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人心盡散金酋逐(貳)

字數:4599   加入書籤

A+A-


    便在此時,聽得門外風聲呼嘯,有人徑直闖了將來,也不說話,手指疾點,便有兩名金兵倒了下去。其餘幾人驚道:“什麽人,你做什麽?”紛紛拔出彎刀,那刀卻適才拔出一半,那人身形

    驀然一晃,疾若閃電,便在幾人中間穿花插影,瞬間又放倒三人。尚有兩人被他飛身提腿踹中,登時橫飛出去,撞在牆壁上。楊不識與羅琴躲在後麵瞧得真切,不由心中凜凜,暗道此人出手

    委實毒辣,手起指落,戳中的莫不都是致命死穴,那兩腿踢得也甚是猛烈,中間傳來“嘎籟籟”聲響,顯是那兩人的肋骨皆被重力擊碎。

    再看下手之人,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道士,道袍飄飄,衣袂瀟灑,眼見滿地的死屍,手撫頜下花白胡須不住微笑,麵有得色。楊不識眉頭微蹙,心想:“他原來是個老道士,隻是下手如此凶辣

    ,未免有傷天和。”聽得那老道士冷笑道:“你看不過去,心中定然責怪我忒也凶惡,竟然一個活口也不留下,是不是?”

    楊不識大驚失色,忖道:“怪哉,這老道士內力好強,我與琴兒如此屏住呼吸,不想還是被他覷窺得行藏。”既然隱匿不得,他就要撩簾出去,那老道士又說道:“這些韃子兵方才說得話想

    必你也聽到了,他們來到江南,不過就想劫掠錢財、擄奪女子,哼哼!也不曉得他們南來其途,究竟殺了多少無辜百姓,奸淫了多少可憐少女,若是我們一時婦人之仁,留下他們幾個禍害,

    隻怕貽害無窮。”

    楊不識愕然,轉念一想,不覺羞愧赧然,心想:“這位老前輩說得也對,這些金兵都非善類,南下也好,北歸也罷,所經之地,對當地百姓隻是凶魔惡鬼。”想起前日金兵屠戮村莊,燒殺搶

    掠,無惡不作,不覺又暗道:“殺得好,殺得好。”聽得腳步聲響,又有兩個老道走了進來,道:“虛苦師弟,這些人死有餘辜,我們哪裏會責怪你呢?”那喚作虛苦的老道士笑道:“沒有

    責怪就好,哈哈。”伸手就去剝脫死屍衣服。楊不識心中哦道:“難不成他們就是華山派的三位長老?”向羅琴望去,見她笑而不語,卻指指殿門左邊的老道,舉起食指,又指指右邊的老道

    士,豎立食中兩根手指。楊不識點點頭,心想:“一根手指表示排行老大,可見左邊那人就是虛謁道長,另外一位就是虛玄道長,那一位不消說,排行最末之虛苦道長。”

    羅琴內功不甚深厚,微微呼口氣,吹落了簾上一些灰塵,卻被那三位華山派的老道士聽得真切。虛謁、虛玄二人側目望來,皆凝神戒備,臉色頗為肅然,那虛苦道人第一個按捺不住,道袍飄

    袂,雙足彈蹬便是一個猱身急撲,竄踱撲麵,騰空而起,喝道:“何方的鼠輩,躲躲藏藏、鬼鬼祟祟的,還不給道爺出來說話麽?”應聲臂出,雙掌平拍尚到,那掌風便掀打得帷幕、竹片卷

    簾“漱漱”作響。楊不識眉頭微蹙,暗道這老道人委實是好暴躁的脾性,乍逢之下,敵未明,友未清,就這般惡狠狠地撲襲壓打,全無半分氣度雍容、清淨恬雅,心中就有了幾分的不悅,更

    兼聽那掌風甚強,顯是勁道淩厲,出掌全無留情,就胸中忿忿,有心請他吃些苦頭,便運氣貫臂,隔著帷幕也是雙掌相迎推出,喝道:“休要著急,我這就出來了。”四掌迭交,虛苦老道甫

    覺一股偌大的內力堪堪撲來,勁道之大,實在生平罕見,又似一道無形大牆朝自己倒砸,呼吸登為之一滯,心中甚是駭然,竟然拿捏不得身形,跌跌撞撞往後麵退去,險些兒摔倒。

    他挾勢而攻,卻頹然敗落,不由老臉鐵青,惱羞成怒,雙臂左右平展開,甩開兩旁師兄之攙扶,待站穩定身子,翻腕“蒼啷啷”拔出腰間長劍,陡轉出幾朵劍花,光華吞吐,寒光閃爍,劍尖

    遙指,怒道:“誰,誰在偷襲本倒道爺。”羅琴噗哧一笑,道:“好一個不講道理的華山派長老,也不曉得是誰先出手,先出手的人,自然才是偷襲之人了。”拉著楊不識走了出去。那三位

    老道瞧見是她,不由俱是怔然。

    虛苦道人收容斂眉,冷冷一笑,收起長劍,撫須“哦”道:“我以為是誰呢?原來是萬老頭的寶貝徒弟、那個不老老實實聽話、到處亂竄、古怪精靈卻有些霸道凶蠻的小丫頭。”語氣頗多不

    屑。羅琴冷不防被他當著楊不識的麵如此說上一句,登時大為惱怒,暗道:“這牛鼻子,我們也不曾得罪他,使他自己魯莽貿然,在不識哥哥手下吃了少許虧楚,不思反省,卻來抱怨我們哩

    。”鼻頭重重一哧,哼道:“我也以為是誰?原來是華山派的小長老、那個整日大念清修、不過耳旁過風,武功雖勉強算高卻又未能登峰造極的牛鼻子。”她說到“小長老”,乃指虛苦道人

    於華山派諸長老之中,排行敬陪最末,本並非說他年齒幼稚,但教人聽來,未免任有些揶揄取笑之意,添上後麵的半句,更若幾分譏諷嘲弄,嘻笑甚然。

    虛苦老道聞言,眉毛豎起,手指箕張,遙遙指點她的鼻子,果真怒道:“沒大沒小的東西,你們要是不偷偷摸摸地藏在後麵幹什麽鬼事,我哪裏會貿然出掌?”虛謁、虛玄見他失了穩重,頗

    不以為然,心想你也是老幾十歲的人了,何必與一個小姑娘較真?微微搖頭。羅琴立時羞臊得麵紅耳赤,急道:“我們躲在後麵,不過是要看看那些金兵到底有甚陰謀,哪裏如你想象得那般

    …那般不堪?”楊不識也是神情尷尬,暗道這老道人口嘴陰損,實在不善相與之。就看虛苦道人與羅琴互不示弱,你一言,我一語的爭辯起來。

    虛謁老道輕輕扯扯虛苦老道的衣袖,附耳低聲了幾句,稍時便見虛苦臉色怔然,旋即盯了羅琴與楊不識一眼,咳嗽幾聲,轉過身去,卻不與他們爭吵。楊不識心想:“這位虛謁道長看來穩重

    許多,見識也頗有不同,或是對他說:‘你何必與他們兩人爭執,傳揚出去,豈非說你小肚雞腸麽?’玄苦道人好麵子,隻好忍氣吞聲,故作大氣。”卻看虛謁老道繞開他師弟,走前幾步,

    微微做個稽首,淡淡道:“羅姑娘,莫非這位就是楊少俠?適才見之,果然好高的武功,卻不曉得是習練自何門何派?卻看似略有幾分眼熟。”

    楊不識不敢怠慢,拱手還禮,恭恭敬敬,說道:“方才情勢緊迫,不得不運盡全身氣力出掌抗拒,委實無可奈何,多有得罪之處,還請虛苦道人包涵才好。”心裏大為奇怪:“我與他從未見

    過麵,他如何曉得我是楊不識呢?”瞥見一旁羅琴低頭羞赧,腦中閃過靈光,恍然大悟。

    虛苦道人見他朝自己招呼致歉,哼道:“好說,好說。”臉上猶然是氣鼓鼓的,忽覺自己的雙手依舊叉腰,未免有些顯得氣量促俠,便一手垂下,另一手反負於背後。

    羅琴心想:“不識哥哥說過,這‘八脈心法’論究根本,還是出自你華山派陳摶祖師之手,你們又是華山派長老,武功境界不同,然稍有相通,自然就看得有些眼熟了,其實也無甚奇怪。隻

    是如此秘密,可萬萬不能讓你們知道,否則傳揚出去,也不曉得從此會有多少人來尋不識哥哥的麻煩,或是切磋武功,或是拜師學藝,或是覬覦武功,哪裏還會有什麽安生的日子?”口中急

    忙說道:“天下武功殊途共歸,大同小異,老道長就是瞧得有些熟悉,那也沒有什麽。他無門無派,隻是隨幾位武林高人隨便學過一點武功,實在不值一曬。”

    她說著這些話,心中不免得意,忖道:“我也不是扯謊,不識哥哥先同那南畢遠道人修煉道家入門內功,後於東海小島,又隨我師父習過‘伏虎拳法’,得意匪淺,最後又向蟬吟老翁練得‘

    吟天劍法’,你華山派自以為是,不將南道人與我師父瞧在眼裏,又忌憚那蟬吟老翁舊日本是魔教的左護法,正邪分疏,彼此不容,自然就不將他們三人以為江湖異人了。”虛謁道人見她嘴

    角笑意甚濃,也是微微頷首,卻不追問下去。虛玄道人略一遲疑,道:“你兩人來到此地,莫非也是為了那完顏亮而來?”羅琴不及說話,那虛苦道人搶白道:“這還用問麽?他們也定想垂

    名青史,欲行刺那金國的狗皇帝。難不成另有所圖,還真是躲在帷幕後那樣這樣的?”

    羅琴不覺又是一陣微恚,低嗔道:“你這老道人胡說八道些什麽呢,什麽那樣這樣的?莫非你心中所想,就是這些事情麽?”虛苦道人嘴上胡須左右揚起,呸道:“笑話,笑話,我適才不是

    說得真真切切,你們來此就為了行刺完顏亮,實則並不會這樣那樣的。你自己胡思亂想,做賊心虛,反來咬我一口?”羅琴冷笑道:“誰做賊心虛了?你我看起來,誰象好人誰若壞蛋,盡皆

    一目了然。”兩人不覺又爭辯起來。虛謁、虛玄與楊不識不覺麵麵相覷,啼笑皆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