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出離間計甚至算不上什麽陰謀，隻是陽謀而已！

    建文帝卻上了套！

    謹身殿。建文帝將孫百裏遞上來的奏折給了齊泰、方孝孺、練子寧看。

    齊泰脫口而出：“這是離間！朱棣最怕的就是武將就是徐輝祖！因為徐輝祖跟他師出同門，對他的作戰風格了若指掌。朱棣這是想通過徐妙雲，讓朝廷對徐輝祖產生懷疑。”

    建文帝道：“朕又豈能不知這是離間啊。徐輝祖是忠誠於朕的。可你們想過沒有，徐輝祖這個朱棣的大舅子到了德州，即便不反，也會影響軍心！畢竟親戚關係是實實在在擺在那兒的！鐵鉉和盛庸好容易憑借著兩三萬敗兵為朝廷打了一個漂亮仗。朕總不能派一個跟叛軍那邊關係匪淺的人，去給他們添堵。”

    練子寧讚同建文帝的說法：“是啊皇上。徐輝祖到了德州，不管反與不反，鐵鉉、盛庸都要防備他，會空耗精力。好在平叛之事有鐵鉉、盛庸這兩員天賜良將也就夠了。臣建議，命徐輝祖返回應天。增援的八萬大軍照常開拔，前往德州。”

    齊泰剛要替徐輝祖爭辯幾句。建文帝直接打斷了他：“就按照練子寧所說的擬旨吧！唉，不是朕不信任徐輝祖。隻怪當初皇祖父不該賜下那門婚事，讓徐妙雲做朱棣的正妻。”

    徐輝祖再次丟失了兵權。他本人已經見怪不怪了。消息傳到德州，常歌卻是氣得不行。

    德州知府衙門內。常歌朝著常世勳怒吼：“孫百裏那廝是想幹什麽？竟然繞開我，給皇上直接上奏折，說你輝祖老叔的壞話！你輝祖老叔好容易得了八萬人的兵權，一道旨意又給奪了！”

    常世勳道：“爹，徐州離德州太遠了。這種事兒孫百裏肯定是要及時稟告皇上的，來不及向您請示。”

    常歌坐到了椅子上：“唉，木已成舟。好在八萬援軍在趕往德州的路上。隻要他們到了德州，便不必再擔心朱棣南侵山東。”

    常世勳壓低聲音：“爹，朝廷的軍糧還未運到。盛將軍沒有辦法，隻能下令在德州境內征糧。可這一年來，叛軍和我軍爭奪德州，幾度易手。已經連續征糧四次了！德州城內的人家，許多已經斷糧。城中最近生出許多怨言，百姓們說什麽‘不管誰贏誰輸，都是我們老百姓倒黴’。”

    常歌歎道：“沒辦法啊，五百年必有王者興，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剛到德州時我就發覺，滿城都是乞討要飯的老弱婦孺，不見幾個青壯。一番打聽才知道，叛軍北撤時，裹挾走了城內三萬青壯。”

    常世勳道：“其實不光是德州。從去年耿炳文、李景隆數次北討開始，為了保障大軍的糧草供應，山東各個地方已經數次強征百姓家的糧米。強拉壯丁的事兒亦是不少。河北那邊也是一樣。咱們的耳目傳出消息，自從平將軍在齊河縣燒了幾十萬石軍糧，北平方麵就派出了幾十位征糧使，前往叛軍控製的河北各府縣征糧。”

    就在此時，鐵鉉急火火的找到了常歌：“東萊伯，不好了。武城縣發生了民變！我懷疑是百姓受到了叛軍的蠱惑。武城百姓聚眾兩萬人，打下了縣城！武城縣在德州的背後，若不及時平息民變，若朱棣再次南侵，德州將陷入兩麵受敵的境地。我打算帶一萬人，前往武城平叛。”

    常歌道：“叛軍的細作真是無孔不入！我一直在嚴防叛軍細作策反咱們的將領，卻沒防備他們蠱惑百姓。兵貴神速。我與鐵部堂一同前往。”

    武城縣距離德州不過八十裏。鐵鉉、常歌率領的一萬南軍一日之後便進到武城縣地麵。

    道路兩側，到處都是倒斃的百姓屍體。常歌看到前方有幾個人在生火做飯。他想打聽下狀況，騎馬過去。哪曾想那幾個人看到常歌穿著官服，撒腿就跑。

    常歌吩咐常世勳：“那幾個人應該是反民的探子，你帶人將他們追回來。”

    常世勳領命而去。常歌聞到了那幾個人留下的鍋灶裏傳出一陣肉香。

    常歌自言道：“若是尋常百姓，哪裏吃得上肉？肯定是反民無疑了。”

    說完他下馬，那馬鞭一挑，挑開了鍋蓋。

    常歌打眼往鍋裏一瞅，差點吐了出來！

    鍋裏煮的不是牛羊豬肉，而是一個沒了頭顱的小孩！

    不多時，常世勳將逃跑的那幾個“反民”押了回來。鐵鉉也打馬來到了常歌身邊。

    常歌大怒道：“你們簡直喪盡天良！竟然吃人肉！隻有畜生才會啃食自己的同類！”

    幾個反民中，有個七十來歲的老頭。

    老頭道：“你們當官的就會放輕巧屁！我們已經餓了一個月了，活得還不如畜生呢！再說，這坨米肉是我家老婆子用命換來的。又不是偷來搶來的！”

    米肉即是人肉也。

    老頭有個七八歲的小孫子。那小孩說：“婆婆說了，拿她自己的肉換別人家孩子的肉。給我填飽肚子，好讓我活下去。”

    鐵鉉在一旁脫口而出：“易子而食？哦不，是易人而食。”

    常歌問：“你們是不是參加了武城縣的叛亂？都是反民？”

    老頭答道：“我們已經餓得沒有力氣，走不到縣城！若我們到了縣城，一準參加義軍！跟鄉親們一起攻破縣城的糧倉，把自己的糧食搶回來！”

    常歌蹙眉：“你們自己的糧食？”

    老頭怒道：“本來我家裏有十畝地，養活一家六口綽綽有餘。可天煞的燕軍和官軍在我們這一片兒打仗。燕軍來了征糧，官軍來了還征糧！來來回回，他們已經爭了我家五回糧食！一點活命口糧和種子糧都不給我家留啊！縣城糧倉裏的糧，本來就是我們窮老百姓的！我們窮老百姓打下縣城，搶回屬於自己的東西，那是天經地義！”

    鐵鉉跟常歌無言。

    其實鐵鉉在一年內，已經連續發布了三次征糧的命令。武城縣百姓饑餓至此，是他一手造成的。

    鐵鉉也難啊。沒有軍糧還怎麽打仗？(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