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回三雄主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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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臣秀吉拖著垂垂老矣的身軀,費力的在主座上挪動了一下身子,好似風吹得緊,有些不適,還用手扯了扯肩頭的披風,其實已經包裹的嚴嚴實實了,可他還是要自己扯一扯,才算鬆了口氣,好像這才暖和了一樣,安穩的坐住,閉上眼睛不動彈了。孟昭德見狀,忙捅了捅身邊的前田利家,前田利家知道孟昭德是要自己說話,不然秀吉的身體盯不住,別一會就這樣睡著了。於是前田利家環看了四周眾將一番,而後從容起身,快走兩步來到望風台中央,合膝跪下道,“太閣,臣前田利家請旨殿下訓話。”

    如此說了三遍,豐臣秀吉才緩緩睜開眼睛,看了看跪在自己麵前的前田利家和遠處的諸位臣工,伸手緩緩一指孟昭德道,“義弟,你上來。”孟昭德心中一驚,不明所以,這秀吉在如此關鍵的時刻稱呼自己為義弟,而不提官職,這頗不合殿上禮數,但此時稱呼自己義弟總比叫自己“罪人”要好,孟昭德忙答應著走上前去,跪在前田利家身邊,等候秀吉訓示,哪知道豐臣秀吉眯眼一看,好似很不滿意,抬著手揮了揮道,“要你上來。”孟昭德這才明白,不由看了看身邊的前田利家,前田利家低聲道,“還不快去,今日就在你我主事。”

    孟昭德這才狠了狠心,起身大踏步的走上主座,主座是比天台席地高出半米有餘的石闌,上鋪四張榻榻米,正好可供孟昭德和豐臣秀吉同坐,孟昭德頂著眾人驚訝的目光,還有德川家康眼中噴出的妒火,硬著頭皮坐下,豐臣秀吉這才滿意的笑了笑,用隻有前田利家和孟昭德能聽清楚,座下人隻能聽到個大概的聲音說道,“今日召集,是秀吉大限已到,要托付後事了。”孟昭德和前田利家聞言忙伏倒在地,身後隨來的諸位臣工雖然不能詳盡,卻也隱約聽到了大限啊後事啊的詞匯,也隨著二人伏倒,秀吉並未阻止,接著說道,“大納言和我自青年時相識,隨信長公南征北戰,是有情義的,我沒後,五大老當以大納言為首,行使天下政權,秀賴元服之後,方可還政。”前田利家聽罷趕緊謝恩磕頭不止。

    說到這,豐臣秀吉側臉看了孟昭德一眼,孟昭德心領神會,忙大聲喊道,“太閣旨意,著前田利家領大納言,主天下事,為五大老之首。”這句話每字每句都認真的傳入了眾人的耳中,雖然是大家都料到的結局,可許多爭權者還是存著僥幸的眼望秀吉,待到秀吉肯定的點了點頭後,他們才失望的低下頭,高聲回道,“臣等遵旨。”秀吉聽罷後,又開口道,“五大老為天下之中,操勞本國藩務還要心係天下,疲憊的很,著五奉行入主京都,長政為筆頭,行京畿事務,雖伏見城,大阪城也在京畿,可不歸五奉行署理。”說罷又看孟昭德,孟昭德忙喊道,“太閣旨意,著淺野長政領筆頭,主京都事,為五奉行之首,然大阪城,伏見城兩城乃少主所居和天下中樞,雖地處京都卻不在管轄之內。”話音落,眾臣又看秀吉,秀吉點頭,大家才低頭領旨。

    秀吉這會好似清醒多了,雖然肩頭的披風正經滑下去一些,卻也不計較再拉回來,臉上頗帶五味複雜的說道,“秀賴年幼,當擇一人看護,此人需敦厚老實,又不乏行政經驗,而且要德高望重,才能擔當,義弟,你願意看護你義侄麽?”孟昭德聞言趕緊拜倒,因為來前阿倍秀明和他千叮嚀萬囑咐過,說大阪城乃是一個泥潭,隻有伏見城才是活水得魚之處,讓孟昭德萬萬不可入主大阪,孟昭德於是力辭道,“義兄!臣弟為了義兄盡忠,當拋頭顱灑熱血,不顧一切勇往直前,然此事卻不為昭德力所能及,尚有一人品行,學識,氣度都在昭德之上,何不委以此人?”

    秀吉聽罷一愣,真真不明所以,在他看來,把持住大阪城就能成為北政所和澱夫人的喉舌,換句話說就是未來天下之主的代言人,這樣不論出兵何處都是名正言順,將來歸政秀賴,自己頂著帝師的名頭,也可以頤養天年榮華富貴,其實秀吉也是思前想後,很久很久才打算把這個位置許給孟昭德,沒想到孟昭德麵對這個大香餑餑卻一口回絕,他不免意外,座下跪著的前田利家也很詫異,他和孟昭德商議,說好了共主朝政,維護豐臣氏的統治,現在送上門的大權孟昭德為何推辭,若是孟昭德不受,突然許了德川家康,豈不天下大亂,前田利家於是開口道,“左府!你乃殿下義弟,又是諸位臣工中官階最高之人,且你素有德名,正是少年主君效仿的典範,為何不受?莫不是怕辛苦麽!”

    三人這樣各發一言,台上眾臣便都聽明白了,都知道是豐臣秀吉讓孟昭德當豐臣秀賴的老師,而孟昭德不願,包括德川家康在內,一批暫時被冷遇的官員似乎看到了希望,另一些不打算爭奪什麽的則要看看熱鬧,隻有上杉景勝意識到此時正是阿倍秀明說的關鍵時刻,忙鼓足勇氣,起身走到前田利家身後,跪下說道,“太閣殿下,左府為國為家,功勳卓著,往日交代的差事,未曾有過差池,今日之事,左府力辭,自然是有他的見解,太閣殿下何不先聽他講,若聽罷毫無道理,則景勝懇請大納言行使五大老決策,就是命左府擔當,左府也推辭不得。”

    秀吉對於孟昭德的推辭驚訝之餘很是不快,於是哼了一聲道,“昭德,你便說說吧。”孟昭德忙起身大聲道,“義兄!臣弟雖然粗讀過些文章,可說文才武略兼備還是托大了,若要臣弟為師,則不免耽擱少主學業。另外臣弟考慮,此時所謂為師者,教學還在其次,理事應在首位,縱觀大阪城,城中有五奉行居所,內城有兩位夫人宅邸,少主年幼,此時聽聞搬回與澱夫人同住,臣弟知曉禮義廉恥,若不行師事,則辜負義兄托付,若行師事,則要與少主之母每日相見,內宅深遠,豈可如此行事?且臣弟和幾位嫂夫人從未見過麵,不得其所,亦不知其習慣喜好,貿貿然入去大阪城,定會有諸多不便,此時正天下多事,人心躁動,臣弟何必再添新亂,不如著一熟悉之人入主大阪城,方是上策。而且臣弟說的不是別人,正是大納言夫婦。”說到這,孟昭德看了一眼前田利家,拱了拱手道,“大納言為天下副手,協助義兄理事,擔當五大老之首久矣,正是人人歸心,人人信服,大納言擔綱少主的師父這是名正言順的,其外,大納言的夫人芳春院(阿鬆)和北政所乃是幼年好友,和澱夫人也有三代相交之誼,對於二位夫人莫說了若指掌,也是閨中密友的交情,有些事情大納言不方便說,不方便管得,還有芳春院可以出麵,內宅若大納言不方便去的,還有芳春院可以代為傳達,義兄,大阪城既然是天下中心,流言蜚語自然不會少,少主年幼不便真假,為臣子者當自摘清流,大納言為人正派,更難能可貴的是有位好夫人,和少主的兩位主母相熟,這才能萬無一失的打理大阪城,諸事方便,所以少主之師,大納言比昭德更加勝任百倍啊!”說罷孟昭德快速的,用除了自己和豐臣秀吉,別人都聽不到的聲音又加了一句,“聽說澱夫人和大野治長交好,此事我管便小家子氣了,芳春院在,便能管了。”

    原來大野治長和澱夫人乃是多年相識的關係(前文有過介紹),當初澱夫人把他拉來,讓秀吉重用,秀吉本來就不樂意,後來是看他伺候的周到,才勉強拔起來做了近臣,這樣人都說大野治長是靠女人起家,和澱夫人的流言蜚語自然沒有少過,若往常孟昭德敢提這個事情,那是大大的打了秀吉的臉,秀吉必要殺他,可偏偏兩人今日共處一席,孟昭德已經看出秀吉油盡燈枯,莫說殺他,就是隨意動一個城主,秀吉此時也無那心氣了,才敢開懷暢言,秀吉被孟昭德這般提醒,又羞又愧,真正是男子漢大丈夫,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婆給自己帶綠帽子,說的豐臣秀吉不由狠狠的瞪了大野治長一眼,而後說道,“義弟所言有理啊!是秀吉沒考慮周全,大納言啊!”前田利家忙朗聲道,“臣下在。”

    秀吉點點頭道,“著你為大阪城城下兵部,秀賴的監護人和佐師,你的加賀讓給你長子署理,你和芳春院即日起搬入大阪城,秀賴...就拜托你了!”前田利家聽罷忙跪倒謝恩,孟昭德則大聲喊道,“太閣旨意,著前田利家領大阪城城下兵部,少主授業師父,另命芳春院一同即日搬入大阪城居住。”眾臣再看秀吉,秀吉再點頭,如此這般,就算定下來了。

    前田利家貴為五大老之首,最怕的就是秀吉死後,自己要為了平衡五大老和五奉行,還有五大老之中孟昭德和德川家康的爭鬥忙的焦頭爛額,而且自己權力不夠,論官職孟昭德比自己大,論地盤德川家康比自己多,論交情石田三成比自己和少主關係好,正愁的就是怎樣多爭取資本,沒想到孟昭德真能守約,把天下人人垂涎三尺的大阪城給了自己,讓自己轉瞬之間就完成多年的上洛夢想,從此可在大阪城修築宅邸,駐兵保護自己和少主,這真是前田利家猜一輩子也猜不到的好事,越想越激動的前田利家幹脆投桃報李,在孟昭德和德川家康之間徹底選擇了孟昭德,投入了他的一線,自己既然擁有了大阪城,那伏見城也不能便宜了德川家康,於是說道,“臣請太閣殿下,臣對於太閣殿下旨令不敢推辭,奈何臣已老邁,不足以一人掌天下紛爭,且臣對豐臣氏忠心不二,亦不想權力過重,引世人猜測,讓宵小之輩有機可乘,所以臣以為這伏見城當另擇一人,雖然臣尚可為五大老主事,但日常事務和少主學業不免衝突,當擇一人為副手,居伏見城,協理天下日常事務。”

    這話說罷,德川家康第一個心灰意冷,因為多年來都是孟昭德擔綱左大臣,為天下副手,把豐臣秀吉交代的差事辦得漂漂亮亮,豐臣秀吉也用孟昭德用習慣了,自己為了關東六國,對於豐臣秀吉是曲意逢迎,兩次征朝孟昭德把右軍師都派上陣了,自己則連一顆糧食都沒貢獻過,秀吉恨自己家康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問到誰入主伏見城,除非沒別人了,不然秀吉是一定不會許給自己的!果不其然,前田利家一說罷,豐臣秀吉就指了指孟昭德問道,“你還推辭麽?家康還在那邊。”孟昭德聞言心中噗嗤一樂,秀吉說這話的本意是激孟昭德,你不幹我就讓給家康,你和家康勢不兩立,我這麽一說,你肯定不讓,搶著幹,其實秀吉哪知道,不激孟昭德,孟昭德還真不好大喇喇的就接下,一激孟昭德,孟昭德正好表現的中計了一樣,大聲道,“如此臣弟萬死不辭,為義兄鎮守好這伏見城!”秀吉聽罷得意,好似孟昭德是孫猴子,自己是如來佛,這麽多年了孟昭德也沒跳出他手掌心,被他事事都算準了一樣,他卻不知道,這才正是孟昭德想要的啊!

    會開到這裏,兩個關鍵位置都讓五大老拿走了,別人沒有意見,卻惹怒了五奉行中的二位,分別是宇喜多秀家和石田三成,這其中宇喜多秀家因為曾經做過豐臣秀吉的養子,認為自己是秀賴的哥哥輩,怎麽也應該自己主理大阪城的事務,侍奉當年的兩位養母,怎麽秀吉能不用自己偏用外人,而石田三成想的就直白多了,他是對於豐臣氏忠貞不二徹底不變的,在他看來,前田利家,孟昭德,德川家康這些人,誰也好,都是白眼狼,都是豐臣秀吉一死就要造反的,所以把兩個中樞讓給他們,那就是自掘墳墓,最好的法子就是給自己一個給大穀吉繼一個,才安全。可這兩人一不是筆頭奉行,二不是天下大大名,實在沒有說話的資格,明明有資格說話,代表五奉行利益的筆頭奉行淺野長政又把忠心全都鋪在孟昭德身上了,對於孟昭德和前田利家紅得發紫的表現,完全不在乎,這使得五奉行整個氣氛都尷尬下來,要不是大穀吉繼暗自拉著石田三成的手,隻怕他都要跳起來了。

    那邊豐臣秀吉拉著孟昭德,和他說著有的沒的話,還不時和前田利家叮囑著幾句,好似這個會就要開完了一樣,正此時,一直沉默不語的德川家康突然說道,“啟稟太閣殿下,臣有一言要說。”話一出口,前田利家和孟昭德都咯噔一下,心想不好,這個老烏龜總算出頭了,若論政治手腕,孟昭德和德川家康還在伯仲,也許略遜一籌,而前田利家那就真真是差的遠了,所以老烏龜一出手,孟昭德和前田利家都要防範。

    豐臣秀吉一聽德川家康說話,就知道這老烏龜不平衡了,其實秀吉多日來思索,就是考慮到德川家康,因為此人心機詭詐,若說三人中誰和自己恩情最薄,最沒有道德,那必是德川家康了,所以自己才狠狠心,寧可信任最有才華的孟昭德,最得人心的前田利家,也不信任最狠心的德川家康,這才做了如此安排,是故意要打壓德川家康的,這樣秀吉才故意不提德川家康,開了半天會心中一直祈禱,德川家康千萬別和自己說話,千萬別說,沒想到快到尾聲了,德川家康還是冒出來了,現在的秀吉就連孟昭德說自己戴綠帽子都能忍,已經是氣若遊絲,一點動作都做不出了,若家康此時逼迫什麽,秀吉心想,除非孟昭德和前田利家與他撕破臉,不然德川家康一定會得逞的!想到這,豐臣秀吉無助的望了一眼孟昭德,孟昭德滿臉的鎮定,豐臣秀吉這才鬆了口氣,略大一點聲音問道,“內府啊,說吧,有什麽事情?”

    德川家康於是大聲道,“臣請旨殿下,當初二次征朝,兵民共十九萬七千,用度船隻近千艘,每月耗費在五十萬左右,若殿下神武,則尚可再打,現在殿下身體欠佳,前線之事無人能夠掌控,我等雖為五大老,卻也不能越俎代庖,匆忙就下撤兵之令,今日見殿下神清氣爽,所以臣下鬥膽,請旨殿下,這征朝軍隊是進是退,當有個旨意才好,不然殿下哪日身體欠安不能理事,我們五人如何做主,若大納言力主退兵,可這是太閣乾綱獨斷之戰,臣下是第一個就要投票反對撤軍的,如此大事,隻有太閣才能定奪。”豐臣秀吉和前田利家一聽都鬆了口氣,孟昭德和上杉景勝卻是心裏一緊,阿倍秀明出門前明明說過,這萬萬要緊的事情就是爭取名護屋迎接諸位將軍歸來的差事,可惜因為一時激動,輕鬆拿到了伏見城這個籌碼,竟然給忘了,這一不提就讓德川家康占了先機,孟昭德方才一辭一接,此時若再搶著說退兵,然後自己主動要求去名護屋城迎接諸位將軍,不免就會給天下臣工包括前田利家留下壞印象,好似太閣未死,孟昭德就已經按耐不住,上躥下跳了一樣,所以孟昭德無法開口,上杉景勝雖然有心支持,卻也一時難以措辭,隻好恨恨的看著德川家康得逞(如果你的競選顧問說,你記住,一定要爭取一個大財團的支持,結果你剛出門就一堆人圍上來,原來你當上國務院總理了,那種激動誰都會一時無法自持,就看看視頻上朱總理當選時候壓抑不住的笑容就知道了,把一個財團的事情忘了太正常)。

    豐臣秀吉略一思索,就覺得德川家康說的有理,心想自己要死了,可秀賴還在,秀賴才是天下之主,若自己一死,五大老就站出來嚷嚷退兵,那和否決自己的地位沒有兩樣,對日後秀賴繼位是有影響的,所以這種大事不能給五大老,尤其是前田利家機會,還是要自己乾綱獨斷,於是秀吉說道,“撤兵吧,前日接到戰報,說士兵思鄉心切,讓他們回來吧,另外說義弟的家臣藤堂高虎英勇善戰啊,好像把那個心腹大患李舜臣,終於打敗了,還有一個大明水師的主帥馮子龍,兩人雙雙梟首,這是大戰功啊!義弟,這藤堂高虎看來水軍不弱啊,他的封地在哪啊?”孟昭德忙回道,“說來慚愧,臣弟尚未來得及封賞他土地。”豐臣秀吉嗯了一聲,略一思索後道,“大和還有一片土地,是先主信長公傳給三公子的,後來也是...哎,我也沒舍得賞賜給人啊,信長公擔任將軍多少年了?”

    孟昭德不明所以,忙低頭去算,前田利家卻反應極快,大聲道,“信長公乃殿下與臣下之老主,得天皇陛下賞賜,許追贈征夷大將軍榮譽,香火不斷,永世不革。”明明一個征夷大將軍的官位,前田利家一說卻變成了榮譽,等於一句話過後信長的官職就不算數了,成了顧問型將軍了,孟昭德這才恍然大悟,忙附和道,“正是,臣弟也記得清清楚楚,是這麽說的,不然日後少主公豈不是繼承不得征夷大將軍了麽?”豐臣秀吉哦了一聲,好像自己才是啥都不懂的那個人一樣,還不放心的問了一句,“都這麽想的麽?”孟昭德忙回身大喊道,“太閣問,當年信長公不幸命隕本能寺,天皇陛下許其遙領征夷大將軍之榮譽,享受將軍香火,可入將軍祖廟,待到少主公秀賴繼承將軍一職之時,即可遵辦,爾等有否異議?”

    眾臣一聽,哪個還不明白,秀吉這是臨死了終於不要臉了,什麽老主公,為了自己的兒子能順利開創幕府,真的把老主公的將軍官職生生就給扒下來了,可形勢比人強,畢竟豐臣氏乃天下第一大氏,第二第三的孟昭德和前田利家好似又無異議,眾人也隻好隨聲附和道,“正是如此,臣等遵旨!”豐臣秀吉聽了個滿耳,奇跡般地笑了笑,對前田利家和孟昭德說道,“日後我兒仰仗師父和他叔父,將軍之事就拜托了。至於義弟的軍師,他是個人才,為我三萬將士報了仇,大和郡山城的二十二萬石就賞了他吧,那裏的櫻花美,是先主喜歡的,讓他日夜伺候,陪信長公在那裏賞花吧。”孟昭德聽罷忙跪倒道,“臣弟謝義兄提拔!”心中卻知道,旨意一到藤堂高虎麵前,高虎就是一方大名了,到時候風雲變幻,誰又能知道藤堂高虎會否倒戈別家呢?

    為豐臣秀賴又盡力拉到了一位家臣之後,豐臣秀吉便吩咐起撤兵的事宜來,近幾日思索日後的政治格局,秀吉還真有點把這事擱置了,不過在這個場合下能說出話的,能應對自如的,那就都不是政治低能兒,哪一個也有一點即透的本事,德川家康一提撤兵,秀吉就看出來了,家康這是打算發揮自己交際的本事,在撤兵的問題上著力拉攏外樣大名,日後好保護自己立於不敗之地,這些在外的大將,哪一個秀吉都是知根知底的,這些人都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給點羊奶就叫娘的主,尤其是其中的加藤清正和留守國內的福島正則,一個鼻子孔出氣不說,而且沒有一點政治素養,和家康這種政治老手一過招,肯定被收拾的服服帖帖的,那時候加藤在九州,福島在京畿,德川家康要鬧事,可以遍地開花,真是危險啊!想到這,豐臣秀吉神秘的看了身邊的孟昭德一眼,是啊,德川家康很危險,自己的義弟呢,自己的義弟可是個眼裏不揉沙子的,若秀賴年長後是有德之君,自己的義弟還能保他,若秀賴年長之後非大才,憑自己義弟的一身秉正,非要廢了他自立不可,有這樣的臣子盯著主子,其實反而比德川家康那種人更加危險啊!秀吉不由下定了決心,最忠於自己的前田利家守護自己的兒子,最忠於國民的孟昭德守護太平,那也要扶持德川家康這個滿肚子鬼主意的人來遏製孟昭德督主的野心!

    於是豐臣秀吉開口道,“著秀忠替父前往名護屋城,代表五大老,三成代表五奉行,迎接大軍回國。”這話聲音不大,孟昭德和前田利家都聽見了,別人卻是個模糊,所以秀吉嘟囔完之後,眾臣都看二人,孟昭德是一百個不願意傳旨,前田利家卻沒有意識到此間的內情,肯定的對著孟昭德點了點頭,孟昭德無奈之下,隻好大聲說道,“太閣旨意,著德川秀忠替內府前往名護屋城,代表五大老,治部少輔代表五奉行,迎接大軍回國。”說到這,孟昭德又回頭問道,“誰人主事?”豐臣秀吉此舉,就是要賣德川家康一個麵子,卻不許他和外樣大名直接接觸,在他看來,就算家康授意,秀忠也不可能好似他父親那樣成功拉攏所有大名,但足以增加德川家康在天下的分量,震懾孟昭德,這就夠了,至於石田三成,其用意就是規範和監督,不要德川氏和各地大名交往的時候產生僭越之舉,這就可以了,所以秀吉說道,“讓秀忠主事,曆練曆練。”孟昭德點了點頭,大聲道,“命德川秀忠為主使,治部少輔從旁協助。”德川家康聽罷,懸著的心算是放下來了,總算自己也爭得了一個要命的差事,這便還有轉機,忙興高采烈的挪動他肥大的身軀,伏倒在地,高聲謝道,“屬下多謝太閣厚恩,此番犬子辦差,德川氏一定盡心盡力,不敢有所差池。”

    豐臣秀吉嗯了一聲,又陷入了無盡的沉思之中,片刻後,他才回過神來,突然一把拉住孟昭德的手,哽咽道,“義弟還記得當年清州城下,你我初次相會麽?”孟昭德沒料到秀吉會來這一下子,趕緊答道,“自然記得,那時候昭德肉眼凡胎,還當義兄是尋常人等,哪料到今日的人中龍鳳,真是慚愧的緊啊!”豐臣秀吉點點頭道,“正是如此,人不可貌相,不可貌相啊!義弟,秀賴看似文弱,然品行還要大納言和你從旁指點,有兩位名師,他將來憑甚不能成為一代雄主呢?”孟昭德身子一抖,心知豐臣秀吉是提示自己,不要妄想廢黜秀賴,可惜此時的孟昭德決心已定,不打算再等下去,萬一給自己等死了,若秀賴是個昏君,誰來製衡他呢?所以孟昭德隻好唯唯諾諾道,“義兄所言甚是,昭德謹記。”

    秀吉聽罷孟昭德的回答還不鬆手,似乎想從兩人緊握的雙手中看出孟昭德的真實想法,待到他越看越看不透之後,他隻能放棄,對著前田利家說了一句,“大納言,請你和我一同來吧。”說罷招了招手,身邊的小姓將他慢慢摻起,一代雄主環視了一周眾臣後,便一步一挪走入屋內,前田利家得令後緊隨其後,孟昭德未受宣召,不知何意,亦無法離去,隻好愣愣的坐在台上,剩下的大名和城主自然伏低身子,恭送秀吉離去,直到看不見了才各自起身散去,隻留下上杉景勝陪著師父,一直坐在望風台上。

    秀吉和前田利家穿過天守閣外道廊,直入左?口方才停步,伏見城的天守閣是一般大城天守閣的兩倍大,設有八處?口,內置六張榻榻米,二十個射擊眼,貫通天守閣的四周,是伏見城最後的屏障。走入這裏,秀吉命小姓將他攙好,自己則用枯瘦的十指扒住其中一個眼洞,悄悄的眺望著望風台,仔細觀察著孟昭德,這樣看了一會後,他才和前田利家說道,“大納言,秀賴一切都拜托你了!”前田利家頷首道,“這是自然,我與左府必當全力以赴,保天下太平,豐臣氏長盛不衰。”秀吉苦笑一聲道,“義弟為人正派,卻胸懷大誌,我觀他一世,雖然幾次沉浮,可從未對人低頭,便是閑居京都時候,也是萬人之上,身邊奇才不斷,這樣的人若無野心便是輔世良弼,若不然就是天下最大的禍害,大納言,你記住,我這義弟你萬事都可以依從他,隻有一條,若他要討伐內府,萬萬不能,則天下太平了!”前田利家忙答道,“太閣良言,利家記住了!”聽罷此話,秀吉緩緩地閉上了雙目,眼角溢出了渾濁的淚水,半晌之後,他才嗚咽道,“人皆戀世,奈何天不假年,秀吉先走一步,諸位,那個世界再聚首了。”說罷後,一代梟雄緩緩坐倒在地,至於身邊此起彼伏的呼叫聲,前田利家高聲尋找醫師的聲音,豐臣秀吉是再也聽不見了。

    1598年(慶長三年)8月18日,望風台大會的第二日,昏迷近半日的豐臣秀吉終於醫治無效,在伏見城天守閣與世長辭,一代梟雄,農民出身的東流王,走完了他六十二歲的人生,隻留下了一個六歲的小娃娃遙領豐臣氏。至此東流的曆史揭開了新的一頁,迎來了新的主角,左大臣孟昭德和內大臣德川家康,這二人知道,他們的人生也將迎來謝幕,在這謝幕之前,將再無人能夠阻止他們上演人生最高潮的一場大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