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李玨要聽昆曲，可以說，正好遂了虞戈的意。

    雖然他喜歡聽蘇曲，但能拿出來彈唱的卻隻有昆曲…

    調好了琵琶，清了清嗓子，虞戈抬眼準備起手撥動胡弦。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發現在一處不起眼的角落裏，有一道目光正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

    那目光有些刺眼，仿佛刀劍出鞘時特有的寒芒，更讓虞戈感到有些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

    仔細對視一眼，虞戈頓時心跳驟停。

    他認出了這人，正是那日貿然闖進酒肆，在身後推了自己一把，並自稱是李玨門下的半步上元境劍客。

    在他打量對方的同時，劍客也在打量著虞戈。

    不知為何，後者總感覺麵前這紅衣女子有些麵熟，似乎自己在哪裏見過，可他卻想不起太多細節，似乎那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凝視片刻後，劍客收回目光，心想一定是自己多心了。即便是真的見過，想比也是很久之前無意間對視過。

    當劍客的目光從虞戈身上挪開之後，後者這才暗中鬆了口氣，心想看來自己這身偽裝還是非常成功的，至少見過他一麵的人都沒能認出來。

    如此說來，可能真就應了戈曉寒那句話，或許李玨真的會被男扮女裝的自己吸引住。

    一念及此，他麵帶幾分潮紅，緊盯著背對自己的李玨。

    想要讓李玨上鉤，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將對方喚醒…

    虞戈深吸一口氣，然後大拇指壓住一根弦，另一隻手緩緩拂過琵琶，撥出第一個青澀的音調。

    隨後，他徐徐打開嗓子，憂鬱的戲腔令正在小憩的李玨，猛地睜開了眼睛。

    昔日小九與他說過，這昆曲中最為考究是唱腔，最不講究的也是唱腔。即便你腔色不如大家名門，但隻要用心抒懷，自別有一番深情演繹其中。

    虞戈唱的是《驚夢》中的一小節，唱的過程中，他滿腦子想到的都是小九。

    仿佛一閉上眼睛，昔日二人琴瑟和音的景象，仍曆曆在目。

    指尖處，還存有佳人點撥時，留下的餘溫。

    奈何時間冉冉而過，猛然驚醒，方又恨歲月隻在眨眼一瞬，其中的生離死別和命運無常，催人淚下。

    一曲終了，李玨突然重重的拍了拍手，掌聲深沉有停頓。

    “好一句，不到園林，怎知春色如許啊…”李玨站起身，卻依舊背對著虞戈，繼續自言自語道：“萬萬沒想到，這等庸俗之地，竟有能將一首驚夢唱到如此深情的女子！”

    “隻是不知，姑娘的內心，又藏有怎樣的春色，可否讓本公子一探究竟？”李玨徐徐轉身，麵帶幾分微醺，遠遠的看了一眼。

    一眼看罷，他眉頭微挑，伸手摩挲著下巴，語氣存有曖昧，說道：“嗯…曲子唱的好聽，人也長得好看。”

    虞戈被他盯著看，不由麵色一紅，低下頭去。

    這感覺非常複雜，羞恥到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偏偏他還要繼續裝下去，就是打碎了牙齒也隻能默默地往肚子裏咽。

    “不錯，這麽多年來，想不到沉香坊的品味終於有所改善。”李玨突然合上折扇，拍手決定：“就是她了，牡丹，去告訴張媽媽，這位姑娘我李玨買了！”

    牡丹聽的一愣，頓時心生醋意，暗中瞪了虞戈一眼。

    隨後，她又不甘心的扭著身子，魅聲問道：“公子，她一個新人那懂得伺候男人呀，還是留奴家過夜吧，奴家肯定把您伺候的舒舒服服的。”

    “你是聾了嗎？”李玨直接無視了她的風姿，冷冷的看了牡丹一眼，道：“帶著你的人，滾出去！”

    李玨冰冷的態度，讓牡丹原地打了個激靈，她知道是自己多嘴了，便不敢繼續多說什麽，連忙招呼幾個姑娘，狼狽的逃離房間。

    幾名女子走後，李玨放下折扇，一步步朝著虞戈走過來。

    他喝了不少酒，走起路來顯得搖搖晃晃的。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對方每邁出一步，落在虞戈耳中皆宛若雷鳴。

    行至一半，李玨突然停下了，他這一舉動也讓虞戈心跳驟然加快，暗自琢磨著是不是哪裏被李玨看出了破綻？

    隨後，李玨扭頭看了看屋內的幾名護衛，見幾人仍佇立在房間的各大角落中，便不耐煩的揮了揮手，說：“沒看見本公子要與這位姑娘聊聊風月嘛？還杵在原地幹什麽，都給本公子出去！”

    李玨說完，幾名護衛卻並沒有立馬動身，而是紛紛扭頭看向一直沉默不語的劍客，似乎都在征求他的命令。

    劍客低著頭，一言不發，隻是他不動，其他護衛自然也不敢離開房間，哪怕李玨公子親自下令也不成。

    虞戈卻是暗自鬆了口氣，隻是沒等他慶幸自己並未暴露，眉頭又是一皺，犯起愁來。

    看這幫護衛的架勢，明顯是為了保證李玨的安全，不能離開他身旁片刻功夫，一定是來之前受了某個大人物的命令。

    可如果他們不離開，自己捉拿李玨的難度，就大大增加了，這頓時讓虞戈左右為難，陷入一個尷尬的地步。

    同時，李玨見幾名護衛沒有反應，頓時麵色一沉，喝斥道：“你們的耳朵也聾了，還是要造反啊！

    讓你滾，聽不懂人話是嘛！”

    聞言，劍客垂下的嘴臉抽了抽，他緩緩抬起頭，與李玨說道：“公子，來之前大人說過，讓我等務必護著公子，不得有絲毫閃失！

    眼下正是敏感的時候，還是小心一些，對公子比較好。”

    李玨一聽，連忙搖晃著身子走到劍客身前，衝著對方看了又看，最後伸手拎起劍客的衣領，質問：“你剛才是在教訓我嗎？一小小門客，反了天了！”

    說完，他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劍客的臉上。後者並沒有躲，挨了一巴掌後，那冷冰冰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動，就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

    “在家裏，那幫老頭子欺負我，在外麵，我還要看下人的眼色？”說到激動處，李玨甚至打了個酒嗝，不顧形象扭頭對著劍客吼道：“注意你的身份，你是我李玨招來的食客，我是你的主子！

    現在，你的主子命令你，滾出去！”

    最後三個字被他咬的極重，整張麵皮都在劇烈的抽搐著，五官扭曲盡顯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