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門的不是別人，正是徐來，他瞥了一眼正在抽泣的茳杳，在門口站了小半天，似是在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

    最終，徐來還是輕掩房門，微皺著眉頭來到床前，他先是輕歎一聲，然後伸手拍了拍茳杳的肩膀，張口說了些什麽，應該是在安慰。

    之後，徐來又緊盯著床上的虞戈，猶豫良久，又開口說了很多。

    虞戈不知道徐來說了什麽，可茳杳聽後明顯有些抵觸，甚至與徐來起了爭執。

    虞戈很想知道他們究竟在為了什麽爭吵，可不等他靠近，眼前的畫麵突然轉變，再次睜開眼時，已是入夜時分。

    他看一身長裙的卓姆出現在房間內，卓姆還是那個卓姆，身材外貿沒有一絲變化，可虞戈卻能看出，她臉上少了七分稚嫩，堆了三分成熟穩重。

    卓姆來到床前，她伸手輕輕掰開躺在病床上虞戈的嘴，可以看見虞戈嘴巴裏似乎含著什麽東西，隻是距離太遠已經身為殘魂的虞戈看不清，想要上前卻又怕麵前的夢境破碎。

    好在，卓姆隨手一揮，病床上虞戈口中的那東西便散發出淡淡的碧色熒光，這才看清原來是一隻珠子，有些類似於夜明珠。

    隨後，卓姆又一揮手，那珠子的碧色熒光自動消退，卓姆也伸手讓虞戈的嘴巴合攏。

    她趴在床邊，兩手撐著下巴，對病床上的虞戈說話，說了好多好多。

    虞戈分不清究竟過了的多久，隻是無意間瞥見一旁的水鍾已經指在了子時。

    子時過後，卓姆戀戀不舍的起身，衝虞戈擺手，又說了一些虞戈聽不懂的話。

    虞戈大致明白，她應該是在跟自己道別吧，畢竟她的家不在武朝，而是在遠離永安城上萬裏的回紇。

    至於，為什麽自己聽不懂茳杳卓姆等人說了什麽，虞戈也隱約有了點眉目。

    有道是，人說人話，鬼說鬼話，可能正是因為虞戈已經死了，現在隻是一縷殘魂，所以自然被天地劃入鬼魂行列，便聽不懂活人說的話了。

    想到這，虞戈又自嘲的笑了笑，心想自己大概是多心了。

    先前所見的茳杳，以及眼下的卓姆，這一幕又一幕究竟是他的夢，還是因執念而產生的幻想，實在是兩說。

    虞戈衝卓姆擺手，用這種方式與卓姆做無聲的道別，他本就是將死之人，在他看來自己之所以能夢到這些畫麵，就是因為心中對這些人還有牽掛。

    可卓姆卻忽然皺了皺眉頭，目光直直看向虞戈那一縷殘魂的方向，並朝他一步步走來。

    虞戈頓時有些緊張，他心想莫非卓姆能夠注意到他這一縷殘魂？

    然而下一刻，這個想法便被現實擊碎，隻見卓姆徑直穿過虞戈的殘魂，後者宛若一縷被風吹拂的青煙，潰散後又迅速聚合。

    卓姆徑直來到窗前，此時窗門大開著，夜風凶猛拍打著窗戶，發出陣陣異響，就連窗簾也被吹起。

    她合上窗戶，然後笑著拍了拍手，自顧自的說了幾句，似乎是在嘲笑自己太緊張了。

    第二場夢，以卓姆的離開告終…

    接下來，虞戈又夢到了其他人，譬如挑燈夜讀的丫頭虞寄葉，還有深夜獨自憂歎，人比黃花瘦的荷秋華，最後則是一個人靠坐在梨樹下喝悶酒的上官飛燕。

    他還看到經常拿著天策府總監掌令對著窗外發呆的秦書禮，夜巡宮門的悲常泗，閉眼打坐的悟空大師，以及沒心沒肺睡到口水直流的劉一刀。

    夢轉數十場，虞戈來到了白天裏的大明宮，這地方他在熟悉不過了，當初險些在這丟了小命，即便他現在已經死了，可至今回想起來依舊感覺脊背發涼。

    大明宮金殿內無人，看時間分不清是上午還是下午，隻是淡黃的陽光微微刺眼。

    女帝仍坐在龍椅上，在下方站著一個人，從背影上看是個女人。

    虞戈愈發覺得這背影熟悉，似乎自己在哪裏見過，可繞路一看，卻發現這人戴了半張麵具，讓虞戈看不清她的真實相貌。

    神秘人似乎正在與陛下商量著什麽，良久，神秘人拱手告退。

    就在她剛走不久，女帝忽然扭頭看向虞戈殘魂的方向，並大聲喝斥著什麽。

    虞戈被她看的一驚，至強終歸是至強，僅此一眼，不論是活人還是亡魂，被其注視時，心中不住泛起一抹敬畏。

    好在女帝並未看多久，她抽回目光，自嘲的笑了笑，又自言自語的說了很多。

    虞戈也放鬆下來，他忽然感覺累了，便小憩了一會，反正他已經是一縷殘魂，沒有人會注意到他。

    可等他再次醒來時，卻發現自己仍在大明宮金殿，殿門大關，殿內點燃了一片燭火照明，燭光微弱隻能勉強照亮一些邊邊角角。

    虞戈卻驚奇的發現，他可以無障礙的看清任何一處被黑暗籠罩的地方，正當他想仔細觀察四周時，金殿內突然多出一群人，更準確的說，他們不是人！

    虞戈猛然想起，當初在大明宮死諫時，險些要了他性命的既不是饑餓，也不是嚴寒，更不是肉身的疲憊，而是受困於此地的亡魂！

    這些亡魂隻在太陽落山後出沒，此時似是剛剛顯性，都聚攏在一起。

    這其中，有人衣著華貴，卻沒了腦袋，也有甲胄破敗不堪的士兵，每個人身上至少都帶著幾十條刀槍劍傷，更有一些麵色枯敗陰厲的女人，這些女人之中有宮女打扮的，也有妃子打扮的。

    忽然，有幾個宮女昂起腦袋朝天嗅了嗅，虞戈能夠明顯的看到她們那露骨的鼻尖狠狠地抽動著。

    不過多時，忽有一名宮女將陰沉的目光掃向虞戈，並發出一聲刺破耳膜的尖叫，同時伸出帶著長指甲的手，發瘋了似的向虞戈衝過來。

    她身後的一眾厲鬼也一同緊跟著，隻要是還有腦袋的，都張開了血盆大口，露出鋒利的獠牙，宛若餓瘋的乞丐，恨不得立馬撲在虞戈身上狠狠地咬上一口。

    顯然，對這群厲鬼來說，身為一縷殘魂的虞戈，就是他們眼中最美味的佳肴。

    虞戈自然不能坐以待斃，好在他距離厲鬼很遠，又距離宮門很近，輕輕鬆鬆便穿過殿門跑了出去，而那些厲鬼也跟了上來，卻被堵在了殿門內，似乎他們無法離開這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