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回鴛鴦孰配苦紛紛(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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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十人繞圈打轉,滴溜溜晃遊不歇,九柄劍華不停吞吐、光芒上下閃爍,搬招遞式,皆逞勇鬥威。石秋老婦不善刀法,那雙刀掩蓋其中,便若雞擠鶴群,雖然醒目顯眼,卻愈發萎靡敝陋不堪
。不善婆婆突然鐵杖橫推,風聲呼嘯,赫赫逼猛,就往她的肋下貼撞而去,不待招式用老,忽然左臂支頂杖央,右手下按,就見那龍頭倏忽上挑,卻徑敲對方頜下。
石秋老婦雙手握刀,運氣貫臂,豎格杖勢,心中本是忐忑不安,心想:“這老悍婦氣力極大,這一杖推得又凶,卻不曉得這兩柄金韃子的兵刃可否架得住,休要被磕飛了,那可是糟糕之極。
”她與不善婆婆連鬥了數十招,筋軟骨麻,鬥之極其吃力,心裏自也明白氣力遠不及不善婆婆大,隻是她頗好臉麵,又對圈中三人尤其是兩位老婦恨之入骨,因此萬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本領不
濟,便另尋一個籍口安慰。此刻雙刀遞出不過半尺,見不善婆婆陡轉杖頭,變化無狀,不由駭然失色,驚道:“你,你這老狐狸。”
旁邊蘭香菊香兩位老婦見之,也是心驚肉跳,忖奪一行七人之中,便是這七妹武功最差,且她長劍先前被楊不識斷折,此番以金兵雙刀暫且替用,也大不稱手如意,哪裏能夠抵擋得不善婆婆
如此虛實相間的杖招,齊聲喝斥,分左右上下,雙劍繞開徐天平,翻走遊龍、矯似靈蛇,疾襲不善婆婆雙肩,心中俱是一般無二的心思,暗道:“此刻杖當鋒頭,難阻銳茫,唯獨反守為攻,
以攻代禦,行這‘圍魏救趙’之計,方能保證七妹性命周全。”以為如此情勢之下,不善婆婆假如恃狠猶進,兩側雙肩免不了要被自己老姊妹的長劍貫出一雙明透透之窟窿,她愛惜身體,自
然躲避劍鋒,縱身後退,便是不肯後退示弱,也必定抽杖抵擋,無論哪一種,總之其燎燎洶洶之攻勢皆能破解,石秋老婦自當無虞。孰料徐天平眼疾手快,手腕抖動,左手一捏劍訣,右手揮
舞半個圓圈,長劍劃拉出一道斜斜長長的弧線,陽光打照其上,映出七彩光芒,就象是半空一道彩虹,便聽得“當當”兩響,一招雙式,銜接無罅,將蘭香菊香兩柄長劍蕩開。
兩老婦僵持不得,拿捏難穩,“噔噔”退開幾步,甩袖頓足,急道:“天平兄,你,你就這般忍心看這七妹被她殺死?”徐天平歎道:“你放心,她哪裏會殺石秋?”果見那不善婆婆杖勢又
變,待貼上石秋老婦頜下,不過輕輕磕碰,笑道:“昔日你的武功最差勁,恭喜恭喜,多年未見,你還是沒有長進,武功依舊還是最差勁。”石秋老婦適才被他唬嚇,三魂七魄幾乎喪掉一半
,此刻跌跌撞撞後退幾步,坐在一塊石頭上,掌心額頭盡皆濕津津的,早已冷汗涔涔,喘息了片刻,回過神來,罵道:“放屁,放屁,我不過是沒有合手的長劍罷了。若是寶劍在受,就是你
再厲害十倍,也不是我的對手。”不善婆婆哈哈大笑,渾身亂抖。楊不識輕輕歎道,對羅琴道:“琴兒,我還是頭一回看她老人家笑得如此暢懷無忌。”便似自己心中也十分愜意,若飲醇酒
。羅琴挽著他的胳膊,莞爾一笑。
七位老婦之中,有三人步法散亂,劍陣其實不解自解、不破自破。蘭香菊香相視一探,心想:“天平兄說得不錯,她果真是顧念昔日一番情分,終究不會下重手傷及七妹的性命呢。”梅香竹
香也有了罷手休鬥之意,縱觀群場,也隻有枝春老婦與劉姥姥換招轉式,劍進劍往,你來我往,騰挪縱橫,愈發精神抖擻,恨意燎燎。葉夏見梅蘭竹菊或是收劍歇手,或是遲疑不決,那長劍
晃來晃去,去無半點殺氣洶意,遂默默搖搖頭,長劍在空中虛挽幾朵劍花,縱身朝後麵退去,喃喃道:“不打了,不打了。”
徐天平呆呆怔怔,瞧著她,良久方始喟然長歎,道:“葉夏妹子--”那劉姥姥使盡了渾身解數,一套杖法即將使完,皆因枝春老婦守禦嚴密,破綻極少,就是偶爾露出一二空隙,也是轉瞬
即逝,根本不能乘機攻襲,心中不禁大為焦燥,怒道:“徐天平,此刻大夥兒鬥在一起,彼此都是仇人咧。所謂‘仇人相見,分外眼紅’,你還叫她什麽葉夏妹子,偏偏貼套如此近乎?”又
對那梅蘭竹菊喝道:“你們也恬不知羞,凶霸霸地來此攔截我三人,擺下這歹毒劍陣困鬥圍攻,彼此情分早已殆盡,還叫他什麽‘天平兄’?嘿嘿!聽起來似若嬌鶯啼囀,溫雅婉柔,走近一
看卻是幾個幹巴巴、滿臉褶皺的老太婆,可笑,可笑。”她口中說著“可笑”,手中鐵杖絲毫不歇,一擊不中,索性重重趁勢篤地,發出“轟隆”巨響,立威壯氣,又大聲說道:“想當年諸
多往事,枝春與石秋便是最為異類奇怪之人,一個陰極靜極,一個暴戾勝虎,今日再見,其弊未改,然更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之勢。”
石秋老婦坐在地上,手中綽刀無力,罵道:“呸!你劉婆子有本領,眼見人家不歡喜你,便設下陷井,近乎就要想盡法子偷丈夫了。不過你逃得快,竟然投入了崆峒女派門下,卻將一陣偷漢
子的臭風也帶了過去。那什麽‘紅袖女’白鳳,還有後麵的方效顰,不都是嫁了丈夫成為人婦麽?不過人家比你好,畢竟與郎君是兩情相悅,好歹強勝你當年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哈哈。”她
放聲大笑,心中卻十分懊惱,忖道:“我苦練武功,不想依舊非她敵手。”竟然心灰意冷,頗有幾分頹萎失落之感。
劉姥姥隻氣得渾身發抖。
枝春老婦卻不說話,驀然矮身擰腰,身形一晃,卻快如疾電一般轉到了她的身後,長劍斜點其“至陽”、“大椎”。劉姥姥暗呼不妙:“我稍稍分神,不料卻被她趁虛挾機。”駭然之下,不
及回身抵擋,遂聽風辨音,掐準方位,鐵杖猛然朝後撞去。她後發製人,杖又極長,情急之下,方向也把握得甚準,竟逼迫得枝春老婦冷哼一聲,不得不揮劍收勢,後躍躲避。兩人各自對峙
,一個橫眉怒目,一個陰譎冰冷,不再互攻躲鬥。
石秋老婦重新走前,雙刀橫於胸前,強逞豪狀,卻斜眼瞥見不善婆婆拄著龍頭鐵杖,笑嘻嘻地望著自己,又羞又氣,咳嗽一聲,那雙手不覺下垂半尺,兩柄大刀交叉護於腿腹之前。梅蘭竹菊
、枝春葉夏六位老婦也是似銜非銜,接而又離,雖然各自執劍在手,但盡皆心知肚明,這劍陣是再也盤結布置不成了。徐天平長劍歸鞘,劉姥姥與不善婆婆篤頓鐵杖分立左右,他神情三分困
窘,七分愧疚,長噓短歎,卻象胸中有著無數的心思。羅琴眼睛瞪得大大的,低聲問道:“奇怪,為什麽他們三人會在一起,卻又與這七位老婦苦拚廝鬥,都成了她們口中的‘大惡人’呢?
”
楊不識搖搖頭,竊語道:“那日在瘦西湖畔小茅屋前,我們便曉得這崆峒女派的劉老前輩與這位似乎喚作徐前輩的高人有些舊年淵源,隻是不善婆婆獨來獨往,如何--”羅琴眼珠子滴溜溜
亂轉,陡然腦中轉過念頭,“氨的幾乎叫喚起來,急忙伸手掩口,朝外麵空地望去,見那十人對峙麵視,情狀微妙,並非發覺此間動靜,遂吐吐舌頭,悄聲道:“是了,我想起來了。那日
我們脫出彩雲穀,在趕往丐幫大會的途中與不善婆婆、白鳳相逢,恰巧蔣理與吳千秋二人偷襲逞凶,蕭季前輩與徐前輩都曾出手相救的。其時不善婆婆看見徐前輩,便好像有些怪怪的呢。”
兩人屏氣凝息,靜靜聽著那幾人說話。
石秋老婦嗓門極大,叫嚷得最凶,罵道:“徐天平,你這天下最是臭名昭著的負心薄幸、好色無厭之徒,躲避了幾十年,如今如何又重出江湖,炫耀威風了?嘿嘿!隻是你不曾料到,你甫才
出來,就被我等七姊妹得了訊息,紛紛走出紅葉穀癡恩亭,來尋你報仇。”
梅蘭老婦神情不免黯然,道:“本來我們隻是想尋著天平兄,好歹為八妹討要一個說法,不料你竟然會與她兩人在一起,行蹤不離,纏纏綿綿,頗有黃昏寫意。唉!這,這實在讓人憤慨不已
,大為八妹不值。於是,於是我們無可奈何之下--”她不及說完,那石秋老婦插科打諢,嚷道:“大姊,你何必如此客氣,此情此景,此時此刻,還對他說什麽‘無可奈何’雲雲?”手指
戟張,遙遙點著徐天平的鼻子,說道:“於是我們七人氣憤之下,就不再找你討要一個說法,而是要討要一個公道。”徐天平渾身一顫,驚道:“水冬妹子,她,她--”
不善婆婆微微搖頭,登顯神傷,低聲道:“想不到經年不見,她卻先我們幾位老姊先一步仙遊了。”躬身拱手,朝枝春老婦彎腰一禮,歎道:“枝春妹子,你與水冬妹子交情最好,想必你也
最是傷心,也最是切齒痛恨我們的吧?”枝春雙目通紅,深吸一氣,冷冷道:“恨,恨無極,恨無常。”語音顫顫,顯是心中激動,難以自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