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三 青天白日尋煙柳,戈曉寒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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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間內傳來啪的一聲清脆,明顯是有什麽東西被摔碎了。緊隨其後的那一聲喝斥,更是讓貼在門外偷聽的老鴇,原地打了一個激靈。

    緊接著,那體態輕盈的女子捂著臉跑出來,熱淚盈眶。

    老鴇一把抓住她的手,質問:“怎麽回事,我白教你了!”

    女子嬌哼一聲,梨花帶雨的哭道:“我還沒用呢,她就讓我滾,還說我醜!張媽媽…我…”

    “滾回去,沒用的東西!”老鴇甩開他的手,惡狠狠的說:“等會,順路叫翠翠下來!”

    雅間內,虞戈扭頭看了眼戈曉寒,麵帶不忍的說:“差不多得了,你這把人家嚇出病來,等於斷了人家的財路啊。”

    “怎麽?”戈曉寒回頭瞪了他一眼:“老娘花錢了,她必須找個能讓我賞心悅目,再說了,也不知是誰之前說,不滿意就讓她滾,然後換人的。”

    “我可沒說讓人家滾啊…”虞戈反駁一句,話音剛落,第二位姑娘便敲了敲門。

    “進!”戈曉寒沒理會虞戈,扭頭對著門口喊道。

    目送著姑娘進門,老鴇這才得意一笑:“哼哼,你就乖乖的給老娘掏錢吧,我就不信…”

    她話未說完,便又聽房間內傳來一聲喝斥,緊接著,衣衫不整的翠翠倉惶出門,樣子極其狼狽。

    “這…”老鴇張了張口,卻不知應該說什麽。

    “張媽媽!”翠翠一見到老鴇,頓時抽泣道:“這位公子翠翠伺候不了,他罵我一點也不矜持!”

    說完,姑娘迎風灑淚上了樓,別提多傷心了。

    “行!”老鴇心頭一橫,拍手道:“看不出來,公子還想找個被動的,來啊,把晴兒叫過來!”

    晴兒姑娘倒是生的一張俏臉,身姿也十分妙曼,可當戈曉寒讓她現場彈一首小曲後,她也被一酒杯趕了出來,原因是曲子不好聽。

    一個時辰眨眼間就過去了,期間,張媽媽招呼了各式各樣的姑娘,甚至祭出殺手鐧,就差自己親自上陣,也沒能拿下戈曉寒的審美。

    整個沉香坊都熱鬧了起來,姑娘們聽說樓下來了位眼光刁鑽的貴賓,紛紛排著長龍隊進門一試。

    虞戈在一旁看都看累了,他總感覺,這女人不是來選姑娘的,倒像是給皇帝選妃子的…

    到最後,張媽媽真就親自進門了,隻不過,她是來投降的。

    “我說公子啊,我這的姑娘們您都看了個遍,就沒一個喜歡的?”老鴇一臉吃癟的表情,又吞吞吐吐道:“要不您挑一個,湊合湊合得了,反正蓋上被子都一樣…”

    “嗯?”聞言,戈曉寒瞪了她一眼,後者立馬打了個哆嗦,有種寒芒刺骨的錯覺。

    見狀,虞戈連忙上前打著圓場:“算了算了,你就找個彈琴好聽的姑娘,在屏風後麵彈幾首曲子。

    我家公子第一次來,還不適應,今個喝點小酒就成。放心,少不了你的賞錢。”

    聞言,老鴇臉色這才有所緩和,又問道:“不知公子是哪家權貴,該如何稱呼呀?”

    虞戈看了看戈曉寒,後者則衝他挑了挑眉,示意他來擺平。

    無奈,虞戈隻能硬著頭皮說:“我家公子從南邊來,姓蘇,其他的不方便透露。”

    “哎喲,原來是蘇公子,那您一定喝好,我這就給您找個小曲彈得不錯的進來。”老鴇一聽,頓時喜上眉梢,風風火火的出門找人了。

    “我是不是說錯了什麽…”虞戈扭頭看向戈曉寒,帶著疑惑,問:“她怎麽這麽高興?”

    “沒啥。”戈曉寒表現的倒是非常淡定,隨後細細解釋道:“隻是近幾年,南邊正好有個蘇氏布行突然崛起而已。

    最近又有小道消息稱,蘇氏布行想在京兆腹地永安城插一手生意…”

    “呃…”虞戈默默捂住了嘴,支支吾吾吐槽一句:“你可知道的真詳細。”

    “那是,也不看老娘是做什麽的!”戈曉寒得意的翹起嘴角。

    虞戈見她對商界消息如此靈通,可她方才拚命捂緊錢袋子的模樣,卻又像極了一個守財奴。

    一時間,他不知應該如何評價戈曉寒,是該稱讚她精明,還是應該罵她摳門?

    老鴇很快便安排了好了琴師,是個姑娘,長的小家碧玉模樣,人也懂得一些禮儀,至少戈曉寒看的順眼。

    姑娘來到雅間一側,隔著屏風隻能瞅見一道倩影,其五指纖長徐徐撥動琴弦,琴聲嫋嫋宛若小橋流水。

    “你怎麽看,莫非,真就不能湊合一下?”待琴聲響起,虞戈扭頭看向戈曉寒,問道。

    戈曉寒卻示意他不要說話,並指了指門口,示意隔牆有耳。

    虞戈頓時眉頭一皺,戈曉寒的修為在他之上,除非是擅長隱匿的修行者,基本上躲不過她的感知範圍。

    仔細一想,虞戈便猜到,門外的應該是了老鴇。畢竟做她這一行的就是要把客人的錢袋子榨幹,估計,此時她仍惦記著戈曉寒的錢呢。

    虞戈打斷了姑娘的琴聲,遙問道:“姑娘,可否來個激烈一些的曲子?”

    聞言,那姑娘指尖一頓,琴聲戛然而止。

    大約三息時間過後,又一陣琴聲突兀響起,其聲高昂激蕩,其形連綿起伏。這是著名大家所創琴譜《塞歸》,其中的一節。

    “好!”戈曉寒拍手叫好,又斟了一杯花酒,拿在鼻尖下一嗅,輕聲道:“都是庸脂俗粉,怎麽可能迷惑的了李玨。”

    “我覺得挺好的呀…”虞戈撓了撓頭。

    戈曉寒白了他一眼,自顧自的仰頭喝了一杯花酒,隨後放下酒杯,問:“都挺好的?那她們跟茳杳比起來,如何?”

    “那肯定沒法比。”虞戈立馬答道。

    “哦?怎麽說呢?”戈曉寒意味深長的瞥了他一眼,旋即輕聲輕語的問:“是野花更香一點呢?還是家花更耐看?”

    “什麽家花野花,我家小九在我心中,自然是最美的,但她從不喜歡攀比,就像…”虞戈想了想,頓時眼睛一亮,繼續說:“就像一朵梔子花,不似牡丹杜鵑那般鮮豔,卻帶有一種獨特的超脫感!”

    戈曉寒嘴角抽了抽,她很想再提醒虞戈一次,她現在已經不是從前的小九,而是九皇孫茳杳了。

    不過,她唇角微動,卻沒有說話,反而歎了口氣。

    “怎麽,你歎什麽氣啊?”虞戈注意到對方的舉動,反問。

    戈曉寒又喝了一杯酒,一張白玉兒臉頓時攤開幾分蘇紅,隨口說道:“給你一條人生建議:永遠不要小覷任何一名皇儲。”

    不等虞戈仔細琢磨她這句話的意思,戈曉寒繼續說:“我記得,你應該見過李玨,就在第一次見我之前,對吧?”

    虞戈一愣,點了點頭。他知道,身為內務府總管的戈曉寒,肯定有很多常人難以想象的手段來監視自己。

    那天李玨在小九這裏吃了癟,卻突然臉色一灰,急匆匆的離開。隨後,一身紅衣的戈曉寒便踏破了酒肆的門檻。

    其中有巧合,也有刻意安排…

    隻是每每揣摩至此,虞戈總是會被一個問題所困擾:與他和小九做了十年鄰居專門賣豆幹的五娘,究竟是怎麽死的?她的身份又是什麽?

    虞戈又想起那日匆匆一眼,瞥見五娘屍體上一個殘存的花瓣刺青…

    不知為何,每次回想起這個場景時,他總會莫名顫栗。而他的恐懼並不是來自慘死的五娘,而是她胳膊上殘留的花瓣刺青。

    虞戈早就隱約猜到,無論那花瓣刺青究竟代表著什麽,恐怕其背後又是一個自己無法想象的龐然大物。

    “喂,跟你說話呢!”戈曉寒喚醒失神的虞戈,隨後繼續說:“李玨雖然好色,但他可是一隻挑食的狼!

    他去你那破酒館想幹嘛,我不用想都知道!

    現在,你還覺得以李玨的品味,他若是來到這沉香坊,能看中這裏的庸脂俗粉嗎?

    反正,若是換成是我,我寧願花錢喝酒,我不想碰她們一下!”

    “有一定道理,但人總有湊合的時候吧…”虞戈伸手摩挲著下巴,他想起了卓捕快提供的一條線索:二皇孫茳錦雲混跡紅樓!

    身為一屆皇儲,卻被親奶奶貶為庶人在吳地吃苦。他回到京城永安後,不顧皇儲的身份,竟在風月場合鬼混。

    仔細想想,從東窗事發,李玨被李家藏起來,到現在沒有一個月,也有二十多天了。

    這對於一個風流成行的闊少爺來說,必然是一種煎熬。

    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偷偷摸摸出來一天,萬一人家急不可耐,隨便找個有點姿色的湊合了,也不是不可能的。

    “不可能!”戈曉寒拿著酒杯拍了拍桌子,一連串清響重新拉回虞戈的注意力,“我認識李玨十多年了,他是什麽樣的人,我太清楚不過了!

    他若是會隨便將就,我在倒貼你一千錢!”

    見戈曉寒如此果斷,虞戈便好奇的問:“那按你這麽說的話,這沉香坊裏真就沒有人能及格了。”

    戈曉寒點了點頭,又俏然一笑,扭頭喝起花酒來。也許是喝的有些多了的緣故,她麵色上的潮紅愈發明顯。

    雖然眼下是一身男裝,但那張陰柔俊美的臉卻帶著獨特的宿醉模樣。即便是男人,隻要不經意間瞥上一眼,也會心跳驟然加快半拍。

    虞戈伸手拍了拍臉,這才清醒過來,並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恥。

    這時,他連忙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臉頰竟有滾燙,心也在怦怦亂跳,有種莫名的悸動。

    可他自從進屋之後,沒有吃過一口肉,更未喝過一滴酒,那麽自己臉上的灼熱感是怎麽來的呢?

    他承認戈曉寒的確很美,與小九不相伯仲,各有千秋,更有女人味。但他不認為自己會墮落到看上美人一眼,便迷醉到這種地步。

    哪裏不對勁!

    虞戈想了想,如果真的是有人故意使壞的話,那麽除了在酒水和吃食中下毒,就隻剩下在姑娘和房間內的香味中做文章了。

    第一種是不可能的,因為他從未接觸任何一個姑娘,至於第二種…

    雅間的香爐內點著一種不知名的香,味道很好聞,聞久了甚至會習以為常,將這種香味忽略掉。

    仔細想來,從他第一次進沉香坊時,便在一樓嗅到了一股撲鼻而來的暗香,也就是在那時起,他有種精神一振的異樣感覺。

    莫非,這香裏被人做了文章?

    虞戈剛想起身去查看香爐,卻突然聽到身旁傳來一陣盈盈笑聲,其聲音就如同兩塊上等好玉碰在一起時,發出的那一聲聲悅耳的清脆。

    他連忙扭頭看去,隻見戈曉寒滿臉通紅,明顯是喝醉了。

    此時,她正雙手捧著一杯花酒,放在眼前看了又看,然後喃喃自語道:“奇怪,怎麽才喝了幾杯,就有點醉了呢,這就是花酒嗎?真好喝…”

    說完,她欲仰頭一幹而盡,卻被虞戈一把奪了過來,直接潑到了地上。

    “你幹嘛,幹嘛搶我酒!”戈曉寒指了指虞戈,質問道。

    “還喝,清醒一點,這裏有人做過手腳!”虞戈連忙壓低聲音道。

    “做手腳?”戈曉寒雙眼迷離,胡言道:“我借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

    話音剛落,她打了個酒嗝,滿口的酒香味,顯然方才她喝了不少。

    虞戈當機立斷,直接倒了一杯茶,然後潑在了戈曉寒的臉上。

    後者頓時一個激靈,瞬間清醒了不少,伸手抹了一把臉,目光注意到虞戈手中的空杯。

    “你敢潑我?”戈曉寒一隻手探來,速度快到虞戈躲閃不及,直接扣住了他的喉嚨,“誰給你的膽子!信不信我現在就撕了你!”

    這已經是不知多少次被戈曉寒扼住咽喉了,也許是次數多了,虞戈反而有些不那麽害怕了。

    但即便如此,這女人的手也如鐵鉗一般,緊鎖他的喉嚨,讓他有種窒息感。

    情急之下,他隻能朝著門口丟了一個眼神,然後艱難開口,用斷斷續續的沙啞嗓音,吼道:“門外老鴇做手腳了,你剛才中套了…我也是為了救你啊!”

    戈曉寒瞥了一眼房門方向,又掃了一眼虞戈,這才冷哼一聲鬆開手。

    後者如釋重負,一連咳嗽數聲,又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這才感覺好受了一點。

    “公子,可需要小女子幫忙嗎?”這時,屏風後的姑娘輕聲問道。

    “不必了。”戈曉寒慢條斯理的用手帕擦幹臉頰,又掏出一點碎銀放在桌上,吩咐道:“你彈的不錯,拿了錢下去吧。

    順便,讓你的張媽媽進來,就說我有事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