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五 永安鬼市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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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鬼市…”戈曉寒麵色一變,低頭瞥了一眼,這才想明白一件事。
為何方才虞戈在見到她是乘車出門時,會頭也不回的離開,原來是要帶她來這種神秘的地方。
隱藏蹤跡,防止被他人耳目窺探這是其一,其二便是,那輛馬車上印著內務府的標記,若是乘車大搖大擺的來找鬼市,估計這輩子也找不到。
鬼市之所以被人如此稱呼,就是因為見不得光,可以說常年浪跡其中的人,大多都是與朝廷有過節的人。
因此,他們對官府或多或少都心存恨意,就算戈曉寒真的乘車跟著虞戈,並且倆人找到了鬼市,估計還沒等進去呢,就會被某些厲害的角色盯上。
“你來這裏做什麽?”戈曉寒質問道。
她是官,如果在鬼市裏暴露了身份,後果不得而知。
見她麵露警惕,虞戈便指了指自己,輕聲說:“你怕什麽,我也是官啊,咱倆是一條繩的螞蚱,我不會把你的身份捅出去的,快把你那肮髒的想法收起來。”
“也對。”戈曉寒一愣,轉念一想又感覺哪裏不對,“等會,你剛才說什麽,敢說我髒!”
“快看,入口就在前麵。”虞戈連忙打岔,一瘸一跛的往前走,“快跟緊了,你要是丟了,我可不給你收屍…不對,是有很多人會巴不得給你收屍呢。”
戈曉寒臉色頓時陰沉的嚇人,但周圍就是鬼市,她隻能暫時壓住心頭的火氣。
見虞戈匆匆離開,她惡狠狠的罵道:“死瘸子,走的還挺快!等等我!”
鬼市並不是一個固定的地方,更具體的說,它是漂在河畔上的。
當虞戈親眼見到之後,他才發現,原來說書人口中那玄之又玄極度陰森可怕,且像幽靈一般漂流不定的鬼市,不過是由一艘一艘老舊漁船拚湊而成的。
每艘漁船的帆布都用滿是窟窿的黑布代替,因此無論遠近,看上去都是一片黑壓壓的烏煙瘴氣之地。陽光透過這些大大小小的窟窿照射進來,方才能讓人看清腳下的路。
每艘船上擁有幾個賣貨的人,他們在船頭鋪開一塊布,上麵擺著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可有客人路過時,卻不見他們張羅,或者抬頭看上一眼。
船與船之間交錯縱橫,排錯雜亂無序,有木板鏈接方便通行,走在上麵搖搖晃晃的,讓人不禁害怕會掉進水中。
戈曉寒跟在虞戈身後,因為虞戈右腿不便,所以倆人走的很慢,但不一會的功夫,二人已經深入鬼市內部。
期間,她回頭看了一眼身後,斑駁陸離的光斑無法照亮來時的路,戈曉寒也不確定自己究竟是從那條船走過來的。
身為一個女人,她有一種強烈的直覺,總感覺陰暗中有很多雙冰冷又貪婪的目光,始終遊離在她的後背。
每次回頭看去,除了那些蒙頭蓋麵垂著腦袋的詭異擺貨郎之外,她卻一無所獲。
即便她的修為放在同齡人之中屬於佼佼者,但這種如芒刺背的感覺,還是讓她感受到了強烈的不安。
“喂,我怎麽感覺有人在看咱們…”戈曉寒忍不住伸手拉了拉虞戈的衣角,提醒道。
“那是在看你。”虞戈頭也沒回,繼續往前走,“我說過了呀,想給你收…咳,想收留你的人肯定很多。”
虞戈明智的及時改口,不然,他真怕一不小心徹底點著了對方壓在心口的火氣,而女人若是瘋起來,就沒有男人什麽事了。
經他這麽一說,戈曉寒的臉色頓時更加蒼白,她不時扭頭看向左右,愈發局促不安起來。
虞戈向後瞥了一眼,見她這副不安的模樣,頓時暗中歎了口氣,心想這女子雖然修為很高,身份地位也很高,但歸根結底還是一個小女孩性子啊。
“不要左顧右盼,目光看著前麵,好好走路。”虞戈看不下去了,便出聲提醒:“以前我聽獵人說過,麵對狼群時,人最忌諱的就是露怯。”
戈曉寒被他說的一愣,又聽對方繼續說道:“這裏是鬼市,而鬼市有鬼市的規矩,在這裏沒有人敢做殺人越貨的行當。
來者既是客,受鬼市保護的同時,也要遵守這裏的規矩。”
虞戈說完,卻不見戈曉寒回應,他扭頭瞥了一眼,見對方正直勾勾的看著自己,被突兀的嚇了一跳。
“走黑路突然不回話,嚇死人啊!還有,你看著我作甚!”虞戈頓時有些惱怒。
戈曉寒噗嗤一聲笑了,又連忙收斂表情,繼續盯著虞戈,說:“不是你讓我盯著前麵的嗎,我看你的後腦勺挺好的,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聽她說這話,虞戈頓時打了個激靈,總感覺紅衣女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估計她是以盯著自己後腦勺分散注意力為借口,其實心中一直在琢磨著,應該用什麽方法將眼前的腦袋捏碎吧…
以後,還是少惹這個女人比較好…
“現在可以跟我說清楚,你帶我來鬼市的目的了吧?”見虞戈不再說話,戈曉寒突然問道。
周圍環境太過陰森可怖,多個人說說話,還能緩解一下她心中的不安。
現在已經進了鬼市,也就沒有必要保密行程了。
“早些年聽說,永安城裏有個綽號鬼手的匠人。”虞戈仔細回想了一下,似乎這是很久以前偶然間聽到的閑談,“隻要是人造出來的東西,他就能複製出一模一樣真假難辨的贗品。”
“一個造假貨的,你找他作甚。”戈曉寒不屑道,旋即,她突然聯想到了什麽,麵色一驚,壓低聲音質問:“你上次問我真品與贗品的差別,還想帶著贗品混出內務府,就是想來鬼市…”
後麵的話她沒敢繼續說,因為說到這,虞戈的目的已經很明顯了。
“對啊,想讓李玨認罪的難度太大了,除非你能找到失物,丟到他的臉上,他才可能會相信我們掌握了所有證據。”說話間,他提著右腿邁過兩船之間的狹隘縫隙,並提醒道:“注意腳下,有縫,別掉下去。”
“多謝提醒,我就當你這是在誇我身材好了。”戈曉寒輕盈一跳,落地後船身卻不曾搖動,她又問道:“但是,你找人做假貨,跟我來不來有什麽關係?”
不等虞戈回答,她繼續補充道:“我記得你說過,這事有五成把握,如果我不來鬼市,便一成都沒有,對吧?
可既然你已經拿到了贗品,也知道了真品與贗品之間的區別,那你還硬拉著我來這烏煙瘴氣的鳥地方幹嘛?
現在,你最好給我好好解釋一下!”
戈曉寒直勾勾的看著虞戈,後者卻突然頓住,停在原地,害得她險些撞了上去。
“你幹嘛停下!”戈曉寒不悅道。
“因為到了啊。”虞戈指了指麵前。
他們腳下是一艘帶艙的老船,應該是用客船改造的,正前方掛著一個牌子,上麵寫著:閻王老子做木匠。
“閻王老子做木匠?什麽前後不搭的話?”身後戈曉寒也看了一眼,忍不住吐槽道。
“梓慶削木為鐻,鐻成,見者驚憂鬼神。”虞戈突然背了一句古詩文,然後看向戈曉寒,解釋道:“閻王老子做木匠,是一句歇後語,就出自方才這句詩文所演變的成語。”
“鬼斧神工…鬼手?”戈曉寒嘀咕了一句,頓時撇了撇嘴,不屑道:“我當然知道這句話出自哪裏!不過,區區一個造假的,竟敢與做工天衣無縫的工神相提並論,他以為他是誰?”
“噓!”虞戈連忙朝她比劃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小心說話,咱們現在是有求於人。”
“嗬。”戈曉寒別過腦袋,麵上雖然不服氣,卻也沒再多說什麽。
虞戈靠近船艙,伸手輕輕推了推門,發現門內是反鎖著的,便想要順勢敲門。
他的手還沒落下,就聽船艙內傳來一個蒼老又沙啞的聲音:“今天打烊,不做生意了,請回吧!”
虞戈一愣,頓時麵露難色,便開口問道:“請問,您是鬼手匠人嗎?”
裏麵沒人回應,這還沒見麵呢,對方就已經下了逐客令。
“晚輩永安本地人,今天冒昧來訪,是有要緊的事情要求老前輩幫忙。”說話間,他目光透過門縫試圖偷窺裏麵的情況,可船艙內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到,“前輩,如果您方便的話,還請…”
“什麽方便不方便,老家夥明顯就是不想見你!”身後的戈曉寒看不慣虞戈這副畢恭畢敬的模樣,一手推開虞戈,然後狠狠地扣門三下,“你躲開,我來!老家夥,快快開門,別等本姑…少爺我踹你大門!”
她剛開口就險些暴露自己的性別,好在改口及時,不過她這說話的語氣和態度,著實讓虞戈心涼了半截。
他連忙在一旁壓低聲音提醒:“咱們是來求人辦事的,您能不能注意一下您說話的態度啊?”
“不能!”戈曉寒突然有些莫名的暴躁,扭頭冷冷的瞥了一眼虞戈,“本公子今天火大,就是見不得一個造假的瞎擺什麽譜,開門!”
說完,她又掄起秀氣的拳頭,哐哐砸了兩下門。這還不算完,似是仍不解氣,她竟提起一隻腳,準備直接踹門。
那木門本身就有年頭了,又常年在水上漂著,受盡風洗雨磨,又被她錘了兩下已經搖搖欲墜,大有直接變成兩塊木板向後倒下的趨勢。
見此情況,虞戈頓時感到頭皮發麻。
傳說這鬼手匠人脾氣怪得很,很多人經常吃閉門羹,他原本也不打算今天一次性辦成,但這女人突然發狂,如果再不製止,這輩子他都沒想求鬼手匠人辦成事了。
他也顧不了那麽多了,一咬牙,雙手抱住對方的盈盈細腰,拚了命的向後拽。
戈曉寒剛準備踹門,突然被人抱住,身子頓時失去了重心,跟著身後那人一起倒在了船板上。
虞戈被她墊在身下,摔得腦瓜嗡嗡作響,還沒等他緩過神來,便突然感覺胸口的衣領讓人狠狠地拽了起來。
戈曉寒瞬間杏目瞪圓,她一手抓住虞戈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提了起來,眼裏幾乎要噴出火來,怒道:“淫威!你活膩歪了!”
“手下留情,我這是在幫你啊!”出於強大的求生欲,虞戈連忙壓低聲音吼道,“別忘了咱們是來幹什麽的,如果事不辦成,你我都得…”
他艱難的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哢!”
戈曉寒這才冷靜了下來,她瞪了虞戈一眼,然後鬆了手。她麵頰兩側各帶一片緋紅,隻是身處鬼市這種陰暗環境下,常人難以發覺。
虞戈連忙鬆了口氣,大口大口的呼吸著,幾度想要爬起身來,卻都失敗了,然後他將手伸向對方,投以求助的目光。
戈曉寒冷哼一聲,一巴掌扇在虞戈的手背上,後者一聲吃痛,隻能爬到船邊借助兩側的欄杆重新站起身來。
“我說姑奶奶啊,你這是怎麽了。”虞戈一手揉了揉嗓子,同時壓低聲音詢問:“真當自己是柴火,一點就著啊?關鍵也沒人主動惹你啊!”
“你一個男人懂什麽!”戈曉寒冷哼一聲,別過頭去,“老娘今天心情不好!”
“心情不好?”虞戈咳嗽了兩聲,伸手撫了撫胸口,隨口問道:“別說您來葵水了!”
“你!”被人一語點破,戈曉寒頓時麵露羞憤,狠狠地跺了一腳船板。
虞戈就是在笨也猜到,自己這是誤打誤撞猜中了。
“真的假的!”虞戈向後退了一步,可身後就是兩側的欄杆,無處可退,“既然你今天心情不好,那你就在原地待好,交給我處理吧。”
戈曉寒一愣,斜著眼打量著虞戈,不知為何,她竟突然感到一絲暖意。
這麽多年來,還是頭一次有人關心自己…
“你一個男人,這麽恬不知恥?”她還是不想駁了麵子,隨口找茬,說:“你竟好意思問女子來沒來葵水?我真是看錯你了!
茳杳的眼光真的差到了極致,她看中的男人不但相貌平平,是個傻子,還很猥瑣,不知羞恥!”
“確實有點唐突,不過…”虞戈伸手撓了撓下巴,想了想,回道:“女子來葵水是常識好吧,好男人當然應該知道。
往日裏小九不舒服的時候,最喜吃一碗我煮的紅豆薏米粥,而你是朋友,那就口頭上順你一些吧。”
戈曉寒聽了,突然感覺鼻頭有些發酸,她強忍著在眼角婆娑的淚花,別過頭冷哼道:“嗬,就你還好男人?天下男人都死絕了也輪不到你!
還有,注意你的言辭!本官高處不勝寒,豈是爾一屆屠肉販酒的粗鄙之輩可以稱朋道友的!”
“而且!”戈曉寒突然轉過頭,看著虞戈,咬牙切齒道:“你那酒,是真的難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