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七 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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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莊鎮曉毫不猶豫地說了謊,他也從來沒打算對扶淵說實話。

    “師兄……師兄可見過雲侯了?他可好?”扶淵又問。

    此前他也給雲垂野去過信——帝都圍城一來,終究是自己對不住他。可從雲都來的回信卻並沒有說幾句他自己如何,都是旁的事。

    “我看著都好。”莊鎮曉道,“雲侯人倒不錯。”

    “他之前要娶周師姐哎,你還說他人不錯。”扶淵故作驚訝,又道,“師兄,老太師打算在玄山留幾天,你呢,何時啟程回帝都?”

    “百裏師叔如今在玄山休養,我今日去拜訪他,答應了要幫他照管一下書院的事務,大概要六月初回去。”莊鎮曉道。

    “哦。”扶淵這才看到莊鎮曉腰間掛著的百裏書院的山長印,琢磨著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到底是何月何日,又想不出怎麽才能委婉地提示他一下,隻好周旋道,“原來山長也在玄山,不知可否方便讓我也去拜會一下?”

    “這個自然。”莊鎮曉道,“百裏夫人——就是歸林的母親,邀請你,還有趙家的兩位小姐都去呢。”

    “隻有我嗎?”扶淵問。

    “還有趙家的兩位小姐。”莊鎮曉像看白癡一樣看著他。

    “百裏夫人沒有請水月嗎?”扶淵又問。

    “這……”莊鎮曉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也沒想到太子能讓一個歌女留在扶淵身邊這樣久,“夫人隻知道你與老太師要來,也沒想那麽細。如今她心思都在師叔身上,做事也常有缺漏。”

    這也是一句謊話,百裏嬋娟是脂粉隊裏的英雄,尋常男子也未必能強過她去的,即便是出了再大的事,她也從不會慌亂,也不會辦錯事。早在去年還在絳天城時,百裏夫人就知曉了那田姑娘的身份,她不像年輕人那般心中並無多少門第之見,對田姑娘也沒幾分好印象,自然是不肯把她也奉為座上賓的。

    扶淵一向是多疑的,莊鎮曉又一向不會撒謊,他一麵想著自己找的這些理由都是否合理,一麵又看著扶淵,看他信不信這些話。

    “好吧。”誰知扶淵並未多想,不知是信任他還是真的沒想到,“我一會兒同水月說就是了。”

    他們到了城中落腳的客棧,上下打點妥帖了,已到了用完飯的時候。老太師便請了莊鎮曉一起用飯,說些家常。

    莊鎮曉便把百裏夫人的邀約說了。

    老太師想了想,道:“甚好,隻是淑節近來身體不適,恐怕不能成行。就叫昭節跟上神去罷。隻是幼女頑劣,少不得要讓上神與曲夫人費心了。”

    扶淵與莊鎮曉忙道不敢。

    飯畢,老少幾個又說了一會兒話,莊鎮曉便告辭了。扶淵出去送他,卻被莊鎮曉攔下:“上神留步吧,早些休息,我明天來接你與趙小姐。”

    “好,師兄慢行。”扶淵沒跟他客氣。

    他回去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與田水月說了:他們也都知道,其實趙淑節並沒有哪裏不舒服,恐怕是老太師怕田水月多想,特意叫她留下相陪的。

    “這倒沒什麽,難得的是老太師一番苦心。”田水月並不在意,隻是囑咐他,“公子出去了要注意身體,不能不聽遙山姑娘的話。”

    “好好好,我都記著呢。”扶淵嘴上答應的快。

    第二日他們都早早起身,拾掇停當後隨莊鎮曉去了百裏府,見過了百裏嬋娟與行露兩姐妹,便由莊鎮曉領著去見百裏恢弘了,趙昭節則留在那裏與她們說話。

    他們去時,百裏恢弘正窩在自己的院子裏釣魚,上午的陽光很好,他在頭上扣了一頂鬥笠,真就像個隱士一樣。立在他身邊的小童撐著魚竿昏昏欲睡,眼看著就要跌進魚塘去了。

    “師叔,上神到了。”

    莊鎮曉怕驚了魚,聲音並不大,卻足夠驚醒那小童。小孩子受了驚,趔趄一步,直接就栽倒水裏去了,濺了百裏恢弘一身的水。

    上鉤的魚也跑了。

    莊鎮曉趕忙上去,和百裏恢弘一同把那小童拉上來,又催促他們趕快去換身衣服。

    “上神別見外哈。”百裏恢弘招呼他,“都是自己人。”

    “看來山長近來過得還不錯。”扶淵看了眼那小魚簍,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過來釣魚的,裏麵居然一條魚都沒有。

    “不過是打發日子罷了。”百裏恢弘回去換衣服,他把濕了的衣服隨意地甩在屏風上,自己披了件氅衣就出來了,留莊鎮曉在屋裏收拾,“我看上神最近也挺好。”

    兩人就在魚塘邊坐下,籬邊栽了各色月季與不知名的野花,都開得熱鬧,招蜂又引蝶,清風拂過,吹皺一池碧波,送來若有若無的香氣。

    百裏恢弘也給他拿了一頂鬥笠。

    “小鎮,收拾好就走罷,我和上神說說話。”百裏恢弘衝裏邊喊了一句,才問扶淵,“上神怎麽來玄山了?聽說上神要去江城,不知所為何事?”

    “就是想出去走走,久聞江城……”看到百裏恢弘發笑,扶淵才說了實話,“水月是江城人,我陪她回去看看。”

    “挺好。”百裏恢弘把漁線拋得遠遠的,扶淵記不清他到底有沒有在魚鉤上放餌料,“田姑娘有勇有謀,倒是和上神相配。”

    扶淵以為他是在說當時在絳天城,田水月拿話激他,自己又不知輕重地敲了他一棍子的事,尷尬地笑笑,沒有說話。

    兩個人就這樣靜靜地坐了一會兒,等莊鎮曉與那小童退出去了,百裏恢弘才道:“上神,有件事我要說與你聽。你聽了若不信,就當個故事也好。”

    扶淵猜他要說的與月如期有關,便問:“師兄不能知道麽?”

    “你聽了,可以自己告訴他。”百裏恢弘道。

    “您請說。”

    又一陣清風拂過,吹散了積在簷上的暑熱,也吹散了百裏恢弘的思緒。他起身,茫然四顧,見楊柳自舞,鬆聲乍起,流水潺潺,笑語遠去——他也像是感受到了什麽,抬手掬起一捧清風,廣袖迎風,似要羽化登天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