回桌子上,“沒事兒我就再睡會兒。”
“都什麽時候了你還……”鍾離宴想把他提起來讓他好好清醒清醒,誰知扶淵又自己忽然站起來,頭頂到鍾離宴下巴,給他撞了個踉蹌。
“什麽?!老周閨女?!”
本就有無數眼睛盯著他們,扶淵這麽一喊,給了許多人光明正大打量的機會。
“你、你……”鍾離宴眼神往旁邊瞟了瞟,“注意儀態。”
扶淵掃視一周,看見別千端正衝著他笑。
“咳咳,”扶淵收回目光,壓低聲音,站直了,“不就是想讓他家女兒執掌鳳印,這手也太黑了些。今天是周家姑娘,明兒就得是楚楚。”
楚楚便是映川殿習家的大小姐,如今的太子妃娘娘。
“這誰看不出來?”鍾離宴簡直想罵人,“你能不能說點有用的,這事怎麽辦?”
“好辦,”扶淵道,“我早就看別千端不順眼了,正好趁著這個機會解決了他。”
眼看著扶淵就要往別千端那裏走,鍾離宴趕忙扯住他:“你做什麽!他好歹也是朝廷命官、一殿主君!你就是個白衣,拿什麽去跟他鬥?”
“那你叫我做什麽?”扶淵忽然脾氣就上來了,“你撒開,本上神現在就回去睡覺。”
“你——!”鍾離宴鬆了手。
“這有什麽難的?”扶淵整了整衣襟,披風被思傾裹得有些皺了,“你們不方便,我卻方便得很。帝都誰人不知本上神心狠手辣囂張跋扈?誰人不知我和別千端有過節?”
扶淵陡然提高了聲音:“我今天還真就跟他杠上了,我看誰敢說什麽!”
鍾離宴虛情假意地攔了他一下,被他給甩開了。
“仙君,這是怎麽回事?”扶淵直奔別千端,“怎的就把我大侄女給綁起來了?”
扶淵說的“大侄女”自然是周澂,她被縛仙索綁了起來,狼狽的跌坐在地上。
曾經做掌印女官有多風光,現在摔得就有多慘。周同塵揖手立在一旁,沒有言語。
“回川有所不知,”不同於扶淵的疏離與來勢洶洶,崇明君叫了他的字,麵上仍是一片溫和,“昨日再次布陣把你困住的就是文山縣主,她雖是個孩子,不懂事,可犯了這麽大錯……”
“哼,你也知道她是陛下親封的縣主。”扶淵把周澂扶起來,解開縛仙索,把它扔在別千端腳邊,“你敢綁縣主,打的就是皇家的臉麵;你敢隨口誣陷我侄女,那就是和本上神過不去。我許久沒出來,竟不知道你崇明殿已經窮得揭不開鍋,要你如此不辭辛苦,還領了刑部的差事,把神殿當公堂審起案子來了。”
別千端這幾千年也不是白活的,竟還能笑得自然:“您這是什麽意思?難道要公然徇私枉法不成?天子腳下,請上神慎言。”
“仙君慎言。”扶淵慢條斯理,“她有沒有錯,不是你別千端信口雌黃顛黑倒白出來的,怎麽?難道你的話才是法?”
“證據確鑿,上神您隨時都可以看。”別千端不笑了。
“我幹嘛要看那些假的東西?”扶淵手搭在周澂肩上,朗聲道,“諸位,如今我願以神位擔保文山縣主的清白,同時,那些栽贓嫁禍的,若是讓本上神查出來,必定百倍奉還。”
前麵幾句嘴上還是掛著笑的,說到最後直接冷下臉來,掃視著看熱鬧的眾人。交頭接耳的人們都噤了聲,低下頭去。
“去吧。”扶淵俯身,輕聲對周澂道,把她送回了她父親身邊。周澂也不愧是周澂,不哭不鬧,始終是泰然自若的樣子。
“上神這是何意?難道讓她就這麽走了?”崇明君麵上終有怒色。
“不然呢?”扶淵反問,擋在周澂身前,“難不成你還想和我打一場?挨了打才服氣?”
“你——你以為我——”崇明君怒不可遏,卻被一個少女給拉住了。
是別紅玉。
崇明君看著女兒異常冷靜的麵龐,瞬間便冷靜下來。問題不是自己打不過扶淵,而是根本不能與他動手。是自己著急冒進了。
“既然上神執意如此,”崇明君側了側身,“請吧。”
“別過。”扶淵冷冷道。
他們一行人走了,其他的也不好再留下來看熱鬧,也紛紛告辭了。
“你何苦這樣與他針鋒相對?”莊鎮曉追上扶淵,“你說你昨日來時帶了禮品,人人都猜你二人能重修舊好,至少麵子上能說得過去,今日又……”
“那東西都是以前他往連遠殿送的,我早就清出來了,一件不差,就等著給他送回來。”扶淵隻顧走路。
“這些都好說,陛下那邊又該怎麽辦?”莊鎮曉好言相勸,“你想出來,不應弄出這麽大的動靜。”
“不會,他不會那麽想。”扶淵抬頭對上莊鎮曉的目光,“我自有分寸。”
言罷,他拜別莊鎮曉,帶著蘇啟與橘子回去了。
“那小姑娘的身份不用查了,是冥王姬身邊的婢女。”路上,扶淵忽然道。橘子早就睡了,隻剩扶淵與蘇啟二人相對無言。扶淵抱著橘子,忽然輕輕咳起來,小貓睡得不安穩,翻了個身。
蘇啟見狀,把橘子抱到了自己懷裏:“上神許是夜裏受了風,著涼了。回去熱水泡個澡,多喝些熱茶。”
“怎麽就著涼了,我哪有那麽嬌氣。”扶淵不咳了,強忍著,“是這路太顛咳咳……”
蘇啟:“……”
思傾來不及換衣服,就穿著昨天那身宮人衣裳,陪在周澂身邊。
“澂兒,你還回宮嗎?”思傾擔憂道,“不如就告假一段時間。”
周澂沒有回答,而是看向她父親。
“去,”周同塵道,“你是個女兒家,不能這樣由著他們糟踐。”
周澂點了點頭,沒再說話。
思傾不明白周澂父親的意思,卻也沒有多問,陪著沉默的周澂回了宮。
回去了周澂也依然沒有要開口的意思,思傾也不敢多問。不僅如此,她還讓進進出出的宮女們摘了釵環宮絛,伺候時也要輕手輕腳,生怕擾了周澂。
直到晚飯後,貴妃娘娘身前的秋詞姑娘領著一位醫女來,說是她與周澂都受了驚嚇,故而貴妃娘娘請了醫女過來給二人診脈。
“娘娘是各宮都派了人來,還是……”周澂終於開口了。
“自然是這重華宮獨一份的。”秋詞笑道。
“多謝娘娘費心。”二人謝過。
那醫女診過脈後,道:“公主殿下並無大礙,但文山縣主受驚過度,須得好生將養,切莫勞累,吃幾服藥,便能恢複如初了。”
“有勞。”周澂謝過,又對秋詞道:“秋詞姐姐,如今我身子不好,這宮務也怕是有心無力。澂兒想把鳳印歸還於貴妃娘娘,萬望娘娘垂憐。”
“縣主這是什麽話,”秋詞忙道,“這是自然,縣主受難,貴妃娘娘豈能坐視不理?您安心養著就是!”
“有勞姐姐了。”周澂的笑容依然是如此的大方得體。
“豈敢豈敢,”秋詞忙道,“都是奴婢的分內事。”
她又將那醫女引上前來,道:“這位是孫醫女,以後專門負責照顧重華宮各位貴人們的。”
思傾一直滿是擔憂的看著周澂,等秋詞和孫醫女離開,她才開口問周澂:“我看你今日鎮定的很,倒是我一直擔驚受怕,結果反倒是你病了,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你這傻丫頭,”周澂笑道,轉頭又去吩咐她身邊的婢女分雲和懷璧她們去給那孫醫女送賞錢,“我當然沒病,可今早鬧出了這檔子事,宮裏不好再讓我做掌印女官,便尋了這麽個由頭,把鳳印歸還給貴妃娘娘。如此一來,無論是文山殿還是崇明殿大家麵子上都好看。”
“麵子上是好看了!”思傾聽她說沒事了,心放了下來,怒火可是一個勁的往上竄,“可吃虧的是你啊!丟了掌印女官這份差事不說,還叫他們平白的汙你清白!這可是重罪!扶……上神他昨日與我說,那崇明仙君是個偽君子真小人,我開始還不信,不成想是果真如此!”
“不說這個了。”周澂隻是笑,“你說得對,上神他果然是個很溫柔的人。”
“怎……怎麽就溫柔了……”思傾支支吾吾的,“說句實話,他今兒嚇我一大跳。”
“這有什麽可怕的,”周澂略有怪嗔,“他畢竟是個男人,有血氣方剛的時候;你難不成還指望他像個大姑娘似的溫柔持重?”
“倒不是這個意思啦……”思傾撓著腦袋,把頭上的宮花摘了下來,“我隻是不明白,他為何會與崇明君有這麽大的過節。今日之事,若是不知道的,怎麽看都像是上神他是故意與崇明君作對。”
“你……你被困在梅園之時,是不是與上神單獨在一起?”周澂忽然問,狡黠地看著她。
“啊?怎麽、怎麽忽然……”思傾看著周澂因憋笑憋紅了臉,“是啦!不過此前他和莊院長在一起,我怕莊院長認出來我,便謊稱是公主從幽冥司帶來的婢女。”
“喔,原來這樣,那想必你也遇到平陽郡主了。”周澂果然料事如神,“聽說她與兩個婢女都走失了,你可知她們怎麽樣了?”
“都沒事,平陽郡主畢竟年長些,見過世麵,她們都沒什麽事。”思傾道。
“你說你出去是去找雲垂影……可……”周澂壓低了聲音,“她並沒有走失啊,據說最開始是太子殿下去找上神和莊院長,才在梅園裏發現了這鎖星陣。因著被困住的都是些貴人,在場的人沒有敢破陣的,便去天時院請了莊院長的高徒來,幾人折騰了半宿,才把你們給救出來。我發現你不見的時候,還特意看了一眼,她不知什麽時候回來了,好好的坐著呢!”
“你是說雲垂影她……”思傾還想說下去,卻被周澂給製止了。
燈花“啪”的一聲,映著周澂鬢上的華盛流光溢彩。
“按理說不能啊……”周澂喃喃。
“什麽意思?”思傾不由得放低了聲音。
“崇明君是陛下的心腹,雲都對於陛下來說就是一個心腹大患,崇明君自然也是想方設法要把雲都收回來的,到時雲家人將如何自處,雲垂影要比我們都清楚,她怎麽肯與崇明殿的人合作。”周澂看著她,眉毛都擰到了一起,一上一下的。
“你能不能和我說說,上神與崇明君這梁子是怎麽結下的。雲家雖然和崇明殿不對付,可萬一雲垂影更恨扶淵上神呢?”思傾開動腦筋。
“你這話也不無道理。”周澂想了想,“難道是和上神一起呆了一天,開竅了?”
“你快說!”思傾作勢推她,“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好啦好啦,公主恕罪。”周澂嘻嘻哈哈的,思傾還是頭一次見她笑得這麽開心。周澂笑了一會兒,才道:“很久以前的事了,是千年前北族入侵之時,我記得當時是……哦,對了,先是北境結界大量崩塌,才給了北方魔族入侵的機會。當時鎮守北方的神將反叛,外族一路打到了帝都外風月關,當時請命守風月關的,便是剛立神殿不久的崇明君。”
“然後呢?”思傾追問。
“然後他也敗了,退守京城。”周澂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過來,“陛下醒後,上神曾經彈劾崇明君養寇自重。”
“真的假的?!”思傾差點跳起來。
“不清楚,若是真的,陛下豈會留他到這個時候?可若說是假的……當時的叛將正是他坐下弟子,何況我覺得,上神也不是隨意汙蔑他人的之人,若要彈劾,那兵敗便是最好的由頭,又何必單放著這個不談,偏偏去啃那硬骨頭?”
“也是,那然後呢?”思傾往前靠靠,坐穩了。
“後來的事……”周澂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思傾需及其努力,才能聽清她的話,“陛下不豫,太子監國,那時上神行事相當跋扈,比起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彈劾他的也大有人在,可能是那時年輕氣盛,陛下罰了幾次,上神仍不知悔改,陛下便尋了個由頭,讓他去了華胥。
“就是在回來的路上,崇明君下了黑手,當時的莊院長也跟著遭了殃……喔!說到這個我倒想起了一件事,莊院長的師傅,便是外族兵臨城下時戰死的。據說他與上神私交甚篤……”
“死了不少人,”思傾道,“都是債。”
“再後來,莊院長回了帝都,上神則留在了雲都——”
“難不成就是那時候……”思傾又不淡定了。
“你怎麽不問莊院長是怎麽回來的,上神他又是怎麽沒回來。”周澂不滿。
“為什麽啊?”思傾問道。
“我哪知道,”周澂踢踢腿,微微活動了一下,“後麵的事你大概也都知道了,雲垂影哥哥死了,上神帶著忘川戒回來了。”
思傾坐了回去,怔然許久。
他竟是這樣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