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七 廚房鬧烏龍,小小菜品能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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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務官指引虞戈來到冷麵修羅的住處,路上前者一言不發,虞戈也不好開口旁敲側問。他為虞戈打開房門,並試了個眼色,示意虞戈一個人進去。

    虞戈躊躇片刻,這才緩步走進房間。他剛一進門,事務官便關上了房門,並輕聲通報:“大人,廚子已經給您找來了。”

    屋內沒有人回應,虞戈也小心翼翼的抬眼打量起整個房間。

    房間內空間不大,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應該有的家具擺設這裏都有,而且虞戈一打眼就看出來,所有物件雖然上了年頭,卻都是一塵不染。

    看得出來,這位脾氣古怪的統領似乎和自己一樣有輕微的潔癖,見不得物件上有一點灰塵。

    虞戈做好的飯菜就放在方木桌上,幾乎沒有被人動過。筷子整齊放在桌麵,對於講究人來說,這代表已經吃完了。

    看到這裏,虞戈心中突然咯噔一聲,莫非是冷麵修羅覺得飯菜不合口,所以沒怎麽動筷子?

    不過為了這點事而殺自己顯然是不可能的,俗話說破家的縣令,滅門的府尹。對方要是真想殺自己泄憤,直接讓劊子手過去給一刀就完了,沒必要大費周章的把人叫過來看一眼。

    就在虞戈暗中揣摩對方的意圖時,一個聲音從裏屋傳來:“你叫虞戈?”

    聞聲,虞戈本能的打了個寒顫。這聲音冰冷中帶著許些沙啞,仿佛被一道來自塞外的罡風迎麵吹拂,陰冷又鋒利。

    說話那人從裏屋走了出來,虞戈也是頭一次見到了瘦統領本人。

    匆匆瞥了一眼,虞戈隻看清這人身姿如鬆,長發遮麵隻露出了一道猙獰的傷疤,還有一隻散發著幽光的眼。

    隻是對視片刻,虞戈便感覺雙眼灼痛,仿佛這不是來自人的目光,而是一種危險的野獸。

    錯開目光低下頭的瞬間,虞戈便感覺不對勁,冷麵修羅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

    莫非是那事務官…可事務官與自己也素未相識啊!

    虞戈猛地抬頭,這才發現那隻散發著幽芒的眼正目不斜視的打量著自己。一瞬間,他隻感覺對方的目光似乎含有某種穿透力,仿佛能夠洞穿人心,窺探那些藏在深處中的秘密。

    “問你話呢,別讓我重複第三遍。”見虞戈不回話,冷麵修羅不悅道。

    虞戈這才晃過神來,連忙低下腦袋,說:“是!”

    冷麵修羅又問:“這幾道京菜是你做的?”

    虞戈點了點頭,對方氣場太強大,他也不敢直問傳他過來是為了什麽。

    “身為永安人,竟做不好幾道京菜!做的什麽東西,難吃!”冷麵修羅突然訓斥了幾句,嚇得虞戈一個激靈,就連門外也傳來噗通一聲,似乎有什麽重物落地。

    來到安南邊塞三個多月,虞戈也聽說過冷麵修羅殺過兩個廚子,隻是他沒想到,這種事竟然也會輪到自己頭上。

    冷麵修羅這一句話,就好比是從公堂上丟下來的紅簽,落地就是殺頭的結果,讓虞戈有種入墜冰窟的感覺。

    “既然你菜做的這麽難吃,就不要待在內勤部了。缺個扈從,三天後的這個時候,來這裏報道,你可以走了。”

    冷麵修羅說完,便推開了房門,正好看見跪在門外的事務官。

    後者雙手在地,腦袋幾乎貼到地麵上,汗水、眼淚和鼻涕交融在一起向下垂落,看的冷麵修羅眼角一抽。

    “滾!”

    事務官一聽,頓時如釋重負,一連磕了三個響頭,這才連滾帶爬往外跑,恨不得多長一條腿。

    “等會!”

    奈何冷麵修羅突然改變主意,這讓還沒跑遠的事務官身子一頓,險些一腦袋磕在地上。

    “把這裏打掃幹淨,屋裏的飯菜倒了,然後在滾!”

    好在冷麵修羅雖然發了脾氣,卻沒有像傳聞那樣暴跳如雷直接動刀子殺人。直到他離開後,事務官方才鬆了口氣,頓時感覺渾身虛脫,兩腿發軟直打擺子。

    虞戈還有些疑惑,大老遠叫過來,就是為了罵自己一頓,然後讓自己滾出廚房,來當他的扈從?

    這究竟是鬧得哪一出啊…

    看見虞戈,事務官那張毫無血色的臉這才擠出一絲劫後餘生的笑,“小兄弟,多謝了,今天你算是保住我一條命了。”

    虞戈撓了撓頭,回道:“我怎麽感覺,瘦統領就是脾氣古怪了些,沒有像傳聞的那樣拿刀子砍人啊?”

    “嗬,這你就不知道了,我跟你說…”事務官從地上爬起來,虞戈連忙上前幫忙拉了一把,“在我之前,還有三個事務官,都讓這位…

    誒!今天這種事以後還會有的,我早就應該知道,來這就是個錯誤的決定!”

    聽著事務官抱怨了好一會,雖說他身材瘦弱了些,但一個大男人哭鼻子,還是讓虞戈一陣汗顏。

    離開此處後,虞戈回到夥房。一進門就看見王麻子擺了一桌吃的,有酒有菜,中間一碗疊的老高的大白飯,上頭斜插著兩根筷子。

    他口中還念叨了一句:“虞戈啊,回來了別怨我,老哥對不住你,請你吃飯啦!”

    正好虞戈也沒吃飯,又被瘦統領這麽一嚇,肚子早就餓的咕咕叫了。

    他也沒多想,蹲在王麻子對麵抓起碗筷就扒拉了兩口,嘴裏含糊不清道:“謝謝王大廚…不過您這菜怎麽都是生的啊…誒,你們哥仨也來吃啊,別光我一個人吃!”

    虞戈注意到三位公子哥也在,都在犄角旮旯裏站著,俱是目瞪口呆的看著自己。隻是那表情有點怪,就仿佛自己是什麽吃人的老妖怪似的。

    王麻子是閉著眼的,他仍在輕聲嘀咕著:“誒對了,陽間飯吃到頭、吃到飽,下去了別掛念我,真不是我害得你啊…啊!”

    夥房裏又是一聲慘叫,那聲音就跟活見了鬼似的,嚇得虞戈差點一口飯沒咽下去,當場噎死。

    後者錘了錘胸脯,這才順了下去,卻見王麻子伸手指著自己,指尖亂顫,身子更是抖得如同篩糠似的,並大聲質問:“你你你!你不是讓刀疤臉給殺了嗎?你是人是鬼!”

    一聽到這,虞戈瞬間明白過來了,敢情這王麻子被放回來後,聽說自己被帶去見冷麵修羅了,便以為自己死定了。

    那眼前這桌生菜,還有那倒插在大白飯上的筷子豈不是給…

    “呸呸呸!”虞戈連忙吐出口中的殘渣,恨不得扣嗓子眼把吃進肚子裏的也吐出來,活人吃倒頭飯那是自找晦氣,“您也太損了,我還沒死呢,哪個說我死了!”

    王麻子一聽,連忙揉了揉眼睛。隻可惜他這鬥雞眼越揉越花,再一睜眼,視野中又憑空多了一人,嚇得他大喊一聲“鬼啊!”然後兩眼一黑暈倒了。

    這小小的夥房今個算是出了一次大烏龍,先是馮廚子被誤傷,王麻子又昏迷不醒,最後一個姓賈的廚子到現在也不見蹤影。

    安南邊塞滿打滿算將近上千人,要喂飽他們可是個辛苦活。王麻子一直昏迷到晚上,這晌午飯和晚飯都讓虞戈一個人包了。

    所幸三位公子哥經此一嚇,雖然嘴上沒有對虞戈表達謝意,但虞戈吩咐起來,三人還是任勞任怨的。

    有了哥仨的幫忙,虞戈也就減輕了負擔,至少邊塞的士兵們沒有一個餓肚子的,大夥們甚至還覺得今個夥食不錯,和以往相比簡直就是雲泥之別。

    至於兩位統領的飯菜,虞戈是肯定不敢再做了,事務官也不敢隨便找人來做。後者也是心狠,直接把帶傷的馮大廚給拎了回來。

    馮大廚腦袋上還綁著繃帶呢,虞戈見他不容易,便主動過去幫忙切個菜啥的,前者一沒拒絕二沒答謝,隻是罕見的聽他誇了一句,“小夥子,刀工還行。”

    入夜,三位公子哥主動幫忙收拾夥房,四個人沒用上一盞茶的功夫便打掃幹淨,隨後熄燈鎖門各自回屋休息。

    慢悠悠的走在路上,虞戈心裏頭琢磨著白天發生的事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可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有人在叫他的名字,聽聲音應該是老兵張二狗。

    張二狗背著手從犄角旮旯裏走出來,來到虞戈身前,借著月光打量了一眼:“喲,不錯,沒胖也沒瘦。”

    二人回到虞戈的住處,點上火燭後虞戈拿出從廚房帶回來的黃培酒。

    一看有酒吃,張二狗頓時樂了:“行啊小子,開始上道了,不過你這光有酒也不行啊!”

    “得了,早就給您備著呢!”虞戈翻出一包花生米,鋪在熱炕頭,張二狗頓時樂的合不攏嘴。

    廚子從廚房裏順東西,那不能叫偷,就跟讀書人順書一樣…

    倆人就著花生米和酒聊了一會,虞戈注意到張二狗的臉上多了一道口子是新傷,便問起這次巡查邊界之事。

    提起這件事,張二狗說的十分敷衍,隻說是碰到了一夥回紇人的馬隊,己方部隊折損過半,這才將張二狗所在的丁字營給撤了回來。

    他說的輕描淡寫,但光是折損過半這四個字,就足以讓虞戈見識字麵背後的殘酷真相…幾十號人,說沒就沒了。

    “別提我這茬了,說說你吧,咋樣,沒闖禍吧?”

    聽張二狗這麽一說,虞戈還真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闖禍。

    見他麵色有些不對勁,張二狗眉頭一挑,眯著眼問:“怎麽,還真闖禍了?”

    他隨手捏了兩粒花生米扔到口中:“今個你大爺我有時間,來吧,說說你都闖了什麽禍事,總不能拿刀把人給砍了吧?”

    虞戈連忙將整個事件的經過複述一遍,當然,他省略了昨晚三位公子哥偷魚的那件事。

    王二狗一開始還聽的津津有味,就著小酒不時吃兩粒花生米,拍手叫絕:“好啊,這幫廚子沒一個好東西,那做出來的就不是給人吃的!”

    可等到虞戈說到後麵發生的事,張二狗臉上的笑意頓時全無,取而代之的是滿臉的疑惑。

    “你說刀疤臉讓你當他的扈從?”張二狗突然抓住虞戈的手腕,神色凝重。

    虞戈點了點頭,腦袋卻被張二狗拍了一巴掌,後者大罵一聲:“你個小兔崽子,活膩歪了,管那麽多閑事幹嘛!你知不知道…”

    話沒說完,張二狗突然頓住,隨後跳上土炕,輕輕推開窗戶,伸出腦袋左顧右看。

    在確定沒人之後,他這才合上窗戶,並轉身吹滅了屋內照明用的火燭。

    虞戈沒想到張二狗的反應會這麽大,一時也有些緊張,本能的感覺自己肯定是闖大禍了,但為了舒緩一下情緒,他還是半開玩笑的說:“吹風幹嘛,這黑燈瞎火的該怎麽喝酒啊?”

    “啪!”

    那壺喝了一半的黃培被張二狗踢翻在地,酒香彌漫整個小屋。後者咬牙切齒抬手欲打,卻沒忍心落下。

    最終,張二狗一甩袖子坐在炕邊,壓低聲音罵道:“你知不知道,你惹上禍事了,還喝個屁啊!”

    見虞戈不解,張二狗隻能歎了口氣,解釋道:“咱們這戍邊營地處安南,本就偏遠又是苦寒之地,誰會願意到這來找罪受?

    因此,戍邊營主要的兵源都是來自全國地牢裏的一些囚犯。”

    “這些我知道,來這的基本上都是犯了事,也算是將功補過嘛。”虞戈摸了摸腦袋,回了一句。

    張二狗卻突然發出一聲冷笑:“嗬嗬,將功補過說得好聽,實話跟你說了吧,戍邊營雖在朝廷的編製,卻不是什麽正兒八經的兵營,那都是為了掩人耳目,這裏其實是朝廷的斷頭台!”

    “斷頭台?啥是斷頭台啊?”經過張二狗這麽一說,虞戈頓時更蒙了。

    “你來這也仨月了,就沒發現有一些細皮嫩肉的年輕小子?”

    虞戈本能的伸手指了指自己,卻被張二狗一巴掌打在手背上,疼的他嘴巴一咧。

    張二狗沒好氣的說:“你個酒肆野娃,沒說你。我說的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公子哥!你就不好奇,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因為,作奸犯科,犯了事?”虞戈想了想,回道。

    張二狗臉皮抽了抽,伸手戳了戳虞戈的腦袋:“你咋個這麽笨呢?那群公子哥不是大戶就是官商,別說犯事了,就是殺了人,他找個地方藏起來,在撒點小錢等風聲過了依舊瀟灑快活!”

    虞戈摸了摸被戳的生疼的腦門子,然後搖了搖頭:“那我實在想不出了。”

    “到底是生瓜蛋子…”張二狗無奈搖頭,繼續說:“我來告訴你,他們來這不是因為犯了事,是因為家裏的老子得罪了人,在廟堂上站錯隊、傍錯人,才被丟到這裏當人質用!”

    “現在還有用的,就找個沒危險的差事暫時安置著,萬一哪天沒用了,就會…”張二狗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