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回大戰獨眼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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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5日,戰無可戰的最上義光無奈放下架子,派家中重臣飯田播磨保護其嫡長子最上義康殺出重圍,直奔仙台城,去見伊達政宗,請伊達政宗出兵。伊達政宗因為靠海,且沒有參加戰事,這一個月來得到了一個極為重要的消息,就是關原發生惡戰(之後詳述),甲府也打的驚天動地,就連九州都不消停,本來一個孟昭德和德川家康的私鬥,突然變成了天下兩派人馬的決一雌雄,大阪城深感恐懼,已經請出公卿團和片桐且元直奔名古屋城要求講和,這種情況下,一切都變得撲朔迷離起來,雖然和德川家康結了親家,做了德川秀忠的老丈人,但伊達政宗隱約覺得,現在並不是全力支持德川家康和其擁躉的最好時機。
9月17日,伊達政宗借口患病,第二次拒絕了最上義康的見麵,等在城下的家中群臣之首,號稱天下兩大陪臣之一的片倉景綱急了,他快步闖入內城,去見伊達政宗,隻見伊達政宗卸下眼罩,正緩慢的用藥膏擦拭著眼窩處的結疤,片倉景綱見狀,忙跪倒說道,“主上何必在乎眼疾,不知道東北要燒出更大的疤痕來了麽?”伊達政宗見是片倉景綱,嗬嗬笑了一聲,放下藥膏,複又把眼罩帶上,起身說道,“天下大勢,終非我東北貧瘠可以染指,景綱,你知道麽,內府要敗了!”片倉景綱搖頭道,“天下之事猶未可知,與其看似高瞻遠矚,不如考慮近前,現在參議力敵左近衛少將,山城守和出羽守打的不可開交,若我們坐視不理,山形城一失,我們還靠什麽阻止南軍北上,主上,請不要忘記,主母(政宗母義姬)也在山形城,主公豈能不顧?若是主上出手援助親舅,這對主公與主母的關係也有好處!主上這些年,不是已經後悔當初的事情了麽?”
正所謂母子連心,哪一個孩子會從心裏真正仇恨自己的生母呢,尤其是所謂漸遠漸思,多年不見,伊達政宗真有些懷念小時候的日子了,當然了,是弟弟還沒有出生之前的日子。沉思良久之後,伊達政宗對片倉景綱說道,“你火速去名古屋城,見左府,我...我派兵相助最上氏,不求有功,但求最上氏不亡,山形城不破。”片倉景綱痛苦的搖搖頭道,“主上!既然已經吃過一口的甜梨,再送給別人,是尊重還是侮辱呢?當初左府遠征津輕氏,您閉門不見,就因為他非我族類,現在好似甜梨,您吃了一口,又好似真心,您都紮了一刀,難道還有的補救麽?您以為內府將敗,可東北乃是天下首爭要地,得東北則可立於不敗之地,現在最上氏吃緊,本家若從天而降,大勝上杉軍,穩固東北局勢,則內府如何敗?內府不敗,將來東北本家便是第一大名,最大功臣,何止坐擁百萬石,主上,下決心吧!”
伊達政宗咬了咬牙,狠狠的把拳頭砸在榻榻米上道,“當初小田原相見,我就傾心左府氣度,可惜可惜!為何他不是我東流一族,我豈能容外人占我大好河山!小十郎,你馬上和鬼庭綱元帶兵五千出海直取小高城,斷絕孟軍後路,讓留守政景(伊達政景)率騎兵五百,鐵炮兵七百,出發救援最上氏!”東北缺少馬匹和先進火器,伊達政宗別看隻派出區區一千兩百人,卻已經是本家全部精兵了,這是下了決心一戰,片倉景綱忙起身說道,“小十郎肝腦塗地,為伊達氏死戰到底!”說罷轉身離去。第二日,兩路兵馬分出陸路海路,殺向兩地救援。
此時的最上氏領內,戰鬥已經進行到了白熱化,長穀堂城四周聚集了四國大名軍共一萬人,誌村光安和鮭延秀綱手上卻隻有步兵一千,十倍於己的敵人日夜不停攻城,城中形勢一片混亂,將官數目銳減,最後已經變成三丸留三個將官指揮,誌村光安和鮭延秀綱親自鎮守兩處虎口,這才勉強撐住。到了22日,伊達氏援軍衝入山道,伊達政景和伊達氏第一猛將伊達成實從兩側包抄道口軍寨,騎兵借著火槍手的掩護,席卷了整個前軍,四國大名手下多是步兵,抵擋火槍都很吃力,更不要說號稱冷兵器時代的重兵器騎兵了,一個時辰,道口丟失。
伊達政景奪下道口後,留七百火槍手鎮守此地,命伊達成實率騎兵五百馳援長穀堂城,路上正好遇到從會津趕來,繞過了山形城,準備合兵一起攻打長穀堂城的上杉氏軍隊,領軍大將乃是開創了東流劍道巔峰新陰流的劍聖上泉信綱之子上泉泰綱(上杉氏為何派來援軍,之後再說),兩人都是武藝非凡,見麵自然不客氣,一個掏刀一個拔槍,惡鬥起來,大戰了數十回合不分勝負,手下將士也拚的疲勞懈怠(一邊是連戰兩場,一邊是翻山增援),最後看到日頭漸晚,於是兩家鳴金收兵(東流人怎麽個叫撤退,不太懂,史料也沒有詳述,好像就是說撤就撤了,鳴金是咱大明人的做法)。
當夜,上泉泰綱命部下虛插旗幟,多點火把,做出營內繁榮的假象,實際帶全軍從營寨側翼偷出,連夜去往長穀堂城,到了第二日清晨,上泉泰綱和四大名還有直江兼續會合,說了目前的情況,直江兼續聽罷大驚失色,對四大名和上泉泰綱說道,“當年因為伊達政宗和伊達成實交惡,伊達成實出走,伊達政宗殺掉了伊達成實全家三十餘口,天下震驚,不光本家就是最上氏和德川氏也派人出來勸誘成實,其中本家最高,是在下親自前往,五萬石的俸祿,可惜不能說服,當時聽到回報,主上就對我說’東北之勇,首推成實,成實無主,東北不寧‘,可見其厲害,現在他回歸伊達家,還帶兵出征,就在我們後麵封鎖了穀口,若三處一起夾擊我們,我們便要全軍覆沒了,此時必須派人去畑穀城傳喚慶次郎前來,隻有他能抵擋成實。”
上泉泰綱一聽,忙開口道,“屬下萬死不辭,願意引二十騎兵去闖封鎖,一定趕到畑穀城接替前田大人來此救援!”直江兼續心想,若要四大名去,最能打仗的津輕為信可是個好幫手,走不得,剩下的一個個養尊處優,哪個也指望不上,看來也隻好犧牲本家武士了,於是眼含熱淚,手握上泉泰綱雙手道,“既然對方全是騎兵,此去你必極為凶險,我許你五十騎兵助你穿越封鎖,剩下的,請你保重自己,一定要活著回來!”上泉泰綱坦然道,“五十騎太多,這裏用兵一人一馬都是有幫助的,隨泰綱去的...隻怕...隻怕就...嗬嗬,泰綱隻要本家劍術弟子好了,二十人,一個不多一個不少,請山城守恩準!”直江兼續聽罷解下腰間佩刀道,“你可認識此物?”上泉泰綱一看,忙道,“這是...這是當年謙信公的紅豆切,送給左府帶回越後,賜予主上的!”
直江兼續點點頭道,“主上平定越後之亂,把它賜給了首功的我,我現在轉贈給你,願它助你多殺敵人,主要是...活著回來!”上泉泰綱忙跪地接過太刀,動情道,“泰綱早把生死置之度外,山城守,您放心,此去我必見到前田大人,讓他馳援此地,你可放心攻城,屬下告辭了!”說罷,一代劍聖之子起身離去,上馬提刀,竟成永別。
上泉泰綱帶著本部弟子二十人騎馬飛馳往西,去見前田慶次,路上果然遇到伊達成實的堵截,伊達成實本來要帶兵入山,可考慮到騎兵不宜叢林戰,所以打算困死直江兼續一部,待其糧絕自亂,現在有人出山,自然二話不說,上來就打,兩人一個照麵,原來是老熟人,伊達成實更不客氣,手中槍上翻下挑,上泉泰綱揮刀拆招,又鬥了百合,上泉泰綱虛晃一刀,打馬就跑,伊達成實哪裏能讓,策馬就追,兩人直奔山中小道。山中道路崎嶇,上泉泰綱還可臨時決斷,或左或右,伊達成實追起來就辛苦多了,經常馬踏懸空,差點絆倒,眼看越拉越遠,伊達成實暗暗叫苦,他估計上泉泰綱走的方向是往西畑穀城去的,那裏有前田慶次和五百兵士守衛,雖然人數不多,但傳聞是各個一頂十用,好不厲害,有他們助力,自己的困死直江兼續作戰怕難以成行!伊達成實越想越怕,最後一狠心,解下背後背負的鐵炮,平端胸前,歎口氣,扣動了扳機。
嘭的一聲鐵炮響,上泉泰綱就感覺背上被重拳狠狠砸擊了一下似的,身子一時間保不住平衡,險些栽下馬去,那時候東北的鐵炮,因為第一數量稀少,第二性能不如京畿的新式轉輪槍,所以殺傷力有限,為了更好的發揮這個昂貴武器的作用,東北諸大名都在鐵炮的彈丸上淬毒,達到一沾就死的效果,所以同樣是一百人的鐵炮隊,雖然京畿諸大名用的是新式槍,殺傷力卻沒有東北一百人隊大。上泉泰綱勉力維持坐姿,快馬加鞭的又跑了一刻,就感覺不行了,呼吸困難,頭暈目眩,上泉泰綱暗暗叫苦,知道是中毒了,可上命在肩,上泉泰綱咬了咬牙,依舊不停的向前跑去,好在他自幼習武,身體健碩,鐵丸才卡在肌肉裏,毒素滲入身體慢,不至於當時斃命。
就這樣一個追一個跑,上泉泰綱已經到了目不能視物,全憑座下馬發揮的地步,他耳聽背後,馬蹄聲忽遠忽近,就知道伊達成實還在緊追不舍,如此不知道何時才能抵達畑穀城,最後上泉泰綱一咬牙,抽刀在手,另一隻手全力握住韁繩,耳聽馬蹄聲近了,突然拽住韁繩,直拉的馬兒前蹄蹬起,上泉泰綱乘勢轉身,一刀就劈了下去,如此僥幸哪裏能中,更何況伊達成實乃是上乘武將,雖然追擊心切,可也沒忘觀察細節,眼見上泉泰綱握刀,雖然沒看過楊家將,不知道回馬槍,卻也防著他突然劈砍,所以手中十分力留三分,見上泉泰綱果然有鬼,伊達成實忙從旁一閃,手中槍噗嗤一聲,刺入上泉泰綱小腹。
上泉泰綱一陣鑽心疼痛,大吼一聲,手中刀胡亂劈砍,伊達成實和他離著太近,竟然也被紅豆切砍傷,雖然隻是小小口子,可伊達成實也怕再出意外,隻能一使勁,把槍又從上泉泰綱肚子裏拽了出來,縱馬退開了幾步。上泉泰綱身中劇毒,腰腹也被扯開,已經不能戰亦不能跑,隻好一手捂住肚子,一手橫刀在脖頸處,痛哭叫道,“主上!泰綱愧對於你!自盡盡忠了!”說罷手腕輕輕一動,天下名刀就斷送了一代劍豪的性命!
伊達成實見他終於死了,鬆了口氣,手中槍掛在馬鞍上,抽出肋差要割下上泉泰綱的頭顱,正此時,一個聲音冷冷的響起道,“既然敬重人家是條漢子,許人家自盡,為何不能善終,讓打掃戰場的上杉氏士卒將他帶回家去安葬,一定要屍首分離麽?”伊達成實尋著聲音的方向找去,隻見一魁梧大將坐於一匹黑色巨馬之上,他一手持朱紅色長槍,一手平端鐵煙袋,身穿五彩鑲花百鳥翎甲,背披西洋騎士披風,頭發散亂,垂於胸前,腦後有一頂發髻,大開大闔,張牙舞爪,好似孔雀開屏一般,說他英俊,又透著滑稽,說他不羈,又滿臉正氣,伊達成實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暗叫道,“好一條漢子!”心中想罷,敬重三分,收刀回鞘道,“來者何人?可是上杉氏哪位大人?”
那怪異武士正是前田慶次郎,他緩緩彈掉煙灰,收起煙袋,嘿嘿冷笑道,“你用鐵炮傷人,丟盡了武士的麵子,泰綱死的真冤啊!來來來,你我打個一百回合,你且贏了我,我便告訴你我的名姓!”伊達成實聽罷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心想此人穿著花哨,未必有真材實料,竟然敢出口傷我,那我也不必客氣,於是不再說話,打馬上前,要取前田慶次,前田慶次滿臉的不在乎,手中朱槍輕描淡寫的一揮,從下往上掃起了一陣旋風,可見其膂力驚人,伊達成實見狀大吃一驚,本來要衝到近前的馬頭讓他硬生生拉住,可惜已經晚了,馬被風沙一迷眼睛,前田慶次的朱槍已到,狠狠砸在伊達成實肩膀上,伊達成實也是有名武者,身上瘡傷無數,可偏偏這一下子咬牙堅持也是挨不住的,噗一口鮮血噴出,左臂鑽心的疼痛,手中握著的槍登時鬆落,是骨頭碎了。
眼見自己不是前田慶次對手,伊達成實隻能退卻,雖然這不是武士之道,可自己還要統帥兵馬,打贏這場仗,隻好暫且隱忍,伊達成實掉頭就跑,前田慶次竟然也不追,隻是手提朱槍坐於馬上看他離去。伊達成實走遠後,前田慶次才翻身下馬,走到上泉泰綱麵前,深深鞠了一躬道,“泰綱大人,你的忠義慶次郎明白的收到了,我會轉達給山城守,告訴他你完成了任務,你放心,我的五百人馬已經出發,就在山口準備奇襲伊達軍,此戰慶次郎必盡全力,請你放心。”說完前田慶次又鞠了一躬,踏鞍上馬,揚長而去。本來怒目圓睜的上泉泰綱不知何時,閉上了眼睛。
伊達成實忍痛縱馬疾馳,還怕前田慶次在後麵追擊,一點都不敢歇息,這樣返回了山穀穀口,要報告伊達政景,讓他派兵增援,抵禦前田慶次的五百兵,可一到這裏,就見滿地屍體,四周都是弓箭,斷槍,還有燒的一個個窟窿的戰旗,橫七豎八的屍體有上杉氏裝扮的有伊達氏裝扮的,人數不少,很顯然是經曆過惡戰,伊達成實驚慌失措,忙打馬入營,一入營盤,隻見營盤內一禿頭鬼臉大漢(讀一讀花之慶次,這是慶次的仆從之一)和一侏儒忍者(這是另一個)正背靠背站立,一人用硫磺炸彈,一人用兩把片子刀,已經擊殺了幾十個士卒,他們周圍零零散散的還有幾十個上杉氏步卒在,各自都是背靠背,兩人一起作戰,竟然殺的本部七零八落,已經潰不成軍。
伊達成實有心幫助他們,可自己瘸了一條手臂,隻好咬牙提馬穿越人群,去找尋伊達政景,哪知這一路過去,全是本家敗兵,沒有一個分得出上下級別,更看不到伊達政景的身影,伊達成實心中焦慮,暗暗歎氣,幹脆奔出大營,往仙台方向搬救兵去了。
伊達成實走後不久,前田慶次也打馬趕到,他一加入戰陣,本來被殺的七零八落的伊達家更無法招架,好似秋風掃落葉一樣,就被掃出了穀口,前田慶次一清點戰場,斬首一百餘級,自己的五百人戰死二百,考慮到自己的手下都是步兵,對方都是騎兵,而且繳獲了兩百多匹戰馬,也算大勝了。於是他命令高個鬼臉,叫做岩兵衛,矮個侏儒忍者,叫做捨丸,各帶一百人埋伏在穀口兩側,防備其他敵軍,自己則帶剩下的一百多人押送兩百多匹戰馬去支援直江兼續。
直江兼續此時正帶兵繼續攻打長穀堂城,士兵疲憊不堪,傷病也日益增多,士氣低落之極,就此危難之時,前田慶次帶兵趕到了,一說繳獲戰馬,占據敵營,擊傷伊達成實,殺散伊達政景,四國大名和直江兼續均感驚喜,帳下士兵也受到鼓舞,漸漸恢複鬥誌,直江兼續見到如此情況,和津輕為信商議,不如一鼓作氣,最後拚一下,如果拿不下,就留兵馬牽製,然後大軍殺往山形城,也好過每日在這裏消耗。
第二日一大清早,直江兼續讓帳下能戰的六千多士兵各個飽餐一頓,而後由三國大名鎮守本營,自己和津輕為信,前田慶次領兵分別急攻長穀堂城兩處虎口和一處商町,剛剛加入戰陣的前田慶次和一百多囚徒士兵領頭衝鋒,才一個時辰,牢不可破的長穀堂城大門就告失守,上杉氏大軍魚貫而入,三丸相繼失陷,誌村光安和鮭延秀綱棄城出逃,誌村光安被上杉氏部族擒獲,鮭延秀綱逃往山形城。
拿下長穀堂城後,五國聯軍就徹底掌握了尾型山的所有要害,這時候大家都鬆了一口氣,直江兼續命令聯軍就地休息,調整三日後進發山形城(正史上這給了伊達政宗集結的時間,也直接造成了直江兼續慘敗,險些切腹,但也成全了前田慶次的一世英名,譜寫了他人生最輝煌的一幕,八人戰兩萬而不敗),後來因為傷兵過多,四國大名也有兩位染上熱疾,直江兼續於是命令再休息七日,而後進發山形城。
此時的山形城內,最上義光已經知道了全境失守,伊達救兵不見蹤影(從始至終就沒出現過在長穀堂城)的消息,萬般無奈的他寫好了投降書,最後一次命令鮭延秀綱突圍,約定五日搬來伊達政宗救兵,五日之後穀內沒有動靜,最上義光便開城投降。鮭延秀綱領命後,單人獨騎出城求援,好在尾型山乃是鮭延秀綱生長了三十多年的故鄉,哪裏有小道哪裏有河流他知道的一清二楚,借助這個優勢,他兩天便渡出了尾型山,徒步去見伊達政宗。
這一日走到了白石河一帶,鮭延秀綱又累又渴,正要喝點水解解渴,突然聽到遠處震耳欲聾的轟鳴聲,鮭延秀綱忙抬頭去看,隱約好像是軍隊在行進,他心中擔憂,不知道是哪家的軍隊,難道是五國聯軍滅了本家,已經殺往仙台來了?帶著如此疑惑,鮭延秀綱躲入身旁草叢中偷瞧,隻見那支軍隊越走越近,領頭一位大將頭戴新月鬥笠盔,身穿青綠陣羽織,內襯鐵黑大板甲,威風凜凜,不可小視,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隻眼睛上帶著眼罩,原來是個殘疾。鮭延秀綱雖然沒見過伊達政宗,可也聽過奧州獨眼龍的名聲,馬上從草叢中蹦了出來,近處的伊達氏步卒還以為來了刺客,舉槍就刺,鮭延秀綱隻好拔刀抵禦,兩方還未交手,馬上伊達政宗就喝道,“這是最上家的人,不必驚慌!”
伊達氏步卒聞言,忙收起兵刃,鮭延秀綱心中疑惑,一邊收好太刀,一邊問道,“陸奧守大人,你何以知道在下是最上氏家臣?”伊達政宗笑道,“你滿麵灰土,衣甲殘破,是剛剛打過仗,這裏開戰的隻有最上氏和左府聯軍,若是左府的大軍,他們進攻我仙台會走尾型山穀口,不可能知道白石河方向的這條小路,所以你若是左府駕下,不會出現在此,而且還有最關鍵一點,若你不是最上家的人,剛剛就不會猶豫站住,隻會乘著我的部下鬆懈,上來刺殺我,”說到這,伊達政宗手一張開,滑出一把肋差,原來看似麵無表情,其實他已經暗懷利刃,隨時要擊殺任何靠近自己的人,鮭延秀綱這才深信伊達政宗之心機和詭詐,忙跪倒高呼,“請陸奧守大人救我家主上一命!”
伊達政宗笑道,“頭前帶路,政宗來此,就是為了迎回母親,順便教訓一下敢輕視我伊達氏的宵小之輩!”說罷打馬揚鞭,雖然喊著頭前帶路,卻自己衝到了鮭延秀綱的前麵,伊達氏大軍共一萬人,齊刷刷的跑步前進,竟然無一人隊形不整,也無一人看過鮭延秀綱一眼,鮭延秀綱隻好自己跟在隊伍邊上前進,心中暗暗讚歎,不愧是拿爭霸天下作為目標的獨眼龍,治軍確實不凡。
10月9日,伊達政宗親率大軍抵達山形城一線,最上義光聽說外甥終於來了,喜極而涕,拉著妹妹(伊達政宗的母親)出城相應,伊達政宗見是母親,忙下馬跪拜,鬼姬將他扶起,流淚道,“好兒子,母親險些見不到你了(假惺惺的,明明是自己跑回娘家不見政宗)。”伊達政宗也順水推舟道,“早知母親出遊回家偶逢賊兵,兒子便早日前來,不敢怠慢,母親,這便讓兒子殺敗賊兵,和兒子回家去吧?”鬼姬連連點頭,兩人相擁而泣,孟昭德和德川家康為了爭奪天下權柄而發動的戰爭竟然讓十年不見的母子重逢,冰釋前嫌,所以說戰爭真是瞬息萬變,奇妙無比啊!
用過午飯後,伊達政宗和最上義光商議反擊,這幾日雖然最上義光意誌消沉,可還沒忘偵查敵情,直江兼續雖然怠慢幾日,沒有攻打岌岌可危的山形城,卻也沒忘四處布防,看守要道,最後兩人選定,就從小路最多,地形最複雜的東北方向小白川開始反擊,那裏河道眾多,適合步兵淺渡,且山林茂密,視野不暢,不利於哨探巡邏,極好抓到機會突襲。
議定後,伊達政宗留下伊達氏步兵三千守城,和最上義光合兵一處,兩人共一萬一千人馬,直奔小白川,此時小白川守將乃是上杉氏越後舊臣本村親盛,他雖然年事已高,可由於愛主心切,自願降低身份,從統帥五千人的副將降格為統帥一千人的左頭,也要上陣出力,上杉景勝愛惜老臣,隻好把他托付給直江兼續,讓他帶本村親盛在身邊,不要輕易上陣,直江兼續這便一直沒讓本村親盛出陣過,本村親盛打了一輩子仗,閑的難受,每日在直江兼續麵前爭吵,最後直江兼續無奈,隻能許他一千兵馬,來小白川鎮守,直江兼續考慮的是,山形城已經是死城,沒有多少戰鬥力,自己的主力鎮守穀口,防備伊達氏援軍,把弱小的最上軍讓給本村親盛,若是最上軍出城,本村親盛也足以應付,說不定臨老還能再賺一份功勳,也不枉他跟隨上杉景勝多年。
哪知道伊達政宗利用地形熟悉,一招偷渡空降,卻把本村親盛推到了戰場前沿,當日傍晚時分,伊達最上聯軍悄悄抵達小白川,突然發動了猛攻,本村親盛帶親兵一百出陣抵禦,另外九百人也各自守住要害,和聯軍廝殺起來。伊達政宗自兩次包圍網之後,痛定思痛,明白如果不能提升戰力,那絕不可能完成自己稱霸天下的夢想(提升了也不可能),於是他仿製騎兵的裝備,打造了一支除了沒騎馬,和重騎士一模一樣的步兵,喚作鐵騎隊,他們平日行軍,都是身穿牛皮軟甲,小跑前進,每人配備一名小幡持搬運武器和鎧甲,直到戰鬥開始前,他們才開始換裝,待廝殺到一半的時候,他們才加入戰陣,用優勢武器和充沛的體力完成致命一擊,這支部隊一經建立,馬上投入艱苦的訓練,由伊達政宗親自督導,淘汰率非常的高,伊達政宗啟動這個計劃五年半的時間,才精挑細選出一千五百人。
這一千五百人,伊達政宗放了五百在山形城內,剩下一千人作為自己的親衛隊帶在身邊,眼見上杉方本村親盛快支持不住了,他才下令鐵騎隊進攻,這一千人平日裏驕狂慣了,主子一聲令下,立刻洶湧而出,好似野狼一般,見人就咬,上杉方都是五國聯軍抽調的雜牌,一般戰鬥協調好都不容易,更何況現在這種恐怖打法,於是本就搖搖欲墜的防線全麵崩潰,本村親盛身負重傷,竟然還被撤下來的本方人馬拽倒。
守衛在本村親盛身邊的旗本武士忙扶起本村親盛,求他速速退去,哪知他大聲說道,“老朽吃的上杉氏祿米,可最近三年一仗都沒打過,都是白吃了,好容易有個報效主上的機會,卻也打敗了,老朽還活著做什麽,這裏就是老朽盡忠之地!”說罷推開眾人,勉力向前,眾人見狀猶豫片刻,紛紛後撤逃跑,隻有上泉泰綱麾下二十騎中僅存的一人,喚作大高七左衛門的,持槍追上本村親盛道,“在下敬佩老大人,懇請老大人允許小的和老大人一同赴死!”本村親盛哈哈笑道,“痛快!痛快!黃泉路上總有個伴了!”兩人於是並肩站立,最後雙雙殞命沙場。
拿下小白川之後,伊達最上聯軍一路向前,又殺敗了宇佐美民部等人的軍陣,漸漸逼近了長穀堂城,此時的長穀堂城一線,直江兼續已經從敗兵口中聽到了伊達政宗天降的消息,他立刻做出反應,讓各地部隊往長穀堂城集結,要在此地和伊達最上聯軍做最後一戰,決一雌雄。可惜伊達政宗的部隊推進太快,四國大名,尤其是最有戰鬥力的津輕為信部隊還未趕到,長穀堂城就被包圍起來,城中隻有直江兼續和八百殘兵,城外的前田慶次帶領麾下三百多人和伊達政宗的鐵騎隊一陣廝殺,死傷的隻剩下五人,直江兼續見如此危急,隻好讓一百人守城,自己帶七百人出城來救好友,伊達政宗心疼手下精銳鐵騎隊,這才撤去包圍,暫時退兵,前田慶次得以返回長穀堂城,回到城中的慶次,人馬盡被鮮血染紅,鎧甲上紮了七八支箭,槍刃也有些卷起,兩名侍從都是以一敵十甚至敵數十的好手,可此時也負傷多處,流血不止。
走到二之丸的時候,前田慶次看到本村親盛的家徽(史實是看到上泉泰綱的家徽),知道是他的旗本,於是前田慶次第一次沒有嬉皮笑臉,而是直接對其旗下的武士吼道,“你們居然舍棄了大將,使他戰死沙場,你們不配叫男人,真正的武士,隻有大高殿(大高七左衛門)一人!”諸位旗本聽罷灰頭土臉,可也無法反駁,隻能閉口不言。
次日天明,伊達政宗和最上義光的聯軍後陣也抵達了長穀堂城下,共一萬人馬開始攻城,麵對著潮水一樣的敵軍,直江兼續沉默不語,他把指揮權交給前田慶次,自己回到了本丸,換上了一襲白衣,準備好了白布和肋差,打算一死報效上杉景勝的恩情,前田慶次在虎口布防完畢後,越想越不對,忙快步沿甬道直奔本丸,一進本丸,果然看見直江兼續正要切腹,氣惱不已的前田慶次一把打掉直江兼續的手中刀,大喝道,“我等追隨參議,是為了支持左府的正義之道,現在一時間戰事不利,但也不能因此喪失誌氣,大將你當繼續振作精神指揮,我等也會繼續奮戰。若大將你草率離世,雖然一人得到清名留於史書,卻害了城中八百人性命!”
直江兼續垂淚道,“當初耗費千餘人性命,才拿到今日的長穀堂城,可惜兼續無能,一戰就要丟了,現在尾型山山穀內,四大名各自為戰,一時間不能集結一起,若被伊達政宗取了此地,穀內再無險要,豈不是五國全軍覆沒,我之大罪何在八百人,乃是東北戰局敗了!”前田慶次聽罷搖搖頭道,“此間之事既然關係重大,那大將更不要輕易放棄,我們多堅持一刻,五國聯軍就能多活一刻,最後集結在一起了,踏著我們的屍體上前,為我們討回血債!”說罷前田慶次對身後岩兵衛說道,“去取我的朱槍來!”
原來前田慶次的朱槍和惠隱院不同,乃是本國上等鐵所製,非惠隱院那般超一流神州鐵(當初漢武帝引進的,西域人冶鐵技術),所以需要時時更換,並非從不卷刃,岩兵衛身高兩米開外,是北陸開山一族的後裔,兩肩高聳,擔著朱槍便如履平地一樣,一般都是左右肩各三根,現在用崩了一根,於是岩兵衛哦了一聲,要去拿根新的,前田慶次見他轉身,突然說道,“蟠龍槍也拿來!”捨丸聽罷一愣,趕緊依命去了。
一會兩人扛槍進殿,這捨丸雖然矮小,卻拽著一根長約三米五的紅槍,便是朱槍中的蟠龍槍,槍刃就長八十公分,乃槍中巨無霸,也隻有好似前田慶次和惠隱院那樣才舞的動(本多忠勝也是膂力驚人,可他的蜻蜓切乃是輕巧槍中的極品,而他作戰也已快刀快槍聞名,所以很難說他和前田慶次一樣,是個大蠻牛),剩下五杆普通朱槍,前田慶次喝道,“賞給那五位還活著的勇士!我們一同出征!”
直江兼續聞言,拭去淚水,起身道,“好!你我兄弟二人,一同前去,殺他伊達政宗一個好看!”前田慶次滿臉堆笑,點了點頭,突然一拳打在直江兼續肚子上,擔任直江兼續介錯,一直未開口的津輕信建(津輕為信嫡長子)忙起身道,“慶次郎這是做什麽?”前田慶次笑道,“我兄長打算切腹,難道我不知道是為什麽?他哪裏是怕城破聯軍覆沒,打算切腹謝罪,實際上是方才出城救我,已經受了重傷,他怕拖累咱們才切腹的。”說罷前田慶次撩開直江兼續白衣,隻見左肋下方果然有包紮,三層白布還是沁著血漬,實在是重傷,方才前田慶次一拳,正好打在直江兼續腹部右側,避開了他的暗傷,卻牽動了痛楚,這才讓直江兼續這位身經百戰的大將輕鬆暈倒。
津輕信建看罷慚愧道,“我一不明白大將的心裏,二看不出他身負重傷,我何德何能,竟然還妄想做大將的介錯,哎,慚愧啊!慶次郎,請你帶我一同出征吧!讓我血染沙場,不丟了津輕氏的臉!”前田慶次搖頭道,“你要擔當守城重任,大將昏厥,沒一日無法蘇醒,這一日城內就靠你了,我且去殺出咱們聯軍的氣勢來,不能讓他伊達政宗小瞧了!”說罷對著津輕信建鞠了一躬,帶著岩兵衛和捨丸出殿而去,到了二之丸,前田慶次召集自己的囚徒兵,幫他們找來嶄新的鎧甲,一人發了一杆朱槍,連著前田慶次自己,還有岩兵衛和捨丸,共八個人,大大咧咧的殺出了城去。
伊達政宗和最上義光此時已經分開,伊達政宗的主力鐵騎隊適宜野戰,不利於攻城,所以暫時撤下,由最上義光帶著熟悉這裏地勢地貌的本土兵攻城,哪知道這邊還沒布好陣,那邊門就開了,一個樣貌身材打扮都很奇異的武士手提好長好長的一杆朱紅槍,座下純黑馬,疾馳而至,身後還跟著五名手持朱紅槍的步卒,然後就是一個比那武士還要高大的鬼臉怪人,和一個比一般小孩子還要矮的裹巾忍者。
最上氏步卒何曾和這種組合交過手,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怕,不過這種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轉瞬間前田慶次就殺到了他們麵前,他大喝一聲,雙手舞動蟠龍槍,八十公分長的槍刃當空亮出一道美麗的曲線,最前方的五六個士兵頭便飛出去一半,剩下的士兵見了才知道,這是來玩真的了,趕緊回過神,舉槍戒備,可前田慶次坐下巨馬哪是一般人擋得住的,長嘶一聲就撞倒數人,直線往前衝去,馬上前田慶次雙手交叉旋轉,蟠龍槍就似螺旋槳,絞肉機,碰著就死,沾著就亡,瞬間就斬首三十餘人(史實,試問打架,誰能保證自己打得過三十人,雙方都有武器,就更不可能了,足見前田慶次真的真的是很強),身後朱槍五人眾也精神抖擻,利用鐵槍的優勢刺殺最上兵,一時間真的撕開了一個大口子,八人直奔中軍。
此時最上義光已經反應過來了,原來他遠遠的瞧著前田慶次過,可前田慶次身上的盔甲都破損了,所以出城前他替換了一身,最上義光看了一眼,隻見是一位身著紅色威赤塗五枚胴具足,披黑色猩猩皮羽織,胸口掛金色念珠,頭帶金飾山伏頭巾的怪人(這是史實記載前田慶次最喜歡作的打扮),還以為是別人,就沒有防備,現在一看麵容能看清了,真是前田慶次,最上義光不敢怠慢,忙揮師包圍,可已經晚了,因為前田慶次已經衝到了他的麵前。
最上義光是東北大名中喜歡帶頭巾出戰的兩人之一(剩下一個就是津輕為信),前田慶次一看便知是他,忙大吼一聲,“最上義光納命來!”手中蟠龍槍一掃,最上義光忙返身逃跑,身邊步卒腳程沒有馬匹快,立刻被掃倒十餘人,前田慶次身後護衛他的捨丸和岩兵衛一看最上義光要跑,忙跟著主子追擊,其中捨丸用的是火器,他雙手甩出兩個硝石炸彈,然後卸下背上火槍,瞄準最上義光就是一槍,可惜最上義光行路顛簸,沒打中腦袋,而是射飛了最上義光的肩盔,岩兵衛也乘勢追上了最上義光的掌旗旗本,一把奪過帥旗,雙手用力撅成了兩截,帥旗一倒,最上氏兵還以為主君出事了,再也無心戀戰,紛紛後撤,竟然被八人殺的最上氏全軍後撤。
城中津輕信建見狀,一邊驚呼前田慶次為天人,一邊率軍出城接應,五百人馬一路掩殺,直到了納川伊達氏陣前方才退去,回歸途上見最上氏步卒屍首片遍地都是,略一清算,大約有一千餘級,真個創造了戰爭史上個人武勇的神話(趙老四七進七出救阿鬥,張老三一聲喝退百萬兵不算,那是神,不隻是神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