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二章你家的夥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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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以智冷靜一些,細想了一會兒之後點頭道:“我信!信的理由跟你一樣,史公無不以萬民為念,正因為如此,史公才會指責海潮……”

    陳貞慧愣了一下:“你們倆怎麽回事?信和不信的原因居然一樣?”

    方濤接茬道:“史公言曰,災民不可亂救者三。一為朝廷糧秣賑濟不可能分散到四處去,想要高效賑濟又不妨礙其他縣,災民們最好留在原地;二為災民四散之後,來年的耕作就成了問題,到時候土地拋荒,一文錢的賦稅都收不上來;三者,災民難免患有疫病,若是任其四散,恐怕疫情蔓延,不可收拾。當時我聽到史公如此說之後當場就被嚇住了,我救人的時候真沒考慮過這些,前兩條到還能補救,這第三條……萬幸我救回的災民中沒有染上疫病的,否則後果堪憂啊……”

    冒襄遲疑了一下,點頭道:“史公如此言,確實有道理……”

    方濤歎息一聲道:“是啊!回來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想這個,或許在一開始的時候我就弄錯了……”

    方以智堅定地搖搖頭道:“未必。如今傳來消息,河南已反,帶走五千災民,總強過多出五千反賊。”

    方濤心情微微好了一些,笑道:“謹以此言,聊以自解吧!”

    陳貞慧眼珠子轉了兩圈,狡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你哭窮歸哭窮,我們還是要吃的你住你的……”

    方濤一怔,旋即莞爾道:“本來我還沒什麽想法,定生兄一出此言,我就知道多半是三位得罪了人,走投無路了吧?難不成是秦淮河上哪一位相熟的姑娘搶在三位進科場之前讓三位把情債先還了?”

    陳貞慧幹脆抽出扇子就要敲方濤:“我說海潮你能不能正經點兒?咱們幾個就這麽像流連煙花之地的?”

    方濤聳聳肩膀道:“本來就是!與紈絝有所不同的就是,你們雖然到秦淮流連,但卻不是什麽敗家子做派而已,馬馬虎虎啦……”

    這一下,冒襄三人同時無語。

    過了一會兒冒襄才道:“不瞞海潮,這一次除了避嫌,也實在是因為跟那些個士子談不來,所以才發了狠,幹脆搬到這兒來消遣……”

    “哦?”這回方濤認真了,“怎麽個談不來?”

    陳貞慧收好扇子解釋道:“東林源自顧端文公(顧憲成),魏閹伏誅之後,東林雖然氣勢大盛,但東林之內亦是派別林立,張(溥)、吳(偉業)、錢(謙益)三位老師各有門生,葉(向高)、周(延儒)亦有追隨者,誰都不服誰啊!咱們仨剛搬進客棧就聽到各派士子喋喋不休……還別說,事兒都是你惹出來的,玉繩公被罷相之後,東林人早就為了首輔人選吵翻了天!如今京城傳來消息說,二聖和東宮體恤下情,不忍宮娥年老苦守,故而挑選適齡宮娥下嫁傑出士子,誰不想因此與東宮結親哪!大夥兒都卯足了勁兒上呢!臨來的時候就已經聽說很是有幾個才子幹脆休了自家老婆,發誓非宮娥不娶……”

    方濤頓時嚇了一跳:“不會吧?這種事都做得出來?”

    陳貞慧眨巴兩下眼睛道:“那要怎麽做?難道回去操刀殺妻?要吃官司的……”

    方濤被氣糊塗了:“不是!我是說,不就是個宮娥麽?整個朝廷都是東林人做主,想當官兒,早晚的事兒啊!何必死盯著宮娥和東宮不放呢?”

    陳貞慧搖搖頭道:“那可不一定,會試三年才一回,等恩科又不知道是哪一年才能有。即便會試上榜了,還得一級一級做起。有了東宮這條線可不一樣了,老婆稍微‘指點’一下,升起來豈不飛快?”

    方濤無奈道:“再怎麽說停妻再娶總是不對吧?何況就算是要停妻再娶,也得等自己考上了再說不是?”

    陳貞慧翻翻白眼道:“到那個時候就已經遲了!”

    方濤因笑道:“既然這是個好門路,你們三個幹嘛不試試?東宮那片我挺熟,要不我幫你們說合說合?”

    方以智連忙道:“算了,我們仨丟不起這人!”

    冒襄頗為認真道:“海潮須得留意,我們就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那些個士子的嘴臉才跑到這邊來的。他們哪,既拉幫結派,又攀附權勢,最要命的,這些天客棧的夥食差得要命……”

    “對對對!”陳貞慧立刻擊節道,“海潮你是沒經曆過,鄉試一考就是九天,吃喝拉撒睡沒個安生的!寫文章的時候更是食不甘味,寢不安席,進去一趟再出來,起碼得瘦個七八斤!整個兒就算是安祿山進去,那也得變成趙飛燕出來!海潮你這裏別的不敢說,唯獨這夥食最具養生三味,在你這兒吃一頓就能文思如泉湧……”

    方濤忍不住笑了:“定生兄,我這裏沒你說得這麽好吧?”

    方以智搖頭笑道:“這話是真的!開考前最忌油膩,一旦油膩下肚,整個人都混混沌沌,腦袋裏頭什麽貨都沒了。可是客棧裏頭的夥食都是油膩到極點,偏偏還有人喜歡得不得了!我平日亦喜擊劍之技,當真覺得這進科場跟以武會友沒什麽區別,雖是仲秋卻依然讓人汗流浹背!吃得差一些,隻覺得入不敷出,吃得太膩,心裏又堵得慌。海潮你這裏偏偏就是適中,甚好!”

    方濤恍然,點頭笑道:“其實這也是我阿姐留下的習慣。阿姐練武又喜清淡飲食,所以我這鋪子裏的夥食既講究口味清淡,又講究實在,選食材的時我都會囑咐廚房每天都選幾樣清心醒腦的素菜打底,自然好得多。”

    陳貞慧頗有遺憾道:“隻是總不見海潮親自下廚,可惜了……”

    冒襄攏了攏扇子笑道:“定生兄難道忘了?過些日子保國公府上壽宴自是海潮親自去,豈少得了你的?”

    方濤點點頭道:“沒錯了!算起來保國公似乎是東林前輩,你們幾個與他關係似乎也不錯,恐怕已經收到帖子了吧?”

    冒襄的表情非但沒輕鬆,反而有些嚴肅,壓低聲音道:“我們幾個收到帖子那是自然,不過奇怪的是……這個院兒裏住的那位陶逸行似乎也收到了,這事兒透著古怪……”

    方濤怔了一下,點頭道:“是挺怪的……陶公子來南京不久,可謂當初潦倒至極,怎麽突然就跟保國公搭上線了?”

    “莫不是要對付你?”陳貞慧心直口快,但旋即就知道自己失言,連連搖頭道,“別說你不信,我都不信!”

    方濤攤攤手道:“是啊!我跟保國公又沒什麽仇,對付我做什麽?再說了,即便是保國公和周延儒關係不錯,可也犯不著拿自己老母的壽宴搞出什麽事來吧?要知道我可是主廚,把我惹毛了,問題可大著呢!”

    方以智搖搖頭道:“保國公與玉繩公的關係沒想象中那麽好,所謂親近,不過是場麵功夫而已。這屋子裏頭我年紀最長,說句不當說的話,保國公對誰都是如此!他是勳貴之後,犯不著應舉,也沒有什麽出大風頭的機會,把持朝政就更輪不上了。勳貴什麽都不缺,唯獨就缺一個在朝堂上關鍵時刻能為自己說話的人,保國公之所以賣力交好所有人,多半也就是為此了,並非什麽陰謀。”

    方濤與朱國弼不熟,沒什麽印象,對方以智的話一知半解。可冒襄卻如恍然一般讚同道:“沒錯!確實如此!南京城中每有俊才,或是江南之地的那些個士大夫,保國公從來都是和顏以對,就連不受人待見的阮大铖,保國公也坦然麵之。可認真說起來,他跟誰都是不親不疏、不遠不近,能幫個忙的時候就幫,幫不上忙的時候也出麵奔走一陣,整個留都,誰都會說一聲‘好’,可東林的三位老師私下裏卻論之為‘老泥鰍’,滑不留手啊……”

    “是這樣……”方濤沉思了一下,點頭道,“反正明兒我要去一趟國公府,看看情況再說。”

    冒襄聞言,起身道:“看來海潮明日還須早起,倒是我們來的不是時候了……”

    方濤也笑著起身道:“我也正睡不著呢!反而要謝謝三位這麽晚了來陪我消遣。”

    冒襄微微有些尷尬道:“我們不也是回來晚了麽?”

    陳貞慧也不遮掩,直接搖頭晃腦地說道:“陪朝宗聽香君姑娘撫琴去了,有什麽丟人的?”幾個人相視而笑。

    第二天方濤也沒起太早,因為他知道以招財的性格,如果沒有前田桃的擀麵杖督促,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叫不醒他。起來之後的方濤直接下廚做了早飯才看到招財懶洋洋地起身洗漱。不過招財還算識趣,換了一身體麵的衣服吃了早飯才跟著方濤出發。

    兩個人到了國公府的門口的時候已經快過晌午,方濤為了節省時間,雖然沒有穿飛魚服可卻是直接在門口遞了牌子,明言不是找國公而是找管家。門子看見錦衣衛的百戶牌子也不敢怠慢,雖然對方不像是來拿人的,可錦衣衛的人就算官職再低也不能不當回事,當下立刻飛奔進去通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