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慶長之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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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都折騰了一個多月,各地大名都死去活來,恨不得掉了半條命要不就一張皮,豐臣秀吉才滿意,放各自返回藩國,其中孟昭德和德川秀忠還附有另一項使命,就是運送蒲生氏鄉的棺槨去往大德寺安葬,並由孟昭德護駕蒲生氏鄉的罄鏊(就是最能代表此人生前的一樣物件,比如秀吉死時的千頁金葫蘆)去往駿河,再由德川秀忠從駿河送往會津,蒲生氏鄉是在豐臣秀次被勒令自裁後一個月去世的,9月21日清晨,蒲生氏鄉在家仆們的攙扶下最後一次來到屋外,對東方朝拜日出(其實蒲生氏鄉死於當年2月7日,為了文章的邏輯他晚死了7個月,不可當正史記錄),而後一拜不起,家仆們再喚他的時候才發現,人已經氣絕身亡了,早在5月上旬,蒲生氏鄉病無可治的時候,他就寫下了辭世詩“時之有限花吹散,此心歸於春山風”,一代名將,年方四十便撒手人寰。

    縱觀蒲生氏鄉的一生,智勇雙全,百戰百勝,眼光獨到,且有氣吞天下之雄心,奈何時不與我,封在窮鄉僻壤會津一帶,可即便如此,蒲生氏鄉亦沒有自甘墮落,反而是將其治國之才發揮的淋漓盡致,讓天下人側目,一處貧瘠土地隻被他三年治理就東北稱雄,除了前田利家,德川家康,孟昭德,毛利輝元外,天下竟然沒有比他更強盛的大名,有鑒於蒲生氏鄉的存在,伊達政宗和最上義光等在內的東北諸大名竟不敢動一刀一槍,東北幾十萬百姓安居樂業整整五年,這全來自蒲生氏鄉一人之功勞。除此之外不被天下人知曉的,便是蒲生氏鄉的眼光毒辣,他自知無望取天下後,便暗中斡旋指導,或正或騙,讓堪稱第一雄才的孟昭德也被他耍的團團轉(參看下毒事件),甘心情願的一步步按照蒲生氏鄉的指示,拉攏各地大名,為最後孟氏登上頂峰,儲備了最關鍵的人脈本錢。

    蒲生氏鄉和黑田孝高堪稱是人後之人傑,可惜雙雙英年早逝,其原因終歸是生不逢時,一個投到了豐臣秀吉正要發跡,天運無可擋的時候,一個則生於豐臣秀吉已經坐擁一國,隨時要問鼎天下之時,若非如此,此二人尚不知能演出何等精彩的英雄大戲來!

    安葬完蒲生氏鄉後,孟昭德和德川秀忠一路運送蒲生氏鄉的立角鐵盔返回東海道,後又交付給德川秀忠一人,由他運往會津,孟昭德連喪兩位好友(黑田孝高隻能算是英雄相惜,個人之間不算熟絡),不免心情沮喪,就和正室年年還有側室阿若去往遠江散心,在德川家康當年的居城濱鬆城一住就是半年,期間政務軍務分別交給山下政文和阿倍秀明管理,另外四位公子擔綱副職梳理,自己真正做了撒手掌櫃的了,豐臣秀吉得知後,還每月派遣一名使臣前來問候,又怕是石田三成的作為讓孟昭德心寒,還假借巡查東部四道的建設情況,讓他親自來濱鬆城給孟昭德道歉,孟昭德每每禮遇有加,後來才算了事。

    如此天下無事,轉眼迎來了1596年的新年,豐臣秀吉在聚樂第召回天下臣工慶祝新年,後陽成天皇似乎也頗具雅興,很賞臉的對這位一向沒少孝敬自己,而且管事也比當年織田信長鬆很多的太閣道了新年祝賀,又聽說聚樂第召開了天下茶會,後陽成天皇破天荒的於2月21日駕臨聚樂第,一同飲茶,並賜見天下群臣,豐臣秀吉一個農民出身,最需要的就是朝廷的支持,所以這些年才在對朝廷的約束上走了和織田信長完全相反的大寬鬆政策,多年的付出終於得到回報,豐臣秀吉喜的忘乎所以,不但在家臣麵前大漲威風,還讓那些大清理的時候幸免於難的公卿各個上了生動的一課“殺幾個公卿算什麽,你們眼中的忤逆又如何,天皇照樣來參加我的宴會”,一時間大手大腳,賞賜了無數的金銀財寶,好容易出宮轉一圈的天皇陛下也沒少拿,樂得盆滿缽滿,借著這個喜慶的日子,豐臣秀吉上奏天皇,由文學大家們集思廣益,正式更改年號,從此把文祿五年改為慶長元年。

    然而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其樂融融的氣氛到了4月上旬就結束了,不知道那一天的秀吉是犯了什麽毛病,還是有誰給他提了醒,他突然想到,天皇來給自己拜賀新年,是不是暗地提醒,說好的大明公主可沒送到呢!豐臣秀吉一算日子,一年了,從兩方口頭答應和議條件開始,就算大明的規矩再多,這姑娘也該送來了,於是豐臣秀吉讓準備回藩國的小西行長馬上去催要(當要貨呢),小西行長這也才想起,大明答應的公主和割地都沒辦呢,本來去年就要說這事,結果趕上關白造反,天下大名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絕口不提,現在煙消雲散,就都想起來了,許多被封賞了朝鮮土地的大名也嚷嚷動了(包括他自己),而且最主要的,大家慶新年竟然忘了一件大事,就是朝鮮半島的釜山一帶還駐有洋軍一萬多人,這些人可已經幾年沒回家了。

    小西行長於是留住京都,給大明朝廷去了一封外交信函,由小西行秀帶往大明,正式討要公主和土地。5月中,小西行秀抵達北平,一打聽才知道,原來不光秀吉把這事忘了,就是大明朝廷也給忘了,明神宗朱翊鈞得知戰勝日寇後,就不管事了,議和什麽的都是內閣定,而內閣自定妥了和議書之後(兩份內容完全不一樣,也沒人關心)就開始忙一件大事,那就是沈鯉要擠走這個看似奸佞的沈一貫,而沈一貫作為神宗心腹,也不願意總看一個清流的眼色,兩人就此鬥法,整整鬥到小西行秀抵達北平,沈一貫才用新晉的吏部尚書李戴秉之手徹底鏟除了沈鯉,罪名是沈鯉早在八年前(1588年)就致仕出缺,是唯一一個頂著內閣首輔卻沒掛其他職務的閑人,當時是皇帝忘了,他也沒提,就還在內閣值班,現在發現,便要退位讓賢才是。沈鯉見此事提到線上(其實內閣是不是一定要掛別的職務隻是慣例,不是法規,真要較真也說不服人),隻好無奈退位,向皇帝上書請辭。

    如此沈鯉一走,身處浙黨的沈一貫終於搬到了自己麵前最後一塊大石頭,他聯合吏部尚書和戶部尚書利用京查大計全麵打壓沈鯉所在的東林黨,正幹得熱火朝天,偏此時,小西行秀就到了。聽小西行秀說完來意,沈一貫才想起還有這麽個事,尤其是原來洋軍還駐在釜山港,朝鮮方麵也沒有上報,哭笑不得的沈一貫趕緊利用內閣的名義按照約定寫下了封賞詔書交給小西行秀帶走,小西行秀和他的哥哥“中朝通”小西行長不同,完全不懂中文,平日經商,也都是坐鎮界港遙控指揮,所以迷迷糊糊的就以為這是下嫁公主的詔書,接過之後高高興興的離開了北平,返回九州,還把這封詔書上呈給了秀吉。

    隨行而來的大明使臣團正使是兵部尚書石星,副使就是沈惟敬,他們當初見小西行秀樂嗬嗬的收下詔書,石星心裏認為是理所當然,沈惟敬卻是著實鬆了口氣,因為隻有他知道皇帝給的是什麽,而太閣要的是什麽,看小西行秀的表情,沈惟敬還以為這事就過去了(外交大事能這麽糊弄麽),哪料到是同樣的親哥倆一個懂中文一個白癡啊,結果這一去大阪,沈惟敬的日子算過到頭了。

    抵達大阪後,小西行秀和大明使臣團先拜見了秀吉,後才請出詔書,秀吉聽小西行秀的口氣,也以為這是割地和賜婚的詔書,才懸著的心放回原位(一個彈丸小國要挾大明,秀吉能做到天下之主的位置,可見也是有自知之明的,如果單方麵狂妄,總覺得要什麽大明就得給什麽,那他也不會有今天的政治地位了),特地叫來五奉行和京畿各大名,讓京畿名僧當著眾人的麵朗讀,那僧人於是一句一翻譯,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製曰:聖仁廣運,凡天覆地載,莫不尊親帝命。溥將暨海隅日出,罔不率俾。昔我皇祖,誕育多方。龜紐龍章,遠賜扶桑之域;貞瑉大篆,榮施鎮國之山。嗣以海波之揚,偶致風占之隔。當茲盛際,谘爾豐臣平秀吉,崛起海邦,知尊大明。西馳一介之使,欣慕來同。北叩萬裏之關,肯求內附。情既堅於恭順,恩可靳於柔懷。茲特封爾為東流國王,賜之誥命。於戲龍賁芝函,襲冠裳於海表,風行卉服,固藩衛於天朝,爾其念臣職之當修。恪循要束,感皇恩之已渥。無替款誠,祗服綸言,永尊聲教。欽哉!”

    如此一封詔書,所有人聽得是膽戰心驚,隻有孟昭德猜到了十之七八,正是如此口吻方才是天朝大國該給的回執,不過因此孟昭德也為沈惟敬捏了把汗,果然如大家擔心的一樣,秀吉感覺到被耍了,他噌的站起身來,漲紅了臉龐(丟人丟掉全天下去了),快步走到小西行秀麵前,啪給了他一巴掌,然後一把搶過坐在一旁,驚慌失措的和尚手中之詔書,扯了個稀巴爛,狠狠擲到了地上,這還不過癮,又好似擰死臭蟲一樣,跺了幾腳,這才有些消氣,環視眾臣,眾臣哪敢抬頭,都低頭不語,秀吉吼道,“吾執掌東流,欲王則王,何待髯虜之封哉!”

    說罷秀吉還不解氣,突然拔出腰間太刀,對著小西行秀就砍,雖然太閣天威無人敢冒犯,可也沒人真的忠心到任由主上砍伐也不躲閃,小西行秀耳聽刀風,趕緊抱頭鼠竄,前田利家等幾人眼見不好,都上來,要麽拉住秀吉的胳膊,要麽抱住秀吉的腰,硬是把這位太閣攔下,不讓他胡亂殺人,匆忙之間,隻有一人保持鎮靜,此人裝作勸架,起身過去中堂,卻順手把被扯碎的詔書撿了起來收好,如此這份掃盡太閣麵子,宣揚大明國威的重要曆史見證才得以保存,直到今日還能安全的躺在曆史博物館中(史實),此人便是山中鹿介的副手,尼子家的複興名臣,後追隨太閣屢立戰功,琉球(侵略)戰爭後,第一任琉球守龜井茲矩。

    中堂亂了一陣,大家好容易勸阻了秀吉的火氣,秀吉這才想起來要算算賬,於是他喝退眾人,自己坐回正位席塌,大聲的對沈惟敬說道,“你這潑皮!當初應我們,現在拿來如此詔書!是眼中無我這個掌管大東流天下的太閣麽!”沈惟敬腦中早就一片空白,也不知該如何應答,隻能唯唯諾諾,整個人趴倒在地,等候處置。秀吉又罵了一陣,硬是壓著火氣道,“昭德!你是左大臣!助我協掌日常政務,你說,這般無賴該如何處置!”孟昭德趕緊起身答道,“太閣所言甚是,如此之人隻是個無賴,既然是市井之人,太閣之身份便不能與他計較,若不然,倒叫大明看輕了太閣,以為太閣沒有城府了,今日之事實在可惡,乃大明無心求和之舉,國之事當以國道論之,無謂加罪使臣。”言語之中,直接把詔書的問題歸罪於大明無心求和,等於替沈惟敬掩蓋了他兩頭篡改真相的大罪,隻要孟昭德不提,在座的所有人就是長十個腦袋,也不會想到一個老百姓有膽子在兩國的高度上胡攪蠻纏,騙東騙西。

    秀吉略一遲疑道,“自然要和他們計較,可是這使臣戲弄與我,我就不能取他性命麽!”若是往常,孟昭德絕不會對抗秀吉的意思,但是今日沈惟敬命懸一線,對於這等江湖無賴,孟昭德是最清楚的,背後說甚麽都好,可一旦性命攸關自己卻見死不救,那沈惟敬肯定會拉自己墊背,屆時紅丸一時必然真相大白,自己死不算什麽,牽扯上百家臣和家眷,還有為蒲生氏鄉報仇之事,就都葬送了。所以孟昭德隻能堅持言道,“吾以為太閣當消氣細想,這沈惟敬為大明使者,前番曾有偷入丹房為太閣獻上仙丹之功勞,又有舟車勞頓,戰場上往來聯絡之苦心,足見其一為兩國和睦,二為自身利益,不會戲弄於太閣,實在是大明無心求和之過,若太閣要懲罰此人,不如將其過往之功勞一筆勾銷,不行賞賜,逐他返回大明,交由大明天子懲辦即可,如此也能寬慰天下為太閣辦事之人的心,不至冷落那些身在大明,卻時常和我國往來交易,心向太閣的大明臣子啊。”

    小西行秀一聽真有道理,自己和哥哥不同,他是一心要做買賣,當個有錢人的,當初分家產,自己主管江南商務,手握百萬巨資,每年和大明有三五十趟的交易,如果此番和自己同來的明人死在東流,將來自己的船隊到了大明,誰還敢和自己交易,便小聲附和道,“請太閣開恩。”秀吉思量一番,也不願準備停當之前就和大明撕破臉,若隻把使者驅逐,並不處死,尚能爭取幾個月的籌備期,到時候準備好了發兵二次攻朝,一旦得勝,區區使者算什麽,可以直接找朱翊鈞算賬,於是同意了孟昭德的提議,命孟昭德為押解官,直接將大明使臣團全部送離東流海境為止。

    孟昭德得令後,點起五百近衛府兵馬,押送兵部尚書石星和沈惟敬還有隨行使臣共三十七人返回名護屋城,並快馬通知九鬼嘉隆的水軍準備大船送他們去朝鮮,路上石星叫苦不已,自己這個兵部尚書何曾有過如此禮遇,竟然被人當畜生一樣,關在木籠裏推著走,倒是沈惟敬逍遙自在,於大木籠車裏要酒要肉,孟昭德吩咐下人都給他準備,也送了一份給石星,可石星哪吃的下去。如此離開大阪走陸路,穿過大明毛利氏的領地,又過了峽口走水路到達九州,已經是十六日之後的事情了。

    訣別之際(真是生死訣別了),孟昭德對沈惟敬說道,“殿上太閣要殺你,我已經盡力保你,可惜啊,卻葬送了你留在東流(倭國,東流這個翻譯意思到底是什麽時候確定下來的筆者不清楚,大明本紀有時候成為倭國,倭寇,有時候成為東流)的機會,如今你們隨船隊抵達朝鮮,我會叫人好生安排,那石星一路上對你恨之入骨,我會讓心腹人保你和大隊失散,從此之後你隱姓埋名,做個富翁便是了。”沈惟敬嗬嗬笑道,“好啊,孟大人果然是言而有信,我當初還真以為你會不保我,我真的都打算把那件事說出來呢!”孟昭德見他直爽,也不藏著掖著,答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麽,我不就是怕你說出來麽,好險啊,我保你就有可能被太閣降罪,我不保你,你供出我,我就一定會被太閣降罪,都是棋行險招,總算你我運氣不錯吧!”沈惟敬深以為然的點了點頭,拱手道,“那便作別吧!沈某祝太閣每月紅丸不停,身體康健,孟大人前程似錦!”孟昭德明白他的意思,笑而不答,兩人於是各自回身,一個登船一個上馬,從此天涯兩隔。

    回到北京後,石星向明神宗上奏了一切,明神宗勃然大怒,命沈一貫徹查,一個清正廉潔的東林黨落到浙黨手中還有什麽好查的,石星被下到獄中,雖然他確不知情,找不到證據,可沈一貫還是成功的讓他“突發急病”,最終沒有邁出天牢的大門。而那位沈惟敬,雖然躲在朝鮮,利用早就準備好的產業隱藏身份,可一個乍然暴富的外來人還是沒有瞞過朝鮮人的眼睛,兩個月後,大明錦衣衛越境抓人,沈惟敬也被落入天牢,三年之後,在明神宗準備大赦天下之際,他被特意提前押解到了菜市口,當眾斬首,然而如此也沒有抹去此人的痕跡,沈惟敬,這個流氓出身,大字不識一個的百姓,在國家級的曆史文件中還是留下了精彩傳奇的濃厚一筆。

    送走大明使臣團之後,秀吉開始懲辦小西行長,這個毫無軍事頭腦和外交手腕,又偏偏想亂世建功的倒黴大名隻能使出渾身解數來求保命,他先是傾盡家產求來一顆南海夜明珠送給北政所,又暗自割讓所轄藩國五成的賦稅進貢前田利家,並許諾將來朝鮮四道內自己的封國產出也交予利家,這樣內外使勁,秀吉終於聽從了前田利家和北政所的勸阻,把此事不了了之了。

    對內無法撒氣的秀吉自然把眼光又放回了朝鮮半島,為了安撫手下大名對財富的渴望和自己的解氣,秀吉命令整個東流增加一成賦稅,全部納入名護屋府庫,開始第二次征朝。然而命令下達之後,效果遠不如第一次征朝那般熱烈,首先是一萬多士兵剛剛得到回家的命令,卻不能返回,而先期返回各地共八九萬將士聽說又要入朝,都有怨言,還有那些大名,他們的本意是要錢要糧,誰知結果是先要自己放血,本來在外征戰就很少顧家,第一次征朝已經把積蓄都差不多打光了(東流戰國打一仗真的超花錢,有興趣將來可出一篇數據短文詳述),現在民怨沸騰卻還要征稅,哪個願意,於是就有不少大名上書秀吉,請他暫緩攻朝,或等上三年或等上五年。

    秀吉沒料到反響是這個樣子,不由得惱火起來,加上服食紅丸(都是毒性燥熱之物,不過相對於大明曆朝曆代天子煉的丹藥基本都是這些成分,秀吉還真不能嚴格算是被下毒了)性情暴躁衝動,更聽不得任何意見,初始還隻是喝退勸阻之人,後期竟然拔刀殺人,連斬了幾個近臣,甚至還有外地的城主和一些僧侶。如此之下,秀吉民心盡失(史實,關原合戰石田三成眾叛親離,和東軍豐臣係憎惡他有關,也和秀吉執政最後幾年濫殺無辜有關),石田三成,大穀吉繼,片桐且元等心腹見狀,也隻好勸秀吉不要出征,奈何秀吉已經聽不進任何意見,終於做出了要禦駕親征(這個用詞不太恰當)的決定。

    聞聽此事後,身在名古屋的孟昭德也慌了,趕緊聯合德川家康和上杉景勝等紛紛入京勸阻,秀吉自打政令不順後,一賭氣在伏見城誰都不理,已經兩個多月了,近臣通報了三回,得知不止孟昭德等五大老和石田三成等五奉行,京畿附近的國主和城主共來了十九位,秀吉這才懶洋洋的傳令相見。孟昭德等大臣被內侍引領,直入伏見城二之丸的茶室相見,這裏乃是伏見城風景最好的地方,從茶室向外可直接眺望內海海港,但居室狹小,於是隻能諸位大臣坐在地上,秀吉坐在茶室外走廊上相見。

    待眾位大臣行禮之後,秀吉便搶先開口道(請細看以下對話,史實記載,讀罷筆者深服秀吉之兵法和膽量)“著筆頭辦差!”淺野長政忙答道,“臣下在,不知所差何事。”秀吉道,“著你自內府府庫提糧一百萬石,另行籌措兩百萬石。”淺野長政又問道,“三百萬石糧,請旨作何用度?”秀吉道,“著你為第九兵團兵團長,轄兵五千,任征朝總調度管,三百萬石糧,著廣集舟楫車馬,載之釜山。”淺野長政歎口氣道,“數資巨大,兵源甚少,及岸後如何守護?”秀吉搖頭道,“不必費心守護,坐壁靜待便是。”淺野長政忙問道,“殿下莫玩笑,棄守護,高麗人必盡擄之!”秀吉笑道,“如此正合吾意。”淺野長政將信將疑,歎道,“如此一來,高麗人必取糧,而我糧草盡失,如糧草盡失,亂由此生。”秀吉搖頭道,“此乃三百萬石之數,非同小可,欲遷之不得地,輕易食之亦不能,筆頭勿驚。”淺野長政駁道,“如此高麗人可載之於內地,分開食之!”秀吉哈哈大笑道,“如此豈不快哉!以逸待勞,儲我軍之糧於敵,讓他們舍命保護不說,還能牽製一部分兵力無暇和我們作戰,此乃上上策也!施此小計,行戰之間,我軍盡可取糧於各地城池,用之不竭,取之不盡,士氣源源而不衰也!(果然軍事奇才)”

    淺野長政聞言無話可駁,隻能悻悻領命,孟昭德和上杉景勝對望一眼,知道豐臣秀吉主意已定,是必須二次征朝了,都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尤其是上杉景勝,此時他被豐臣秀吉移封到了會津九十二萬石,雖然遠勝越後的四十五萬石,卻畢竟乃背井離鄉,拋棄祖宗(先祖墳墓都不許搬遷),心中正戰戰兢兢,哪知是直江兼續和石田三成的密謀,背後要助主公坐大強盛的計策。上杉景勝抵達會津後,被此地的豪族一反再反,都是打著光複蒲生氏的旗號,為了順利接管政權,上杉景勝聽從直江兼續的建議,臨走時提前征收了越後一年的賦稅,靠這些才勉強整頓好了會津的人心,所以此時的上杉景勝是一萬個不願意出兵朝鮮的,並且也實在沒錢,真要去,多貢獻朝廷一成賦稅,也是掏不出的。至於上杉景勝移封會津之後,越後則由織田,豐臣兩代猛將掘秀政之子,二十餘歲的掘秀治繼承,另外蒲生氏鄉的後人在德川家康的倡議下,移封了下野宇都宮,做了德川家康的鄰居,好在地盤小,統共算來不過三五萬百姓,七八萬石高,秀吉不看在眼裏,就許了家康。

    東北一邊三國大移封,家康是死活不同意出兵,隻喜歡保存實力的,而孟昭德近些年整軍建城,把府庫花的幹幹淨淨,豐臣秀吉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們一到,秀吉就明白他們的立場,這其中隻有前田利家讓秀吉感到意外,因為前不久他才赦免了長政的嫡子,讓他可以為武士侍奉利家,雖然都是吃糧都是扛槍,可一個流放一個入籍,那是天大的尊嚴問題,秀吉原以為此事辦了,利家會感恩他,沒想到今天這氣勢洶洶而來的一撥人中還有他一位,秀吉不免生氣,就主動問道,“大納言位高權重,是五大老中最有資曆的,你對於此番征朝前景怎麽看啊?”

    前田利家想了想,委婉的答道,“利家年近六十,為了太閣守衛北方邊陲都要靠家臣們效力盡忠,實在是不中用的很,不敢妄談大戰,隻求固守家國,但有錢糧用度,無不盡力效忠罷了。”秀吉沒料到利家是這般答複,心中反而漸喜起來,孟昭德和上杉景勝等人則不免憤恨,來前可是真正說過的,該怎麽做怎麽說,說甚麽,可真到開口了,利家就馬上變卦了,除了表達自己不願去朝鮮之外,竟完全讚同秀吉征朝,正是人前一套人後一套,毫無廉恥。

    秀吉得到了利家的答複,也不打算再問孟昭德和德川家康了,省的這兩人有一個犯了牛脾氣,再勸阻他,他麵子上過不去,於是大聲說道,“諸位既然候了十多天就為說這件大事,那秀吉也會做的,看在多年來你們生死相隨,忠心耿耿的份上,我不必你們去朝鮮,畢竟都是五六十歲的老頭子了,還是要享享清福的啊!好吧!沒事的話就都退下吧,三成和吉繼留一下就好。”說罷下了逐客令,孟昭德等五大老辛辛苦苦趕到伏見城,就換來一個不用遠赴朝鮮的所謂恩旨,真是白來了一趟。孟昭德和德川家康這般政治老手當然明白,秀吉大肆征朝,從始至終就沒有想過用他們五大老,第一是五大老位高權重,若有閃失對國本不利,第二是五大老兵強馬壯,若在朝鮮再立新功,最後還不是要賞賜,勢力便越發的大了,屆時誰來製衡他們,第三是許多二三十歲年紀的武士入了秀吉的法眼,他打算培養起來當做將來秀賴的佐政大臣們,逐步替代五大老,所以不論這些秀吉選中的小輩多年輕多稚嫩也好,秀吉都是打定了一萬個主意要把他們推向戰場,讓他們快速成熟,畢竟秀賴隻有三歲,可秀吉已經六十了!隻怕不用這個拔苗助長的法子,秀賴的交椅將來是很難坐穩了。

    五大老勸阻秀吉征朝失敗之後,整個東流的車輪就開始肆無忌憚的向著戰爭的方向駛去,秀吉命令淺野長政率五千兵馬赴朝,源源不斷的運送了近三百萬石糧草,之後還有石田三成親自坐鎮指揮,得力幹將四處活動,在1597年1月(大明萬曆二十五年,東流慶長二年),成功的反間了李氏王朝和李舜臣之間的關係,讓他遭到誣陷,最後被剝奪了一切軍職,打入死囚牢。得知朝鮮海上屏障不戰自毀之後,秀吉正式下達了進軍令,海軍以九鬼嘉隆為首,陸軍以小早川秀秋為首,共21萬人(陸軍十四萬)開始了轟轟烈烈的二次征朝,官方稱為慶長之役,朝鮮則稱之為壬辰衛國戰爭,亦是一代農民出身卻能最後身居國家命器之高位的傳奇梟雄豐臣秀吉人生所指揮的最後一場戰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