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抓和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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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一出口,士子群中立刻傳來應和之聲,在場士子對此都表示同意:哥是有身份的人,將來是要在大明朝當官兒的,犯不著跟著反賊一條道走到黑吧?倒是這幫窯姐兒,有錢的就是大爺,下九流麽!她們最容易被反賊收買了!大夥兒都想著脫身,要知道婊子無情、戲子無義,沒準真拉你一起下水,這輩子的光明前途就都沒了。
被扣在另一邊的秦淮女們立刻怒目而視,眼神中夾雜著憤怒與淒涼。
方濤有些無奈,隻得喚來幾個家丁吩咐道:“甄別一下,先把官吏和勳貴子侄們都悄悄放了。”家丁立刻依言照辦。很快,家丁匯合錦衣衛的人走入嫖客群中,憑著錦衣衛過人的雙眼掃描識別功能,很快就把各級官吏甄別了出來,悄悄地帶出人群,又悄悄地放走;方濤倒是清楚地看見黑暗中倒是有幾個文官朝自己客客氣氣地拱拱手之後悄然離去。
這一下其他人不幹了:憑什麽啊?
但是抱怨歸抱怨,大家都知道放走的是官吏、是勳貴們的子侄,你真要敢鬧騰,肯定把所有人都得罪死了。
方濤的心情微微放鬆了一些。按律,官員嫖(河蟹)娼輕一點的都是降級留用,上綱上線的話,怎麽說也得革職查辦。何況方濤就算再缺銀子也不至於很傻很天真到從這些人手上訛上一筆,除非自己活膩歪了,等著江南官場群起而攻。
至於剩下的小蝦米,則很有上綱上線的必要。
剛剛被放走的一批需要留下這麽些人來替他們背黑鍋;而方濤也需要以此為借口完成鄉試作弊計劃。
“來人……”方濤懶洋洋地下令道,“在場的嫖客一概收押,待查明身份之後再做打算……至於青樓畫舫……各自回去寫一份保證今後不藏匿亂黨的文書出來,再讓裏長畫押作保,明日送到鎮撫司就行了。”此言一出,青樓畫舫這邊立刻輕鬆,而嫖客這邊當場大嘩。
“這位將軍,我等俱是有功名在身的士子,豈能隨意扣押!”一個讀書人失態,當場叫了起來。
方濤斜斜眼,執著此人罵道:“你小子消停點兒!就是因為在乎你們的身份,老子才把你們收押,要不然當場查驗身份文書,你們還能有好日子過?知不知道士子嫖(河蟹)宿被查實之後什麽後果?你小子還要不要這身功名了?”
嫖客群體當場噤聲。
方濤掃視了一眼繼續道:“不過這些事兒我這個百戶也做不得主,還得請得鎮撫司同指揮使吳大人示下……”
吳孟明大搖大擺地走上前,裝模作樣地審視了一番之後道:“赴考士子乃是大明來日棟梁,貿然收監恐怕不妥……依本鎮看……還是到國子監請祭酒大人過來商議商議吧……”
這個時代,南京國子監祭酒既是國立大明帝國中央大學南京分校的校長,又兼管了如今教育部的絕大部分職責。明代強調治國先要行教化,教化先得管學校的基本策略。公辦官學可謂層層督辦,指定教學內容和考試大綱,最後用八股把所有的思想牢牢束縛。而國子監祭酒,就是幹這個活兒的總負責人。
換言之,你們這些當學生的犯了嫖(河蟹)娼這種錯誤,雖然不至於用國法懲處,但照規矩還是得通知一下“有關領導”,讓“有關部門”帶回去“批評教育”。這既是各部門之間職責的協調,也是彼此給麵子,送台階下。
吳孟明的提議中規中矩,甭管是誰都別想挑出毛病來,錦衣衛的一個小旗飛也似的拿著吳孟明的牌子往國子監跑去了。沒一會兒,就看到一頂轎子歪歪扭扭地衝了過來,之所以歪歪扭扭,那是因為轎中人不斷催促轎夫“快馬加鞭”,無奈幾個轎夫的“排量”嚴重不足,走的慢時還能整齊劃一。速度一旦快起來,“四驅”的轎子反而不如“單驅”的馬車。
轎子停下,從裏麵出來的正是一臉焦躁的校長大人。方濤連忙搶上前,躬身行禮道:“學生見過祭酒大人!”
校長大人這會兒可沒功夫理會這個“特殊生”,他在乎的是這群被扣下的“優等生”的前途問題,當即“嗯”了一聲便應付過去,眼光已經在四下尋找吳孟明。
“祭酒大人!(按,查了些資料,隻找到崇禎五年之前和崇禎十五年之後的南京國子監祭酒名字,故而此處隻能用官名代替了)”吳孟明突然間就不聲不響的冒了出來,一臉笑意地朝校長大人拱手致意。
祭酒一見吳孟明,立刻心急火燎道:“吳指揮,此事能否通融?”雖然兼職教育部長,可祭酒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懲處這些嫖(河蟹)娼的士子,而是先想辦法把人撈上來再說,有什麽問題自家關起門來解決,無論如何不能在外麵丟人。
吳孟明愣了愣,他倒是沒想到這位校長大人如此直接。當即朝羅光宗的方向努了努嘴:你找他去!
大明朝除了鎮撫司也就是錦衣衛之外,還有一個相當出名的特務機構:東緝事廠。個別皇帝還來個西緝事廠,一個監督一個。錦衣衛當著東廠的麵,當然也不可能太囂張。
祭酒當即會意,跑到羅光宗麵前賠笑道:“羅公公,他們實在是不爭氣,讀了這麽久的聖賢書,還做出這種有虧德行的事來……說起來也是本院懈於督責之過……”
羅光宗籠著手淡淡笑道:“祭酒大人又沒有通天的手眼,哪能顧及這許多呢!放下手中書、筆,他們也不過就是普通百姓,平日裏也沒誰跟他們過不去,畢竟他們將來也要入朝為官,咱們辦皇差的,誰不想討個好人緣?今兒這事兒咱家也是沒了辦法,天罡亂賊硬是混進了秦淮河,咱家這不也是沒辦法麽?”
祭酒有些著急,連聲道:“這些士子赴考時都有當地官府出具的身份文書,又有當地鄉紳具結作保,怎麽可能是亂黨?”
羅光宗搖搖頭道:“祭酒大人這話有些偏頗。出身清白自然可以查閱存檔,亦可走訪閭巷;隻是南京市井也算魚龍混雜,若是赴考士子到了南京之後,在風月場中被亂黨收買,那該如何是好?將來這等人入朝為官,說不準什麽時候就替逆黨翻案……咱家是個閹人,也不怕祭酒大人瞧不起,若是咱家現在掏錢養活幾十個士子,祭酒大人會不會防著咱家將來替魏忠賢翻案?”
祭酒明顯哆嗦了一下,嘴唇有些發白。沒錯,真有這可能!
“這……如何是好?”祭酒有些亂了方寸,“若是逐一排查下去,耽誤了鄉試可就糟了!這幾年西北鬧反賊,北直隸、山東、山西鬧韃子,河南今年又鬧了災,蘇北、皖北的情況也不太妙……總之明年會試,北卷肯定完蛋,若是南卷再出什麽岔子,江南六部如何擔待得起?”
(按,洪武朝的時一場影響深遠的科場舞弊案,當時錄取的考生都是南方人,北方士子群情激憤,朱元璋查問之後發現出題、保密、閱卷和排名都沒問題,實際上是因為北方連年戰亂導致讀書人的數量和質量都不高,所以全體落榜。為了平息輿情,朱元璋還是剮了主考砍了相關官員,但從此會試有了個規定,那就是南北方士子分南北卷,平衡錄取比例。)
羅光宗攤攤手道:“咱家也有難處啊!放,倒是好放,可將來這些人裏麵真要出了幾個反賊,不但咱家自己,就連整個江南官場都得掉一地腦袋,誰承得起?”說話的時候,眼睛直接朝方濤瞟,雖然他不知道眼前這局麵到底是怎麽回事,但他從方濤和吳孟明的關係中已經發覺了,這小子肯定有了什麽缺德玩意兒要往外蹦。
方濤會意,上前恭聲道:“廠公、指揮大人,在下倒是有個主意……”
吳孟明斜眼作勢道:“區區百戶,這裏哪有你說話的地方?”
羅光宗嗬嗬笑道:“吳指揮別動怒,說不準方小哥兒能出個好點子呢?”
吳孟明道:“那就說吧!若是不成,當心吃軍棍!”
方濤涎著臉笑道:“哪能呢!在下的意思是,士子們都是國之棟梁,不清查,將來出了亂子誰都扛不起;清查,又恐怕耽誤了鄉試,大夥兒同樣擔不起……與其兩難,還不如把他們都扣到國子監學舍裏頭去,平日裏全都安心溫書備考,錦衣衛和東廠的人把守住,誰都不準出去,挨個兒在裏頭清查。這樣一來,最後這兩個月還能讓他們把心思收一收,說不定今年南直隸鄉試能出幾篇上等文章來……”
吳孟明微微點頭道:“這倒是不難……”
羅光宗亦是點頭道:“點子不錯。說起來也真是的,拚死拚活苦讀了這麽些年,臨考隻有兩個月了,還到這種地方來……如何能寫出好文章來?若是放榜的時候,整個南直隸科場一篇像樣的文章都拿不出手,真是丟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