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回刺殺德川家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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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昭德一大清早就趕到大阪城城下,知會守城將士後,大野修理亮治長親自迎出城來,這便是五千兩黃金的功效了,雖然大野治長是澱殿麵首,兩人如膠似漆,可畢竟兩膝之間不產黃金,而太閣生前積累的巨額財富也都在北政所掌控之下,少主秀賴元服之前是不得使用一分一毫的,所以大野治長日子過的拘謹,這五千兩黃金到了紈袴子弟手中,正是久旱逢甘霖,大野治長看孟昭德,就好似天神一般,恩情自不必表。和大野治長說了來意之後,大野治長滿口答應,立刻就帶孟昭德去見澱殿,本來孟昭德顧慮北政所的感受,希望是在西之造同時會見兩位主母,可大野治長與北政所隔閡甚深,大納言死後他又第一時間驅逐了芳春院,算是徹底和北政所翻了臉,所以孟昭德要見北政所,大野治長是推諉再三,後來直接否決,開口道,“左府為天下公,做事要有個章程,如果今日靠他明日靠又一人,左右搖擺不定,何來公允,豈不被人恥笑。就是主母見了,也不會歡喜。”口中單提主母,卻不說兩院,大野治長心中是已經完全忽視北政所,將她踢出權力中心了的,可孟昭德清楚,北政所才是渡過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前田利家三個時代的精明婦人,她的政治手腕,她的聲望和影響力,決不是一個貌似阿市的澱殿能夠比肩的,不論誰得罪北政所,那後果都會非常嚴重,孟昭德不想如此取事,可看大野治長的麵相,狼目狗準,心眼估計是比針鼻還小的那種,如何順利讓石田三成渡出京都,藤堂高虎接替筆頭奉行之位,還在大野治長從旁圓說,所以孟昭德暫時也隻能冷落北政所了,於是答應下來,去竹丸單獨麵見澱殿和少主秀賴。兩人快步行到竹丸,通報名號後被內侍引入正殿相見,此地乃是六年前秀吉祝賀秀賴出生所修,賜予澱殿居住,規格高出本丸內宅許多,端的是富麗堂皇,殿內可以容納五十名內侍兩排並作,伺候主母和少主二人,澱殿和秀賴則一人在左一人在右,安坐於長榻之上,背後立有南蠻油畫彩繪屏風,兩邊還有帶刀武士各六人站立護衛,大野治長雖然紈袴子弟,可撐門麵抖威風的事情,確實做的都不差。一見澱殿和秀賴少主,大野治長和孟昭德忙跪倒行禮,孟昭德偷眼觀瞧,澱殿雖然年紀三十有二,卻不虧阿市“戰國第一美女”的名號,和其母長相頗似,皮膚吹彈可破,秀眉濃黑,長發似水,十指芊芊合於膝前,麵帶冷漠有拒人千裏之感,卻越發的引人入勝,恨不得攬於懷,一褻瑰寶,真真對得起秀吉三千佳麗,卻萬千寵愛於一身。至於豐臣秀賴,圓嘟嘟的一個小胖子,坐在母親身邊,好似天真無邪,可孟昭德閱人無數,還是瞬間在他的眼中捕捉到了一絲冷酷和防備,這讓孟昭德不由一顫,心想此子果然得太閣遺風,我和義兄相交三十年,他就從未完全信任過我,現在生個兒子,自以為是天下之主,身邊還有個政治經驗淺薄的澱殿和一個目光短淺的大野治長,都拿我當外人,拿師兄當敵人,各個欲除我而後快,我又何必為其盡忠呢!想罷後,孟昭德心灰意冷,本來是想把驅逐石田三成的舉動坐實,然後讓他安歸佐和山城,可現在不行了,眼瞅著少主不信任任何人,武鬥派又和德川家康打得火熱,不如一棍子敲死石田三成,然後讓武鬥派和家康分裂,自己再從中取利的好!於是孟昭德看了大野治長一眼,抬頭對澱殿說道,“祝少主和夫人安康,臣左大臣孟昭德有事稟報。”澱殿一邊聽孟昭德說話,一邊仔細打量著他,若說孟昭德英俊瀟灑,第一人近六十,談不上了,第二孟昭德是孟子後裔,上追山東鄒城,到明後期有洪洞問祖,孟氏散遍大明北方,實屬山西一支,生就了山西人的小眼睛國字臉,真不符合俊少的標準,可偏偏孟昭德馬上行軍,打了一輩子仗,不僅皮膚黝黑,身材健碩,而且獨有山東大漢的粗獷和高挑,這與見慣了東流倭瓜個頭的澱殿一相遇,真正碰出了一些火花,澱殿不由麵容一動,好似要說話,卻不知想的是什麽,可能失了禮數,最後也沒張嘴。可這細微的變化,不僅孟昭德,就是大野治長也捕捉到了,男人皆是吃獨食小氣的,雖然澱殿乃是太閣遺孀,可現在畢竟上了大野修理亮的床,大野治長自然不開心她對第二個男人還有想法,孟昭德雖然沒看大野治長,卻也突然感到一絲敵意,擔憂起來。自前田利家死後,不少人投機取巧,繞過孟昭德的伏見城和德川家康的二條禦所,直接到大阪城來見少主秀賴,希望欺負孤兒寡母,多討些封賞,一來二去,少主秀賴雖然年方七歲,卻也熟識了各種宮廷禮數,小胖子坐在那裏本來手下悄悄繞著個繩節玩弄,見母親半天不說話,竟然自己開口道,“左大臣辛苦了,近日來身體好麽?”席間三人都是一愣,孟昭德沒想到這娃娃還挺有膽識,心中五味雜陳,忙答道,“屬下身子骨還硬朗,就是從東北回來受了風寒,不過已經全好了,多謝少主關心,少主每日操勞學業,大納言殯天後都是茨木台和民部卿法印照料伺候,不知道是否對少主的脾氣?”秀賴聽罷真的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才說道,“很好,很好,茨木台忙些,多教我政務,民部印是個有才學的,多教我文法,大納言在的時候,每日還要操持公務,授課不過三個時辰,民部印在,每日倒有五個時辰講書,左大臣推薦的人才很好!”孟昭德聽罷,趕緊跪拜謝恩。原來大納言死後,孟昭德再無顧忌,一邊要打壓周邊諸國,突破包圍圈,一邊要手握大阪城權柄,雖然大野治長受到澱殿信賴,不能拔除,可借著大野治長學問不高,不能擔負少主秀賴學業的機會,孟昭德還是把民部卿法印前田玄以調入大阪城,擔任秀賴佐師,和片桐且元共掌書房,這一人選,主要是看在前田玄以正室乃是織田氏第一位幕僚村井貞勝之女,資格老,人麵廣,能壓得住那些又懷念信長公又忠於太閣的新老臣子。孟昭德和秀賴聊了幾句後,澱殿終於開口,忍不住問道,“左府前來,是為了治部少輔離京的事情吧?”孟昭德點點頭,心想澱殿說他離京而非驅逐,看似是要給自己留麵子,實際是不敢指摘德川家康的不是,估計大野治長和她說教過,自己正好順水推舟,於是道,“屬下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治部少輔在大納言喪葬期間,和左衛門佐等人爆發衝突,很不體麵,內府幾次和他商討,最後治部少輔決定歸隱佐和山城,避免其他問題發生。屬下考慮京畿政務不可無人操持,便推舉大和郡山的藤堂佐渡守出任筆頭奉行,現在已經入京。內府和屬下商議,此間巨變皆是治部少輔處理不當,為臣結怨所致,希望追究其責任,屬下不敢定奪,特來稟報少主。”澱殿點了點頭,問道孟昭德,“左大臣一直是臣工之首,從來處理政務雷厲風行,就是夫君在時,也聽說左大臣有諸事先辦後奏之權,今日怎麽婆媽起來了?”孟昭德忙解釋道,“屬下這左大臣是朝廷敕封,實際是義兄生前所授,和五奉行職務各有高低,出處卻無異意,若義兄新喪,屬下便以臣工身份打壓臣工,不免叫人非議,所以和內府先期請治部少輔離京,而後問政夫人和少主定奪。”澱殿聽罷忙看大野治長,大野治長心領神會,旁敲側擊道,“定奪自然應該交給夫人,但意見還是要左府提出的,治部少輔此番的處事不當,左府因為該當何罪?”孟昭德細想想後道,“屬下的意思,治部少輔閉門謝罪,減封領土五萬石,交由少主直轄,今日京都反映,本家財政吃緊,正好對付一陣,除非...除非北政所她...”澱殿和大野治長都知道,孟昭德說的是北政所控製的豐臣氏黃金,秀吉遺旨,待秀賴元服後方可親自使用的那批,兩人自然無法過問,大野治長隻好開口道,“內府是什麽意思呢?”孟昭德猶豫片刻後道,“內府的意思是下野歸隱,屬下之歸隱為一城一國之主,內府則...則希望佐和山城收歸本家,留一千石莊園供治部少輔閉門思過,給他個家老頭銜就可以了。”澱殿雖然不懂政治,大野治長和石田三成不和,卻也明白一個道理,就是秀賴還小,需要時日成長才能和孟昭德還有德川家康抗爭,若今日一個,明日一個,把所有忠於自己的家臣都罷黜了,那早晚秀賴元服後也隻是無所作為而已,所以還是要保保石田三成的,於是澱殿問道,“叔叔是夫君生前最信任的人,又是咱們自家人,能不能看看這事給個恩典,讓他隱為一國國主算了?”孟昭德假作難辦,思索良久後方才說道,“若這是夫人和少主的意思,昭德自然無有不從,不過七人眾對此事處理意見和內府相近,他們都是各地大名,手握兵權,昭德雖然不怕他們,卻也不好...不好兵戈相見...省的說昭德有私心一樣,不如昭德回去和他們商議一下,若實在不成...那就...”孟昭德吞吞吐吐,大野治長第一個就火了,自打秀吉死後,大野治長處處和前田利家為難,自持為大阪城主人,少主秀賴的假父,天下真主,這樣的幻覺有久了,真個是想金口玉言,口出聖旨,尤其是自己的女人對孟昭德開口,孟昭德竟還不能馬上答應,出於男人的角度,麵子也受了傷害,雙重衝擊,大野治長突然跳了起來,大喝道,“那些村夫,自持是老資格,一向不把夫人和少主放在眼裏,各地大名手握兵權又如何,哪個不是太閣敕封的,太閣不給,他們有什麽?左府既然是太閣義弟,又是遺命的顧命大臣,何必怕他們,難道真的是看中百年清名,想事不關己置身事外麽!”孟昭德見他上鉤,忙故作慚愧道,“修理亮好痛快,罵醒了昭德了!可昭德還是顧忌一點,就是他們多和北政所有親,我處理起來還是要顧及北政所的麵子。”北政所三字一出,澱殿和大野治長臉上立刻變顏變色,果然裂隙已深卻難以發作,兩人便不敢吭聲了,孟昭德停頓一陣後,好似剛剛得計一般,喜道,“若要把此事處理好,又不用得罪北政所,昭德倒是有一計。”兩人聞言大喜,忙讓孟昭德快講,孟昭德於是道,“我若直接出麵,指摘七人眾的不是,他們倚仗兵權和北政所,肯定會惡言相向,甚至大動幹戈,若少主能夠授意治部少輔出麵,表示願意認罪,但同時要求七人眾也要認罪,我作為左大臣,處理天下大名糾紛,就可以開口了,治部少輔雖然鎮守京都不利,處理同僚關係手段低劣,可畢竟先動手的是七人眾,他們不會一點罪責沒有,我隻要強摘兩個出來,剩下的就不敢出頭了,屆時再用治部少輔為國主這個條件換剩下五人無事,則皆大歡喜。”澱殿和大野治長一聽,確實是如此,孟昭德若直接出麵,好似是自己授權他對付北政所一樣,若由治部少輔出麵,遞上個申訴,孟昭德就必須處理,到時候處理的結果如何,就算動不了七人眾,石田三成也會輕判,不然必落偏袒之嫌,北政所不會強推的,畢竟十年後秀賴元服,北政所按規矩也是他的臣屬,做事肯定會留麵子留退路。於是二人答應下來,並立即修書石田三成,派孟昭德著親信連夜送去佐和山城。事情辦完,孟昭德便起身告辭,澱殿和秀賴挽留他設宴款待,孟昭德也隻能推辭,另有大野治長知道這事複雜,孟昭德需要全身心投入處理,便替他說話,於是才讓孟昭德離去,澱殿和秀賴破天荒的直送出二之丸方才回還,可惜這般天大的麵子已經無法打動孟昭德,孟昭德心中已經十二萬分堅定的要拆掉豐臣秀賴這個招牌,讓天下人對他離心離德。離開大阪城後,孟昭德直奔二條禦所,去見德川家康,德川家康接到通報,大吃一驚,沒想到自己的師弟會在此水生火熱,徹底翻臉之際來見自己,一時吃不準他的來意,立刻叫本多正純等人隨侍相見,孟昭德在廊下等了一刻,便有人領他進府,到了議事廳孟昭德一看,上垂首中位德川家康已經坐定,左邊一位武士,麵貌頗似本多正信,乃是本多正純,右邊一位武士,年紀不到三十,淡藍色和服,腰插長短太刀,坐姿端正,氣勢威武,其目明亮精銳,其眉利如倒鉤,其手大如蒲扇,活脫脫上將之才,孟昭德不由倒吸一口冷氣,心想師兄握關東六州,不知哪裏得來這等人才,忙開口問道,“師兄這裏又見新麵孔啊?好好好,德川氏人才濟濟,秀忠世侄日後有靠。”德川家康笑道,“不是外人,上次相見界港,師弟和我提起,說柳生門寶刀,這便是家康的兵法和劍術教習柳生宗矩,宗矩啊,你每日提起左大臣左大臣,這就是左大臣孟昭德,你們相識一番吧。”那淡藍衣裝武士忙起身行禮,麵帶微笑道,“久仰天下軍神大名,今日一見,果不同凡響,往左府日後多多關照。”孟昭德合膝坐下,點頭回禮道,“柳生一門人才濟濟,兵法,武藝都是天下上乘,日後昭德還要請你多多指教才是。”德川家康聽罷兩人謙遜,連說了三個好,而後問道,“師弟今日前來,是公事還是私事?”孟昭德答道,“是公事和內大臣商議。”德川家康忙正色道,“這便要公事公辦了,有什麽問題請左府開口。”孟昭德道,“大阪城來了旨意,請查治部少輔和七人眾惡鬥一事,由治部少輔上書陳情,我主持調查,看大阪城的口氣,七人眾這次最少掉兩人才行。”德川家康哦了一聲,麵不改色,心中卻盤算起來,這七人眾中最有實力最好糊弄的就是福島正則和加藤清正,偏偏他們兩人和自己關係最好,若打掉此二人,隻怕對自己不利,剩下五人取之舍之,看似是孟昭德得罪人,實際是自己的問題,日後誰被弄掉了,一說孟昭德主持此事前和自己通過氣,定了名額,那打掉誰就變成是德川家康的主意了,莫說失勢的兩家,就是剩下五家也會記恨自己,孟昭德果然扔過來好個燙手山芋。德川家康故作糊塗,搓著手問道,“左府和家康說此事為何?家康職務在左府之下,還請左府裁定。”孟昭德知道自己的師兄沒這麽容易對付,肯定裝糊塗,笑了笑道,“畢竟是七人大名,非小事,我和內府是天下臣工之首,自然要商議著來,治部少輔離京,內府做的對,卻起了軒然大波,現在還未平息,隻怕再經不起折騰了,所以這次你不獨自來,我也不獨自來,聯名下個決斷,估計眾人能服。”德川家康似懂非懂,搔了搔頭,晃著肥碩的身軀,自言自語道,“治部少輔已經答應不再追究,也簽署認罪了,其實七人就是衝動,不如罰俸...”孟昭德笑道,“若罰俸,他們本來隻吃一百石,早就讓太閣免了,都是吃自己的封地,若是強征稅賦,四成變六成,最後苦的還是百姓,不是他們,治部少輔從一任大名突然降為國主,且辭去奉行職務,實在鬧得太大,若七人眾不動一個兩個挑頭的,隻怕不能服眾啊,片桐大人還有幾位奉行表示,要看咱們的公允。”德川家康還是想要推辭,忙道,“左府肯定和幾位奉行商議過了,有意見沒有,大納言在的時候不和咱們說,都是自己和奉行溝通,左府主領天下事,自然也沒必要問家康的意見。”孟昭德勸道,“大納言執政雖穩,卻也欠妥,這不一去世就鬧出大變,若當初他辦事和你我商議,說不定咱們早早就能學會處理與大名還有奉行眾之間的關係,也不至於鬧出那個事情來,所以昭德以為要改,這等大事還是要你我一同決定,治部少輔已經定了,降為國主,不得擅自入京,閉門思過一年不得離開封地,七人眾還是內府熟悉些,看看能不能做做工作,拿出個態度來。”德川家康見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隻好歎口氣問道,“左府有什麽意見?”孟昭德點點頭道,“既然是關著門說話,不如我痛快點,在不違背大阪城旨意,又不得罪七人眾的情況下,還有個法子能試試,這才是我要和內府商議的。”德川家康見孟昭德繞了個大圈子,最後是要說個折中之計,興趣大增,同時亦疑慮大增,放著打擊自己親信的好機會不要,反過頭假裝幫助自己,這肯定不是孟昭德的本意,德川家康略帶防範,問道,“什麽法子,請左府明示?”孟昭德板著指頭算道,“這邊去佐和山城,出近畿官道一日可抵,從大阪走,先到京都,是一個關卡,出關需要一日,出京都到觀音寺是京畿外哨,出外哨才是佐和山,又需一日,連接起來我們若此時派人,能早一日比大阪城的使者到佐和山城,若我們先一步讓治部少輔簽署一個不追究七人眾暗殺他的狀子,等大阪城的旨意到了,他也不好反悔了,這樣豈不兩全其美。”從字麵上看,這個辦法合情合理,又能實現,可偏就是如此,德川家康才越發防範,他思量許久,卻沒看出孟昭德圈套設在哪裏,最後隻能拖延道,“好好好,就讓家康代勞,容我措辭片刻,寫罷書信後,叫人送給治部少輔。”孟昭德欣喜,忙起身道,“內府可動筆了,昭德在側室等候,待寫完了,你我一同署名。”德川家康忙笑著相送。待把孟昭德送到側室後,德川家康立刻打開暗格,招手本多正純和柳生宗矩過去,暗格是一處推拉榻榻米,四周是銅片,隔音效果很好,在這裏說話,就是近在咫尺的側室內,孟昭德也不會聽到一絲一毫。德川家康先開口問道,“我的看法,左府是送陷阱,不是送好處,可我想了半天,除了七人眾安然無恙,治部少輔吃個啞巴虧,左府沒得到好處,我也沒受損失,這圈套到底在哪裏呢?”本多正純搶而答道,“屬下以為,左府此舉是賣好七人眾,屆時一傳揚,說左府得到大阪城要製裁七人眾的消息,馬上就跑來維護,七人眾毫發無損,他落個人情。”德川家康搖搖頭道,“不會這麽簡單,若是這樣,他可以直接和治部少輔溝通,何必把半份人情攤給我,而且府內說的話,你一個版本,我一個版本,他就算四處宣揚是他保的七人眾,左衛門佐他們也未必信,這種不是十拿九穩的事,我師弟不會做的。”這時一直沒有開口的柳生宗矩說道,“主上,我看透左府的心意了。”德川家康大喜道,“快講!”柳生宗矩於是道,“左府是拿著不動七人眾為幌子,還是要動七人眾,他要主上逼迫治部少輔放棄追究京都暗殺事宜,看似保七人眾,實際上此書最後流傳出去,大家都知道是主上做了手腳,左府就算署名和不署名都沒有區別,因為這件事會惹怒大阪城,大阪城其實對於主上和左府早就不信任,所以左府不在乎大阪城恨不恨他,左府隻要大阪城主動出手,惱羞成怒之餘,不管有無屬下上訴,強製懲治七人眾,若一旦成了,可謂一石二鳥,一是拆了少主秀賴的威信,讓直屬於他的旗本大名離心離德,二是削弱七人眾,從中漁利,減少各地豐臣氏大名的數量!手段老辣,何其毒也!”德川家康聽罷撫掌笑道,“宗矩真我之棟梁也!那你說,家康是寫還是不寫?”柳生宗矩答道,“寫!就好像左府不在乎大阪城恨不恨他一樣,主上也不要在乎,天下間能和主上抗爭的隻有左府,早晚兩家必有一戰,別的都不是問題,寫了之後,徹底讓治部少輔屈於佐和山是一利,削弱大阪城的威信是一利,減少忠於豐臣氏的大名數量也是一利,總之此事對左府有利就一定對主上有利,我們正好將計就計,將來不論天下大名削弱成什麽樣子,隻要主上有信心戰勝左府,就都不怕!”德川家康長出了一口氣道,“好吧!那就如此吧!我師弟確實個中高手,做師兄的就沾他的光好了,將來我們疆場對峙,再徹底一分高下,今日還是先處理這些外樣吧!”於是德川家康修書一封,奉勸石田三成為了大局著想,放棄追究京都暗殺一事,已達到息事寧人,安定時局的作用,寫罷後,交給孟昭德閱覽,孟昭德讀罷聯名署上,著人送去佐和山給石田三成。石田三成接到書信後,無可奈何,畢竟他對豐臣氏忠心耿耿,一想到此事雙方都沒給個最後的態度,就永遠無法蓋棺定論,始終對時局不利,豐臣氏內部人心惶惶,所以隻好做出犧牲,夜間他淚流滿麵,對著太閣豐臣秀吉的靈位拜了三拜,簽署了放棄追究狀,並轉給使者帶回,第二日,石田三成收到了大阪城的書信,打開看後氣的口吐鮮血,恨恨不已,從此對德川家康和孟昭德再無信任,心中動了殺機。然而前腳放棄追究狀剛剛送走,自己又不好打自己嘴巴,隻能上書大阪城,宣稱不追究,把旨意打了回去,當初孟昭德和澱殿說的是授意,而非明旨,所以石田三成不需一定執行,可以退回,從手續角度講是合理的,從情感角度講,卻好似柳生宗矩預料的一樣,大大刺傷了大阪城,尤其是澱殿和大野治長的自尊心,連最忠於豐臣氏的家臣都如此漠視少主的旨意,那些外樣大名和武鬥派旗本大名又如何呢?豈不更加蔑視!於是大阪城動了徹查此事,直接幹預處置七人眾的念頭。孟昭德居於伏見城,一邊觀察大阪城的動靜,一邊和阿倍秀明商議下一步的動作,當孟昭德說到德川家康痛快納狀之後,阿倍秀明笑笑道,“內府雖然不傻,卻也沒有撥開雲霧獨見天日的本事,這樣突如其來的好事,他肯定比往常更加猶豫,可是主上說罷,他卻真的寫了,那必是看透了主上真正的意思,乃是借內府過橋,拆大阪城的台,可內府對主上防範過深,他先入為主的以為就算主上是拆台大阪城,也會連帶設陷阱給他,絕不會這樣完整的聽從主上意見,這便是當局者迷。所以他身邊肯定有一旁觀者清,點破了此事,而且能讓內府和主上合作,放下懷疑,此人說話還要深得內府信任才行,細數德川氏,我看不到這樣德才兼備的人,難道真是內府自斷?”孟昭德想了想後道,“是有一人,乃是柳生門下,宗矩小娃娃,好像最近一年多寸步不離家康左右。”阿倍秀明歎道,“一代更比一代強,果然又出高手,此人我聽過,是柳生三子之中最有才華的,弓刀馬步樣樣精通,武藝也是家中第一,更兼才學兵法樣樣上乘,此人真敵手也!”孟昭德聽罷連歎可惜道,“從未見先生如此抬舉一人,難道如此大才真的落入德川之手。”阿倍秀明笑道,“論武藝,宗矩當在隆盛之上,可行軍打仗並非好勇鬥狠,隆盛經我調理多年,頗有章法,那宗矩畢竟剛剛作為武士,想來還欠火候,家康拉攏此人,不過是給秀忠找一治軍參謀,時日不夠,除紙上談兵尚不需忌他。”孟昭德這才放心,接著問道,“如今大阪城已經和自家旗本鬧得水火不容,請先生教我,我們如何從中取利?”阿倍秀明道,“放棄不實惠的地盤,比如加藤清正的九州肥後,就算不動他,天下戰局也難有他插手的地方,主要在甲府信濃,還有加賀越中取一地,收歸本家使用。或先開北方缺口,或打開東方缺口,都是百利而無一害。”孟昭德點點頭道,“那就先取前田氏好了!”阿倍秀明讚道,“在下與主上不謀而合,這信濃福島正則太憨,當一步步削弱,甲府淺野氏和主上同心,可用其自守,隻有前田利長,新任五大老,坐擁百餘萬石,上下同心同德,扶保豐臣氏,必須先除此人,才能抹去日後和內府開戰時變數最大的一顆棋子。”孟昭德又問道,“那近江一派就這麽算了?”阿倍秀明想想道,“近江魚龍混雜,本不可妄動,但石田三成,大穀吉繼等人私交甚好,公事又忠於豐臣,若拖得日久,準其重理財政,則勢必為一頑石難以搬除,當乘其剛起勢,扼殺與瓦窯之中!”孟昭德皺皺眉道,“本家若要連動近江,北陸兩地,隻怕吃不下這兩百餘萬石土地,別讓師兄從中漁利了。”阿倍秀明嗬嗬笑道,“當日在下之策,主上可還記否?”孟昭德忙道,“字字珠璣,不敢忘懷,以禮降福島,弱前田,收筒井,滅九鬼。後進東北,七麵包圍德川氏。”阿倍秀明點頭道,“正是如此,以禮降福島,乃是用兵對他,就會激起軒然大波,弱前田,就是看出前田氏根深蒂固,連根拔起隻怕難以消化,收筒井和滅九鬼就容易些了,這兩家一個是苟延殘喘,一個是賊人大名,都毫無根基,也無人保護,隻待天下時變,主上以鞏固京都防務,換防與他們,他們不敢抗爭,現下要緊事,就是進一步激發治部少輔和內府的矛盾,就要主上親自去做了。”孟昭德握拳呼道,“好!我已經有計了!還請先生應對福島氏之事。”阿倍秀明忙伏低身子,行禮答道,“功在千秋,百姓太平,秀明萬死不辭!”孟昭德頗為感動,忙將阿倍秀明扶起,一陣鼓勵雲雲不提。第二日,孟昭德將伏見城事務交待好,自己便離開京都範圍,直奔佐和山城。佐和山城自歸領石田三成後,石田三成在此地付諸了很大心血,不但擴建了城池,還增築了五層天守,因為此城原來乃是小穀城的衛城,緊鄰琵琶湖,地勢甚好,建築五層天守後,石田三成便可以從此地眺望京都和尾張,真乃京畿道第一要塞,孟昭德騎馬巡視城下,也不免感歎,石田三成雖然與人不善,可不論築城,行政,理財,都是一等一的好手,若非所處陣營不同,孟昭德真不願意罷黜此人,天下百姓得此人,方得賢相!正出神的時候,突然前方衝出一匹快馬,馬上一武士,頭戴鍍金雙月葵花盔,身披長水流雲泛紅袍,手持雙槍,腰帶落雁弓,胯下玉白馬,年紀在二十五六之間,英俊瀟灑,孟昭德從未謀麵,不免好奇道,“閣下何人?吾乃左大臣孟昭德,特來會見治部少輔。”那武士聞言一愣,頗有不信,好好打量了孟昭德一番,才開口道,“你便是天下軍神麽?”孟昭德笑道,“不敢當,不過是他人謬讚,兵法一門變幻莫測,何來常勝軍神之說。”那武士哦了一聲,似乎語言拙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了,就看著孟昭德,孟昭德也隻能盯著他,兩人一陣尷尬。過了一會,一位持扇武士快步從遠處走來,口中呼喊些什麽,到了近前孟昭德才看清,原來是治部少輔石田三成,忙下馬笑道,“治部少輔這是哪裏去?”石田三成記得孟昭德對自己的回護之情,雖然看他和德川家康都是一路人,但口中還是比對內府多了三分尊敬,客氣的回道,“還能去哪?不過在城下散心,不是不許我離開佐和山城麽?”孟昭德苦笑道,“福島正則和加藤清正等人都是內府一派,他們一定要大人你的人頭,我若不出此下策,難道真要師兄染指近江麽?”石田三成聽罷不以為然,豪氣萬千的說道,“我忠心耿耿扶保豐臣氏,怕他什麽,若要來,近江二十二萬石也不是吃素的!倒是左府為何來我這裏,聽說京都亂的很啊,內府和伊達氏,最上氏都達成親事,把重臣之女嫁過去,還有幾個公子,也紛紛去了外樣大名的女兒,左府就看著不管了?”孟昭德一時間無言以對,原來真不知道,自從百地宇久郎失蹤後,孟昭德的情報係統逐漸失靈,各方麵上來的奏報真假參半,孟昭德也多不甚理會,大多交予同樣忍者出身的果心居士和軍師阿倍秀明處理,既然阿倍秀明沒和他提過,估計是在他看來此事並不要緊,所以石田三成說起,孟昭德方才知曉,不過也不放在心上。孟昭德言道,“內府僭越有罪,奈何為了天下太平,要忍一忍,不然怎麽辦?我雖然可以出手製止,斥責他,卻無力減封,不傷其本還要得罪東北最上和伊達兩家,治部少輔不怕天枰失衡,天下傾覆麽?”石田三成好不惱火,豪氣萬千的說道,“如此道不同不相與謀,在下隻知道要為豐臣氏效忠,這般忤逆之事豈有置之不理的,好了,請左府回去,你也看到了,三成一步都沒有離開佐和山過,至於酒水茶宴,三成不招待了!”孟昭德討個沒趣,好在目的已經達到,本來是想進一步惡化德川家康和石田三成的關係,現在看已經到頭了,無須挑唆,便痛快告辭離去。離開佐和山城後,孟昭德快馬直奔大和國筒井家,一路上觀察,此地雖然在京畿範圍之內,卻餓殍滿地,屍橫遍野,毫無京畿繁華的樣子,又細細打聽,知道家督筒井定次品行不正,為君不仁(史實,德川幕府罷黜了他的家督,沒收了領土,最後大阪之戰逼迫其自盡),家務都交給鬆倉重政處理,可惜鬆倉重政手腕嚴酷,對上無力,不知道勸諫君主,反而恣意征收重稅,滿足筒井定次的靡費,又四處修建碉堡,防止百姓躥離,好好一個大和國,多年改政檢地,卻收成越發下降,真乃人間地獄(此人除了會修碉堡,沒有任何長處,脫離筒井氏後,曆史上被德川秀忠派到九州擔任大名,手段殘虐不仁,徹底鎮壓天主教,導致島原之亂,讓天草時貞橫空出世),孟昭德越聽越氣,就近寫書一封交給腳夫帶去藤堂高虎,要他搜集證據,罷黜筒井定次。這之後,孟昭德便返回京都伏見城,一進城,阿倍秀明就滿麵春風的迎在門口,孟昭德忙問何事,阿倍秀明說道,“真正天佑主公,三喜臨門!”孟昭德道,“哪裏三喜?”阿倍秀明於是說道,“第一喜,長宗我部元親病重,其四子盛親和親忠不和,元親溺愛親忠,懇請左府做主,把中村城一帶割給親忠,免得日後他歸西了,盛親對親忠不利。”孟昭德點頭道,“土佐國橫跨四國島,領有百裏海岸,實難封鎖,讓他們分開也好,賣個人情,還能各個擊破!”阿倍秀明點頭道,“正是如此,第二喜,九鬼守隆自己麵見內府去了,他要求內府賜婚,惹得九鬼嘉隆大人不滿,搬回鳥羽居住,兩人不見麵了。”孟昭德笑道,“九鬼守隆自信豐臣氏將亡,這在找出路呢,他以為我和他近在咫尺,所以我必攻他,早晚不保,師兄遠在關東,看不上他幾萬石的土地,會收留他,所以去投靠師兄,真是蠢材,不知道他家一萬水軍眾隻聽嘉隆的麽!好好好,這樣最好!”阿倍秀明接著說道,“第三喜尤為關鍵,忠興他傳來話,這七人眾中好似有幾個上癮的,一次刺殺不夠,還要來第二次呢!”孟昭德苦笑道,“治部少輔做人不至於差到這個地步,非要製他於死地麽?”阿倍秀明搖頭道,“可惜這次主上錯了,他們要殺的是內府!”孟昭德大驚失色道,“誰人要刺殺家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