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回襤衣褸裳飄下崖(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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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時,聽得遠處傳來一陣笑聲,聲音由遠及近,不過瞬間的工夫,可見笑聲之人輕功之高,實在是匪夷所思。看得空中倏倏聲響,一條人影平掠而過,落在地上。
眾人尚不及看清此人麵貌,楊不識與羅琴、金庚孫俱是臉色大變,動容道:“他,他如何來了?”身旁風聲勁響,卻是鄭念恩大吼一聲,陡然猱身衝出,直逼那人,雙掌翻飛,一上一下,若
落葉繽紛,密密掌影將那人籠罩其中。他武功甚高,如此架式排山倒海,逼迫得人透不過氣來,且是全力施為,莫說丐幫、泰山派、崆峒女派諸人瞧得瞠目結舌,便是孟縱連、蕭季、慕容翱
潮也暗暗誇讚,心道此人武功了得,紅日教人才濟濟,莫怪昔日皆落敗受陷。那人卻不慌不忙,身形左搖右擺,如在掌網之中穿針引線、遊刃有餘。
蕭季驚道:“好身法,好武功,他,他是誰?”金庚孫大聲道:“他便是號稱北國武林的第一高手,耶律雷藿了。”眾人皆駭然。
包向泓胸口砰砰亂跳,不覺把眼往梅還心瞧去,暗道:“他就是耶律雷藿嗎?好生厲害。隻是這位兄弟看似與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知是為了什麽樣的緣故?”梅還心見他疑惑,苦笑不已,
心想:“我自己尚且繞在雲中霧裏,哪裏能替你解說明釋?羅姑娘是從哪裏結交得這些江湖奇人?是了,她們混跡於我丐幫之中,原本就是為了假借我幫消息傳遞之能,要救陳少俠脫厄吧?
”他尚且不知陳天識認宗歸祖,該喚楊不識才對。
鄭念恩數招不中,愈發惱怒,他每一掌擊出,掌鋒如刀,刀刀撼魂奪命。左右雙掌甫出,大不相同:其左掌穩重沉厚,先在空中劃個半圈,拳風未散,手臂旋轉,卻換成一道弧線堪堪劈下,
下不及尺,又轉作圓圈之形,形不亙久,弧風又出,正是圈圈不盡,弧環相銜,其力察之,乃柔中有剛,剛中合綿,勁道起伏不定,狀若潛雷匿流,非渾厚內力,難以相繼為之;右掌五指駢
並,疾出如電,攻擊淩厲,堪為罕見,但不待一招用老,即生變化,明明掌取上鋒,直逼對方麵門頸脖之處,離貼得對手肌膚半尺盈寸之時,陡然掌化爪勢,爪指勝鉤,堅硬無比,隨曲肘掄
臂,反朝胸口心窩之要害部位抓下,眼看變出不意,指抓成濟,不待奏功,忽然關節伸直,崩彈而出,翹起中間或食指或中指,徑直戳點“膻中”、“中脘”二穴,其餘諸穴但凡印在掌下,
皆受封點威協,正是招招藏日納月,日月輪換,乾坤能轉,招內含套,套孕新式,隨心而動,極富極變,果真變化無窮。口中兀自罵道:“大惡人,你把她藏到哪裏去了?”耶律雷藿咦道:
“你這花子,說些什麽話?”
話音甫落,覺得眼前招式似曾見過,腦中靈光一閃,沉聲道:“你是--”鄭念恩不待他說完,雙掌迎上,咬牙切齒,哼道:“不錯,你總算是想起來了。”羅琴胸中砰然亂跳,暗道:“鄭
前輩為何一見著耶律雷藿便即這般忿然,莫非?莫非--”思忖間,見鄭念恩雙掌擊出之時,又是一腳挑向耶律雷藿腹下要害。若是旁人,與之對敵不過一二招,便即目眩迷離、頭昏腦脹,
再過得一二招,行至三四招時,無不心驚肉跳,後麵再能招架,須臾之間就可分出勝負,要是彼此性命相搏,生死存亡稍瞬即決。
但耶律雷藿並非泛泛,武功造詣精深博後,位列“六絕”奇人,一身修為豈能尋常?無論內力、身法、拳腳,俱在此紅日教護法右使之上,他略勝得東方日出一籌,當年教中論武,東方日出
又勝出鄭念恩一籌,因此雖被掌風逼迫甚緊,卻全然無懼,說道:“鄭兄弟,你恨我如是,怨恨填塞胸臆,怕是憋壞了吧?如何不早些到大都尋我報仇?”見掌腳襲來,遂納氣收腹,身形往
後疾退半尺,避開此招。
鄭念恩本待一足追踏,掌不撤勢,依舊暴進疾跟,但轉念忖想,這般一來,自己胸前門戶必然大開,破綻頓顯,風險極大,於是左掌又是一個圈子劃出,右掌“啪啪啪”接連三下,分別拍打
耶律雷藿左肩、左胸、左肋三處要害。耶律雷藿左臂橫豎格擋,上頂下壓,牽勁引力,那三掌悉數撲空。隻是他隻守不攻,瞧得眾人暗暗詫異。蕭季低聲道:“是了,我明白了。”慕容翱潮
瞧得出神,無暇應他。蕭季伸手推搡其一把,又道:“我明白了。”慕容翱潮眉頭微蹙,冷然道:“你明白什麽了。”蕭季嘻嘻一笑,說道:“我看這耶律雷藿的武功,那的確是非常厲害的
,倘若真與鄭老鬼相鬥,隻怕此刻老鬼已然狼狽落魄,驚惶逃竄了。隻是因他心中有愧,定是做了什麽對不起鄭老鬼的壞事,羞慚之下,不好還手。這大惡人,倒也懂得一些情理。”
慕容翱潮冷笑道:“既然是大惡人,怎麽會有愧羞慚,怎麽會懂識道理?”蕭季一呆,旋即笑道:“是,是,我說錯一個字了。大惡人十惡不赦,壞事做絕,更無廉恥之意。他麽?該是小惡
人,也做壞事,但未至絕,尚有一些良心不曾泯滅。”慕容翱潮斜眼睨他一眼,“哼”的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睬他。鄭念恩連攻數招無果,皆被耶律雷藿輕易避開,不禁怒道:“我昔日輸給
了你,自要遵守諾言,答應有生之年再也不過越山東地界,往北而行,哪裏能去大都呢?你多年來藏頭縮尾,又不南下,咱二人終難碰麵,我心急火燎,恨之切切,想尋你報仇也不能也。”
鄭念恩愈說愈是惱怒,襤褸衣裳漾起,印出脖中紅斑,左掌圓圈劃完,方始回臂,沉肩抖肘,又是一條斜斜弧線擊出,若橫貫東西的長虹,看似徐緩無急,但虛中納實,對手隻要稍有不慎,
便即隨勢突進,左右平橫陡劃前後衝刺,後發製人,卻成製敵於先之狀,偏偏耶律雷藿功深目銳,洞若觀火,其中虛實萬難逃出他的揣摩,虛難生實,生則無功,是以鄭念恩右掌千幻百影之
勢不敢稍歇,大吼一聲,聲若雷霆,直直擊上,快捷迅猛,劈雲削霧,內力盡貫臂腕,掌麵堅硬凝然,重重拍向對手腋肋。
耶律雷藿歎道:“她本是我大金國的骨血,我把她奪回,喂之女真飯,著之女真袍,添之女真屋,甘為女真人,若非她脾性執拗倔強,何必隨著瘋瘋癲癲的老頭流離顛沛、於卜卜江湖沾灰粘
土?大可享受富貴榮華。”羅琴見他說話之間,目光似乎往這邊瞥了一眼,胸頭砰砰更是劇烈,心中一時慌亂,不知所想。聽得耶律雷藿又道:“如此不是天經地義之為麽?偏偏你那兄弟不
識好歹,死活與我為難,我讓他十數招,他尚且不肯收手。我無可奈何,方才將之擊傷。他自覺羞辱難當,於是拔劍之戕,唉!你要是真將這筆帳算到我的身上,我也沒有辦法。”吸氣凹肩
,避開鄭念恩斜斫掌刃,至於種種虛招,不以為然,任其畫形弄影。
鄭念恩心中暗驚:“我勤修苦練,自忖武功大有精益,不料今日與之相鬥,方覺尚是遠不能及之。”凜然之下,盛怒不減。他助羅琴救援楊不識,一者便是專與耶律雷藿過意不去,但凡其與
下屬欲挾持之人,自己必要想方設法救之,二者想了斷當年舊怨陳恨,覓他報仇。又是數招過去,聽得“轟”的一聲巨響,原來耶律雷藿受鄭念恩逼迫甚緊,招招挑進致命,雙掌不離自己周
身要害緊處,胸中漸漸恚怒升騰,弗然不悅,心道:“你咄咄逼人,難道以為我怕你不成?”
終究按耐不得,甫然出手,看得鄭念恩左掌拚命撲來,索性不再躲閃,凝神貫氣,右掌迎麵擊將過去。雙掌相貼甫交,兩股陽剛內力悍然碰撞,登時生出雷鳴之音。鄭念恩後續內氣方從丹田
運上,尚不及行走手臂三陰三陽經絡,隻覺得前麵似有一麵無比厚重結實的銅牆鐵壁亙阻於斯,鼓推之力大為凝滯,稍加歇緩,勁勢翻轉,不進而退,倒與耶律雷藿內力合二為一,朝自己洶
湧衝來,幾若摧毀一切巨石峭壁,不禁大驚失色。
他反應甚敏,慌忙撤力抽身,雙足往前疾蹬,身體反彈後躍,如隼似鷹。眾人驚呼一聲,既受撼於掌擊神威,又為鄭念恩高明輕功誇讚不已。便是耶律雷藿也不覺說道一句:“好本領。”饒
是如此,鄭念恩亦覺得胸前一陣滯窒巨壓,仿佛千層萬層的浪打濤擠,餘勢裹挾身體,“噔噔噔”連退數步,勉強拿捏住身形。眾人麵麵相覷,相顧驚駭:“不想此人這般武功,尚且不是耶
律氏的對手?六絕其人,睥睨群雄,果真是名下無虛呢。”
蕭季也是好事之人,瞧得興起,不覺哈哈大笑,說道:“真不虧是六絕之一,先前旁人說你怎樣厲害,我猶有幾分不信,知道江湖傳言,未免偏頗難鑿,此刻看見你的身手,我卻是相信了。
有趣,有趣。”向孟縱連、慕容翱潮使個眼色,道:“既然如此,我們幾個老花子與他單打獨鬥,決計不是對手,唯有也布個六合拳腳小陣,群毆圍攻了。”連上鄭念恩、徐天平、尹可任,
六人之數湊齊,隻是他們哪裏會什麽六合小陣?但六大高手連袂圍擊,威力可想而知,耶律雷藿武功再高,也討不得什麽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