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城南有間酒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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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盡於此,意思十分明了,就是說以小九的姿色,虞戈是配不上的。在李玨看來,整個永安城內,沒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有資格,能配得上這位天仙兒。
似是信心十足,李玨把玩著手中折扇,麵帶一抹自信的微笑,靜候美人佳音。
小九與之對視,不同於劍客,這一次她看了很久,並且十分認真。
一旁的劍客抬眼斜視對方,心想這就動搖了?到底是自持清高,為抬高價碼罷了!
“承蒙公子厚愛,小民誠惶誠恐,但請恕民女難以從命,因為…”
話未說完,小九垂下目光看向虞戈被燙的有些發紅的手背,繼續道:“小九此生,非他不嫁。”
虞戈聽的心頭一暖,更加堅定的護在小九身前,在他看來,對方也是值得自己傾盡一生去守護的人。
聞言,劍客眉頭一沉,李玨臉上的笑更是直接僵住。
這是他始料未及的,因為永安城內幾乎沒有女人會這麽果斷的拒絕他。
“這個回複過於草率了,他能給你的,我能給你十倍,甚至是百倍…”
萬般無奈下,李玨隻能拿出自己的殺手鐧。隻見他麵帶幾分誠懇,似別有一番癡情夾雜其中:“外麵的世界不比這小小的酒肆精彩,我乃當今聖後的親外甥,小姐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莫非,小姐甘心一輩子生活在這小小的酒肆裏,受困於這一方之地不成?”
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摒棄現在擁抱未來大好前程,權衡利弊如何選擇,還需要去猶豫嗎?
虞戈也聽的有些愧疚,小九天生麗質,在外人看來,她跟在自己身邊的確是受委屈了。
可無論李玨扔出了多麽誘人的條件,小九卻再也沒有接過話,而是低頭繼續撥動著算盤。
“方才那些人我都記著,回頭把賬要回來,這個月超支太嚴重。”
這是小九對著虞戈說的,後者還沒晃過神來,直到被她看了一眼,這才應了一句:“哎,曉得了。”
李玨聽著二人稀鬆平常的對話,一張英俊的臉皮都在劇烈抽搐著。他不明白世間怎能有這種奇女子,飛黃騰達的機會不要,竟心甘情願的過清貧日子。
李玨有些不甘心,堂堂天後的親外甥,怎麽會連一個小小的酒肆女都拿不下。
這若是傳出去,豈不遭他人恥笑?
他嘴角微張,還想多說點什麽,再不濟直接動手搶人也行。
可就在這時,有一家奴急匆匆的闖了進來,來到李玨公子身旁輕聲耳語。
虞戈聽不清對方說了什麽,隻看到李玨不耐煩的揮了揮手,對那家奴斥責道:“混賬,沒看見我在忙嗎!什麽人來了,還需要我…等會,你說誰來了!”
李玨麵色一緊,揪著那家奴的衣領質問:“你可看仔細了?”
家奴拚命的點著腦袋,看那表情不像是說謊的樣子。
見狀,李玨一把推開家奴,回頭看了小九一眼。
這一眼包含了很多東西,有不甘心,也有意味深長,更夾雜著幾分忌憚…
虞戈沒有看錯,常年與形色各異的人打交道,有時僅需一個眼神,他就能知道對方此時的心態。
李玨在忌憚?忌憚誰呢,莫非是小九?
虞戈搖了搖頭,打消心中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
小九是在他幼年時,被一個客人寄居在酒肆內的。
虞戈記得很清楚,小九自幼無父無母,隻有一個叔叔陪著,後者做生意賠了錢,還得罪了不少人,險些被仇家找上門。
為了不讓小九受牽連,他隻能替小九做主,擬了一份婚約。以小九長輩的身份與虞戈那不著家的老爹,定下了這一門娃娃親。
隨後二人在同一屋簷下長大,時間一晃就是十年。因此虞戈很確定,小九跟自己一樣都是一個白白淨淨的普通人。
可李玨的眼神的確藏著幾分忌憚,最終,他一拂衣袖,冷哼一聲:“我們走!”
那劍客是最後一個出門的,他走出酒肆前,還回頭看了二人一眼,並輕歎一聲:“有些機會稍縱即逝,也許隻有等你人老珠黃之時,才會知道自己當初的選擇,是多麽的愚蠢!”
劍客走後,虞戈這才稍稍鬆了口氣,他麵帶幾分愧疚,轉頭對著小九說了一句“抱歉。”
“為何道歉?”
虞戈摸了摸鼻尖,訕訕的說道:“如果不是我,你可能…不,是絕對會過得更好。”
小九聽了,細長的柳葉眉微皺,虞戈知道這是對方不開心的表現。
他連忙擺手解釋,手舞足蹈,卻也沒說個所以然出來。
見狀,小九無奈搖頭,眉頭卻是漸漸舒展,語氣平和道:“莫要覺得你對不起我,這樣的日子並不壞。
日圖三餐,夜圖一宿…居常之安,我覺得挺好。”
虞戈聽了有些感動,他還想說點什麽,卻聽一道聲音領先他一步:“好一個居常之安,杳兒姐,十年不見,你變了。”
這明顯是個女聲,其娓娓動聽宛若玉石之音,隻是聲色微冷,還夾著幾分嘲弄。
虞戈扶了扶腦袋,心想今天是咋了,當真是諸事不宜,又是哪路“神仙”要踏這間酒肆的門檻兒?
正在虞戈苦惱之際,但見一女子著一身紅裙出現在酒肆門口。
無論是修長粉嫩的脖頸,還是那銷魂奪魄的細腰,亦或是那張足以驚豔世俗的臉,都讓虞戈瞬間明白,什麽叫做: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
用這首古人詩來形容此女子,實在是再合適不過。
女子雙手插於寬大袖口中,眸光繞過虞戈露出一抹淺笑。
刹那間周圍的一切都失了顏色,仿佛天地間隻剩下這紅衣女子與一身素裝的小九。
二人各有千秋,隻在伯仲之間…虞戈在心中暗自對比。
女子眉頭微微上揚,麵帶幾分得意,邁開步子的同時,朱紅色的唇微啟:“好久不見——”
最後一個見字拖的老長,因為女子邁開步子時,竟被酒肆的門坎兒絆住,身子一個趔趄,自然拉長了尾音。
直到這時,虞戈提醒的聲音才姍姍來遲:“小心腳下…”
女子穩住身子,扭頭氣鼓鼓的朝著門坎踢了一腳:“什麽破玩意兒,地方不大,門麵挺高!”
這分明是個弱女子,卻一腳將酒肆門坎踹了個稀巴爛,虞戈聲音一頓,自然看得出這也是一位修行者。
“是你眼界太高罷…”
小九回了她一句,清冷淡漠的神色裏卻多了三分不安,就連目光也帶著許些凝重。
虞戈以為是她有些緊張了,便握住小九的手,這才感覺到對方的手很冷。
他心中一揪,輕聲安慰:“別怕,有我在。”
感受到指尖溫暖細膩的觸感,小九這才收回視線,對虞戈報之一笑,雖然這笑容有些牽強。
紅衣女子此時也消了氣,抄著手走進二人,斜著一雙美眸掃了一眼虞戈,“這就是你選的男人?品味很差暖!”
小九沒有回她,隻是躲在虞戈身後,一雙黑瞳冷冷的注視對方。
感受到身後人的緊張,虞戈鼓足勇氣,對上紅衣女子,問:“這位小姐看著麵生,想來是初次光臨小店。
請問,你是住店還是要吃酒?”
“哈?”
紅衣女子一愣,眯著眼看向虞戈:“你是個笨蛋嗎?”
隨後,她用一種極為鄙夷的態度,對小九說道:“你的品味真不咋地,這男人不但長的不好看,還是個傻的。
莫非,他看不出來我是來搶人的嗎?”
搶人?
虞戈本能的後退一步…
見狀,紅衣女子眉角一抽,沒好氣的補了一句:“不是搶你,是借你的準新娘一用,事後必當奉還…
隻不過,是生是死,我就不能保證咯。”
提及生死這等讓人忌諱的字眼,紅衣女子卻說的輕描淡寫,仿佛人命在她眼裏隻如草芥一般,這讓虞戈心底泛起一抹強烈的不安。
不知為何,他就是確定紅衣女子沒有開玩笑。
虞戈還想多說什麽,卻見紅衣女子不耐煩的伸手並指一點,正中前者的喉結。
他隻感覺喉嚨處有些脹痛,還伴有一陣灼熱感,就仿佛吞了塊烙鐵一般。
緊接著,虞戈詫異的發現,自己已經無法說話了。
“大男人婆婆媽媽的!”
紅衣女子拍了拍手,扭頭看了一眼神色冷若冰霜的小九,邪魅一笑:“哎喲,嚇死人了,放心,我隻是暫時封了他的喉嚨。
另外,是那位要見你。”
在聽到紅衣女子所說的“那位”之後,小九的臉色明顯多了七分蒼白,虞戈還是頭一次見到小九露出如此驚恐的表情。
她的身體瞬間繃的筆挺,然後從虞戈的掌中抽出五指,分明臉色極差神色慌張,卻還是走出了櫃台,跟在紅衣女子的身後。
虞戈伸手拉住小九的衣角,他很想大聲喊一句“站住,不許你帶她走!”
但是他做不到…
雖然拉住了小九的衣角,卻隻是令其身子一頓,隨後回眸對著虞戈露出了一個十分牽強的笑。
虞戈讀懂了這層笑的含義,是生死離別!
直覺告訴虞戈,如果今天讓小九跟著那女子離開,那他這輩子都無法再見到她了!
不要走!
虞戈上前一步,伸手抱住小九,可他張開了雙臂用盡氣力,就是無法擁抱麵前對他苦笑的小九。
似乎有一道無形的牆壁,擋在了他與小九之間,縱然身近咫尺,卻仿若相隔著一方世界。
“哎喲,感動死人了。”
紅衣女子回眸一笑,那笑分明足以傾倒眾生,可此時落在虞戈的眼裏,卻比傳說中的羅刹還要可怖。
“退!”
紅衣女子笑夠了,伸手一揮火紅色的衣袖,虞戈便感覺被一隻看不見的手狠狠地推了一把。
轟的一聲撞到了櫃台前,刺骨的疼痛感讓他的意識逐漸模糊起來。
恍惚之中,他看到小九想要衝過來,卻被紅衣女子一句話製止了。
“那位已經等了很久了,她老人家向來缺乏耐心!”
話音剛落,小九身子一頓,便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虞戈昏迷前的最後一眼,透過酒肆敞開的大門,他看到一身素衣的小九上了一輛馬車。
那是一輛黑色的車轎,車身以及窗簾上印有血紅色的朱雀圖案,由四批棗紅色的大馬驅使。
…
長樂宮主殿中,小九立於空無一人的大殿之內,一身素裝與主殿內的青磚碧瓦、雕梁畫棟格格不入。
接她入宮的是內務府總管,幼時與她見過幾次,算不上是玩伴。
雖是受命入宮,但想接近女帝,一番盤查審問是躲不了的。當小九站在長樂宮的大殿內時,已經是下午巳時。
在這期間她滴水未進,臉色難免有些蒼白,嘴角血色淡然,但即便如此,她也立的十分筆挺,不敢有絲毫怠慢。
不過多時,身後突然響起一串腳步聲,步伐平穩輕盈,應該是一位內斂沉穩的女人。
小九本能的回過頭,看到迎麵而來的中年婦女後,本就有些蒼白的小臉頓時血色全無,隨後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即便十年未見,但這張臉小九這輩子也不敢忘記,她便是當今天下最尊貴同時也是最有權勢的女人。
“罪臣之女茳杳,叩見陛下!”
中年婦女垂下眼眸,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女孩,淡淡的回了一句:“起來吧。”
“喏!”
作為古今第一位女皇,女帝與外界傳言的形象有很大區別。
有人說,女帝平日裏穿的衣裙都是由金絲珠寶織成的,每一件都是價值連城。
可事實上,她隻是穿了一件略顯華貴的衣裙,就連發髻上也隻插著一根看上去非常普通的木簪子。
“叫陛下顯得生疏了,私下就叫奶奶吧。”
言罷,她突然歎了口氣兒,似乎是在感慨歲月不饒人,一不留神,孫女都已經這麽大了。
“罪女不敢!”
小九再次叩拜下去,整個身子都在輕微的顫抖著,她在害怕。
“朕命令你這麽叫!”
女帝上前一步,伸出一根手指淩空一挑,小九便自己抬起了下巴。
看著這張與自己有些相像,卻又帶著幾分稚嫩的臉,女帝不禁感慨:“不錯,九個孩子裏,就屬你長的最像澈兒。”
“你恨我嗎?”
女帝突然話鋒一轉,問道。
小九眸光一顫,旋即輕聲應道:“回…奶奶,小九不恨。”
見狀,女帝突然笑了,“不錯,還和小時候一樣聽話,所以我才先讓人把你接回來。”
接回來?
茳杳麵露困惑之色,在她看來,這輩子注定隻有兩個結果。
一是平平安安清貧一生,二是被女帝某天想起來,然後斬草除根。
接自己回宮,這是茳杳想都不敢想的,因為這隻能代表一件事…
曾被女帝貶為庶人流放吳地的太子茳澈,茳杳十年不見的父親,也要重回東都永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