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六 不想起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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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折卿怎能不知道鍾離宴心中所想,忙道:“殿下且慢,如若是上神真的是有什麽話,隻能對殿下您一個人說呢?再者,上神也常常對奴婢說,說總也沒見著殿下了。上神還沒醒那功夫,殿下明明來得很勤,如今上神好不容易醒了,您怎麽還不來了呢?”

    見鍾離宴神色鬆動幾分,折卿又趁熱打鐵:“殿下就當是去看看上神吧,算來也有些日子沒見了。”

    鍾離宴聽了,並未說話,而是轉身回了殿裏。折卿在外頭等了一會兒,果然見鍾離宴換了身衣服又出來,身後還跟著小柴公公。

    連遠殿裏,扶淵果然在等著他,雖然說身子不能動,可眼睛卻是一直盯著門口,生怕人還沒來,自己就先睡過去了。

    “阿……”扶淵想起鍾離宴那日的脾氣,立刻改口,“二哥。”

    鍾離宴見他這副怯怯的樣子,也不好再生氣了,他坐下來:“可好些了?”

    “好多了。”扶淵點頭,仍是一副乖巧樣子。

    受了這麽重的傷,哪能這麽快就“好多了”呢?鍾離宴想歎氣,到嘴邊又忍住了:“說吧,找我來有什麽事。”

    躺在床上的人糾結了一下是繼續客氣還是正事要緊,最終還是遵從自己的本心:“阿……二哥,我要和你說舅舅的事。”

    鍾離宴聽了,神色一凜:“怎麽?”

    “舅舅失蹤了。”扶淵篤定道,“或者說,自己從魔族那裏離開了。”

    “什麽意思?”鍾離宴聽懂了他的話,卻又不明白他的意思,“你怎麽知道我沒把舅舅給找回來?”

    習洛書的下落他尋了很久,除了扶淵這裏,沒有一點消息。

    “我當時出城的時候,魔君是親自帶人進了風月關,要帶我和舅舅一起出關。”扶淵自顧自地講著,並沒有注意到鍾離宴的臉色,“結果剛出關不久,舅舅就不見了。”

    他看著鍾離宴像是走神,又些不滿:“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聽了。”鍾離宴咬牙切齒,“你說你自己出了風月關?那木蕭呢?真是長本事了啊。”

    扶淵自知說漏了嘴,連忙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木蕭去了和我去了有什麽分別?我……”

    鍾離宴並不聽他胡謅,起身幾步就走了出去,出門便喊折卿,問她連遠殿有沒有什麽能關人的地方。

    “阿宴!”扶淵拚盡力氣喊了一聲,躺著緩了好久,才小聲道,“別找了,他已經不在這裏了。”

    鍾離宴又怒氣洶洶地回來了:“那他人呢?”

    “二爺給帶走了。”扶淵聲音很輕,“不過你別擔心,二爺說他也活不久了,就是可憐他才……”

    周二這人不認醫者仁心,真到了要人命的時候比徐西塢還狠。鍾離宴知道他這次絕不是瞧著木蕭可憐,卻也沒有多問,勉力壓下脾氣,道:“你說得不錯,我的確沒找到舅舅的下落,魔族說舅舅失蹤,我也沒有信。”

    “你說……”扶淵的臉上沒甚表情,臉色也因方才的那一聲喊,牽扯到了傷口而疼得發白,“舅舅既然能從魔族手裏逃出來,為什麽不早些走呢?為什麽偏偏要等我去呢?”

    鍾離宴想不通,隻得沉默。

    “還有,祭曆到底是誰讓你給我的?”扶淵注視著他,“是舅舅,對不對?”

    “你是說……”鍾離宴根本不能相信扶淵說的話,“扶淵,這隻是一個巧合!”

    “巧合?”在鍾離宴的印象裏,扶淵從未有過戾氣這麽重的時候,躺在床上的人明明奄奄一息,可那種由衷的情緒卻強烈得叫他害怕,“那日我說我是被逼無奈,你還不信。鍾離宴,我告訴你……”

    他說得急了,咳了兩聲,五官因疼痛而皺在一起。

    “別急。”鍾離宴按住他,不敢隨便開口了,“慢慢說,我聽著。”

    饒是這般,扶淵也是喘了好久,才平複下來:“阿宴……祭曆是舅舅給我的,那你知道是誰控製了連遠殿的人,在你眼皮子底下給我下咒麽?”

    “就是寧兒和小魚兒遇上刁民那天,把她們送到映川殿那回。”扶淵仿佛盛著山嵐海霧的眼睛裏忽然出現了一種奇異的平靜,他像是十分坦然地接受了這個事實,“寢殿的床上——就是這裏,被畫上了與獻祭的有關的陣法,我在莊師兄那裏看到過。後來,我在羅國光的枕頭底下發現了和當年娘娘案子裏一模一樣的紙箋。也就是說,不管我有沒有學會帝都堪輿圖,有沒有提前知道那個獻祭的法陣,都已經是被標記的獵物了。”

    “我學會了帝都堪輿圖,又提前看到了那個陣法,還以為主動權在自己手裏。”說到這裏,扶淵已經有些累了,“直到被祭曆捅了一刀,才明白這半年來無論我是怎樣想的,怎樣做的,下場都不會好過今日。”

    “還好我提前知道了,提前在城外繪出了堪輿圖的脈絡。不然,我還有命躺在這裏與你說話麽?”

    “你還記得當時你給我講的帝君的那個什麽野史吧?就有一把劍喜歡他化作了女子的那個。”扶淵偏過頭,嘴角還翹了起來,“說的就是祭曆吧?”

    祭曆的故事,再說已經沒有意義了。這個故事到底是真是假也不再重要——祭曆已經永遠地消失在那個獻祭的陣法裏,他們再想要求證,也無處可尋了。

    “它說它是君閣的刀,”扶淵道,“帝君老人家用過的,再怎麽寒酸,也不會到我手裏吧?”

    “小淵,”鍾離宴握住他冷汗涔涔的手,“祭曆是舅舅給我的不錯,可……事情的確蹊蹺,可舅舅又怎會與母後的死有關!”

    扶淵半合著眼,對他說的話已經沒什麽太大反應了。

    “這樣,你先好好休息,我會把舅舅找到,也會把那個算計咱們的人找到。”鍾離宴從椅子上滑下來,不知怎麽的就蹲在了床前,用自己最能讓人信服安心地聲音向他保證,“從小到大,舅舅都是最寵你的,你相信他,也相信我。”

    其實扶淵的思緒也是亂的,他胡亂點點頭,道:“我累了。”

    “那你先睡。”鍾離宴給他掖好被角,問道,“冷麽?”

    扶淵搖搖頭,對他道:“哥,這次的事……是我沒跟你商量,是我不好,你別生我氣了。”

    鍾離宴從不是軟弱的人,從來都不是,當年習劍時被生生震裂了虎口那次都沒掉一滴淚的鍾離宴,忽然就滾下了淚來。

    “哥,你別哭啊。”扶淵有點兒慌,他從來沒見過鍾離宴哭,也不知道他緣何這樣傷心,隻當是因為自己,“我、我再也不這樣了……”

    鍾離宴低下頭,硌人的眉頭壓在扶淵硌人的手背上,濕熱的眼淚與潮冷的汗水匯聚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