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回前田玄以的最後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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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0年9月22日,德川家康在京都的據點二條禦所陷落,老將鳥居元忠戰死的十四天後,全天下人都知道西軍和東軍正式開戰,且西軍占據上風(伊達政宗十五日就知道了德川氏京都落敗,近江美濃大戰一觸即發),就連西軍副帥石田三成和尚未抵達戰場的主帥毛利輝元都隱約覺得,自己鼓足勇氣,冒死頂撞天下第二大權臣德川家康的舉動,很有可能是天上掉餡餅,將要砸中自己一個大禮包後,石田三成的四萬人馬終於開赴關原前線,在此豎起了“討伐權臣家康,衛戍京畿安全”的大旗,和東軍以福島正則,鬆平忠吉為首的四萬聯軍,即將展開一場血戰。

    與此同時,身在遠江的真田昌幸很好的完成著孟昭德交付的拖住德川家康三分之一主力部隊,讓德川秀忠無法穿越飯田山,支援東軍作戰的任務(不詳述,基本上懂點東流曆史的都看過真田父子戲耍德川秀忠,讓德川秀忠錯過了關原合戰,後史料分析,這是德川家康故意為之,所以特意臨陣換將,派遣本多正信去輔佐秀忠,且言語刺激,故意逼他和真田氏在甲府決戰,保存了實力,錯過了關原惡戰),德川秀忠雖然兵馬未見損失,卻寸步難行,士氣低落,且糧草輜重被焚毀的一幹二淨,要不是因為此時各地都急缺兵源,德川秀忠手上的三萬人各個精貴,德川秀忠早挪動營盤去別處了,偏這個世子性格沉穩,他自知不是真田昌幸對手,所以不敢亂動,怕中了哪裏的埋伏,幹脆在二股城外駐紮,兩軍一個僵持,就是月餘。

    東西兩軍決戰未出結果,德川秀忠被牽製在遠江的時候,德川家康的大軍已經和山內一豐等人會合,得知蜂屋貞次和水野忠重戰死,禁軍死傷慘重,德川家康火冒三丈,他罷黜了渡邊守綱的禁軍統製之職,因為其中毒頗深,難以開口,所以並未做其他處罰,隻讓他返回關東養傷(這一去就再沒返回戰場,腰間中毒,路上耽擱時日,到了江戶城後,傷口的肌肉已經壞死,雖然用藥調理保住了命,但從此腰部無法用力,再也無法帶兵,德川氏滅亡之日,渡邊守綱在自宅內切腹盡忠),任命大久保長安和本多正純分別暫代,並和眾臣商議,是繼續圍困駿府城,還是北上支援堀秀政,畢竟阿倍秀明兵進神速,上一封信來催促德川家康救援的時候,信裏說阿倍秀明已經陳兵春日山城了(這會堀氏已經滅亡了)。

    剛剛就任左統製的本多正純從未帶過兵,很想過把癮,於是進言道,“主上,駿河國依托東海道水域,富足強盛,所謂窮則生變,福則生惰,這裏的百姓是最厭惡戰爭的,如果我們留一支人馬在此牽製左府的一萬五千大軍,日久靡費甚多,百姓肯定苦不堪言,那時他們內部自亂,我們的兵馬乘機進攻,可事半功倍。越後卻不同,越後堀氏臣服於主上乃是形勢所迫,並非譜代恩情,若是主上見死不救,且不說他們能抵禦阿倍秀明幾時,就是別的外樣大名見了,也難免心寒,若是臨陣倒戈,都投降了左府,本家便危機了!所以,屬下懇請主上火速帶大軍馳援越後,屬下自領禁軍兩千在此牽製孟軍,待時機成熟,一定奪回駿府城,報效主上!”

    德川家康聽罷深鎖眉頭,嗯了一聲,沉默不語,柳生宗矩見狀,起身對著德川家康行一禮,又對著本多正純謙讓一番,而後說道,“主上,屬下卻不這麽認為,屬下以為,越後人心難測,今日降本家,明日降左府,非戰力,不要也罷,隻要聯軍在近江戰場能夠大勝西軍,從近畿無險之地逼迫左府名古屋城,那左府必敗,比得十個越後還要有效,而除東軍之外,本家目前重中之重,並非扶持傀儡,乃是並吞地盤,本家七州和駿河邊境犬牙交錯,共同依托東海道險要,多年來中村一氏大人臣服於我,主上出於恩情,不便強奪,現在左府幫主上驅逐中村,此地已經無主,近在眼前不取更待何時?若真的讓左府大軍駐紮日久,保境安民,民心所向之後,再取就難了,且此地必為進攻關東的橋頭堡,我東海狹長走廊本是天險,可駿河占據一半,若拱手讓與左府,豈不自毀險要?還是都抓在手裏的好啊!”

    德川家康聽罷照舊嗯了一聲,還是沉默不語,本多正純見狀複又起身,叱責道,“柳生大人是兵法大家,劍術高手,可惜無甚眼光,這越後怎麽是扶持傀儡,明明是向天下人展示我德川氏有庇護各地大名的本事和雄心,若是今日棄越後不顧,那明日左府進攻信濃,我們是不是也要棄信濃不顧,這大好的包圍左府之局勢,柳生大人是否要等到轉而變成我關八州被四麵包圍方才安心?”柳生宗矩聽罷難以苟同,辯解道,“此時戰火蔓延天下,各人都是顧及各人的,哪有那麽多假仁假義,什麽本事雄心,兵馬和地盤抓到手裏才是重要的,若丟了駿河,左府大軍三日可抵達江戶城,那時候是不是本多大人才安心啊?”

    本多正純見狀,立刻開言回罵,德川家康這才起身阻止二人,背著手說道,“兩子在外,無一人有戰果回報,家康手中一支兵馬乃是最後希望,不可輕動,既然師弟的主力在名古屋不動,我就等他,他都不急我急個什麽?”說完就要離席,柳生宗矩眼見如此,急的熱鍋上螞蟻一般,竟然不顧君臣禮儀,衝上去一把抓住家康的衣袖,帳內群臣見狀大驚失色,本多正純更是拔刀在手,抵住柳生宗矩的脖頸,惡狠狠的吼道,“你要謀反麽?給我鬆手!”柳生宗矩頂住刀刃在身,拚命的喊道,“主上忘了荒木村重,忘了三國曹操了麽(東流人中有三個三國演義的超級粉絲,史實,第一個小西行長,第二個德川家康,第三個本多正信,而柳生宗矩則是孫子兵法的超級粉絲)?”

    德川家康這才一愣,立時反應過來,嗬斥道,“收回刀去,宗矩是忠心之臣啊!家康明白了!”所謂漢中曹操,是指當年曹操說降漢中張魯之後,司馬懿勸進曹操,希望他乘勢拿下巴蜀,省的日久劉備安撫民眾後,益州再難攻下,曹操不聽司馬懿之言,結果不但益州從此不入曹氏之手,還被劉備緩過勁來,把漢中也丟了。至於荒木村重,則是反骨小人,織田信長愛惜他的武勇,多次寬恕,扶為城主,此人卻造反突襲,險些導致京都易手,連明智光秀,細川藤孝等人都落敗了,最後豐臣秀吉回師,大家合力方才剿滅此人的故事。柳生宗矩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外樣大名終歸心不忠誠,就算幫他,利害麵前早晚必反,而眼前的國土才是真的,若是不取,則必被別人用作討伐自己的跳板,實在百害無一利。

    德川家康想通這些,複又坐回座位上,開口道,“家康已經想通了,我若北上救援堀氏,堀氏就算躲過一時,也躲不過一世,今日打不過阿倍秀明,明日他也必定打不過大納言,我若總是救他,還不如讓他自生自滅的好,將來我要越後,何須堀氏,取之易如反掌!當今之勢,兵馬重過一切,我雖然丟掉越後支持,卻兵馬未損一分一毫,足以再戰,師弟就不同了,他七八萬人馬扔出一萬五千給我,就是將近四分之一的本錢啊,這般肥肉我如何能不吃,我放棄越後雞肋,吃掉他四分之一的部隊,我就不信他一年內能從越後再變出一萬五千人來,我今日一個一萬,明日一個五千,把他的兵馬都打光了,他就是坐擁二十國土地,不也要讓我大軍一個個吃掉,這個賬目家康會算!決定了,出兵駿府城,全殲孟氏一萬五千東征軍隊,傳令下去,但凡孟氏兵馬,見之則斬,絕不許降!”

    話說完,德川家康順勢將拳頭在桌上狠狠一砸,仿佛又現當年那個準備脫離今川氏自立的英武少年模樣,被德川家康的決心感染,帳內眾將紛紛起身,高呼一定死戰,務必擊殺孟氏全軍,而後德川家康問道柳生宗矩,“家康準備親自帶兵,剪除駿河國其他所有城池,然後包圍駿府城,全殲孟軍,你以為如何?”柳生宗矩言道,“我們前鋒被孟軍擊敗,後出兵偷襲,卻被對方識破,埋伏下損失兩位大將,駿河孟軍必定以為我們士氣低落,已經怠戰,我們這時候橫掃駿河,奪取其他城池,隻會讓孟軍察覺我們並未失去戰意,且給了他們重整城防的機會,這是大大不利的,當今之計,唯有再出奇兵,二次偷襲駿府城,這次屬下推測,必獲全勝!”

    德川家康聽罷陷入沉思,主要是他這一輩子,玩偷襲基本上都輸,沒怎麽成功過,所以他很不理解襲營這個孟昭德最喜歡玩的把戲好在哪裏(阿倍秀明最喜歡的是破防,攪亂當前布局,調動敵人部隊,在路上殺之一個措手不及,和名將粟裕用兵如出一轍,所謂**善圍,粟裕善調,彭總善攻,劉鄧善躲),而且最主要的,他要掃平駿河,其實是出於一個掐斷駿河整體補給線,困死駿府城,不費一兵一卒勸開駿府城城門的目的,而柳生宗矩的建議,是上來就和敵軍血拚,這不符合他的偶像武田信玄的用兵方略,所以德川家康才好不猶豫。

    柳生宗矩看出了德川家康的猶豫,進言道,“屬下不才,如果主上擔心駿府城下還有伏兵,屬下願意立軍令狀,用人頭擔保,此番進攻肯定順利,必會大破敵軍!駿府城指日可破!若有一言不中,屬下自裁謝罪!”這話說完,德川家康還未做出判斷,本多正純和大久保長安就已經看出一個乘機除掉最近這個竄的很快的紅人的機會,他們齊齊拱手,假意逢迎柳生宗矩道,“既然柳生大人如此堅決,屬下願意帶兵前去襲營,必定死戰,力求全勝!”

    柳生宗矩聞言心中冷笑,心想如果我言中了,你們帶兵打勝仗,功勞都是你們的,如果我言不中,我立下軍令狀,你們早晚要我腦袋,都說大久保和本多乃是德川氏第一譜代,名門望族,竟然氣量如此狹小,你本多正純好說生於富貴,竟然還不如你父親一個鷹匠出身,來的豁達!可嘴上不便說甚麽,實在不願破壞這表麵的團結,至於老奸巨猾的德川家康,他用兵也許不是戰國第一,玩權謀卻絕對可以和孟昭德同取頭一把交椅,如此年輕後生的把戲他怎會看不出來,嘿嘿一笑道,“好吧!既然宗矩願意立軍令狀,就寫吧,不過你之性命不必假手他人,我給你一萬人馬,另外酒井家次,阿部正次,阪崎直盛,小野忠明,奧平信昌,板倉勝重,伊奈忠次皆給你為副將,任你調遣,你今夜就出發,一定要得勝歸來啊!”

    柳生宗矩暗暗鬆了口氣,好在還有家康保我,忙起身施禮,而後又要來筆墨紙硯,寫完軍令狀交給德川家康,德川家康這才讓其離去。柳生宗矩一出營盤,馬上安排七人各自調配兵馬,自己則返回本帳,對著先祖牌位拜了三拜,取下柳生寶刀,別在腰上,脫下和服,換上祖傳戰甲,出帳跨馬而去,人生第一次出陣,竟然就麵對孟昭德鐵炮第一高手,縱橫戰場幾十年未吃過虧的鈴木重秀,老天爺也算是對得起柳生宗矩了,至於那個最後終結了柳生宗矩性命的天才,此時尚未出場,出場後論排名也是天下第一,這樣的迎來送往規格,柳生宗矩實在是把人生寫的無法更加精彩了!

    大軍離開軍營,摸黑直奔駿府城而來,離著還有七町左右距離,柳生宗矩命大軍止步,自己下馬近前觀察,隻見多日前的戰鬥痕跡此時還未抹去,被摧毀的拒鹿角和崗哨也未增補,就是營盤的外牆和拱門也沒有修葺,上麵接著營內燈火,依稀可見還有裂紋,柳生宗矩掐指一算,排除安撫民眾一個時辰,為島清與兄弟舉行葬禮兩個時辰,掩埋屍體和打掃戰場一個時辰,一天裏總還有四五個時辰,為何這麽長時間,此地未見休整,還是如此殘破?柳生宗矩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氣,難道鈴木重秀乃是用兵奇才,真的防備著偷襲之後還有偷襲,故意示弱於我,誘騙我攻營,其實他還有埋伏?

    柳生宗矩越想越怕,最後悄悄返回陣前,騎上戰馬,酒井家次,阿部正次,阪崎直盛,小野忠明,奧平信昌,板倉勝重,伊奈忠次分別列立他兩側,看著這位第一次上陣的主帥,身經百戰的奧平信昌似乎察覺到不對,試探性的問道,“大將,為何還不下令?是否有何不妥?”柳生宗矩見是德川家康的女婿問話,自然謙虛許多,回道,“還請大人幫助宗矩,指點迷津,這營盤我方才探查過,並無任何防備,且設施殘破,咱們歇息的這一日多,他們竟然絲毫未重整軍備,可鈴木重秀乃是鐵炮達人,多年未吃過敗仗,足見其勇,不該是自暴自棄的,若非自暴自棄,就必有詭詐,宗矩現在就是猜不透詭詐在何處!”

    奧平信昌聽罷也很疑惑,喃喃自語道,“主將被殺,按說要同仇敵愾的,且鈴木重秀善用鐵炮,就算不懂安插哨騎,這修複哨樓,設置鐵炮手他總是會做的,既然連這個都不修葺,我以為隻有兩個可能,第一,示弱誘我來攻,其實暗藏埋伏,第二示弱詐我,讓我猶豫不敢攻,他好乘機拖延時日。大將可自決,他是何用意!”柳生宗矩聽罷點點頭道,“多謝大人指點,宗矩明白了,不論他設有埋伏,還是示弱詐我,這營盤防禦削弱乃是事實,我就攻他一攻,不過怕他詭詐,宗矩當先提兵兩千探營,請酒井家次,阿部正次兩位大人提兵一千壓住左翼,板倉勝重,伊奈忠次兩位大人提兵一千壓住右翼,奧平信昌大人和阪崎直盛,小野忠明兩位大人提兵六千居中指揮,我若入營後真有伏兵,請先保護左右兩翼,再入營助我,我們前後夾擊,不愁伏兵不破!”

    奧平信昌等人聽罷忙稱得令,柳生宗矩於是命本家劍術弟子一百人各帶二十名步卒,隨他殺向孟氏大營,一到營前,柳生宗矩便抽刀在手,高聲呼叫道,“柳生宗矩前來踏營,孟家上下還我德川家將士性命來!”說罷戰刀向前一揮,身後兩千人馬大叫著殺入營內,營盤之內守夜的兵丁不足五百,見德川夜襲,忙列陣抵禦,更有人敲響竹哨,各營之內士兵紛紛驚醒,穿著布衣草鞋,提著刀槍出來殺敵,柳生宗矩仔細觀瞧他們的架勢,絕非早有防備的樣子,慌亂無比,果然是不知會有夜襲,於是放心了,命身邊護衛火速出營召喚大軍。

    城外七將眼瞧大營內殺的熱鬧,心裏癢癢的不行,突然見有騎兵從營中衝出,到了近前一說,原來是柳生宗矩命令全軍攻營,奧平信昌乃是一等一細致的人,他仔細觀瞧來人,認出他是某營某隊的將士,這才相信,拔出戰刀,和剩下六人一起,帶大軍如潮水一般席卷而來,全軍殺入城下營盤內。營中此時孟家士卒已經全部起身,尤其是經曆過一次夜襲,大家多少都有了經驗,睡覺養成了刀不離手的習慣,所以雖然沒有防備,還是能拚殺一陣。柳生宗矩縱馬穿梭在人群中指揮作戰,一麵尋找,終於在營盤深處發現了一處大帳,有普通軍帳一個半大,看著樣式並不起眼,但營外守衛都持鐵炮,且臨危不亂,不參與廝殺,他料定這是鈴木重秀的營盤,立刻召集幾十人隨他殺將過來。

    眼瞅著要到大帳之外了,此時從帳內伸出一個黑漆漆的東西,細長的很,柳生宗矩一愣,馬上反應過來,這是鐵炮,立刻使出馬術,把身子放倒,貼在馬上駕馭,這邊身子剛剛壓低,那邊鐵器已經噴出火焰,嘭的一聲巨響,跟在柳生宗矩背後的一位騎兵應聲倒地,果然是營中藏有鐵炮,柳生宗矩氣的火冒三丈,一個縱身從馬上躍下,快跑兩步,手中刀唰唰劈斬,守衛營盤的武士哪是對手,被立刻放倒,柳生宗矩再順手一挑,把營帳的外簾斬破,登時大帳內部露出,柳生宗矩一見,竟然愣住。

    原來帳內齊齊整整,站著披掛完好的武士二三十人,為首一員大將頭紮紅飄帶,身穿紅底黃線陣羽織,內襯細軟甲,肩扛一挺漆黑的鐵炮,連鬢絡腮胡子,正對著自己微笑,剛剛放槍的就是此人,這是柳生宗矩的第一反應。他手握太刀,剛要開口問話,就見那人背後的武士,齊齊把鐵炮端平對準自己,柳生宗矩忙一個閃身,就地滾躲到一旁,他身後的騎兵就沒這麽好運氣了,一排鐵彈射出,七八匹馬同時中彈,連著背上騎士一同到底。

    此時帳內的大漢高舉鐵炮,振臂高呼道,“隨我殺德川軍!”話音剛落,大帳之內的武士紛紛舉槍殺出,另外大帳周邊的十餘座營帳也挑開營簾,各有十到二十名持槍鐵炮手一起出來,砰砰的四下放槍,霎時間殺退了不少德川軍,柳生宗矩見狀,心中叫苦,如此設伏之法,真讓人無從揣測,竟然放棄了步兵的性命,隻有幾百鐵炮手設伏,這是何等的詭詐和心狠,一邊叫罵,柳生宗矩一邊指揮反擊,好在鈴木重秀手下鐵炮手隻有幾百人,且無法在亂軍中施展三段射擊法,所以暫時的劣勢立刻就被扭轉,許多德川軍乘著填彈的當口,殺死了不少孟家鐵炮手。

    柳生宗矩沒想到的是,此番他真正猜中了,鈴木重秀並未設伏,如果真的要打埋伏,他絕不會隻有幾百鐵炮手,而放棄守營步卒,鈴木重秀今夜的格局其實是頗有一番深意的,他自送走島清與兄弟的棺槨後,就和其子鈴木重朝說道,“兒子,看來你我父子必把性命交待在這駿府城了,你怕不怕?”鈴木重朝笑道,“身為武士,怕的是不能死得其所,得遇左府這樣的明主,為他捐軀盡忠,乃是無上榮幸,孩兒不怕!”鈴木重秀笑著點頭道,“好!不愧我雜賀忍者之熱血,既然如此,我就明言了,主上把吸引德川家康大軍的任務交給我們,我們就務必要完成,這指望駿府城是不夠的,因為駿府城易守難攻,就算德川家康下定決心進攻駿府,可一兩日不能決出勝負的話,你難保他不會撤軍。”

    鈴木重朝附和道,“正是此理,可也不能棄城,若丟棄駿河天險,遠江危機,真田大人就有麻煩了。”鈴木重秀歎氣道,“所以我們隻能犧牲自己,我決定了,城外大營不撤,且不加修繕,用此疑兵之計,牽製德川大軍,讓他們近而不敢攻,先拖一日(就拖了五分鍾),而後放棄城外數千步卒,讓德川軍攻殺,看到擊敗我們孟軍的希望,我帶本部鐵炮手五百伏於營中最深處,盡量多殺德川軍,你則帶兩千五百鐵炮手和三百步兵鎮守駿府城,若城外他們能全殲我主力,則必小窺城防,那時就算三五日不能拿下城池,德川家康也不會撤兵了,不過...孩子...這...這就要辛苦你了,為父死後,你要用三千之數對敵德川十倍之兵,若你...若你...真的守不住,就走吧,左府不會怪你的。”

    鈴木重朝堅定的搖了搖頭道,“為武士者,絕不能臨陣脫逃,既然父親現在是大將,又把駿府城托付給了我,那我一定認真守城,城在人在,城破人亡,絕無二話!請父上放心!”所以這樣兩人才分兵駐守,鈴木重秀守衛大營,且不告知部下德川軍有可能要來夜襲,隻把五百親信每日帶甲在身,槍不離手,被柳生宗矩碰上,險些一槍要了他性命。這件事情直到駿河平定,柳生宗矩越想越氣悶,拿來一名被俘的孟家鐵炮手細問,才得知原委,方才釋懷。

    再說今夜,兩軍在城下大營內廝殺,接連不停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以往的戰事,因為都是為了爭奪地盤,能打就打,不能打就跑,所以開始的快,結束的也快,死傷更是不多,比如九州征伐戰,西路軍和島津軍的一次戰鬥進行了一個半時辰方才打完,雙方動用了上萬兵力,最後是島津軍暫時退去,死傷總共隻有五十多人,還有比如織田氏平定本願寺,圍剿各地一向宗一揆眾的時候,有一次前田利家帶隊,戰鬥隻進行了五六分鍾就結束了,所謂一觸即潰,漫山遍野跑的都是流民,東流戰國時期的戰鬥大抵如此。可今夜全然不同,身為孟家大將的鈴木重秀報了必死的決心,一步不退,身為德川家大將的柳生宗矩則初次上陣,且立了生死軍令狀,想退也退不得,所以兩家都是一步不退,最後造就了戰國曆史上死傷最為慘重的一次戰鬥。

    大戰一直持續到天明,當所有人都已經能夠清楚的看到對方的麵容時,戰鬥終於結束了,柳生宗矩和七大將疲憊不堪的坐於馬上或者立於地上,氣喘籲籲的看著身邊的將士們,每個人渾身上下都沾滿了鮮血,也分不清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無數人躺倒在地,掙紮著哀號不止,翻滾反側,許多人斷手斷腳,已經痛得叫不出聲來,閉著眼睛倒在血泊中等死,滿地的屍首和人頭,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柳生宗矩看著眼前的這一幕幕,慢慢閉上了眼睛,向先祖和眾神禱告,訴說的不是此戰的艱辛,也不是自己成就了多大的功績,而是自己終於堅持住了,終於在這場惡戰中活了下來。駿府城下營爭奪戰結束,德川軍死傷三千一百九十人,孟軍八千步卒,五百鐵炮手,另鈴木重秀本人,和旗本武士一十九人,除三十一人重傷殘疾,無力自殺,被俘外,全部陣亡!

    柳生宗矩清點完戰果後,將細則送回了本陣供德川家康禦覽,對於這樣的戰果,德川家康欣喜的幾近瘋狂,同時他也產生了一絲憂慮,如此大的傷亡卻還死戰不退,孟家上下到底都是些什麽人啊,和這樣的人作戰,自己最後到底能否勝利呢?而駿府城中的鈴木重朝則十分清楚的給出了答案,他眼見城下硝煙彌漫,親眼看著父親倒在亂軍之中,這些都未讓鈴木重朝有過動搖,他隻是摘下了頭盔,輕輕的纏上了一條白布帶,而後就帶好了頭盔,從容的開始布防,並寫了一份奏折上呈給名古屋的孟昭德,訴說這裏的一切。

    名古屋城的孟昭德接到奏折後,展開閱讀,隻一瞬間就留下了熱淚,看罷之後,山下政文從主上手中接過奏折,果然是每個字都帶著觸目驚心,隻見上麵寫道,“臣鈴木重朝叩首:第一日,島左近勝猛大人與其弟豐德大人戰死,第二日,家父鈴木重秀戰死,第三日起,末將自任總大將,全軍存員兩千八百人,將死守駿府城,絕不退卻!祝主上平定天下,開創太平盛世,鈴木重朝絕筆。”

    孟昭德半晌無語,垂淚不止,山下政文也是抽泣有聲,兩人各自哭了一會,孟昭德方才下令,遙祭鈴木重秀,繪圖掛入忠英閣內,香火祭祀不斷,另命人趕快打探關原合戰的結果,準備將手中一直沒有放出去的王牌,天龍軍開閘出籠。而死守駿府城的鈴木重朝最後也完成了他對孟昭德的許諾,兩千八百人麵對德川家康的數萬大軍死戰不退,全員陣亡,駿府城落城之日,東海道第一巨城竟然找不到一片完整的磚瓦,找不到一處整齊的石垣,可以說,鈴木重朝的忠義甚至感動了這座沒有生命的城堡,隨著鈴木重朝的戰死,此城亦摧毀殆盡,離開了人世,這已經是鈴木重朝堅守駿府城九日後的事情了。

    孟昭德和德川家康暗自調兵遣將,於各地煽風點火,最大化的取得先機之際,關原合戰終於開打了,石田三成就任戰場總大將,全軍副大將,在關原西岸駐紮,本陣設在笹尾山腳,六角增秀和蒲生鄉舍帶本部六千人於淩晨抵達,避過了東軍的火炮,大穀吉繼部隊四千人,戶田重政及平塚為廣部隊一千五百人則立於三成西南的山中村駐守,赤座直保五百人,小川佑忠兩千五百人,朽木元綱五百人和脅阪安治一千人駐守在東山道以南的平原上,相隔五町距離是毛利氏集團,猛將吉川廣家任分軍總大將,和安國寺惠瓊,長束正家,長宗我部盛親等人共三萬人駐守於南宮山腳,布陣於鬆尾山中,島津義弘的一千五百人則布陣於其陣和石田三成本陣之間,最後進入陣地的是遠道而來的小西行長和宇喜多秀家,共計兩萬一千人,布陣於滿山南北兩翼,加藤嘉明和九鬼嘉隆負責近江水域防禦,另有陸軍共三千人出陣,總體大軍呈現鶴翼陣,全軍共計七萬一千五百人。

    而東軍的總大將則是福島正則,副總大將是鬆平忠吉,軍師本多正信,福島正則的六千人自宇喜多秀家之東布陣,田中吉政三千人布陣於中山道北,京極高知,京極高次兄弟五千人布陣在福島正則南麵,鬆平忠吉一萬人,池田輝政(家都沒了還打仗呢)五千人,淺野幸長五千人立於東軍中央,黑田長政五千四百人布陣於丸山,位於東軍最北部,寺澤廣高三千人立於其後,另外小早川秀秋部隊一萬五千人負責鎮守後方的桃配山,共計五萬七千四百人。(在後來的明治時代,東流陸軍聘請的德國軍事專家米切爾少校看到由洋軍提供的當時關原合戰的布陣圖時曾經說過“西軍必勝”,筆者看過一本書,叫做東流史解析,其中作者很負責任,畫了一張詳細山川圖,用三角和姓名標示了每一支部隊的所在,筆者仔細研究過,從俯瞰的角度講,不論西軍哪一支部隊作為主攻,剩下的繞著它為軸,都能完勝東軍,最後曆史上西軍失敗,隻能說西軍內部叛徒太多,且石田三成指揮不動毛利大軍所致,確實可惜!)

    兩軍布陣後,第二日清晨,石田三成就得到了東軍的布陣圖,得知東軍最有戰鬥力的加藤清正未到,東軍在人數上處於明顯劣勢後,石田三成大喜,忙派兵傳喚大穀吉繼和宇喜多秀家,命本軍中和自己感情最深的二人試探性進攻,另外派使者去毛利集團那邊,請求他們火速發兵。本來此時的西軍占據著絕對優勢,可惜壞就壞在試探二字,石田三成作為戰場上主帥,確實沒指揮過這麽大規模的作戰,所以他按照日常的戰法,先期試探,卻不知這樣就把本軍的火力點暴露了,且激惱了一個他最不該激惱的人。

    此人就是吉川廣家,作為毛利氏僅存的名將和政治家,在支持石田三成起兵的時候,他就在家中會議上一語道破了天機,爭天下權柄的人隻能是孟昭德和德川家康二人,石田三成作為子彈此時已經射向了德川家康,這必是孟昭德從中挑唆的(當時天下能看出這一點的,除了實施者孟昭德,和幾個知情的臥底大名之外,絕對隻有吉川廣家一人),所以若出兵支持西軍,隻會有兩個結果,第一,戰勝東軍後,被以逸待勞的孟昭德擊敗,第二,戰敗給東軍,死在德川家康手中,而後孟昭德以私自武鬥罪名消滅,總之是參戰就必死,所以吉川廣家提議,聲援德川家康,並不出兵,待石田三成戰敗後,馬上入京控製京畿,和德川家康聯盟,助他打敗幕後黑手孟昭德,方是上策(毒計!!!)。

    這條計策若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絕無實現的可能性,偏偏隻有毛利氏有這個本事,第一,毛利氏居於西國,擁兵不下五萬,足以抗衡相互交戰之後的孟家和德川家,第二,毛利氏入京走水路,可兩日直達,走陸路,隻需要越過宇喜多秀家的藩國,而宇喜多秀家和其主力遠在近江,等於一路暢通無阻,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毛利氏身為五大老之一,和孟昭德,德川家康平起平坐,一樣有裁決天下的話語權!

    可偏偏這條足以改變天下格局的妙計不被毛利輝元所采納,而拒絕的理由則非常簡單,就像當年的吉川元春,小早川隆景他們在時,看著織田信長登頂,看著豐臣秀吉登頂時候的理由一樣,無欲!“吾但求守城,不欲爭奪天下矣!”吉川廣家自九州合戰後,苦守了十年,就為了給本家爭口氣,助毛利氏成就天下霸業,結果就換來一句無欲,老淚縱橫的吉川廣家隻能和毛利秀元按照毛利輝元的指示,帶兵支持西軍,出發京畿,到了京都之後,毛利秀元暫代其父職位,居於大阪城安撫一主兩院,吉川廣家則和各位大將繼續前行,一路上,吉川廣家苦思家之未來,終於做出了一個退而求其次的決定,冷眼旁觀東西軍大戰的孟昭德是絕不需要另一個人陪他坐山觀虎鬥的,所以自己沒有機會投降孟氏,隻能押寶在德川家康身上,隻有幫助東軍戰勝西軍,然後把毛利氏支持德川氏這件事坐實,才能逼迫本家開口,到時合兩家之力,足以戰勝孟昭德,孟昭德一除,德川家康就是天下第一大名,他感念毛利氏的恩德,說不定會賞賜毛利氏永鎮西國,說不定把宇喜多秀家的地盤也給自己呢!

    於是吉川廣家暗自通使德川家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德川家康身在甲府,得知此事後,爽快的答應,一旦天下事定,備前國就是毛利的了!自此之後,吉川廣家便報了一個想法,隻要等到一個契機,就馬上造反石田三成,不但要收獲備前國,而且還要冠冕堂皇,不讓人說毛利氏是個陣前背叛的小賊。所以當石田三成催促毛利氏進兵的文書抵達後,吉川廣家高興的差點要跳起來,他不動聲色的安排使者休息,約定給他半日時間,讓他考慮如何進兵,實際上卻約請了家中重臣,安國寺惠瓊還有長束正家等人,一同商議。

    帳內坐滿了十餘位毛利氏功勳後,吉川廣家開口道,“本家乃是五大老之一,太閣遺命的國之砥柱,按說西軍和東軍開戰,本家要麽居中調停,要麽應該擔綱主角,可石田三成狂悖無禮,讓本家脅從作戰,本家主上輝元公仁德寬厚,從未與他計較,這也罷了,可他竟然得寸進尺,你們看看!”說到這吉川廣家把催促進兵的文書遞交所有人觀覽,而後說道,“我們何等身份,乃是大大名之軍,西軍三分之一的部隊出自我毛利氏,應該我們指揮別人,可石田三成呢,竟然讓我們打頭陣,讓我們毛利氏兒郎送死,他卻坐收漁利,欺負人有欺負到這個地步的麽!廣家不才,在此說個狂話,這件事情忍不得了!廣家絕不帶兵出征!”

    話說完後,吉川廣家故作生氣的狠狠跺腳,果然激怒了許多毛利氏大將,他們紛紛交頭接耳,痛斥石田三成的自私自利,正此時,一人慢悠悠的開口問道,“吉川大人,咱們都是毛利氏一門,可隻有您受許可,已經建立了分家,按說地位您最高,我們應該聽您的,不如您說說看,我們此時如何應對啊?”吉川廣家假裝難為的樣子,猶豫了很久之後方才說道,“本家是忠義之家啊,絕不能讓人說咱們無情無義,我看這樣,既然石田三成不仁,我們就不和他一起了,我們約定明日起兵,實際脫離戰場,加入東軍!”

    此話一出,好似炸彈一樣,在人群中炸開,登時帳內人聲鼎沸,差點掀翻了頂棚,許多武士剛才還認真聽著,現在就不幹了,雖然這石田三成是“可惡”,可那德川家康也不是好人啊,加入東軍就是做德川家康的狗,西軍雖然拿毛利軍當槍使,東軍更完蛋,主將德川家康幹脆沒來,隻派了個兒子,一時間大家分成兩派,意見不一,吵了起來。吉川廣家早料到是這個結果,不慌不忙,對著其中一人使個眼色,那人立刻雷霆怒吼道,“都給我閉嘴!作為武士,就要為主上盡忠,主子要做的事情,我們便要支持!”

    這句話看似蠻不講理,可偏偏他一說,馬上眾將都安靜下來,不說話了,原來此人乃是毛利氏麾下第一大將中川清左衛門,是毛利秀元的老師,吉川廣家的好友,此人用眼睛一掃眾將,十個有八個當初是他的部下,老領導開口,誰敢不聽,吉川廣家能說出這種臨陣叛逃的話來,就是因為已經和此人達成共識,此人之所以支持廣家,也是為了本家將來分到備前國,僅此而已,畢竟開口閉口天下大義的石田三成是未許諾任何人任何土地的(處決德川家康後瓜分關七州不算)。

    眼看壓製住了眾將,吉川廣家馬上打鐵乘熱,一股腦安排了一切事務,誰誰從哪裏進軍,誰誰安排輜重,誰誰負責防備西軍追擊等等,長束正家作為一國大名,竟然也算在其中(此人倒是個忠義之士),實在是怪平日和毛利氏太親近了,隻能暫且答應下來,實際再說。一切布置停當後,吉川廣家命所有人對此事保密,並去宣召使者覲見,大家聽罷,紛紛退出大帳,各自安排行事,卻不料這件事情還被一個人聽在了耳朵裏,這人就是孟昭德派來的使者,表麵犒賞毛利軍,實際打探消息的前田玄以。

    大和尚(此人是比叡山延曆寺的僧侶,跟隨孟昭德後,還是身披袈裟,頭戴僧冠,說不清還俗沒有,反正有老婆有孩子)今日前來,本是要最後確定一下吉川廣家的心意,然後就走了,沒想到走到大帳附近,看到人頭攢動,平日見過麵的大將都往帳內走,帶著特殊任務的前田玄以自然不能放過機會,悄悄的躲在帳外偷聽,竟然聽到了這般要命的消息。

    離開大帳帳外後,前田玄以到了營盤外踱步,他抬頭眼望天空,暗自垂淚道,“主上啊,主上,都讓你猜中了,吉川廣家果然不是善類,早和內府勾結,現在他要造反了,毛利氏兩萬三千人馬一動,西軍必敗,可惜事情已晚,老朽獨自一人,此時能怎麽辦呢?蒼天啊,請你指點迷津吧!”一邊說,前田玄以一邊繞著河灘雙手合十禱告,最後他心一橫,下定決心,惡狠狠道,“我就不信長宗我部氏和德川交惡,能與他一起反,好,既然你做惡人,別怪我告狀了。”

    於是前田玄以大踏步的向長宗我部盛親的大營走去,哪知才走出幾十米,就被一支人馬攔住,為首一員大將正是中川清左衛門,他跨馬持槍,對前田玄以說道,“大師父,馬上就要開戰了,你去哪裏?”前田玄以一愣,忙口念佛號,答道,“貧僧閑來無事,打算去其他營盤廣布佛法,戰事一起,生靈塗炭,將士們多少難免要有傷亡,貧僧不是武士,隻能本分上略盡綿薄之力,不知大將攔貧僧為何,是否貧僧被禁止走動?”中川清左衛門遲疑片刻後嘟囔道,“自然不敢攔阻,好吧,請大師父早去早回。”說罷提兵回歸本營,前田玄以這才鬆了口氣,眼見他們走遠後,生怕再有變故,玩命狂奔起來。

    中川清左衛門提兵返回營盤後,在營門口見到了吉川廣家,原來他布置造反之後,生怕有人報知石田三成,所以親自鎮守營門,不許任何人出入,一見中川清左衛門自外往裏來,煞是疑惑,開口問道,“中川大人,你何故離營?”中川清左衛門順嘴回道,“聽說孟家前田玄以也是得道高僧,所以和他攀談佛法,去到營帳,人說他離營了,我就去追趕,沒別的事,已經問過了,是去講經的。”吉川廣家何等聰明,一聽就知道不對,急的猛拍大腿喊道,“壞了,壞了,必是被他聽到了我們的計劃,他去報告石田三成了,你快去追,把他抓回來,若是抓不住,殺掉他也行!”

    中川清左衛門一聽,馬上告別吉川廣家,帶兵去追,此時前田玄以一路小跑,上氣不接下氣,已經快到長宗我部盛親門前,突然聽到背後有馬蹄聲,不用回頭就知道,這是中川清左衛門又追回來了,他大驚失色,不顧一切的高呼道,“有人造反了!”中川清左衛門心想,你比我還狠,問都不問就泄密,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客氣了,手中已經摸上了弓箭,在馬上唰的就是一箭,前田玄以立時感到鑽心的痛楚,低頭一看,當胸透了一箭,中川清左衛門不愧是久經戰陣的大將,一箭就要人命。

    前田玄以手握箭頭,腦子一陣眩暈,此時的他做出的任何一個決定,都將直接影響東西軍的戰果,和天下的走勢,如此危急之際,他用自己的智慧譜寫了其人生最後的輝煌,也是最為絢麗的篇章,強撐著站直身體的前田玄以大吼道,“我乃副大將石田三成使者,速速接我入營!”若報他是前田玄以,那守營的士兵可不知道是誰,必定無動於衷,可一說石田三成四字,乃是數萬大軍來此的核心啊,沒有一個人不知道的,守營的士兵馬上就行動了,他們挺槍向前,扶住了前田玄以,和中川清左衛門怒目對視。中川清左衛門見狀在馬上喊道,“我乃中川清左衛門,毛利氏大將,這人是奸細,把他交給我吧!”

    前田玄以拚命的搖了搖頭,咬著牙說道,“我有治部少輔絕密文件在此,速送我去見盛親大人!”士兵們一聽,什麽中川清左衛門,從沒聽過,石田三成倒是如雷灌耳,於是拒絕了中川清左衛門,讓他眼睜睜的看著前田玄以被人架進了營盤內。

    一入營盤後,長宗我部盛親已經得訊,他忙來見前田玄以,此時的前田玄以氣若遊絲,正大口大口吐著鮮血,他見到盛親,強撐著最後一口力氣,說出了其一生最巔峰的一個計謀,竟然算計了吉川廣家這位名將。“快!吉川廣家造反,三日後即將拔營,投奔東軍!”長宗我部盛親一聽,就慌亂了,這兩萬多人造反可不是鬧著玩的,他情急之下說道,“好!我馬上知會治部少輔!”哪知前田玄以搖了搖頭,拉住長宗我部盛親的手說道,“萬萬不可,治部少輔剛毅,聞言必動,西軍內亂,則東軍必勝!為今之計是要拖延時日,你詐降毛利氏,假稱一同背叛,投靠東軍,三日後暫緩啟程,速速派人去大阪城請毛利秀元大人前來,隻有他歸營了,才能拿住吉川廣家!”

    好一條妙計,危難之間,還能如此準確的判斷形勢,前田玄以作為家中文臣,受孟昭德尊重多年,果非庸才,長宗我部盛親聽罷後,暫時舒緩了一些,突然又想到什麽,忙問道,“我和毛利氏比鄰而居,他都不和我商議,自然是不信任我,我突然說要投靠他,一同去奔東軍,吉川廣家如何能上當呢?大師父,此計恐怕不妥!”前田玄以眼瞧長宗我部盛親,微微的笑了,一個老實本分,為了本家,決定付出一切的人,釋懷的笑了,比之他剛才獻的這個計策,接下來他要說出的話,才是突顯其武士尊嚴,為臣忠義的話,“剁碎我!如果斬掉我的頭顱,不能取信於吉川廣家,隻有剁碎我,把我的屍首全都送給吉川廣家,表明大人你的決心,他必信!”

    看著前田玄以堅定的臉龐,長宗我部盛親頓時感受到了一種震撼,他的內心突然充斥滿了崇敬之情,片刻後,長宗我部盛親對著前田玄以深深的鞠了一躬,慢慢開口道,“大師父!請您放心,長宗我部一門,就是拚掉性命不要,也要除掉吉川廣家這個卑鄙小人,大師父,您一路走好!”說罷,長宗我部盛親緩緩拔出佩刀,待前田玄以滿足的閉上了雙眼之後,手起刀落,斬掉了前田玄以的頭顱。

    被剁成幾十塊的前田玄以的屍首和長宗我部盛親的效忠信一起送到了毛利氏營內,吉川廣家握著書信看了幾遍,方才點火燒掉,中川清左衛門在一旁見了,小心的問道,“可靠麽?”吉川廣家點點頭道,“你說你射中了前田玄以一箭,那他離死不遠了,斬掉死人的頭顱來哄騙於我,我自然不信,可把屍首剁碎,哼哼,且不說這是活人的還是死人的,我隻告訴你一點,此事孟昭德將來知曉,一定不會饒過長宗我部的,所以他除了投靠德川家康,不會再有第二條路走了,你放心,長宗我部盛親就算是詐降,等他想明白了這點,也非降不可!你去走一趟,約定三日後一同拔營!”

    中川清左衛門得令後,忙去長宗我部盛親營內,和他轉達了吉川廣家的意思,長宗我部盛親一邊應付,一邊派親信連夜趕往大阪城,去見毛利秀元,三日後,吉川廣家派使者請長宗我部盛親先行起兵(還是不相信他),長宗我部盛親按照事先計劃好的,謊稱別的大營有武士在此,一時間不能驅散,所以需要緩和幾日,吉川廣家無奈,可又怕事情敗露,隻能許他,又三日後,長宗我部盛親假稱輜重都在後山,要一點點通過島津義弘的防務,送到軍前,才能開拔,吉川廣家此時產生了懷疑,嚴令長宗我部盛親必須在兩日內拔營,不然就要舍他而去。

    長宗我部盛親對天發誓,說一定在兩日後起兵,吉川廣家這才不再說話,也錯過了他人生最後一次機會,兩日後,他沒有等到長宗我部盛親起兵,卻等來了毛利氏世子毛利秀元。(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