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回石田三成和前田利長

字數:12637   加入書籤

A+A-


    沼田佑光接回森岡金吾後,兩人一路暢談,森岡金吾回憶起在孟軍中的日子,如何善待他,孟昭德等人如何一日三請不說,就是他隨意走動,看到的孟軍風氣那就不俗,真正是一等一的大藩國,天下之主才能擁有的軍隊,沼田佑光又說道當初設計反夜襲,營中埋伏眾多弓弩手,一般軍隊早都潰散逃去,可那些天龍軍騎兵卻好像想死一樣,一個個興奮的衝殺上前,絲毫不顧個人安危,這便是一代天龍軍教育子嗣的結果,孟家的嫡係部隊,各個都有優良的傳統,都是父親老了兒子來接替位置,從小就聽慣了父親說孟昭德如何如何仁德,山下大人如何如何英勇,自己當年又是如何如何逼退武田,力敵德川等等,所以這些新上來的二代嫡係都以自己是天龍軍的一份子為榮,更是因為能為孟昭德而戰感到興奮,這份傳承這份情誼確實是別的大名麾下農民部隊所不具備的。

    想到這些,沼田佑光和森岡金吾意識到,憑借本家七萬石的領地和孟昭德對抗是不會有好結果的,還不如早早歸降,於是把部隊交給副將,兩人快馬去大浦城見津輕為信,路上一邊打聽,果然兩虎千德政氏和吉野氏廣也受到伏擊,但他們和沼田佑光不同,初始很是硬氣,上來就打,被山下兄弟打傷,兵馬折損過百人,還被襲破了崛越城,現在二人帶兵據守在福田山一帶,沼田佑光忙和森岡金吾去接兩虎下山,四人一說,這才做通了工作,兩虎也打算歸順,四人帶齊殘兵直奔大浦城,到了大浦城後,和津輕為信上奏連日來的所見所想,津輕為信雖然要麵子,可畢竟麵子沒有土地重要,現在由西向東的一道防線已經被人隔斷,成了兩處死城,守無可守,無奈下津輕為信提出,隻要讓他保有津輕一國,他便永世歸順孟昭德,不再鬧事。沼田佑光聽罷甚喜,自告奮勇去和孟家交涉,這邊走後,津輕為信無奈對三虎和津輕信建說道,“方才三日,我軍就從大勝孟軍變到困守孤城,這究竟是我做錯了什麽?形勢竟然如此急轉直下啊!”森岡金吾和沼田佑光一路聊得很多,最得了些見識,忙說道,“非本家之罪,實在是孟家軍師阿倍秀明,翻手成雲覆手為雨,一切一切都在他算計之中,或用政治牽製軍事,或用軍事牽製政治,此人真有一日裏扭轉乾坤之能啊!”津輕為信聽罷才算五體投地,終其一生對阿倍秀明再無冒犯,言語中必口稱先生。

    沼田佑光出使孟家之後,孟昭德對於津輕為信保有津輕藩國一事滿口答應,畢竟這是太閣許他的,孟昭德無謂奪取,而南部信直雖然恨津輕為信,可對於津輕藩國也不打算染指,隻要他日後不和自己作對,資助本家叛亂者就行,都滿意之後,四家便在盛岡城簽訂盟約,南部信直,秋田實季,津輕為信拜謁孟昭德,正式納名歸順,宣布永世聽從孟昭德召喚,不離不棄,孟昭德因為遠在京都,所以指派五大老之一的上杉景勝為其代言人,並請直江兼續代替上杉景勝簽字畫押,此間事才算終了。

    宴會兩日後,孟昭德便帶兵返回名古屋,路上秋田實季等三大名一直相送,直到進入東北停靠的第一站橫手城時候,孟昭德才停下腳步,對周圍人說道,“此地有外垣,有本丸,可惜虎口殘破,也沒有城主,沒有駐軍,是誰家的領地?”秋田實季上來說道,“是本家的領地,不過因為此地總扼最上氏和伊達氏北進道路,這兩家窮兵黷武,屬下難以抵抗,所以幹脆撤去城防,放開道路,這才成了荒城。”孟昭德嗬嗬笑道,“今後就不同了,現在信直大人財雄勢大,實季大人依山靠海,津輕大人運籌帷幄,三家齊心,何來懼怕伊達政宗和最上義光,此城需要重建,不過實季大人,昭德舍了臉皮不要,想求大人贈與此城。”秋田實季忙道,“應該的,我三家新降,實在應該派兵在此督導,本來就是荒城,我願意割讓!”孟昭德哈哈笑道,“昭德豈是小肚雞腸之人!實季大人把昭德看得輕了!我是打算把此城贈給小野寺義道大人啊!”說罷,一位藍衣秀士從馬陣中騎馬行出,對著幾位國主一一鞠躬,正是小野寺景道之子,小野寺義道,孟昭德一指他道,“小野寺家乃是東北百年名族,向來與世無爭,可恨那伊達政宗奪了他家基業,義道大人近年來幾番奔走,就是為了有一處安身,能夠供養祖先,昭德這才懇求實季大人,請賜一城與他。”

    秋田實季聽罷讚道,“果然義薄雲天左府殿下啊!我當...哎,是實季小肚雞腸了!好好好,左府的天大麵子,實季豈能不買,就祝賀小野寺大人複國興家吧!”剩下南部信直和津輕為信一聽也很高興,雖然服了歸順孟昭德,可還是不希望孟昭德在此地駐兵,現在一看一處要害孟昭德開口就要,卻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家複國,都讚歎孟昭德的大氣,也慶幸孟昭德沒有在東北駐軍的打算,紛紛祝賀小野寺義道,小野寺義道激動的熱淚盈眶,對著孟昭德拜了再拜道,“小野寺一族感激左府天恩,從今往後世代相隨,永不背叛!”孟昭德扶住小野寺義道,寬慰幾句,又留下稻米一萬石,黃金一千兩資助,而後終於和四位大名道別而去,引兵返回東海道。

    途經最上義光和伊達政宗的領地,兩家還是拒不相見,孟昭德也無所謂,反正東北四國臣服,一向詭計多端的最上義光和驕橫跋扈的伊達政宗就沒那麽重要了,而且這兩位一是國力強大,二是詭詐多變,就算他們投降孟昭德,孟昭德也不敢放心,因為他們是說變就變的,還不如現在鐵了心支持德川家康,讓孟昭德明著防,來的痛快些。這樣穿過上野國,甲府,出駿河,回歸東海道,已經是1599年(慶長四年)3月了,剛到名古屋城卸下戰甲的孟昭德,還沒來得及休息喘口氣,就接到了京都急報,前田利家請孟昭德火速進京,可能有大事相托。孟昭德聞言楞的半晌說不出話來,阿倍秀明也是一驚,噶咋不能言語,兩人心中都明白,如今天下還能有一絲和平,就是因為前田利家還在,如果此人有個好歹,就連孟昭德都沒做好準備,迎接接下來的變故。

    可該來的還是會來,孟昭德隻能抖擻精神,命阿倍秀明為總軍師,督五國軍務(美濃,尾張,三河,遠江,伊勢),山下政文督五國政務,真田昌幸雖然早就受封安濃津城城主,可心向孟昭德,還把真田信繁等子嗣留在孟家效力,孟昭德於是又書信一封,命真田昌幸帶本部人馬直奔遠江濱鬆城,會同真田信繁等人,拱衛孟家東大門,另外山下政虎,田中旭一,鈴木重秀,島清與等猛將各自入駐軍營,日夜甲胄不離身,等候調遣。這之後,孟昭德才帶惠隱院,尼子長秀,果心居士動身趕赴京都。

    3月25日,孟昭德一行抵達京都,德川秀忠和鳥居元忠帶隊在二條禦所迎候,前田氏家督前田利長則在伏見城等候拜謁,孟昭德派尼子長秀去寬慰德川秀忠一行,自己直接去見了前田利長,一見利長,就見利長淚流滿麵,噗通跪倒在地,孟昭德大驚失色,忙扶起利長道,“世侄,昭德年老,禁不住嚇唬,你不要如此,快說大納言如何?”前田利長一邊擦拭眼淚,一邊哽咽道,“已經是茶米不進,母親大人日夜伺候左右,不知還有多少時日了!”孟昭德聽罷頓時淚如湧泉,頓足捶胸道,“分別才半年而已,怎麽發展到如此地步?”前田利長恨恨道,“那德川秀忠表麵忠厚,他和治部少輔一同去名護屋迎接大軍回國,結果大軍駐與名護屋不走,要求朝廷給予體恤,或者對於幾年征朝給個說法,要麽拿出土地來,不然遠征將士就白死了。家父聽罷心力憔悴,和五奉行還有家康磋商,要求他們一同努力,安撫眾將士,不要妄生事端。結果治部少輔聽從家父建議,在名護屋下達驅散令,給每人白米一捆(相當於一石),製錢五百文,每位大名綢緞一匹,黃金小判二十枚,至於死者日後再行體恤,現在太閣新喪,國家無錢,希望他們諒解。”

    孟昭德點頭道,“如此遠征將士必然寒心,可是朝廷沒錢是事實,他們也該體諒。”前田利長說道,“本來是的,可恨那老烏龜,老狐狸,因為他帶去了糧草三十萬石,黃金五萬兩,所以家父特意奔走到江戶城,親自求告,讓他寫信給秀忠,先把這些資金兌換成製錢和綢緞,分發眾人,如此一來一回,家父年老體衰,就折騰病了,結果那家康表麵說好,實際上卻私自知會其子秀忠,把綢緞都換成下等粗布,製錢從永樂錢都換成鐵泥錢(東流是貧金屬國,隻有白銀和黃金產量很高,所以都是用黃金去換大明的鐵,製錢百餘年來都是用永樂錢和宣德錢,這是東流最上等的製錢,後來東流本國有人用劣質的鐵器融化,雕刻模子,仿製了永樂錢和宣德錢,雖然一模一樣,但是用後磨損巨快,十餘年就隻剩下中間一孔的鐵環,字是完全看不清了,因為東流缺鐵,製錢稀少,所以發現這種假錢後,幕府也不能製止,隻能讓它流通,但因為百姓都知道這是假錢,所以價值很低,平均兩貫錢換一兩黃金的話,假製錢要六貫才能換一兩,等於該發一人一千文錢,用了假製錢後就一人隻發了三百文),如此以次充好,本來眾大名就不滿意,現在更鬧騰了,他們得到賞賜之後,恨得當時掏刀子要殺治部少輔,還嚷嚷著上京來跟家父理論,家父羞愧難當,病的就更重了!”

    孟昭德心想,石田三成雖然為人刻薄,可其忠心為主卻是誰都比不上的,此時如果以次充好隻能是火上澆油,他幹不出來這事,德川秀忠掌握這些物資,自己也不會有此主見,還真的九成可能是德川家康授意他幹的,想到這孟昭德也不免暗罵了一聲卑鄙,嘴上問道,“世侄,那現在大納言病情如何?”前田利長哭著搖搖頭道,“很不好,家父本來休養在大阪城,結果家康他一日三封信,催促家父去江戶城驗收剿匪結果,還說左府大人您不在,京都不能一日無主,隻要家父去驗收完了,證明江戶已經剿匪幹淨,他就可以搬來二條禦所,家父心想左府您不日就能班師,征繳東北易如反掌,若您回來了,家康也恰巧到京都了,那豈不是尷尬,又不好剛來了就叫人家走,所以暫時按下不回。那家康知道後,信都不寫了,故意接連不斷的派遣使者,每日打擾家父休息,家父知道扣住家康不讓他來京自己理虧,所以德川氏使者到了,他就不好不見,隻能勉強起床應付,每日如此,身體...身體越來越差了!到今日已經不能起身了!”孟昭德越聽越氣,突然大吼一聲,抬腳踢翻了麵前的小幾,一拉前田利長手道,“速速帶我去見大納言!”說罷又轉頭對果心居士說道,“居士!給德川家康去信,告訴他,我征繳東北歸來,不日後就去江戶城視察剿匪進展!讓他等候我的指示!”果心居士忙答應離去。

    孟昭德則和前田利長二人火速奔赴大阪城,一到大阪城,城下兵卒就攔住了孟昭德兩人的去路,原來前田利家病重後,生怕外人借機滋事,特命德川秀忠獨自處理大名各自歸國事宜,調石田三成這個最忠心守衛豐臣氏的大臣火速回京,又怕這個緊要關頭調石田三成回京,引起各地大名猜測,所以下令封鎖大阪城,來人隻許進不許出,且進城人要嚴加排查,尤其是各地前來打探消息的使者,後來還不穩妥,前田利家又拉下臉來,讓芳春院出麵,強令大野治長搬出大阪城,片桐且元帶兵五百守衛京都。現在孟昭德和前田利長剛到京都就來見利家,前田利長還好說,孟昭德卻是行禮都為打開,腰牌和文書都在包袱中,兵卒一盤問,孟昭德自然無法證明自己身份,一來二去,兵卒有喝退驅散孟昭德的動作。

    孟昭德深恨德川家康卑鄙,正在火頭上,被兵卒一趕,氣的渾身發抖,突然抽出腰間掛配太刀,劈頭就是一刀,當前一個士卒便被斬斷手中木槍,孟昭德隨即大喝一聲道,“我乃左大臣,五大老之首,你們誰人敢攔我!”幾個士卒一時間愣住,還真有各自退去之勢,這時一人快步從城中走出,一看孟昭德,忙上來招呼,孟昭德見是片桐且元,這才壓住火氣,收刀入鞘,片桐且元對著孟昭德一揖到地道,“左府息怒,他們盡職盡責,也是為了大阪城和少主的安危,沒有藐視左府的意思。”孟昭德回道,“方才是一時火氣,不怪他們,都怪昭德,年紀大了控製不住情緒,還要茨木台(片桐且元為茨木城一萬石城主兼豐臣氏家老)見諒。”片桐且元回道,“哪裏哪裏,大納言病重之事,除了少主,在下,北政所之外,無人知曉,加賀藩秘密邀請左府議事,也是為了安定之舉,這才排查嚴密,左府心係大納言,一時激動是可以理解的,快請入城說話吧。”

    孟昭德忙答應著隨片桐且元入城,三人一路走,孟昭德一邊問道,“聽說已經把治部少輔調回來了,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片桐且元應道,“本來不該此時回來,可左衛門佐(福島正則)和肥後守(加藤清正)兩位大人已經抵京,還有甲斐守(黑田長政)和左馬介(加藤嘉明)從旁攛掇,他們要大納言追究治部少輔的貪汙和瀆職,解釋清楚此番九州遣散問題,大納言已經沒有精力多管,隻好讓治部少輔回來,另外還有內府的許可書信對質,希望最後能說通,這不是治部少輔的疏忽,而是不知道哪裏出了問題。”片桐且元想說是德川家康的詭計,可畢竟人微言輕,不好明說,孟昭德心裏懂,並沒有細問,而是轉而道,“那現在京都誰在主事,是筆頭麽?”片桐且元回道,“筆頭大人看破此間局勢混亂,已經向大納言告假,返回躑躅崎館城了,京都的事宜...現在是在下帶五百兵馬護衛,是大納言的旨意。”

    孟昭德點點頭道,“茨木台是好人,做事穩妥,手段活躍,義兄生前就信得過你,昭德也信任你,有你帶兵鎮守京都,才能無事啊!”片桐且元忙鞠躬道,“在下何德何能,勞兩位大老看重,不過是盡心竭力,為了主家做一點事情,今日之事還要左府費心,一個是大納言的病,一個是左衛門佐他們的憤怒,還有...還有一個事,就是在下近幾日接到幾次內府的拜帖,要求進京的。”孟昭德哼了一聲道,“我這師兄要想進京比登天還難!”說罷後頓了一頓,孟昭德又無奈道,“可惜大納言病情不知如何,若...隻怕早晚也要他來,我獨坐京都,天下人才要猜忌的。”片桐且元聞言忙寬慰道,“是是非非自有後人評說,在下是知道左府的忠心的,左府可要堅持己見,不能為了世人眼中的看法,放棄了根本的大道啊!”孟昭德說道這是自然,兩人又說了些最近京都的其他煩事,比如京奉行處理公卿和天皇供奉是否應該增減等等,這才一路來到大阪城二之丸,大納言府邸。

    一進門庭,一位年過半百,但看上去風韻猶存的老婦候在門口,孟昭德打眼一瞧,好似依稀記得,那婦人見狀噗嗤一笑道,“左府貴人多忘事,不記得阿鬆了麽?”孟昭德這才記起來,忙行禮道,“是芳春院啊,真是多年未見了,昭德拜見嫂夫人。”芳春院回道,“左府來了就好,夫君等你多日了,今日左府終於到了,還請勸我夫君吃些飯食。”孟昭德忙答道,“大納言的身體乃是天下之重,昭德盡力而為。”四人穿過門庭,入內室去見前田利家。

    內室之中,前田利家一身黃花百開和服,頭盤武士髻,手握檜扇,竟好似出征前的模樣,不過雙眼深陷,眼中無神,嘴唇幹癟爆皮,一副身軀也再撐不起和服的雍容華貴,好似一隻猴頭強穿龍袍一般,瘦小可憐。孟昭德見狀,淚如泉湧,走到前田利家麵前,噗通跪下道,“大納言!前田大人!是昭德回來晚了,一眾差事要大人一人承擔,操勞壞了身體。”前田利家似乎預感到了今日孟昭德要來,特意叫人早早給他做了這般打扮,現在見了孟昭德,前田利家長長鬆了口氣,緩緩道,“左府...千裏遠征...辛苦了。”孟昭德擦去眼角淚水,嗚咽道,“不敢說甚麽辛苦,都是為了天下太平無事麽,大納言坐鎮大阪城,守衛少主,其實比昭德辛苦百倍,大納言,昭德現在來了,有什麽話有什麽差遣,大納言自管吩咐!”

    前田利家點點頭道,“又左...六十有一...壽命將盡...昭德和內府...同門之誼...當同心協力...如今治部少輔和左衛門佐...他們不合...他們...他們所擁土地...不下三百萬石...”說到這,前田利家肺部連連惡喘,一時間不能言語,芳春院見狀接道,“夫君的意思是,左府和內府勢力皆大,雖私下不和,卻難有兵戎相見之舉,秀吉(阿鬆一輩子沒叫過豐臣秀吉太閣,從頭至尾一直叫他秀吉)屬下那些驕兵悍將卻不同,雖然多則隻有四五十萬,少則隻有一十二萬石,可聚在一起卻難辦得很,左府應該看清時勢,和內府聯合,一起鎮住他們兩派,不許爭鬥,這樣秀賴少主年長後,自然會處分天下,就永遠太平了。”孟昭德聽罷連連稱是,心中卻想,這豐臣秀賴今日拿不住諸位大名,將來不過年長幾歲,兵不見多一個,錢不見多一文,就偏偏能拿住了?真是笑話,如今秀吉麾下文治和武鬥兩派鬧得水火不容,若不是看大納言麵子,天下早都大亂,家康地位不如自己,自己的德行又不足以讓兩派人心服,最後肯定還是要打,不過是誰幫誰,成王敗寇而已,秀賴在這場爭鬥中隻怕不會有所作為,且天下大亂的源頭竟然是豐臣氏嫡係的家臣自找,這樣的罪孽一旦發生,豐臣氏也早晚要亡,不過前田利家生命垂危,孟昭德也不好明言罷了。

    前田利家休息了一會,又有氣力說話了,於是接著道,“平和之後...內府他肯定會...會...爭一爭...他和太閣有...有隔閡...不宜入主京都...屆時我...我...”前田利家一指前田利長,前田利長忙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道,“左府,這是父上親筆,知會加賀所有家臣的,正式把一切權力交接於我,而且已經寫明,日後天下若有紛爭,本家必追隨左府左右討伐之,若是內府起事,亦勇往直前,追隨左府討伐之,捍衛豐臣氏正統,義不容辭!”其中捍衛豐臣氏正統幾個字說的斬釘截鐵,好似重心不在於向孟昭德效忠,而是警告孟昭德,不要妄想推翻豐臣氏一樣。孟昭德聽罷哦了一聲,轉而對前田利家說道,“昭德一切都聽大納言吩咐,請大納言放心,我回去後立刻寫信,請師兄入京,有我們在,治部少輔和左衛門佐不會鬧開,若誰人輕啟戰端,昭德一家之力也必誅伐討盡!”前田利家這才放心,嘴角見了些讚許的微笑,孟昭德等候半晌,前田利家也沒有說話的意思,眼睛半睜半閉,好似在睡覺一樣,孟昭德忙起身道,“茨木台,請你多多費心,把京都守衛好,大納言的湯藥食水不可怠慢,一切都在昭德花費,我現在即刻返回伏見城,安排師兄來京事宜,另外此時天下將變,恕孟昭德專權專斷,我將聯絡五大老入京拱衛,並暫時署理五大老之首,若大納言康健恢複,孟昭德再行交權。”

    說罷孟昭德眼看前田利家,前田利家輕輕的嗯了一聲,又點了點頭,孟昭德這才放心,對前田利長說道,“請世侄暫代大納言的權位,速速派兵入京,五大老一家一千,我和參議還有中納言駐兵伏見城,內府駐兵二條禦所,世侄駐兵大阪城,如此我才好裁決治部少輔和左衛門佐的爭鬥。”前田利長方才已經看到前田利家點頭,自然依從,忙也起身道,“我這就去安排!”大家告辭前田利家,分別離去。待人散盡後,前田利家硬撐著開口道,“鬆,我命不久矣...咱們的孩子...太耿直...內府的天下他是...活不久的...隻有...”芳春院忙攔住前田利家,堅定的說道,“放心,到了時候舍去性命不要,也不讓夫君幾十年奮鬥之基業毀於一旦。”前田利家聽罷感動,緩緩留下淚水道,“吾妻辛苦...昭德終歸厚道些...不會難為你們母子...萬事...拜托了!”

    十日後,4月5日,毛利一族出雲國大名吉川廣家奉命帶兵來京,一千人出鬆江海上而來。上杉家則命直江兼續移居米澤城從南麵西麵監視最上和伊達兩家,上杉景勝自己坐鎮會津若鬆城,由須賀川城城主,號稱武人八幡的頭號猛將本莊繁長(上杉家武勇第一是前田慶次郎,可他是食客,非家臣)帶兵一千進京。孟家則由島清與帶兵一千入京,而德川家除了德川家康親自進京外,還有神原康政和一千兵馬。前田家入京的則是軍師村井十兵衛。

    五家兵馬齊聚京都後,孟昭德和德川家康帶領五大老代言人前田利長,吉川廣家,本莊繁長去往大阪城拜謁少主豐臣秀賴和佐師前田利家,此時的利家已經不能見客,就是孟昭德單獨詢問,也無法起床相見,大家又拜會了兩位夫人後,方才各自返回駐防地。孟昭德以五大老之首的身份宣召石田三成和加藤清正,福島正則,加藤嘉明等七人覲見伏見城,調解矛盾。4月11日,八人才算叫齊,一起去往伏見城,孟昭德為了以示公平,特意還叫上了德川家康和另外三家的代言人。

    會上孟昭德眼見幾人怒氣衝衝,不由好笑,先對福島正則說道,“左衛門佐,你好好地在信濃多好,二次征朝沒派你去啊。今日怎麽也如此怒氣衝衝呢?”福島正則統轄信濃,看護美濃的孟家領地,秀吉對他之寵愛,由其高於賤嶽七本槍其他人眾,且福島正則一次征朝功不可沒,本軍軍團在初期作戰中連續攻克了幾個棘手的據點,雖然最後議和,豐臣秀吉沒得到朝鮮的土地,但還是在本國為福島正則安排了獎賞,比如同領北信濃的石川數正在文祿之役時去世,豐臣秀吉對於石川數正的恩情隻在於其背叛了德川家康,現在恩情還完了,就把石川數正的兒子石川康長和石川康勝分在飯山城和飯北城一帶,將剩餘的十二萬石都給了福島正則,福島正則名正言順的統治了北信濃全國。而後二次征朝,本來福島正則也要出征,可趕上信濃作亂一揆眾,這才耽擱,福島正則鐵腕治國,安定了這裏的一揆眾,豐臣秀吉又把京極高次兄弟移封到京都大津城,南信濃的飯田山一帶和高遠城賞給了福島正則,如此粗算,福島正則一人就成了橫跨南北兩信濃的四十萬石大名,而京極高次兄弟則順利回歸豐臣秀吉身邊,各得其所(京極高次貌美,外號螢火蟲大名,日語裏意思就是靠屁股,至於什麽意思,可自己揣測)。

    所以此次鬧事七人,福島正則,加藤清正,加藤嘉明,黑田長政,池田輝政,淺野幸長,細川忠興,是福島正則最有實力,也最有資格說話,孟昭德自然就先問他,福島正則聽罷孟昭德寬慰,本來怒氣衝衝,可畢竟兩人比鄰,而且孟昭德之神勇非自己能敵,好賴也要給幾分麵子,於是壓著火答道,“左府不公道,難道一次征朝,正則沒有出力麽?難道沒有將士盡忠殞命麽?這些人為何不要撫恤,就白死了麽?他石田三成什麽東西!竟然拿麩子,麻布,鐵泥錢糊弄我們,是可忍孰不可忍!”孟昭德點點頭道,“好吧,你是為了本家盡忠了的,少主也知道你的功勳,那左衛門佐請聽昭德說說,這盡忠撫恤,太閣在時表彰你的功績,你從北信濃十八萬石增到今日跨越南北共四十萬石,不是表彰麽?這些錢不能拿來撫恤麽?再說什麽麩子,麻布,治部少輔是副使,聽聞此番出錢出力,是內府和大納言商議後定的,裏麵出了什麽差錯,那就是當地商人魚目混珠,做了勾當,和治部少輔一個副使有何關係?此事我也以為應該徹查,可是查清楚之前,是否不要全冤枉治部少輔。”

    石田三成坐在下垂手,本來蔫蔫的,以為孟昭德和自己交惡,不會袒護自己,哪知道他開口頭頭是道,分析中不偏不坦,不免有些感激,坐著的樣子也有些氣勢了,殊不知這是孟昭德要平衡兩派,打壓勢頭更強勁一點的福島正則,並非真正公允,若是石田三成臥於孟昭德地盤周圍,手握重兵,而福島正則是領了京都二十二萬石的小國主,那孟昭德也會反過來幫助福島正則的,石田三成看不出,真就是其政治上荒唐低劣,所以才有今日圍攻之局麵。

    福島正則聽罷不好言語,隻能悻悻回座,一邊加藤清正按捺不住,噌的起身喊道,“左府好不偏心!你就知道三成小兒無罪,那我們的部下就白死了麽?市鬆是拿了幾十萬石,可那是太閣殿下生前賞給他的,又沒有說就是一定拿出來撫恤兵士的!而且我呢,我得了什麽,當初二次征朝,我的肥後國被分了一半走,我都無所謂,因為太閣答應,拿下朝鮮,許我兩道土地,結果現在拿不下朝鮮,回來了,我也不在乎了,可好歹有個交待,不能一點撫恤都不給吧!要兵變麽難道!而且你知道麽!三成小兒在名護屋城說是迎接我們,實際上是監督我們趕緊走人的,我坐船和部下共行了十五日,遇著三次大風浪擱淺,才回到名護屋,是千辛萬苦了吧!他呢,莫說感激的慰勞的話,一桌像樣的米飯,就給了我們一人一碗茶,讓我們喝完就快點動身回國(史實),這是幹什麽!太無禮了吧!”

    越說加藤清正越激動,孟昭德看他有點要手握肋差的意思,忙重重一拍茶幾,大吼一聲道,“你放肆!”加藤清正一驚,手一鬆,人也整個蔫了下來,畢竟孟昭德為豐臣秀吉義弟,坐領二百餘萬石,又號稱天下第一軍神,人人心中對他還是有幾分敬畏的。待加藤清正止言後,孟昭德才恨恨說道,“別的道理不和你論,我且問你,你是何人?你是一方大名!在座的有內府,還有幾位大老的代言人,各個官職在你之上,就是你和治部少輔年歲相仿,官職相仿,你們也是同殿為官,當稱呼治部少輔,何來小兒小兒的叫喚!且我與太閣乃是結義兄弟,論輩我是你叔叔,你膽敢對我一口一個你,一口一個你!若不是你們遠征辛苦,體諒你們為部下爭取體恤的公心,我現在著人叉你出去!”加藤清正聽罷越是理虧,自己也懊惱自己失儀,隻好慢慢退回座位,不敢開口。剩下加藤嘉明見識過藤堂高虎的本事,對孟昭德早就更多三分敬畏,而黑田長政,淺野幸長和池田輝政感念孟昭德和各自父親的交情,還有父親的教誨,都不能開口,這樣一時間氣氛反而尷尬下來。

    孟昭德見狀,假裝無奈的歎了口氣,轉頭對德川家康說道,“內府,公堂議事,五大老不能隻有我說話,三位大人都是代理,可容後投票,咱們兩人在這,還是要先拿個意見,你且說說。”德川家康哦哦後道,“左府,家康久在關東,孤陋寡聞,對於上方之事知道的少,還是多聽聽,多聽聽吧!”孟昭德對於師兄的太極一向了解,知道他會來這手,不過是問問他,省的落下個專權獨斷的罪名,見德川家康推諉,孟昭德繼而問道前田利長,“世侄,你我接觸不長,可汝父大納言乃是我等之兄長,世之楷模,天下第一正直之人,昭德佩服的緊得,不如你說幾句,看看大納言對此事有何見解?”前田利長涉世未深,總覺得若有人私下誇耀自己的父親,那就是必有所圖,孟昭德這樣在眾人麵前讚美前田利家,那肯定是真心實意的,所以有些飄飄然,本來還想看看事態怎麽發展,但此時已經全忘了,開口就道,“家父身體有恙,當日就下了旨令,按照官階也好,平日政績也好,都是左府接替五大老之首,利長雖然暫代家父出席,可不敢妄稱替父為首,還是按照家父指示,事事幫襯左府,聽從左府調配!”孟昭德聽罷道謝,滿意的點了點頭,德川家康心中卻暗罵道好一個草包公子!

    本莊繁長聽罷,也忙表態,好大的嗓門說道,“我家主上遠在會津,得到左府詔令不能前來深感愧疚,臨行前和屬下言道,萬事聽從左府的,所以本家也請左府代為主事。”最後一家吉川廣家見狀,隻能妥協,此人雖是毛利氏僅存的名將,兵法韜略全熟,可政治上還是差些,雖然個人情感他偏喜德川家康這個正宗的大和民族,但目前形勢上,他隻能跟隨孟昭德,於是也開口宣布順從。孟昭德見如此,於是說道,“此間議事,雖然有太閣遺旨,要我五大老從中裁決,但事事不過一個理,昭德不能專斷,還是要說通的好,這樣才人人皆服,丹後守,你此番亦有衝動,不知為何?”

    細川忠興剛進內堂,見孟昭德坐中間主事,本來就不想說話,打算跟著孟昭德走算了,現在孟昭德問起,他才硬著頭皮說道,“聽了幾位大人訴說,忠興氣憤不過,而且當年之事...左府身上傷痕尚在啊!”孟昭德知他說的是關白大清洗,忙笑道,“那時候形勢嚴峻,或許治部少輔手段緊些,也隻能證明治部少輔不善於審案而已,若說氣憤不過,倒是丹後守為人仗義,義薄雲天,不是罪責,罪責都在昭德,沒有把此事審清,搞得好似我包庇治部少輔一樣,讓左衛門佐,肥後守他們委屈了,昭德的意思是,迅速指派得力人手,查清此次偷梁換柱之案,而後定論,若有人涉案,嚴懲不貸,如何?”眾人一聽,算是公允,於是紛紛同意,五大老投票,德川家康自然會演戲,還有另外三人唯孟昭德馬首是瞻,於是全票通過散會。

    大家各自散去後,孟昭德留下了細川忠興,細川忠興以為孟昭德要訓斥他,還顯得有些扭捏,孟昭德見了寬慰道,“丹後守和我一家之親,不必懷疑昭德的誠意,我把你摘出,讓你發言,就是要那六人以為你和他們站在一起,明白麽?”細川忠興多聰明的人,立刻醒悟道,“左府的意思是,此件事情不能了?”孟昭德搖搖頭道,“我師兄此時必然在幾位大人府上恭候,一煽動個,最後遭殃的還是治部少輔,你想想,我要求徹查此案,最後結果要撇清治部少輔,還不能難為秀忠世侄,隻能找商人眾頂罪,我師兄隻要此時和他們說,說‘昭德他啊,和治部少輔有舊,最後說查案,也不會認真查,肯定隨便抓幾個商人就殺頭完事,你們都被昭德排斥了’,這樣的話一說,那幾個莽夫還有不上當的,這時候你在他們身邊,我能知道他們一舉一動,還算安全點。”細川忠興點點頭道,“這個請左府放心,我細川氏乃左府救下,全族感恩戴德,日後好似家臣一樣侍奉左府左右也無二話,此舉手之勞,忠興一定盡力而為。”孟昭德這才讓細川忠興離去,自己和去見石田三成。

    來到外堂右側小室,前田利長正在寬慰石田三成,見孟昭德到了,忙起身告辭,要去把今日之會設法轉達給前田利家知曉,孟昭德起身相送後,回來坐下對石田三成說道,“治部少輔是委屈的,昭德開門見山的說,一定為你主持公道。”石田三成聽罷眼睛濕潤,渾身顫抖,突然伏倒道,“三成輕視天下大名,以為都是狼心狗肺的,今日才知左府大義,為了少主之江山安泰,不惜和七位大名對持,也要保護三成這小小佐和山一人,往日對於左府的偏見防範,都是三成沒長眼,原來左府和三成一樣,都是忠於本家的,三成糊塗啊,請左府勿怪。”孟昭德心中好笑,麵上卻一副正色,扶起石田三成道,“治部少輔哪裏話,昭德做事但求天地良心,百姓安泰,那七人雖然勢大,也不能仗勢欺人,若今日為他們除去治部少輔,明日為他們除去內府,再後日昭德自身難保,少主身邊豈不是任他們為所欲為,這不是愧對昭德義兄,太閣在天之靈!請治部少輔放心,你可速速返回京都,擔綱奉行筆頭,五奉行和五大老要齊心合力,共度難關!”石田三成聽的是感激涕零,一陣不知道說甚麽好了,翻來覆去,兩人一陣表忠心,最後石田三成才告辭離去。(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