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俄式晚餐合不合您的胃口？”飯後，前廳的服務員一直圍著周朝先轉，臉上盡是討好。

    “你們廚子也是白俄吧？”周朝先照例遞過去一根煙。

    不是他喜歡抽煙，而是這個年代，全世界對於抽煙有害健康都知之甚少。

    同時香煙跟抽大煙一樣，也是日常交際無法避免的一件事情。周朝先對大煙深惡痛絕，對香煙卻沒什麽好的辦法。

    因為有的時候，一根煙就能拉近兩個人之間的關係，讓麻煩的問題不再麻煩。

    那服務員雙手接過，受寵若驚道：“周先生，我們廚子可不隻是白俄，他喝了伏特加還說自己給沙皇做過飯。”

    說這話的時候，服務員眼眸當中多了幾分神采，身板也挺直了。

    “對，俄國現在滅國了，老老少少都跟清朝遺老一樣，不值錢了。”

    周朝先囑咐：“你跟我一樣，都是中國人，咱們可得多為國家做點事情，免得有朝一日也變成他們這副模樣。”

    “周先生，您說笑了。”服務員目光閃爍，麵露尷尬。

    “行了，不跟你說了，泡了一下午，現在我困得要死，得回去睡覺了。你幫我去電報所，給北平發給電報。”

    周朝先從懷裏摸出一張紙，遞過去：“給十六師32旅參謀長趙曉飛的。兩塊錢，夠了嗎？”

    服務員接過去，一目十行的掃了一遍：“周先生您放心好了，甭管夠不夠，小的都給您發出去，有什麽話，咱明兒再說。”

    “也行。”

    周朝先點點頭，轉身離開。

    留在原地的服務員在目送周朝先離開，才匆匆的離開滿洲裏大飯店，攔住一輛黃包車後，朝著電報所而去。

    電報所裏麵人頭攢動。

    這年頭電話還是有線的，並且隻有在城市內部能夠接通，相當於局域網。

    出市區，出省，還得用電報。

    在馬關條約簽訂的時候，日本人就因為李鴻章與慈禧所有的和談條件，都通過電報交流。從而清楚知道李鴻章的底線何在，獲得了巨額土地，賠款。

    二十多年過去，電報所繁榮的外表下麵目，殺機重重。

    “宮本大人，這是姓周的讓我發的電報。”

    服務員下車，謹慎的看了看左右有沒有陌生人後，才進入電報所的雅間。

    雅間裏麵，被稱作宮本中年男人並未有留著小胡子，而是絡腮胡，跟笑傲山林的胡子沒多大差別。

    “十六師？奉軍。”宮本看東西看的很慢，生怕字裏行間當中有什麽東西被自己遺漏了。

    “讓郭鬆齡來安撫白俄難民，讓他們南下？”

    “黃金在奉天！”

    看到最後，宮本臉色巨變。奉天不是朝鮮，更不是滿洲裏，那裏是張作霖的大本營，長年有一到兩個師的軍隊駐紮。

    日本此刻並沒有走上軍國主義的道路，對大陸的政策，他們仍舊是緩緩圖之。

    他們主張從朝鮮，到滿洲，蒙古，華北，華中的順序，肢解民國。

    現在日本占據山東的計劃失敗，政客們希望用溫和的方式，一點點摧毀民國的工業，從他們手中掠奪更多的物資，而不是發起戰爭。

    倒不是政客們不想零元購，而是打仗需要花錢。張作霖打直皖，直奉戰爭，每一次都在破產邊緣徘徊。

    日本一個島國，戰爭潛力有限。無論是甲午，還是日俄戰爭，日本都險些破產。

    就從甲午來說，隻要清政府拖著不投降，頂多一年半，日本自己就經濟崩潰了。

    緩緩圖之的政客們傾向於扶持起一個親近日本的政權，張作霖，張學良，溥儀。

    他們三個先後主宰，名義上的主宰東四省，對日本人拋出的橄欖枝，有的接受，有的不接受，有的白嫖，走上了不同的路。

    張作霖在白嫖日本不假，可現在東四省的物資也在源源不斷的出售到日本，讓日本這輛戰車不斷前進。

    知道內情的宮本明白這簡單的幾個字，會帶來什麽樣的後果。

    “周朝先身邊的女人是什麽身份？”

    宮本很興奮，下午的時候他故意去大澡堂子裏麵透露出一些信息，沒想到周朝先這麽快就上鉤了。

    不過他現在並沒有百分之百的相信周朝先，他還有自己的疑問。

    “白俄，登記的名字叫做安娜.波索霍娃。”

    “波索霍娃？”

    宮本目光一凝，臉上的笑容變得僵硬：“你出去，把電報發往北平。”

    服務員早就習慣宮本神叨叨的舉動，出門之後壓根想象不到宮本的激動。

    “波索霍娃！安娜就是高爾察克的私生女！”

    他一臉亢奮，瞬間知道為什麽周朝先能夠知道黃金在什麽地方。

    因為門捷列夫就是高爾察克的下屬，對高爾察克忠心耿耿，他們肯定有自己的方式進行交流，瞞過了特高科，將黃金送到了奉天！

    另一邊，周朝先回到房間，跟安娜大眼瞪小眼。

    他本來是想要在大澡堂子裏麵睡一宿，結果從下午到現在，他就一直在思考如何救下門捷列夫。

    現在該忙的事情忙完了，屋子裏麵燈光曖昧，窗簾拉上之後，氣氛當中更有荷爾蒙彌漫。

    安娜坐在床上，穿著睡裙的，捧著的書放在腿上。

    四目相對，周朝先瞧出不對勁，轉移話題道：“明天一早我就去拜訪大衛。”

    “哦，你的電報發了？張學良真的會幫我們？”

    事到臨頭，安娜還是覺得不妥，半夜不睡就等著自己。

    周朝先不怵，笑著開口：“沒有人跟錢過不去。”

    “那要是我沒有黃金的話，你是不是不會幫我？”

    周朝先略一愣神，想想道：“沒有黃金的話，我都不會到滿洲裏來，更不會見到你。”

    “你不要想得太多，我人小言輕，能做的事情不多。幫能幾個受難的人，我就幫幾個。”

    周朝先倒沒說謊，跟生性浪漫的拉丁人不一樣，斯拉夫人在冰天雪地裏麵，一年裏麵有三四個月都閉門不出，正好陶冶情操。

    沙皇俄國時期，俄羅斯人後發先至，文科能力幾乎點滿，理科點的也比民國多得多。

    隻可惜，沙皇俄國的體製，腐敗的政治製度，注定讓整個國家玩完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