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作弊技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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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聽說那個吳偉業也是今年的考官之一,說不準真像東家你說的那樣,他敢把咱們同鄉的士子都‘哢嚓’了……”薛鵬神秘地說道,“照理說,咱們的考卷都是先密封,編號重新謄寫之後閱卷,可這廝難免搞點兒小動作……”
方濤一怔:“既然都是密封之後重新謄抄,那他還能認得出是誰寫的?”
“切!”薛鵬立刻不屑道,“東家你就是不懂行情!這都什麽年月了,難道科場上想要舞弊的就一定得搞那些個夾帶技倆?錯了!有事先在卷中約好暗語的,第幾行第幾個字一定用某字,這樣就能認出‘自己人’;有幹脆在科場上買通巡場兵丁的,讓兵丁把小抄帶進去;還有幹脆跟主考串通好了直接調換你考卷的……沒後台的考生才夾帶小抄呢!想要整你,自然也從這上麵著手……”
方濤因問道:“怎麽個整法?”
薛鵬解釋道:“第一個整法,就是你在答卷的時候總有人巡視考場吧?直接揪住你說你舞弊,舞弊的證據就是夾帶小抄,小抄是他早就準備好的,到時候直接賴在你身上說是你帶進來的;交卷之後,封卷、謄抄的時候不方便下手,可到閱卷之後評定等級的時候可就有辦法糟踐你了,二百多年下來總共多少考卷出來了?雷同的肯定少不了!隨便指摘你卷中的一句說你抄襲剽竊,總能找到點出處,到時候鐵定做實了你的舞弊……”
方濤吃了一驚:“不會吧?這麽缺德的事兒都做得出來?”
薛鵬翻翻白眼道:“這點兒事兒算個屁啊!用他們的話說,這是為國取士,秉一顆公心。”
方濤無奈地聳聳肩:“我的娘,這話一出口,不但晚飯省了,連昨兒吃的都得吐出來。”
薛鵬也有些無奈:“所以說,那個姓吳的想要折騰咱們,直接指責咱們舞弊算輕的;最惡心的就是在閱卷之後拆封時直接說咱的文章是剽竊前人,這下好了,文人大忌,人品問題啊!雖不是舞弊,可倒黴起來你這輩子都甭想考得取,看到你名字都知道你剽竊……”
方濤咂吧了兩下嘴,撫了撫下巴道:“娘的,原來以為讀書人頂多酸一點腐一點兒,沒想到整起人來還能這麽絕啊……”
薛鵬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酒:“反正這個跟咱無關,咱進考場能不交白卷就算祖宗積德了!有那多閑功夫寫八股,還不如躲在房裏摹兩幅宋徽宗的字畫呢……”
方濤斜眼看了看薛鵬道:“你小子就別賣乖了!你當初投奔我的目的還不就是為了個出身?這會兒倒好,清高得像五柳先生一樣,不知情的還真以為你將來鋤頭一扛回家種地去呢!大夥兒都不是什麽好鳥,誰不是衝著權勢去的?在我麵前就別裝了!”
“嚇!投奔你是為了混個官兒當沒錯,可這種事兒也得看人的!我也是看中了你後台夠硬才投奔你,否則就算天上調下個官兒來做也是被活活整死的命!”薛鵬不以為然道,“你以為那些個人在官場上整死你還費什麽事麽?就算你收了人家一文錢的好處,馬上就能幾百個人伏闕請命,要求誅你為國賊,反正他們的借口就是今日貪一文,明日就能貪兩文,假以時日,必為國賊。你‘疑似’為國賊的結果就是‘必定’為國賊。”
方濤笑笑道:“放心,這種耍無賴的技倆我常用!誰要是這麽來弄我,我肯定同樣手段倒打一耙!他敢說我貪,我就敢說他跟自己兒媳、丈母娘私通,哦不,‘疑似’私通……反正我臉皮厚,他跟我‘疑似’我也跟他‘疑似’,看誰臉上先掛不住。”
“我靠!”薛鵬終於忍不住爆了粗口,“這脾氣我喜歡!”
方濤端起酒碗笑笑:“行了,吃酒!你回去好好想想,想不想考個出身來;想的話,我替你出出主意,不想的話,這事兒就揭過。”
薛鵬瞪大眼睛道:“東家,你不會想憑著那張字條去要挾吳偉業吧?可千萬別為了我搞出這種事兒來!要知道這事兒被人拿住把柄可不妙……”
方濤詭異一笑:“我自有辦法。”
招財直到快入夜的時候才被放了出來,一出來就摟著方濤痛哭失聲,隨後就捧著方濤做的夜宵開始狼吞虎咽。吃完之後,抹抹還掛在眼角的淚珠道:“濤哥兒,現在悔婚還來得及不?”
“遲了!”方濤翻翻白眼道,“有本事自己跑到北京城跟小屁孩兒說去!我可沒這閑工夫陪你鬧騰!沒這本事就早點洗了睡,明兒跟我跑一趟保國公府。”
“哦……”招財見方濤並不熱心,也隻得偃旗息鼓,蔫耷耷地答應了下來。
回到房間,方濤一個人躺在床上,腦海中一片空白。海瑤在白天說過的那番話,讓他不得不審視起自己來。
崇明島借款的時候,阿姐吩咐的寧可借給寶妹也不肯借給我,不就是我處事不夠果決麽?白日裏海瑤的那番說辭,不也正是說的這個?大家都這麽想的話,是不是問題真的出在我身上?或許……我應該變的更嚴厲一些?寶妹說得也對啊,訓練的時候刻薄一些,總比讓將士們在戰場上丟命來的強……
腦子裏正在胡思亂想的當口,門外傳來的腳步聲,方濤正在疑惑這麽晚了會是誰回來的時候,房門就被人敲響了。
“海潮?海潮老弟睡了沒有?”聽得出來,這是冒襄的聲音。
方濤一個骨碌從床上坐了起來,應了一聲:“沒呢!”連忙穿鞋下地打開門,卻看見冒襄和方以智、陳貞慧三個人笑容可掬地站在門口。“喲!怎麽是您三位?住這兒?沒回去?”方濤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側過身,讓三人進門。
冒襄三人也不客氣,拱拱手跨進房門。方濤快步走到桌前,先將油燈的燈芯挑了挑,撥大火頭,在取了蠟燭點燃,室內一下子亮堂了起來。冒襄一點也不拘束地坐下,打開扇子扇了兩下笑道:“按理,咱們是同鄉,到南京赴考,到同鄉家裏混吃混喝不是什麽大罪過吧?”
“就是!我們是你同鄉的好友,白吃幾天也不過分吧?”陳貞慧深以為然道。
方以智嗬嗬笑道:“我們能回哪兒去?士子赴考,能有親友投靠自然是投靠親友,如今是鄉試之年,全南京城的客棧都飆了幾次價,好一點兒的地方都漲了三倍不止,夥食還得另算,我們家又不是開金礦的,哪來那麽多錢糟踐?”
方濤有些窘,連忙解釋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幾位都是東林翹楚,就算在南京城找不到好客棧,總也有東林自己的會館學舍吧?縱然沒有,幾位的恩師總會給幾位安排好吧?”
冒襄微笑搖頭道:“錯了吧?這次鄉試的考官裏頭東林人都快全占了,咱們若是投了幾位恩師,別人還不嚼舌根嚼死了?這叫避嫌!”
陳貞慧一把扯住冒襄道:“海潮是實在人,辟疆兄也別扯謊,咱們就是騙吃騙喝來的又如何?我就不信了,以海潮兄的家業,還怕被咱們吃窮了?”
方濤頓時苦笑道:“幾位,我還真怕被你們吃窮了!”
陳貞慧不信道:“扯吧?東林裏頭早就傳開了,你小子把玉繩公(周延儒)的老底抄了個幹淨,還把他從首輔的位子上拉下來,發了一大筆財呢!怎麽就沒錢了?”
“真沒有!”方濤兩手一攤道,“沒騙你們!這趟我出去就是花錢去了!河南鬧災,我就跑了一趟河南,收攏了五千災民一路南下,現在正把他們安置在崇明島上呢!人吃馬嚼要花錢、買田置地要花錢、準備農具耕牛要花錢、給他們留足口糧要花錢……”
房內一下子沉寂了下來。良久,方以智起身避席,向方濤作了一揖道:“百戶大人解民倒懸,方某欽佩之至!”
陳貞慧擊節讚道:“壯哉!”
冒襄搖頭歎息道:“文不如武,可歎……”
方濤連忙道:“三位別這麽讚!我可是存了私心的!有這麽多災民幫我置辦產業,我自己也能撈錢了不是?”
陳貞慧不以為然道:“既能救人,又能利己,有什麽問題?好事啊!怎麽沒見江南大戶這麽去做?海潮能有這番心思,足見你忠義純良!別謙虛了!”
方以智亦是點頭道:“不管如何,海潮以一己之力而活五千災民,這已經是了不起的功德了!若是較起真來,比我們這些個不救人反而想著應舉求官的人,豈不是強上了百倍?”
方濤搖頭更甚:“幾位恐怕不知道了,我這番北上,好事雖然做了,卻沒落著好名。淮西那片的巡撫大人史公幾位可認得?他倒是把我狠狠地修理了一頓……不過幾位也別惱,雖然這一次我耍了點手段把人帶回來了,可我倒是覺得這一回我真是好心辦壞事了!史公罵我罵得對!”
冒襄愣了一下:“史公?應該是史憲之可法大人名諱?不對吧?史公為人剛正,想來把生民當作父母一般,如何會罵你?我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