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麽都不知道，她的委屈，她的痛苦，她的隱忍，她被迫所做的這一切……

    又或許，他知道了，也根本不會再在乎了。

    於曼麗忽然覺得自己比起顧安華口中卑劣的自己，其實也沒有好上多少。

    她是沒有打算出軌，也沒有打算和慕振東再有後續，卻總是忍不住心如刀絞。

    想一次就疼一次。

    如果真要算起來，她或許真的出軌了——精神出軌。

    也好，算是再為自己找到一個放過自己的理由。

    她不打算繼續配合顧安華演戲了。

    她伸手繼續去拉門。

    門外頂樓走廊上，慕振東依然沒有離開。

    “你真的要從這裏走出去？”

    從這裏走出去，就意味著把他們關係破裂擺在了明麵上，擺在了慕振東的麵前。

    於曼麗放在門把上的手微頓，卻沒有回頭。

    “安華，既然我們已經相看兩厭，又何必強求再演下去。我們……就這樣吧。”

    說著，擰動門把手。

    說出這番話時，她比想象的要內心平靜。

    曾經那些顧慮那些不舍，就像頂在她頭上的一盆炭火，以前她不敢動，哪怕撐不住了也不敢放下，是怕這盆炭火砸下來把自己燒死，把顧寶兒燒死。

    現在，這盆炭火被顧安華親手拽下來，燒得她體無完膚，反倒是讓她沒有那麽害怕了。

    她怎樣都無所謂，至少顧寶兒不再隻有她一個人。

    因為慕振東回來了。

    如果顧安華真的不念舊情對顧寶兒下手，那她就隻能不顧一切地把事情全盤托出，她不相信慕振東會放任自己的親生女兒不管。

    想到這裏，心裏的勇氣又多了些。

    於是，她再次將門拉開了一跳縫隙。

    縫隙裏，慕振東依舊站在頂樓的走廊上。

    隔著長長的一段距離，清雋儒雅的男人臉上似乎有些難安。

    他的目光不斷地飄向這邊，好似有些難安。

    於曼麗在門縫裏看著，忽然眼睛開始泛酸。

    這是慕振東今天出現後，目光投射在她身上時，第一次出現情緒起伏。

    雖然……他看的，隻是這一扇門，而不是站在門後的她。

    深吸一口氣，她正要將門徹底拉開。

    “你會後悔的。”

    顧安華冷到骨子裏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於曼麗動作微頓卻沒有停下來。

    “你今天隻要踏出這個房間一步，別怪我不念舊情。”

    於曼麗心裏冷笑，看吧，竟是來得這樣快。

    可他顧安華或許沒想到，她早已經想過這種結果。

    她回頭，眼裏也是一層薄冰。

    “舊情？什麽舊情？你對我早沒有留過情了。”

    不等顧安華回答，她又快速說道。

    “如果你是要對寶兒下手，如果你繼續逼我，威脅我，用寶兒做籌碼，那我隻能選擇把她送回振東身邊去。！”

    這是她二十多年來最為強勢的一刻，眼神堅定無所畏懼。

    顧安華愣了兩秒，震驚過後是壓製不住的憤怒。

    “你說什麽？再說一遍。”

    於曼麗揚起脖子，唇邊的笑冷，卻也無奈淒涼。

    “安華，我們走的這一步，都是你步步緊逼。或許我們之間，一開始就是錯的。”

    顧安華額上青筋暴跳，握著手杖的手狠狠用力，幾乎全身的筋脈都跟著在跳動。

    她竟然說他們之間，一開始就錯的。

    所以她的意思是，後悔了？

    “這麽快就忍不住了？”

    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讓於曼麗微微一愣。

    “什麽？”

    “振東回來了，你終於忍不住了。”

    可慕振東才回來第一天啊，她就這麽迫不及待了？

    顧安華收起所有情緒，卻依然掩不住身上那股隱隱的戾氣。

    “忍了二十多年，現在終於忍不住了，原來你委屈的是這個。”

    於曼麗莫名有些慌亂，有股不好的預感在心裏衝撞。

    可她第一反應不是否認或者為自己辯解，卻是——

    “這是我們之間的事情，和振東有什麽關係！？”

    顧安華看著她，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多年都在自己麵前俯首帖耳，連說句話都不敢大聲的枕邊人，忽然覺得那樣陌生。

    她從前對他的那些體貼溫柔，隱忍克製又或者奮不顧身，都是深思熟慮的，都是有目的的，為的隻是保住她和顧寶兒在這個家裏的位置。

    可眼前，她卻是下意識的，自己都顧不上，卻要保護另一個男人。

    早已如鐵石一般的心，這一刻竟然感到了一絲絲的冷意。

    這絲冷，很快重新化成了憤怒與不甘。

    “就算一開始就是錯的，也是你先挑起的，不是嗎？”

    “我……”

    顧安華冷冷注視著於曼麗，一句話將她堵得啞口無言。

    二十多年前，是未婚先孕的她，為了給肚子裏的孩子一個家庭和未來，主動暗示他，才求來了她和顧寶兒在顧家二十多年的安穩生活。

    現在一轉頭就說著是個錯誤。

    嗬嗬……

    於曼麗臉色煞白，嚅囁著唇，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她當時怎麽可能會選擇嫁給慕振東的舊主，這不是讓別人看笑話麽？

    哪怕當時慕振東已經不在了，這件事也會讓他“死”後顏麵無存。

    她不想這樣，可她實在沒有辦法……

    肚子一天天地大起來，上流社會的圈子裏，無論如何不可能有人能接受她懷著別人的孩子來娶她。

    娘家那邊不但住不下去，還因為她未婚先孕私奔失敗丟了家族的麵子，新仇舊賬一起算，就差將她掃地出門了。

    好幾次，她甚至已經拿起了刀，對準了自己的手腕，想要一了百了。

    每每這時，肚子裏的孩子都會動上一動，小腳丫踢踢她，小腦袋轉一動，小手兒戳著她的肚皮一下兩下……

    手裏的刀便再也落不下去。

    隻能一個人抱著肚子放聲痛哭。

    顧安華的出現，幾乎是她那段黑暗日子裏忽然降下來的一道光，讓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所以，在她得知顧家原配夫人意外去世後，她不顧矜持，百般暗示，利用顧安華對慕振東的歉疚，最後得償所願。

    沒錯，這麽多年她雖然受盡了委屈，卻也不得不承認，是顧安華給她們母女提供了一個安身之所，在最難的時候收留了她們，更是讓顧寶兒像公主一樣地長大。

    她是後悔，卻也知道當年的自己，別無選擇。

    是顧安華在她最難的時候，充當了那根救命稻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