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六 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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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動身的時候是五月初六,才過了節就上路了。雖說倉促,但老太師的大孫女婚期將近,禮儀繁瑣,嫁妝又多,須得早些備好才是。

    莊鎮曉還沒回到帝都,但扶淵估摸著在路上應該能碰上;鍾離宴是個大忙人,自然沒空送他,隻是指了一隊禦林軍護送,說是怕路上有流寇悍匪之類,不好走。

    於是除了連遠殿的人,便隻有一個周同塵出來送他。這不免讓扶淵生出許多感慨來:雖然周同塵這個人沒事瞎正經,該正經的時候又不正經——但確實又是一個得力的同僚,貼心的朋友。

    老人家一路上走得確實是慢。剛出發時扶淵在老太師的車上坐了一會兒,陪他說了會兒話,也就小半個時辰,老人家便有些精神不濟,趁著車隊停在路邊休息的空檔,扶淵就回了自己的車——一挑簾,正好看到田水月正和另一個女孩子說說笑笑——正是那趙二小姐,趙昭節。

    他忽然進來似乎嚇到了她們,連笑語聲也停了。

    “原來是二小姐,在下失禮了。”扶淵賠禮道。

    “這原是上神的車駕,是昭節失禮。”女孩兒忙站起來。

    “公子不知道昭節在這裏,也該知道我在這裏,怎麽也不打聲招呼呢?”田水月笑了笑,前來伸手把扶淵拉上來,又戲謔的看向趙昭節,“公子,昭節有件大事要請教你呢。”

    聽了她這話,趙昭節的臉似乎紅了一些,她偏過頭,扶淵看不清她的表情,也不知她是羞赧還是怎麽的,隻好先請她坐下慢慢說。

    趙昭節抬起頭,好像並沒有臉紅過,鼓起勇氣一般地直視扶淵,問道:“小女想聽您說說,成將軍是個什麽樣的人。”

    “成將軍?”扶淵反問,“小姐說的是成鬆?”

    “正是。”趙昭節點點頭。

    扶淵大概也猜到了些什麽,笑問:“那小姐想聽哪方麵兒的?他體不體貼?對女孩子怎麽樣?”

    田水月沒想到扶淵會開這種玩笑,輕拍了一下他手背叫他收斂一點,誰知趙昭節卻否認了:“昭節隻是想知道在您眼中成將軍是個怎麽樣的人。”

    “嗯……他……審美不太好。”扶淵本想說點成鬆的優點,半天卻隻憋出了這麽一句。他絞盡腦汁,才道:“成將軍……很有才能,也會用人。”

    這是正經話,可田水月聽了又拿手肘撞他,見扶淵不解,她還小聲解釋:“公子挑夫君也要先看對方的文韜武略麽?那豈非整個九重天隻有一個莊院長能入你的眼?”

    扶淵一想也是,可成鬆的品行又很難說,他又不想在姑娘家麵前講成鬆的壞話。

    “上神與姑娘造訪那日,正巧紫陽殿的世子夫人也來了,說要見我與姐姐——其實我知道,就是衝著我來的。這幾日成夫人來得勤,祖父與父親也很滿意紫陽殿的態度。我……我與成將軍不過隻見過寥寥數麵,這才想著來問問您的。”趙昭節解釋道。

    “嗯……其實,我覺著吧,成將軍他,好像對男女之事不怎麽上心——不過他此前沒納過其他姬妾,這肯定是好的。”扶淵認真地想了想。

    “不上心?上神的意思是成將軍與世子一樣……”趙昭節聽了不免擔心。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扶淵連連擺手,“成將軍是滿懷報國淩雲誌,應該沒心思去考慮什麽兒女情長之類的。”

    恐怕以後成鬆真的定了媳婦,他本人都會是紫陽殿裏最後一個知道的。

    “依我看,倒也不必先想太多。”田水月拉過她的手,“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等回了帝都,你再慢慢相看也不遲。”

    扶淵說了這好些話,也不如田姑娘這一句話有理。果然是女孩子才懂女孩子。

    趙昭節聽了,也明白自己是當局者迷了,她又看了扶淵一眼,田水月便道:“你放心,我們口風緊著呢。”

    扶淵忙跟著應和。

    “今日多謝你了。”趙昭節拉起田水月的手,又站起來對扶淵道了萬福,“姑娘與上神,可真叫人羨慕。”

    送走了趙二小姐,他們的車隊也要啟程了。田水月不便久留,囑咐了扶淵兩句天熱莫要貪涼,就和辭盞回到了自己的車駕上。

    扶淵看著她窈窕的背影,心中忽然升起了一種惘然的感覺。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不知道自己該去做什麽、該去哪裏了。

    他是為了鍾離宴重回廟堂的,國事家事,家事國事,許多重擔一下子壓下來,少有人還能記得自己的初心;而今這挑子從他肩上移走,反倒更令他迷茫。

    姑且是走一步看一步,放縱一回,去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走走停停,又五日,車隊至玄山。

    當年他和月院長雨夜狂奔了一夜的路,如今走了五天。扶淵想起故人故事,不由得搖了搖頭。

    “上神,老爺請您過去一敘。”車停在城外的驛站時,有個太師府的小廝過來請他。

    “知道了。”扶淵不情願地由著遙山套了一件薄披風,下了車沒走幾步路就到了老太師車上,又得把衣服脫掉——真是麻煩。

    趙昭節也在,坐在老太師身旁捧著一本書來看。

    “您昨夜睡得可好?”扶淵脫了披風,朝老太師一揖,又對趙昭節道,“二姑娘好。”

    趙昭節起身還禮,退到老太師身後侍候了。

    “好極啦。”老太師笑眯眯的,“我看上神睡得也好。有件事老夫想同你商量:咱們在玄山留幾天如何?見見故人,也看看故山故水。”

    “單憑您吩咐。”扶淵道,隻當是老太師要見見老友。

    “老夫早就猜到,你還不知道呢!”老太師哈哈大笑,笑得胡子一顫一顫,高興夠了,才對一頭霧水的扶淵道,“那小莊院長今日也到了玄山,上神不去見見?”

    “莊師兄?”扶淵沒想到竟是這樣巧,驚喜之餘又抱怨道,“從京城至雲都,若肯走得快些半月也就到了,往返也不給過月餘——他倒好,兩個多月還沒回來,把偌大天時院扔給旁人,他自己舒坦。”

    “上神知道莊院長不是這樣的人,如此行事,必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您說的對,可我不明白他為什麽要這樣做。”

    “等會兒進了城,上神自己去問不就得了?”老太師笑笑,“走罷,用完飯再進城。”

    扶淵魂不守舍地吃了飯,心裏一直在想莊鎮曉為何不告而別。因為文山殿?還是別的什麽呢?

    才進城,他就看到了莊鎮曉——原來是他也得了消息,一早就在這裏等候了。

    “莊——莊師兄!”扶淵驚喜地朝他揮了揮手,等看到莊鎮曉同樣的回應後,他毫不猶豫地回頭對遙山道,“我要下車,和莊師兄一道。”

    “可是公子——”遙山沒能攔住他,隻得給他加了件披風,找了可靠的禦林軍,叫他照看這些扶淵。

    “莊師兄!”扶淵小半年沒上過馬,這次輕輕鬆鬆就跨了上去,也不覺得身上還有什麽不爽利,“師兄別來無恙?”

    “無恙,”莊鎮曉笑了笑,“上神可好?”

    “我大好啦。”扶淵鬆開韁繩,大鵬展翅一樣揮了揮手,給莊鎮曉唬了一跳:“上神坐穩。”

    扶淵聽話地放下了手,又問他:“師兄這次去雲都怎麽這樣急?一個月的路走了兩個多月,可是……因為文山殿?”

    話音剛落,扶淵好像看到莊鎮曉愣怔了一下,又錯覺似的轉瞬即逝:“文山殿倒沒為難我,如今局勢大好,他哪肯再去招惹雲都。我不過是……不過是先師囑托,這三山六水都要親眼看一看,遊曆一番的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