課程再單調，還是要上的，樂舞老師名字叫蒙放，十分敷衍的一個名字。

    蘇木是童生，理應在甲班，但他又是新生，所以必須得待在丙班。

    等下次月考，蘇木考出個好成績後，就能去甲班了。

    今天上完其他課程後，蘇木就按照規矩到了樂舞學堂，但讓他懵逼的是，學堂空無一人。

    心中雖然不解，但他還是坐在了屬於自己的位置上。

    沒一會兒，蒙放走進學堂。

    他懷中抱著個古琴，表情平靜，但是當看見蘇木時，不由得愣了一下。

    對於讀書人來說，隻有讀書才是王道，其他一切都是不務正業，所以大部分時間，樂舞課都是沒人的，那些學生都想趁著這個時間去文鬥房多看幾篇文章。

    不過蒙放還是會來學堂，不管有沒有學生，都會抱著古琴，來學堂之中，撫曲一首。

    今日倒是讓蒙放有些意外，因為這空蕩蕩的學堂，竟然還坐著一人。

    蒙放小心翼翼地將琴放好，然後甩了甩寬厚的袖袍，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蘇木站起身，拱手道：“學生蘇木。”

    “蘇木？”

    蒙放呢喃了一下，笑道：“學堂空無一人，你為何在這？”

    蘇木說道：“學生是汲取知識的，任何一門課，都有知識，所以我肯定在這。”

    蒙放眼睛一亮，“會琴否？”

    蘇木點頭，“略懂一二，比如老師你的琴，就是七弦琴。”

    “不錯。”

    蒙放用袖子擦了擦古琴，眼中露出癡迷之色，“琴，是一個琴師的至親至愛，不過現在人心浮躁，懂琴之人太少，你既然懂琴，那你能否撫曲一首？”

    蘇木沉吟一下，“好！”

    說罷，他便站起身，走到了蒙放身邊坐下。

    以前他有主攻中國古典文獻文學，其中就有包括琴藝。

    當然，隻是淺顯了解，談不上精通，不過中國十大琴譜他還是會彈的。

    其中陽關三疊又最為熟悉，因為陽光三疊，是根據唐代詩人王維《送元二使安西》所譜寫出來的一首曲子，所以前世蘇木對它最熟悉。

    雙手放在琴弦上，蘇木突然覺得…好吧，什麽感覺都沒有。

    什麽琴人相鳴，琴人合一，那種開掛似的東西根本不存在，蘇木手放在上麵，除了琴弦傳來絲絲涼意之外，就隻剩下緊張。

    蒙放的眼神太亮了，就跟兩個大燈泡似的，讓蘇木心鬥不禁提了起來。

    隨後，他就機械般的揮舞著雙手，學堂中漸漸響起餘音繞梁的琴音。

    蒙放挑了挑眉，眼睛閃過一絲驚訝和疑惑。

    良久，一曲畢。

    蘇木呼了口氣，問道：“蒙放老師，彈的沒問題吧？”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蒙放淡淡的說道。

    蘇木說道：“那肯定是真話。”

    “曲子是好曲，可是彈的人卻不是好人，你這完全就是照本宣科，一點感情都沒有，彈這曲子真是暴殄天物！”蒙放毫不留情地批判著。

    蘇木：“…”

    很中肯的評價。

    “是不是覺得很紮心？”蒙放輕笑道。

    蘇木點頭，“還好吧。”

    蒙放雙手負在背後，淡笑道：“書院眾多科目中，就以樂舞最不受大家重視，因為這一科，是日常用不上的，連考進士也不用考。”

    說著，他的眼神多了些神采，“但是人活著，並非一定要取得功名，當世名將，各個都有開疆拓土之功，他們不照樣沒有文位？”

    “我隻覺得，人生在世，一定要活個精彩，除了功名利祿之外，我們還遺漏了些東西，一個可以開拓眼界、寬廣胸懷的東西！”

    蘇木抿了抿嘴，沒有讚同，但也沒反駁。

    境界不同，所感悟的東西自然也不同，他身邊虎狼環視，如果不盡快提高自身資本，恐怕連命都沒了，哪還有心情去享受精彩人生？

    “剛剛那首曲子，是你寫的嗎？”蒙放突然問道。

    蘇木說道：“不是，是學生在一本典籍中看到的。”

    蒙放笑道：“也對，以你的境界，寫不出這種絕曲來。”

    “…”

    搞文藝的都這麽欠揍嗎，但凡一個脾氣差的人，早就拔刀相向了。

    “這首曲子，叫什麽？”

    “名字叫陽關三疊…”

    “陽關三疊…”蒙放神色怔然地點點頭，“能否將曲譜寫出來？”

    蘇木說道：“可以。”

    陽關三疊的曲譜並不難，這也是它能位列十大名譜之一的原因。

    簡單，卻情感豐富，層層疊疊，很容易引起心裏的共鳴。

    半個小時後，蘇木放下毛筆，將紙遞給蒙放，“老師，寫好了。”

    蒙放接過紙，吹幹墨跡後，突然坐下來。

    雙手撫琴，手指靈活地舞動著。

    行家出手，就知有沒有。

    同一首曲子，在蒙放手中卻仿佛活了一般，每個音階，每個音符，都在歡呼雀躍著。

    但是當這些音符、音階落入耳朵時，卻又是另一種感覺。

    低沉厚重，猶如一把重錘，敲擊在人的心間。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這是蘇木心中的詞，配合上蒙放彈奏的陽關三疊，簡直絕配。

    不知不覺，琴音穿透了學堂，餘音繞在書院上空，經久不絕。

    聽到琴音的人，都默默放下手中的事，然後半仰著頭，目光望向琴音傳來的地方，漸漸癡了。

    更有甚者，眼角還悄無聲息劃過兩滴眼淚。

    “咦？你哭啦！”有人打破了靜謐。

    “誰哭啦！”那人一抹淚水，紅著眼睛道：“沙子進眼睛而已。”

    “這是琴音吧，那一定是蒙放老師彈奏的。”

    “不知道為何，聽了這琴音，讓我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足以抵得上我幾月寒窗苦讀！”

    “原來琴音這麽神奇啊，以後還是去上樂舞課吧！”

    “我也要去！”

    …

    很快，蒙放就彈奏完了，不過他還是微微閉著眼，好像沉浸在了曲子的世界裏。

    蘇木先回過神來，抹了把快湧出來的眼淚，臉上卻露出笑容。

    好曲配好人，隻有真心愛琴之人，才能彈奏出精髓。

    “果然是好曲…”

    沉默了一下，蒙放才幽幽道。

    “老師，恐怕隻有你，才能彈奏出這曲子的韻味了。”蘇木道。

    蒙放張嘴一歎，神色悵然道：“這首曲子說的是送別友人吧？”

    “嗯。”

    “友人啊…”

    蒙放眉頭微微蹙著，神情愈發惆悵，“曾幾何時，友人都不在了。”

    而後，他抬頭看向蘇木，“你給了我曲子，我可以給你故事，想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