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一番言語，讓在下收獲良多。”王星拱眼睛發亮，他還是頭一次聽到如此誠懇的話語。

    周朝先的一些理論，他往日也不是沒有聽過類似的。

    誰都在說中國人應該有自己的工業體係，隻有這樣中國人才能站起來。

    可根本無人這樣做。

    軍閥癡迷於爭權奪利，他們把錢花在東交民巷，花在八大胡同，花在槍械上麵。

    唯獨不肯把一塊大洋花在老百姓身上，願意發展工業！

    這讓他鬱結於心，隻能閉嘴。

    知易行難，越是簡單的事情，做起來就越困難。

    誰都知道辦實業能賺錢，可軍閥們根本等不到哪一天。

    “小子胡言亂語。”周朝先這下倒是謙虛了，他倒是有一肚子的理論知識，可他早早地就把自己化學物理知識還給老師，一竅不通了。

    王星拱不以為然，反而問道：“照周先生您看，要發展工業，又如何發展？”

    “真話還是假話？”周朝先反道。

    “真話。”

    “僅憑王教授，國內的工業發展不起來。”

    周朝先並不悲觀，因為這就是現實。甭管說的再好聽，王星拱一個月收入也就二百大洋，這二百大洋有多少實發，是另一回事。

    想辦工業，短期投入巨大。

    “那假話呢？”王星拱卻不氣餒，而是笑眯眯的再問。

    “假話則是先重後輕，先從鋼鐵開始，從零開始追趕。等到重工業有了基礎，在發展輕工業！”

    “為何先輕後重？”二八少女奇道。

    輕重工業的分別學機械的人大致都有了解，可先輕後重才是民國主流，很少有人想著發展重工業。

    原因很簡單，窮。

    輕工業可以從手工作坊開始，重工業卻得砸錢！

    “因為南京條約，中法條約，馬關條約，辛醜條約，善後大借款，有很多很多列強，想要生吞活寡了咱們。”

    “想要與他們對抗，紗布殺不了人，洋火也殺不了人。唯獨鋼鐵能夠磨刀，能夠鑄造槍炮，以血還血，以牙還牙。”

    周朝先說的輕鬆，可每一個字眼都重於泰山。

    他對列強感受不深，隻知道他們在這片土地上壞事做盡，卻無任何處罰。

    “明白了。”

    王星拱將手指豎在嘴唇上，笑道：“直皖剛剛打完，還是勿要在街上談及國事微妙。”

    “勿談國事。”

    周朝先啞然失笑，倒是沒想到老舍寫下的文字，會變成自己所經曆的現實。

    “去大學堂裏麵一敘吧。”王星拱笑笑，自顧自的做了主張：“若是見到錢玄同教授，我替你問問他想學西洋哪一家。”

    “這裏的確不是說話的地方，正好老夫自光緒十一年後，就不曾去景山公園，今日正好再去一番。”老夫子張秀才微微頷首，看了眼聚來的百姓，直呼不妥。

    這裏人多眼雜，既有熱心腸的老好人，也有能夠為了一塊大洋就把自己賣給軍閥的惡人。

    倉稟足而知禮，如今的北平富裕人家不少，貧困人家更多。

    說到軍閥，就得說到直皖之戰，就得說到別人不愛聽的東西，就得出事兒。

    “景山公園？公園人不是更多？”

    周朝先一愣，不明所以。

    “景山公園現在可不是公園，而是京師大學堂。”王星拱身後的女子見周朝先麵露疑惑，倒也不覺得意外。

    知道京師大學堂的人海了去了，可知道京師大學堂校址的人，卻沒幾個。

    聽到這裏，周朝先這才回過味來，京師大學堂現在還是北平城裏麵。

    如今北平還未擴建，還不是梁思成規劃下的新北平，城牆仍在，城門也都是貨真價實。無論是清華還是京師大學堂，或是司徒雷登那個王八蛋建立的燕京大學，現在都在北平城中。

    京師大學堂在遷移到北平城外，跟清華為伴之前，學校就在景山公園當中。

    “敢問司徒雷登先生創立燕京大學，在何處？”

    “燕京大學在城東的盔甲場，聽說他正在四處尋覓合適的地方，想要新建學校。”

    又是話多的小姑娘，嘰嘰喳喳的就把的燕京大學說了個明明白白。

    司徒雷登生在杭州，父母都是傳教士。

    燕京大學的前身則是各地的教會學校，這些學校在司徒雷登的操控下，有了統一的稱呼，燕京大學。

    “司徒雷登先生能力非凡，短短時間就能將英美十餘所教會學校整合在一起，對中國教育大有益。”

    王星拱笑笑，略一拱手，便將老夫子連同周朝先請入景山公園。

    此刻的京師大學堂裏麵的裝束跟後世並無差別，後世此處回歸原本的名字，依舊叫做景山公園。

    裏麵部分變成博物館式樣，留下許多京師大學堂教授，優秀學子的手書，紀念品。

    “我哥哥最不喜歡司徒雷登，來日你莫要再提了。”一行人相伴而行，王星拱不時拱手，與同年紀的教授老師攀談。

    他妹妹靜如處子，說話卻一語中的，讓周朝先不免皺眉。

    “我哥哥是倫敦回來的，卻不信教，提倡學校無政府，無政治，無宗教。”

    這話一出，周朝先立馬明白過來。

    教會學校聽起來高大上，其實一開始是教會人士建立的學校，招收的學生也都是信徒。

    歐洲文藝複興之後，印刷術讓知識的成本降低，教士掌控的知識減少。

    他們不得不將教會學校開放，招收更多的學生，從培養教士，變成信徒。

    在國內，不信教的人占據大多數，外來的傳教士想要傳教，首先要解決的就是信徒問題。

    於是，他們照例開辦學校，潛默化的教導學生信教。

    尤其們所開辦的教會女中，因為學生都是女子，反而受到許多士紳官員青睞。

    宋氏兄妹當中，宋子文是在魔都讀的聖約翰大學，宋慶齡夫人則是在美國威斯裏安女子學院學習，第一夫人宋美齡小姐則是在家學的英文。

    同時，教會學校開辦的資金不是美刀，就是英鎊，不需要地方財政支持，反而在軍閥混戰的年代，風生水起。

    周朝先記得清清楚楚，司徒雷登官至美國駐華大使，是美國在華利益代表人之一。

    此人能力自然是不俗，不然也不能一步步爬到駐華大使這一位置上麵。(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