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個假死的吳尚賢必須真死(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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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笠的前沿慢慢的抬起,海寧那張棱角分明的臉,也跟著在緬北的雨季當中慢慢凸顯出來。
“盟主?”罕老爹本來身體就不好,也就虧了不是什麽心腦血管疾病,否則受驚之下一命嗚呼都是有可能的。眼下,他隻是劇烈的咳嗽了幾聲,然後就有些驚慌失措的問道,“原來你沒死。”
“是啊,老丈,我沒死,您身體怎麽樣啊?”
“我很好!”罕老爹又劇烈的咳嗽了幾聲,不過這次,他的腦海已經百轉千回,雖然還不夠明晰,但已經領悟到了什麽,因此他立刻將海寧讓了進去,然後讓手下在外麵死死的守住了門。
“聽說您身故的消息之後,我那傻兒子已經衝到茂隆銀廠裏去為您搖旗呐喊去了。他別的本意是沒有,就是不想看到您的股票下跌。他說那群人沒有眼睛,看不到您的偉大之處,所以才會拋售股票。”
“老爹,那都不要緊。”海寧當然知道,低價吸籌對於罕國楷來說也是有極大好處的,但他從罕國楷身上感受到的並非一個投機者的嗅覺,而確實有老張說的那種憤恨。
所以他才會前來拜訪耿馬土司。
雖然,他是空手來到這裏的,但他也確確實實給對方帶來了禮物。
“罕國楷這次毫無疑問是做了一件正確的事情。至少比起木邦的那位整天在家唉聲歎氣要好很多。”
罕老爹一愣:“原來您都知道啊。那麽說來,您是在裝死嗎?所以您什麽傷都沒有對吧。”
“當然。”
海寧微微的笑了笑。他了解到了對方的邏輯,這個邏輯是不太討人喜歡的。因為這個邏輯的默認路徑,是用夾子這種欺詐一般的手段去觀察合作者。他如此熟練的分析出了海寧突發奇想的套路,意味著麵前的這位老者實際上是個老奸巨猾的當地領袖。
不過他最後的那半句關懷,又和這個身份格格不入。他讓海寧感受到了難得的溫暖。
所以他說:“我其實也不是刻意這麽做的。但形勢使然,有人要殺我,我總得有個好一點的手法把自己隱藏起來。裝死算是現在最好的選擇之一。”
聽到他這樣講,麵前的這位耿馬土司的頭人終於按捺不住了。
“到底是誰要殺你?”
“是吳尚賢手下的白員外,那是一個出身武學世家的家夥。反正他家裏是在習武,也精通江湖上的規矩,了解如何替東主板好某些事情……”
“我派人去宰了他。”
海寧的話還沒有說完,罕老爹那邊就已經怒不可遏的跳了起來。
這個劇烈的反應,顯然讓海寧出乎意料,他不知道的是,在過去的幾天裏,耿馬土司作為海寧最忠實的合作夥伴之一,也承受著巨大的壓力。
得虧了罕老爹已經習慣了各種內憂外患,要不然,海寧雖然是假死,但他就有可能要真死掉了。
話說,正是因為這種巨大的壓力,才讓罕老爹突然迸發出如此之多的憤恨。
隻是現在還不是殺掉白員外的最佳時機。
而且,這個過程海寧也不準備自己動手。
當然,為了避免罕老爹這邊影響到那四條眼鏡蛇的計劃,海寧還得先跟他交個底。
“老爹您放心,這件事情已經有人去做了。我到您這裏來,一是給您報個平安,二來是想躲個清靜,思考一下接下來的發展路線。”
路線這個詞,在環球聯盟內部早就已經成為熱點。罕老爹當然也不是不知道。
所以,他立刻令人整理出一座清靜的院落來,讓海寧和他的隨從們住了進去,並且吩咐旁人不準打擾。
與此同時,雍籍牙的腦海當中也在進行著激烈的思辨。
海寧突然被殺的消息,給他以有的安排帶來了各種突發而至的不同可能。
在沒有海寧的情況之下,環球集團和同盟是否還有足夠的能力約束自己的行為,這是一個非常值得他探討的問題。
倘若他們沒有那個本事的話,那麽自己就可以算淩手底下的這些兄弟們,參與到緬甸內部的爭霸戰爭當中去。
另外,之前那個為海寧謀取茂隆銀廠的行動似乎也已經沒有必要進行下去了。
然而就在他盤算著這些想法的時候,罕國楷卻突然來到了他這裏。
“賢弟,你怎麽會想起來拜訪為兄?難道是最近遇到了什麽難處嗎?”
罕國楷最近一段時間裏都在大規模的收購股票,因此手頭上可能有些拮據,所以是有可能找他來借錢的。
但對方並沒有流露出任何這方麵的意思,反而掏出了一封家書遞到了雍籍牙手中。
由於雙方文字的差異,雍籍牙在閱讀這封家書的時候遇到了很多困難,好在他在茂隆銀廠已經有段時間了,各種語言他都已經接觸了不少,因此他還是大略看懂了這封家書的內容。
然而,他越是能夠看懂,心中就越發的震驚。
原來海寧並沒有死,他已經藏匿到耿馬土司去了。
而且書信當中還提到:海寧認為會有人去替他料理表白員外一幹人等。
罕老爹之所以會在兒子的心裏寫上這些內容,是因為他兒子對海寧實在是太過忠心了。如此忠心耿耿的人,才最有可能成為海寧在這方麵的依仗,所以他必須詢問清楚他兒子是不是已經參與集中。
但罕國楷自己是很清楚的。他沒有接到海寧在這方麵的任何命令,甚至連暗示都沒有,他唯一參與過的與之相關的事情,也並不是與海寧共同策劃的,而是和眼前的這位……
“兄長,我已經打聽過了,盟主他在裝死之後哪裏都沒有去,隻去了我家。”
雍籍牙是個聰明而又狡猾的人,他知道對方想要表達什麽。可是他仍然有些不敢置信道:“你是說盟主早就知道我們的事情,他去你家就是為了借助你父親來向我們通風報信,並暗示我們可以動手了。可是,他怎麽會知道我們的事情呢?我們可從來沒有跟他說過呀。”
“或許他的確不知道吧。”罕國楷淡淡的說,“但這已經不要緊了。我們這幾個人就是對他最忠誠的那幾個。你說這種時候,他能把這樣的事情交給別人辦嗎?”
雍籍牙點了點頭:“這樣的話,倒是也能說得通。至少要比剛才那個假設顯得合理許多。要是海寧真的能夠實時知道我們的事情,那未免也太可怕了。不過,既然他在等在我們忠誠的表現,而且你父親也認為,雖然他是迫不得已才裝死的,但也剛好得到了一個觀察盟友的機會,那麽我們就必須要表現一下了。”
罕國楷其實沒有表現一下的想法。而且他也不適合使用這樣的邏輯,因為海寧肯定能夠推測出他可以從他的父親那裏了解到裝死的信息。
因此就算他去表現了,也不可能被視為一種純粹的忠誠。更何況他狂傲的內心也不允許他做出這樣投機倒把的事情。
不過,即便海寧沒有針死,他也不會放棄跟海寧報仇的想法,刺殺未遂本就不是是什麽善意的舉動,那就是海寧命大而已。
所以,他隻是問道:“兄長,你那個計劃準備的怎麽樣了?”
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裏,雍籍牙都在忙著琢磨應該怎樣除掉吳尚賢。然而到今天之前他都沒有想到什麽好辦法,但現在情況已經不一樣了。
雖然因為海寧隻是假死,讓他不得不又重新拿起了這個計劃,而且還不得不打消了單獨爭霸緬甸的想法。但是現在有了這麽一個機會之後,他在環球集團內部的地位也可以大幅度的提升了。
更何況,之前他一直憂慮的策略問題也已經迎刃而解,他並非在這方麵有了什麽新的創意,隻是通過罕國楷的家書和現實當中掌握的一些情況,推測出了對方使用的計謀,然後照方抓藥了一下而已。
第二天,罕國楷和雍籍牙一起找到了紅象,打著以海寧置辦喪事的名義,邀請所有盟友以及其他各路朋友前來茂隆銀廠。
這其中也包括吳尚賢的家人。
他們已經猜到對方是肯定不會來的,而且借口也是很好找的,那就是雲南石屏距離他們茂隆銀廠的路途,實在有些遙遠。
但吳尚賢的合作夥伴,近在咫尺的蜂築,卻是怎樣都躲不開的。
蜂築是萬萬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麵臨著和海寧一樣的威脅。他知道對方這次喪事很有可能隻是一場鴻門宴而已。他也想過很多不去的理由。
然而,紅象在派人邀請他的時候,曾經特別向他說明:“吳尚賢和海寧的接連死亡,很可能意味著有一股強大的勢力正視圖,對他們茂隆銀廠不利。作為銀廠最後的大股東,他必須在這個時候站出來,領導大家度過這個危機。而且他如果不去的話,考慮到他以前和海寧之間爆發過的不快和衝突,那麽就會有人把懷疑的矛頭指向他。你以為吳少賢和海寧死掉之後,他就是那個最大的受益人。”
有意思的是,紅象派去吳家的使者,也秉持著類似的論嫁。甚至更加添油加醋的描述了蜂築在近幾天的好心情。
吳家的人其實知道,這位卡瓦部的首領是吳尚賢的鐵杆支持者。他是斷然不會背叛他們無家的,但是人心畢竟隔著肚皮,以前的認識在海寧入局之後是否還管用,這已經是一件很難明確的事情了。
畢竟,在之前幾次吳尚賢安排的對海寧的刺殺當中,這個家夥都選擇了退縮。雖然在吳少賢的死訊傳回之後,他終於在唇亡齒寒的危機之下,選擇與海寧決戰,但一家獨大的他,難道就真的對吳家有好處嗎?
所謂人死不能複生,活著的人還得抬頭向前看,而吳家的人所能夠在前方看到的是一座叫做蜂築的大山。在沒有了吳尚賢之後,這座大山是否還會站在他們這一邊,並保證吳家之前的利益,那就很難講了。
出於原始的懷疑和對利益的考量,吳家已經多多少少的開始動搖,起了對這位仁兄的信任。不過習慣的力量是巨大的,短時間內他們的關係還不會出現嚴重的裂縫。
但是,即便他們的關係完好如初,在麵對海寧這場鴻門宴的時候,吳家人也是不敢輕易赴約的,因為他們沒有足夠的把握全身而退。
通過在茂隆銀廠的一些家仆,吳家人早就知道,海寧其實已經和某些管事的暗通款曲已久。所以他們大老遠的從石屏的老家趕過去的話,其實是得不到當地的保護和支持的。這種情況之下,誰去都是送死。
然而不去的話,又會被懷疑成是海寧市的幕後策劃,因為隻有真正的仇人才不會出席對方的葬禮。
哪怕是考慮到海寧之前也準備出席吳尚賢葬禮,這件事情他們也應該予以回敬,更何況海寧是因為這件事而遭到刺殺的。他們原本也該給環球集團帶去一份解釋。
而且,解釋的說辭也早就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準備把所有的罪過都推給孟連大公子。隻是現在還缺少一個宣布的場合,而海寧的葬禮似乎就是最合適的機會,他們如果放棄的話,未免就有些太過可惜了。
思來想去,白員外最終還是決定,以親友的身份代表吳佳前往環球集團進行吊唁。吳家人聽說不需要自己清新冒險之後,自然對白員外的大仁大義感恩戴德。在許諾了一大堆好處之後,這位精通武學的員外便帶著隨從們啟程了。
海寧的葬禮舉辦的勝勢宏大之前,曾經和他一起結盟的人,哪怕是幾位泰國的商人,也星夜兼程的趕了過來。
這其中,大部分人都沉浸在悲痛之中,當然也有幾隻披著羊皮的狼在努力的擠出鱷魚的眼淚。
負責主持這次葬禮的是萬根,他早就已經從白山那裏得到了海寧還健在的消息,而且他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演員,在眾人麵前也裝不出那種萬分悲痛的樣子來。但眾人隻當做他是還沒有意識到失去主人對自己意味著什麽,所以才會在臉上掛上這樣木訥的表情。
晌午,送葬的隊伍開始陸續出發,在緬北地區瓢潑的雨季裏,海寧的棺槨被送到了他最初來到這裏的地方。
這是身在耿馬土司的海寧,專門為自己挑選的歸葬之地,他希望在若幹年之後能夠真正的埋在這裏,也好給自己的人生畫上一個圓滿的符號。
當然白山是不覺得這塊地皮能夠發揮最終的作用的。這次演練恐怕最後也不會產生任何有價值的意義。
然而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他們自己沒有去認真設計的意義,卻突然因為別人的攪局而有了別樣的紀念價值。
就在棺槨即將下葬的時候,白員外卻突然從人群當中跳了出來,他身後還跟著三五個衣衫不整的百姓。
他向眾人介紹說:“各位,我身後的這幾個人曾經親眼見到了盟主被刺殺的全過程。他們知道真凶是誰?”
刹那間所有人都抬起頭來,雙眼放光的看向白員外。
其中有一些情緒比較激動的,早就已經拔出了腰間的鋼刀,另外一些人則隱藏到了人群之中,準備好好的觀賞一下這出大戲。
萬根早就知道他會有這麽一出,因此很配合的問道:“那究竟是誰傷害了我們盟主?”
白員外往旁邊站了一站,是以他身後的那些所謂人證來發言,一個早被他們收買好的人站了出來,他大聲宣布道:“是孟連大公子。”
孟連的土司頭人也在這次出席葬禮的人群當中。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家兒子竟然會卷進這種事情當中。因為在他的印象當中,他家的兒子早就已經被他圈禁了起來,怎麽可能會出去做下這等惡事呢?
可是對於別人來講,這件事情不但不難以理解,而且還顯得順理成章,誰都知道孟連大公子曾經和海寧爆發過之日,孟連楚慈甚至也因此而在環球聯盟當中受到過一段時間的冷落,要不是這位土司頭人使勁渾身解數到處求人,才終於得到了海寧的福分原諒,恐怕他今天都沒有資格以合作者的身份出席海寧的葬禮。
所以,當白員外帶來的人證當著眾人的麵做出指正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將異樣的目光看向了孟連土司頭人。
這個家夥雖然是有些怯懦膽小的,所以才會在兒子闖下禍事之後忙著找人平息事態。如今他在這種場合之下,更是早就已經被整的不知所措,整個人都陷入了一種目光呆滯的狀態之中,即便稍後在旁人的提醒之下終於緩過勁來,他也隻能語無倫次的進行一些毫無意義的辯解。
看到這一幕的白員外,忍不住微不可查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然而,並不是所有的人都上了他們的當,罕國楷就很是時候的跳出來揭穿道:“這幾個人的口音都是雲南內地的,他們怎麽可能會認識孟連大公子?莫非,你們在舉行吳尚賢葬禮的時候,也邀請了孟連大公子?嗬嗬,你明明知道我們盟主和他關係不睦,竟然還做出這種事情來,分明是想要引得他們兩個相互仇殺?我看,這件事情就是你們在背後搞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