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人心盡散金酋逐(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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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不識恍然大悟,道:“你說我方才那套拳腳武功?那哪裏又稱得上是什麽武功,其實是我運氣之時,四肢百骸滯漲得十分難受,因此不得不率性舞動,消解凝結之息。”羅琴見他語*促彷徨
,再也忍耐不得,噗哧一笑,轉過身來,挽住他的胳膊,道:“傻哥哥,我不過與你開個玩笑罷了,便將你嚇得如此模樣呢。隻是你那拳腳武功,其實看來十分高明,招招淩厲,靈猛異常,
若睥睨江湖、笑傲武林,好生了得,但若是細細觀看,未免還有一些地方教人覺得奇怪,掌爪之勢總覺得哪裏似是不太對勁哩。”
楊不識虛驚一場,又是好氣,又是好笑,隻是他方才練功完畢,胸中舒暢之極,便也不去與她生氣,哈哈一笑,搔搔腦袋,問道:“這本來就是劍法,你也見過的,哪裏是什麽拳腳路數?”
便將自己調轉內息之時,驀生雜念,結果不由自主揮舞“吟天劍法”一事娓娓到來,手中無劍,便虛妝劍勢。羅琴不住搖頭,道:“不對,不對,你那吟天劍法我見得多了,自己也會上十幾
招,你使得雖然頗似吟天劍法,其實諸多細節,大步盡同,依我看來--”她說至這裏,口中咬著手指頭,欲言又止。
楊不識見她說話說了一半,不覺奇怪,問道:“依你看來怎樣?”羅琴目色迷惑,囁嚅道:“我也不是很確定,不識哥哥,你能夠再依著先前劍招舞弄一遍?是了,是了,內氣運轉,也順著
適先經絡而行之。”忽然又不住搖頭,歎道:“不對,你半夜即興練功,想必也是懵裏懵懂、稀裏糊塗的,哪裏還能記得那些詳細之處?”楊不識笑道:“我雖然是陡然虛手練劍,但怎樣的
招式,怎樣的運氣轉息、吐納蘊力,心中其實明明白白。”走到蒲團一旁,彎腰拾起“半筆”青鋒,果然就一招一式搬遞起來。
他使得數招,臉色遽變,暗呼奇怪,又使得數招,神情登時端凝肅整,如此到了十招之後,手上的長劍複度揮出,每一招甫出,便要收勢停頓,默默思忖一番,然後再將這一招重新使出,速
度愈慢,倒似他在細細考究評鑒一般。待行過第十六招,他後麵每一劍招少則重複一二次,多則重複六七次,口中不住訝異咿呼,出劍的速度也是越來越慢,好容易一套劍法使完,竟然足足
花耗了一個時辰。羅琴上前用絹帕擦拭他額頭的汗珠子,盈盈笑道:“你覺得怎麽樣?這可是那蟬吟老翁傳授你的‘吟天劍法’,十招之中,便有八九招迥然不同,餘下一二招,那也是形似
神不似的。”
楊不識揉揉鼻子,迷惑不解,道:“怪哉,莫非我先前使劍,當真是稀裏糊塗的,此番運劍,感覺全然不同,卻似,卻似使得真不是那吟天劍法,但運力猛勁、變化無端、虛實參構,還有那
進退法度、守禦銜接,都好象比‘吟天劍法’更為,更為--”他連說幾個“更為”,後麵卻不說下話去。羅琴搶先道:“我替你說了吧,你覺得方才的劍法,其實諸多方麵,卻似較‘吟天
劍法’更為高明精絕,是也不是?”楊不識哈哈一笑,臉色卻微紅羞赧,暗道:“幸好此地沒有旁人,否則傳揚出去,還道我不曉得天高地厚,竟然在這裏狂妄自大,胡言亂語的。”卻看羅
琴用力點頭,道:“我也有如此感覺,不識哥哥,你這劍法的確是較那‘吟天劍法’強哩。”
楊不識道:“高明不敢說,隻是招式自出,我卻是百思不得索解了。”感覺體內真氣突突亂跳,心中突然若有一道閃電劃過,瞬間光芒四照,“啊呀”說道:“是了,是了,我明白了。”他
修煉那“八脈心法”之時,順應腦中之念,搬使“吟天劍法”,卻不知任何劍法無論怎樣奧妙精強,始終都有些瑕疵所在,不過是或多或少,或形成破綻或遮掩巧妙罷了。他若是尋常練劍,
約定俗成,見怪不怪,自不覺得有什麽異常,一心隻是想著這劍法是極好的,我該將它練習得愈發純熟精練罷了,就若一個睜眼瞎子,看得習慣,哪裏還會體會其中的不足與缺點?然“八脈
心法”乃是道家至上內功,道家崇尚無為而為,一切皆順應自然,氣息貫於四肢百孩渾身經絡穴道,最能感應舞劍之時的凝滯不暢之處,卻連極細微的地方也不放過。楊不識內運此功,外
練劍法,自第一招開始,每一招於“八脈心法”而言,都或有凝滯阻礙之害,於是真氣如有靈性,因勢便利,就若行雲流水,不自覺地引導楊不識將劍招轉換,以保障自己氣機暢通、內息淋
漓,反克服了原先劍招種種弊端,大有精益。
楊不識雖然天資聰穎,將其中變化悉數諳記於胸,但他若非羅琴點破,就將這些大變化、大精益看得理所當然,以為還是那一套“吟天劍法”。適才得了羅琴提醒,每一招他都重複使出,細
細體會其中的奧妙,方知此套劍法乃是托“八脈心法”之力,托胎於“吟天劍法”,以內糾外,孕生新招,實則是一套更為高明的劍法。他將體悟告知羅琴,教她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兩人
不覺擁抱大喜,蹦蹦跳跳。楊不識忽然豪興大發,道:“咱們為這套劍法取個名字吧?”羅琴笑道:“就叫做‘不識劍法’,你不識其中的奧妙,稀裏糊塗的,倒也妥帖合意。”楊不識搖頭
道:“不好,我若非習得那耶律青鋒前輩的《八脈心法詮釋錄》,又得蒙蟬吟前輩之‘吟天劍法’,哪裏能頓悟出如此一套武功。依我看,還是叫做‘八脈吟天劍法’怎樣?”羅琴輕輕一歎
,道:“不識哥哥,你還真是不好虛名逐利呢?隻是沒有你,這一套劍法也不能出世,便在上麵添你一個姓氏,就叫做‘八脈吟天楊劍’如何?”楊不識笑道:“不通,不通。且說了,若非
琴兒提醒,我那裏能揣摩其中奧妙?你功勞居偉,也該添上你那‘羅’字才使得。”羅琴吐吐舌頭,扮個鬼臉,道:“如此也不通,難不成叫做‘八脈吟天羅楊劍’或是‘八脈吟天楊羅劍’
麽?”楊不識笑道:“那便換你一個‘琴’字,就叫做‘八脈吟天琴揚劍’,我那‘楊’字也通為‘揚起’之‘揚’,便是說這套劍法使來,根源就是‘八脈心法’與‘吟天劍法’,舞動之
極,如琴聲揚抑,錯落有致,高山流水、四麵埋伏,皆蓄含其中。”羅琴拍掌笑道:“好,好,雖然牛皮吹得有些大了,卻也不怕。”兩人嘻嘻哈哈,再無睡意。眼見外麵殘月猶掛,楊不識
便拉羅琴出到小院練劍,羅琴冰雪聰明,不過半個時辰,就將招式記得忒熟,隻是她未曾習練過八脈心法,自然遠不及楊不識使來高明玄奧。如此又過了一會兒,天際魚肚翻白,紅日隱隱綽
綽就要破雲而出。兩人離開小廟,向金營摸去。那金營依靠營寨立有數座高高嘹望台,上麵的金兵看見他們,也不問訊,也不警告,提著一把長弓就射箭過來,隻是彼此距離遙遠,那箭隻是
射到了一半,便即勢盡跌落。
兩人也不敢犯進,退了回來。隻看金營守禦嚴密,不能輕易混跡,不由好生煩惱。如此又拖了一日,楊不識與羅琴繞著山盤轉了半日,竟然尋不得半點偷隙乘罅之機,無可奈何之下,隻好依
舊回到萬花寺歇憩。饒是一個聰慧智明,一個機靈調皮,卻終究沒有計較處。
兩人商議夜晚再探,等候至黃昏,天色暗得早,不多時就見沉雲推湧,卻連月色也掩蓋了。楊不識與羅琴正待出去,卻聽得外麵有人說話,嘟嘟噥噥,若似抱怨,聽之口音,並非吳儂細語。
羅琴低聲道:“是金兵。”拉著楊不識手臂,矮腰伏身,轉回殿內,撥開帷幕,見後麵尚有一根柱子,柱子上垂吊著密密竹簾,盡皆用薄薄的竹蔑串銜而成,兩人就趁勢躲在後麵。
不多時,聽得腳步聲響,有人推開半掩的殿門走來進來。兩人透過簾罅偷偷探張,見來者是七八個金兵,各人手綽彎刀,肩上背著一個包裹,在殿前左右看顧打量了一番,確信無人,便將彎
刀插回鞘中。其中一人歎道:“咱們瞧瞧出來,遲早會被發覺,倘若逮了回去,乃是羊入虎口,斷然不能活命的。大夥兒將這身戎裝換下,都扮作南朝的百姓北走。”
另一人哼哼唧唧,罵道:“他王八蛋的,本想隨軍來到南方,好歹也能搜掠些金銀珠寶,搶奪幾個美貌的女子,不想卻大陷困境。珠寶美女沒有撈得半個,這裏到處濕漉漉的,還幾乎落得一
身的筋骨風濕,現在關節還隱隱作疼。”先前那人道:“如今立了新陛下,再跟著這海陵王,那可是等死待斃。我聽得巡營將軍說道,他這幾日藏在龍舟之上,閉門不出,便是最寵信的妃子
也不教見麵。嘿嘿!想必這昏君也在抱著柱子哭咧。”楊不識與羅琴麵麵相覷,丟個眼色,暗道:“原來那完顏亮根本就不住在山寨營帳,此山北側是滾滾大江,金人舟楫密布,他原來是藏
遁於其中一艘龍舟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