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回東軍的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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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600年(慶長五年)11月,平定美濃(暫時)和近江兩國的東軍在佐和山城駐紮,迎來了德川家康的命令,“福島正則封美濃國主,黑田長政封權中納言,池田輝政封近江國主,淺野幸長領甲府全境,鬆平忠吉加封德川禁軍統製,剩下大名按戰功賞賜黃金”,一時間人人皆大歡喜,可隻有本多正信看出了其中的問題,在慶祝大會上,他手持酒盞,起身走到宴會廳中央,大聲說道,“諸位國主,諸位大人,可否聽正信一言?”眾將忙放下手中器具,抬頭觀瞧這位軍師,福島正則坐在上垂首,代替重傷回家調養的鬆平忠吉主持宴會,他略帶三分醉意,笑嘻嘻的說道,“好啊,沒有本多大人,也沒有諸位今日的榮耀,請你說吧!”

    本多正信對著福島正則微微鞠了一躬,算是感謝,而後開言道,“諸位國主,諸位大人,正信要說的是乃是掃興的話,其實可以等到酒喝完,但是正信就是這麽個脾氣,不吐不快,諸位大人,你們有沒有想過我們今時今日的處境?”一聽問這個,黑田長政第一個插嘴道,“想過啦!我晉升五大老,完成了先父的心願,幾位大人浴血奮戰,現在都得到養老的封地了,我十萬大軍(吹牛)在此!天下無人不畏懼!還有什麽我沒說到的麽?”說罷哈哈大笑起來,其他諸侯也各自狂笑,繼而舉杯慶祝。

    本多正信見狀,冷冷的掃視了諸大名一眼,突然高聲喝道,“左府他就不畏懼!”話音剛落,立時整個廳堂都安靜了,孟昭德這三個字就好像三尺白綾一樣,瞬間套住了所有人的脖頸,每個人一時間都感到呼吸困難,黑田長政一口酒含在嘴裏,竟然嚇得咽不進去了,霎時間堂內氣氛凝重起來,本多正信拖遝一刻後,方才繼續說道,“左府和本家爭雄,自仗兩樣利器,一是天龍軍,二是北寧軍,現在北寧軍在東北大勝我軍,不日就要回歸東海道,還有天龍軍呢,駿河陷落,島勝猛和鈴木重秀雙雙戰死,遠江危機,真田氏浴血奮戰,嫡長子信幸戰死二股城,多麽慘烈啊,可天龍軍的蹤影,本家連一次都未見過!這樣的惡戰都不出馬,究竟在等什麽!諸位大人,我料定左府的天龍軍就是在等諸位!”

    久居京都的京極高次兄弟最知道孟昭德的厲害,尤其是他們靠什麽起家,這是孟昭德最鄙夷的,每次孟昭德在聚樂第見到他們的時候,眼睛裏射出的那種冷視,總讓二人不寒而栗,最後發展到和孟昭德共處一室就顫抖不停的地步,現在想到戰勝了西軍還不是終結,而是贏得了和孟昭德親自對抗的入場卷時,心理素質很差的京極高次兄弟瞬間崩潰了,做弟弟的京極高知更是突然慘叫一聲,一口氣倒不上來,倒地身亡,竟然被嚇死了!若是以往,估計大家早掀桌子,京極高次都已經和本多正信玩命了,但此時此刻,卻無一人吭聲,大家都呆呆的愣住,看著京極高知的屍體,心想方才嚇死的雖不是自己,可自己也差不多了。

    見已經達到效果(人都嚇死一個了),本多正信緩緩開口道,“所以並非正信無禮,而是這酒宴該結束了,我們遠不到喝酒的時候啊!福島大人,你說呢?”福島正則愣愣的看著本多正信,若說天下還有一人他不敢叫板的,就是太閣義弟孟昭德了,作為當初的敵人,福島正則對於德川家康還是心存挑戰的,可孟昭德麽,一是多年跟隨豐臣秀吉,總是居高臨下的威懾自己,二是他用兵如神,人生鮮有一敗,輝煌的戰績就連德川家康都難以抗衡(德川家康的敗仗海了去了),和這樣的人直接對抗,福島正則是想都不敢想的,他的漿糊腦袋是真心以為,孟昭德不參與西軍就是不參與西軍,哪想過此人是以逸待勞,打算讓西軍先上,然後自己再來個西軍第二呢!半晌後,他說了非常沒出息的一句話,“撤了吧,不喝了,咱們去...去見少主吧?”

    本多正信聽罷,氣的差點罵出聲來,這時候讓一個毛孩子出麵,能製止孟昭德麽,孟昭德若要出手了,就是信長公和太閣也無法製止,更何況一個無兵無錢(錢還是有很多的,就是不能用)的小娃娃呢,他隻好耐著性子說道,“就不必麻煩少主了,他既然關原合戰未偏幫一方,那此間的事情也絕不會參與,為今之計隻有先發製人,第一,我們要乘所有人都以為我們在近江休整的時候,突襲京都,占領伏見城,控製大阪城,把少主保護在我們手裏,讓左府無法下達政令,第二,我們要北上北陸,現在大納言和參議名為聯合,實際一家還在和丹羽長重大人苦戰,一家還在安撫越後民眾,都是自顧不暇,我們要乘機會擴大勢力圈,而北陸是最好的切入點,第三,東北既然已經丟了,我們就絕不能放棄四國,現在西軍已經崩潰,剩下的不過是一盤散沙,我們需要火速聯絡加藤清正大人,請他務必配合東進,一路出土佐,一路出淡路,拿下四國全境,作為大阪城的依托!如此方為不敗之地!”

    大家一聽,真是好計策,福島正則聽完也漸漸緩過神來,他試探性的問道,“那請軍師大人調兵吧?”本多正信點了點頭,對著堂上眾將說道,“池田輝政和淺野幸長大人,請你二位提兵北上,助丹羽長重大人進攻北陸,大納言為人毛躁,可用疑兵煩擾他,久而自出破綻!福島正則大人,黑田長政大人,大久保忠佐大人,請你們率領主力出擊京都,一鼓作氣拿下伏見城,而後進兵淡路!小早川秀秋大人,請你鎮守美濃,田中吉政大人,請你鎮守佐和山城,京極高次大人,請你鎮守長濱城,如此我東軍進可攻退可守,一定能勝!”眾將一聽,士氣慢慢恢複,心中又開始勾畫起美好的藍圖來,福島正則聽罷後問道,“何時進兵?”本多正信斬釘截鐵的說道,“現在!宜早不宜遲!”話音剛落,所有大名全部站起身來,又找回了戰場上方有的英氣勃發,七嘴八舌的嚷嚷道,“還等什麽!走吧那就!”

    東軍於是草草撤去酒宴,當夜就分批拔營,陸續按照指定方案向各自的位置移動,這次酒會上突然調兵,盡顯本多正信謀略的事件亦是六十二歲的本多正信人生最後一番進言!第二日清早,東軍主力在福島正則,黑田長政,大久保為首的德川諸將率領下,穿越琵琶湖,直奔京都而來,路上本多正信意氣風發,春風得意,他活了六十二年,為的就是今日,為的就是把德川源氏大旗正大光明的送入京都,看著他的主公緩緩登上伏見城城頭,坐擁天下,他便死而無憾了!可惜,這一切幻想全都破滅了,迎候著他的隻能是孟昭德那鬼神莫測的布局,和一個又一個噩夢。

    東軍行到六角家故地時候(安土城舊址),已經到了中午,一路上暢通無阻,按照這個速度,夜晚就可抵達京都,明天就能拿下伏見城,然而一切的一切就在這裏終結了,隨著宇喜多秀家,加藤嘉明,九鬼嘉隆三人的兵馬攔在道路中央開始,本多正信的夢想和德川家的未來將一點點走向覆滅。看著三位手下敗將,福島正則不待本多正信開口,就搶先策馬上前,大聲嗬斥道,“豐臣氏的叛徒,你們已經失敗,現在近江克複,石田三成被天下通緝,你們不回家閉門思過,等候內府的裁決,還敢在此生事,憑你們三人的兵馬,是我數萬大軍的對手麽!快快讓開,莫要阻了我入京!”

    聽罷福島正則的問話,宇喜多秀家打馬上前,在離福島正則二十步的距離停住,此時的他已經沒有了關原合戰最後時刻的頹廢和慌亂,滿臉的鎮定和鄙夷,他開口問道,“你說我是豐臣氏的叛徒!我問你,你算什麽!你明明知道德川家康私交大名,增兵築城,每一條都犯了太閣遺命,你不但不討伐他,竟然還為他說話,為他打仗,你說我是叛徒,那你算什麽!你連叛徒都不如!你是一條背棄了主家,貪慕榮華富貴的走狗!”福島正則聽罷氣的火冒三丈,他瞬間拔出佩刀,惡狠狠的說道,“你找死!好!既然你要廝殺!那就來吧!”

    本多正信見狀忙喝止道,“秀家大人,還不識時務麽,快快下馬投降!京畿要地豈可妄開戰端!你不是我東軍對手,不要枉費性命!”話音才落,就有一個聲音接道,“說得好!京畿要地,哪個敢擅自開戰,不要怪我行使權力,誅滅他全族!”東軍首腦聞言都是一愣,此聲音好熟悉啊,大家便順著聲音去找,隻聽遠處頓時響起人踩馬踏的轟鳴聲,而聲音起源處,一人縱馬馳騁,灰紫色相間的和服,濃密的胡須,炯炯有神的雙目,略顯肥胖但不乏健碩的身軀,正是京都五奉行之首,京畿國主大名藤堂兵部大輔高虎,他身後的自然就是其嫡係部隊,兩員戰將一左一右護衛,一人是關滕章,一人是越智龍雨,眼見這支部隊大概有八千人上下,福島正則就放心了,還不足以一戰,剛要開口嗬斥,藤堂高虎好似看出他的心意一樣,從越智龍雨手中接過一長形包袱,摘掉裹身白布後喝道,“你看這是什麽!”

    藤堂高虎高舉此物,此物迎著太陽立時閃爍出無比光輝,福島正則見此物,忙翻身下馬,跪倒不敢動彈,本多正信觀瞧此物後,心中大驚,萬念俱灰,心知全都完了,有此物在,證明大阪城終不會歸主上所有,此番爭奪京都的大戰,讓孟昭德贏了!藤堂高虎手中的物件,正是豐臣氏黃金馬標,當初豐臣秀吉舉著,馳騁沙場,平定天下的最好見證,九十九頁金葫蘆!

    藤堂高虎手持金葫蘆馬標,快馬趕到宇喜多秀家身邊,宇喜多秀家似乎對其很是敬畏,一句話不說,隻深深鞠了一躬,就退下了,待他退回軍陣內後,藤堂高虎大聲說道,“東軍諸反叛,不但私自械鬥,還帶兵入京鬧事,企圖危害京都和大阪城,罪大惡極,現在命你們全部交出兵刃,俯首待罪,等候左府裁決!”福島正則一聽,好似五雷轟頂一般,自己苦戰月餘,眼看還差一步就要入京登頂了,難道就讓一個死人的馬標,一支八千人的衛隊嚇走了麽,這無論如何也不行,自己的美濃國剛握到手裏,絕不能交出去,想到這福島正則心一橫,手拉韁繩,就要上馬,藤堂高虎眼中瞧著他的舉動,知道他要孤注一擲了,嘿嘿冷笑兩聲,大喝道,“你這叛逆!臨死尚不醒悟!區區三萬餘人,想在京都鬧事麽!全都出來!”

    話音落,霎時間此地周邊喊殺聲,叫嚷聲群起,無數人馬從埋伏處殺出,西邊一支部隊,人數在一萬上下,領軍大將天藍色陣羽織,紫黑色柳葉甲,手持太刀,在馬上喊道,“丹波細川忠興在此,誰敢造次!”東邊一支部隊,人數在兩萬左右,領軍人物不用介紹,剛才躲在暗處憋著一直沒出來,這會算是解氣了,他大喝道,“前番本家出了叛逆,才沒交手,今日和東軍再較量一番!”此人正是毛利軍統帥毛利秀元。若說這四萬人還不足以讓東軍主力膽寒的話,那南邊一支人馬出現之後,就連本多正信也徹底放棄抵抗了,隻見一支重甲騎兵滾動塵囂,自官道開至東軍側翼,為首三員大將,一人提斧子,一人是個和尚,手持朱槍,一人銀盔銀甲白銀槍,坐下玉白馬,“孟家天龍軍總帥山下政虎在此!”“貧僧惠隱院拜謁諸君!”“淺井輝政在此,誰人敢來一戰!”

    一個六十開外尚且執掌五千天龍重騎兵的猛將,一個武勇天下無敵的京畿戰虎,一個豪勇賽其父“錦馬超”的貴族武士,這三人的出現,正是孟家騎兵的最巔峰組合,和這樣的人這樣的軍隊,在這樣的地形,這樣的防備陣型下交戰,全軍覆沒隻是時間問題。本多正信非常清楚這一點,他愣愣的看著孟家的赤日黑龍旗頗久之後,突然仰天長笑,笑聲有氣無力,最後竟然變成了哭腔,良久之後,他才緩緩低頭,無奈道,“主上!主上!當初你為何收留這位孟大人啊,可見今日之結局否!”說到這,噗的一口鮮血噴出,向後栽倒,摔下馬去。福島正則看著本多正信的窘態,萬念俱灰,連軍隊的主心骨都這樣了,自己還能有何作為,隻能解下腰間佩刀,雙手遞給了藤堂高虎,剩下的諸位大名還有軍隊,照樣學樣,全都乖乖繳械投降,三萬東軍,一刀一槍未動,便在京都覆滅,如此結果不知道那些血戰關原,為了信仰和忠義魂歸天國的武士們見了,會作何感想!

    擒住福島正則等人後,藤堂高虎將在籍武士好生安頓,分別放置在大和郡山城,鳥羽城,多聞山城,信貴山城,勝龍寺城五城內,借口安置了兵馬,從三麵包圍大阪城,另外加藤嘉明返回淡路國,封鎖了從海上進入大阪城的通道,美其名曰保護少主安危,實際借著東軍進京為借口,達到了軟禁豐臣秀賴的目的,另外多聞山城,信貴山城,勝龍寺城是東軍屬地,比如信貴山城就是織田有樂齋的居城,囤積了十萬石糧草(這個守財奴),現在全被藤堂高虎查封,並代管城防,名義上屬於大阪,實際歸了孟家所有。

    入京的部隊覆滅後,北上北陸的部隊也很辛苦,且不說冬季天寒,北陸和東北相比,氣候惡劣不相伯仲,就是突然被掐斷了補給線(幾個大財主都被抓了,剩下的小玩鬧怎麽養得起部隊),都夠大軍喝一壺的,更要命的是,傳聞中和丹羽長重廝殺頗為慘烈的前田利長其實並未傷筋動骨,丹羽長重之所以投靠德川家康,理由很簡單,其一,他從一百二十萬石的大大名被減封為十餘萬石的弱小大名,皆是因為豐臣秀吉顧忌丹羽氏的名頭,並非他做錯了事,所以他要報仇,拿回應得的東西,其二,豐臣秀吉在減封丹羽氏後,策誘招募長束正家、村上義明、溝口秀勝、戶田重政等人投靠豐臣氏,丹羽長重對抗西軍,很大程度是為了教訓這些忘恩負義的家臣。所以現在西軍潰敗,氣算消了,尤其是幾位叛臣表現出了無比的英勇,在戰場上獻出了生命,唯一被部下護走的長束正家也自刎離世,這給丹羽長重帶來了很大的震撼,往日的情誼湧上心頭,他對於德川家康一時衝動而報以的效忠之心淡了,換之而來的隻剩下追思老家臣舊日片段的回憶,還有對屠戮他們的東軍大名之恨(女人不好琢磨,男人更是如此)!

    心理動搖後,丹羽長重便撤回了北上的軍隊,已經被圍攻十餘天的金澤城轉危為安,雖然丹羽長重不想給德川家康賣命(如果孟昭德的劣勢是他並非大和民族,所以被人排斥,那德川家康的最大毛病就是地位過低,給織田信長當狗的那幾年做得太過了,後來又被秀吉戲耍,雖然是生存高手,可代價是丟棄了武士的尊嚴),但他也明白最淺顯的一個道理,地盤不能丟,地位不能變,所以撤軍之後,他秘密與前田利長接洽,如果此時他投靠孟昭德,前田利長作為五大老之一,能否保證他的榮華富貴,不說占據加賀或者近江一國,最起碼保證目前的地盤不丟,被丹羽長重打的焦頭爛額的前田利長喜出望外,兩個同事的後代一拍即合,前田利長本著革命同誌的精神,主動要求放棄北加賀,許諾將來上書孟昭德,讓丹羽長重統製加賀一國。

    丹羽長重繼承了其父的勇猛善戰同時,也繼承了其父的懦弱怕事,還有天真浪漫,不想得罪孟昭德也不想得罪德川家康的他,隻想保護好自己的封地,所以仗沒打多久就主動和前田利長媾和,媾和之後,對於前田利長“割肉喂鷹”一樣的慷慨,又深信不疑(瘋了麽,有病麽,看不出是忽悠你麽),見人就說,大哥如何如何,當初前田氏和丹羽氏如何如何,好似兩人開戰是一個天大的錯誤一樣,難道忘了當初他爹丹羽長秀是站在秀吉一邊,而前田利家是擁護柴田的麽!

    前田利長和丹羽長重約定合拍之後,東軍分隊北進的消息也已經傳到了他耳中(丹羽長重負責招待東軍夥食,別說進兵路線,就是誰感冒誰發燒想知道也不難),和家中眾臣商議後,前田利長秘密和丹羽長重通氣,在金澤城外埋伏了重兵,並約定丹羽長重引東軍來到金澤城後,陣前倒戈,一同剿殺東軍,丹羽長重冠冕堂皇的對部下做了動員,什麽為本家舊臣報仇一類的,痛快的答應下來,並主動護送著東軍淺野幸長所部,實際是在監視,另外池田輝政負責前鋒,金森長近押運糧草,三人沾沾自喜,幻想著如何平分北陸,可惜一隻腳卻踏入了鬼門關裏。

    金澤城下,防備鬆散,城門緊閉,城頭上三三兩兩的士兵麵帶驚恐,從來能征善戰的池田輝政搶先開始攻城,大軍脫離本陣,聚集在城下町焚毀箭樓和工事,淺野幸長則指揮部隊兵分兩路,從左右兩側偵查外野之地,東軍行動一炷香時間後,敵人就發動了進攻,從東軍的背後!帶隊的正是丹羽長重,淺野幸長毫無防備,陣型立亂,此時節,從金澤城東麵山內無數騎兵殺出,帶頭的正是守約而至的前田利長,和前田氏十二部將,兩軍一個攻擊後陣,一個攻擊側翼,都是軍隊最薄弱的環節,東軍抵抗了半個時辰就告潰散,池田輝政在城下太深處,無法逃脫,被前田利長俘虜,淺野幸長則一路投奔美濃國而去,最慘的是金森長近,打美濃的時候舒舒服服,關原合戰的時候哪有便宜就去哪,進攻北陸苦寒之地守著個糧庫,想吃多少有多少,一路悠哉悠哉,終於產生了一種錯覺,上天寵愛我金森家啊,結果沒想到,老天爺是給你存著呢,別的大名三個月受的苦,讓金森長近一天之內受完了,金森軍被糧車拖累,無法布陣,也無法逃跑,遭遇全殲(還是俘虜的多),金森長近好說也是一方大名,可沒來得及擺譜高喊我投降,就從馬上摔了下來,被亂刀剁碎了。

    埋葬了金森長近和死難的兵丁後,前田利長和丹羽長重押送池田輝政返回丹羽氏居城小鬆城,此時接到京都藤堂高虎戰報,東軍主力三萬人全數被擒,武士分五城關押,大名皆入伏見城待罪,士卒遣散回國,請前田利長堅持片刻,援軍即到,這封信就是怕前田利長頂不住丹羽長重的攻勢,所以才寫的,哪知道人家哥倆早議和了,而且還拿住了東軍北上大隊的主帥,前田利長給藤堂高虎回信一封,並和丹羽長重商議道,“大戰以來,你我二人互相消耗了許多時間,數來數去,除了一個消滅萬把人的支隊外,再無功績,這將來論功行賞,我們雖都是豪門之後,豈難保不落於二等,我心有不甘,長重大人以為如何?”

    丹羽長重主要考慮的就是自己的封賞,於是附和道,“若是靠大納言照顧,分我加賀一國,實在難以接受,不如你我想法再立新功,然後將來左府的賞賜我都不要,送與大人你,我用來換北加賀如何?”前田利長笑而點頭道,“長重大人真君子也!好,我此時正有一計,既然全殲東軍主力,此時東軍必然失去主心骨,各地鎮守皆是一盤散沙,京都藤堂兵部名義上是大阪城之臣,不會出兵近江,左府他用兵牽扯兩地德川主力,也無法北上,這眼前的近江國和美濃國,我們何不替左府取回?”丹羽長重拍手稱妙,兩人竟然就定下計劃,出兵近江,而後圖美濃,卻不知如此是把兩人送上了絕路,雖然不至於身死,可封地再也保不住了,他們犯得這個錯誤就是“不聽上位差遣,擅自進兵京畿,有乘亂入京篡權之嫌!”

    大軍共兩萬兩千人南下近江,第一戰就是和京極高次鎮守的長濱城,且路上收繳了越前大穀吉繼的敦賀城,石田三成的小穀城,路過織田信雄的一乘穀城時,此人奸猾得很,早早躲入大阪城內,西軍也不參與,東軍也不參與,前田利長和丹羽長重拿不住他的差池,隻好望城興歎,把一腔遺憾都發泄到了京極高次身上,長濱城乃豐臣秀吉所建第一座城池,其堅固程度可居中等城池第一,偏偏守城的京極高次是個不會打仗的,如此關鍵時刻一不求援,二不防備,竟然全軍在城內為弟弟吊孝,最後僅用一個下午,長濱城落城,京極高次被憤怒不已的家臣殺死,拎著他的人頭投降了前田和丹羽聯軍。

    在長濱城休整了一日後,聞聽孟家天龍軍以水口城和日野城(長束正家的領地)為後方,平定了南近江國,並擊退了鎮守佐和山城的東軍,田中吉政戰死,大軍隨時回發往美濃。此時作為孟昭德臣屬的前田利長和丹羽長重不知死活,他們在長濱城判斷形勢,做出了一個更加錯誤的決定,既然天龍軍要攻打美濃,那我們不要和他去搶(其實是好心),我們往西打,幫左府大人鏟除西麵的對手吧,而第一個人肯定就是剛被他倆合力討死的京極家,其居城乃是京都北麵兩裏的大津城,此地和伏見城比鄰而居,他們竟敢用兵此地!

    好在鬧劇沒有持續太長時間,兩人的兵馬從西北大道行進,繞過琵琶湖剛進入丹波境內的時候,身為丹波國的大名細川忠興之父細川藤孝便引一千兵馬攔住了他們,對於這位老大人,曆室町幕府,信長時代,明智叛亂,太閣時代,後太閣時代,五朝不倒的名臣,二人還是非常敬佩的,他倆在馬上行禮之後,前田利長小心翼翼的問道,“老大人,聽說丹波守在京都協助兵部處理私鬥的大名,應該是左府欽點的吧,我二人也是左府的部下,這是帶兵進攻大津城去的,並無和老大人作對的意思,請老大人放我們過去如何?”

    細川藤孝(幽齋)歎了口氣道,“不必了,兩位大人,老朽知道,你們是想立功,可大津城太小,兵馬也不多,不足以讓你們建立功勳啊,還是另謀一個地方去吧。”前田利長聽罷當然不樂意,丹羽長重則是開口問道,“老大人,您和左府交好,友誼深厚,將來少不得高官厚祿,就不能為晚輩想想,我們多取一處城池,就能多向左府表示一份忠誠,這明明是好事麽,老大人為何阻攔?難道你想自己去取大津城麽?”如此小肚雞腸的話,好在細川藤孝(幽齋)城府深,不在乎,他哼了一聲,冷笑道,“別說你們,就是老朽,就是京都的兵部大人也不能取大津城,大津城扼守進京北麵官道,出此地,入京再無險阻,是你們二人可以去取的麽!”說到這,幽齋突然提高聲調,吼道,“老朽百般勸阻,你們還是不聽,執意要帶兵進京,難道是造反不成!”

    最後一句話傳入兩人耳中,兩人霎時間被晴天霹靂轟中一樣,再傻的人這時候也明白過來,闖了大禍了!兩人忙翻身下馬,噗通跪倒道,“老大人!老大人!看在您和先父同家同主的份上,救救我們吧!我們如今帶兵入京,將來百口莫辯了啊!”細川幽齋思來想去,最後長歎一聲,擺擺手道,“罷了!罷了!老朽和你二人父祖有緣,不能見死不救,你們聽著,將來若有人問,你們帶兵抵達京畿北麵是何用意,你們就要一口咬定,是助我守城而來,現在吉川家脫離主家,擁立吉川少主為家督,乘宮部繼潤病逝,已經拿下了因幡國,但馬國岌岌可危,如若連下兩國,我丹波不能抵禦,京都危機,所以...所以你們主動來助我的!”兩人一聽大喜,趕緊磕頭不止,多謝細川幽齋救命之恩。可他們卻從未想過,這個曆經五朝不倒的大人究竟是靠什麽活到現在的,除了出眾的才學之外,還有就是深厚的厚黑學功底,之所以細川幽齋幫助他們,其實是從兩人身上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本家立於孟氏王朝不倒的契機,打算利用利用二人,什麽追憶父祖情誼,從來不是細川幽齋這類人考慮的事情,隻是兩人傻傻的相信罷了。

    石田三成引領的大軍號做西軍,而德川家康領銜的人馬號做東軍,所以孟昭德這個在背後操縱局勢,實際也拉攏了一批,甚至還多過德川家康追隨者的勢力集團就可以稱為中軍了,作為中軍的領頭人物,孟昭德在蟄伏一年後,終於行動,他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哭,在1600年(慶長五年)12月1日,孟昭德率五子兩妻,在京都普覺寺拜祭了死難的英靈們,於三日間動用了十萬兩黃金,撫恤各國戰死的武士家眷,並向天下宣布,這場曆時一年的荒唐戰爭應該結束了,他孟昭德即將出手,把所有犯錯的大名一舉殲滅,並把此事報知了大阪城,大阪城內,片桐且元和大野治長二人,為了東西軍大戰和東北混戰,甚至蔓延到九州的戰火,曾十餘次往返於住地和名古屋城之間,不巧的是,孟昭德整整病了半年多,一次都沒見上過。現在他主動來了,大阪城雖知道自己被戲耍玩弄,可也無法,隻好腆著臉說了些“幸虧你病好了”“還要你來主持大局啊”一類的恭維話。

    孟昭德和片桐且元,大野治長客氣幾句話,入城覲見兩院和少主,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求所有大名停戰,聽候他的處置,如果有不從命的,立刻出兵征討,百姓受苦了,不能再經受戰亂了,可就在說話的同時,孟昭德的親筆密信已經送抵近江,信上隻寫了一句話“收複美濃”,1601年(慶長六年)正月,阿倍秀明大軍返回名古屋之際,山下政虎把孟家赤日黑龍旗插在了岐阜城的城頭之上,時隔二十餘年,孟昭德終於戰勝了織田信長這個驅逐他的惡魔,將自己的徽章牢牢的蓋在了他的居城之上。

    阿倍秀明和孟昭德徹夜長談,聽罷這近半年來京畿發生的所有事情後,長出了一口氣,幽幽道,“短短數月,無數舊識已經離世,可惜勝猛和重秀兩位大人,真是本家忠義節者。”孟昭德點點頭道,“旭一戰死,也足以蓋棺定論,此人真本家忠義之士也!我當繪圖造冊,存於忠英閣供奉!”阿倍秀明剛要開口勸阻,告訴孟昭德田中旭一是擅離職守,所以死於亂軍之中,可他偏存了一分菩薩心腸,最後還是忍住,沒有說破,孟昭德見阿倍秀明若有所思,開口問道,“先生怎麽了?可是在思索下一步的計劃?不是定了第二階段要出征關東麽?”

    阿倍秀明見孟昭德詢問,忙抬頭坐正,和孟昭德分析道,“當初秀明設計,是要西軍牽製東軍,先取東北,而後用東北之兵馬配合東海道本家兵馬,合圍關東,可沒想到京畿之地,易主者甚多,半年大戰,損耗甚巨,精兵良將死傷無數,若此時進兵關東,我們一沒有取得飯田山,二沒有取得駿河,必難和內府對抗,好在內府的擁躉在京畿被主上一網打盡,他也出不得關東,所以才暫時不怕,我們下一步,還是進取關東,不過需等候時機,我相信東軍失敗的消息傳入內府耳中後,他肯定接替了甲府和信濃的關防,奪取了福島氏和淺野氏的兵權,現在他把關東和甲府連成一片,對我軍形成俯瞰之勢,我軍若要進攻,需得到三大條件!”

    孟昭德忙問道,“哪三大條件?”阿倍秀明言道,“其一,名正,本家討伐關東,乃是天下人之戰,動用兵馬何止三十萬,所以師出無名,士氣衰竭必快,關東相模,東海駿河,甲府信濃都是易守難攻之地,如一月內不能兵進江戶城,我軍危矣,進攻關東前,主上需要先取天下人之位,以中央之名征地方頑佞,則可保士氣不衰!其二,猜忌,關東之武士和本家一樣,都是扶保主上於危難之間,心齊如鐵,針紮不進,若我大軍攻打,難保不會出現好似本家島勝猛大人那般視死如歸的豪傑,有一個便難一分,有十個便難如登天,所以當務之急是拉攏挑撥,造成德川氏內部幾大派係不和,讓他們十國之地先內耗一陣,我們才可各個擊破。其三,錢糧,出征關東乃是取天下重中之重,任何偏差皆不能有,本家出征之日,天下大名必須全數陪同,方能報戰事曠日持久後,後方不生變故,當初太閣征討小田原,耗資百萬為一城,今東流家出征關東,若要取飯田山,躑躅崎館(更名為甲府城),廊橋城,小田原城,江戶城,玉繩城,水戶城等諸多堅城,非千萬金不可得!隻有滿足這三個條件之後,才能進攻關東!”

    孟昭德聽罷沉默良久,複而開口道,“需要多久?”阿倍秀明屈指一算,答道,“兩年!半年時間扶植各地大名,一年半時間聚集財富,派遣忍者遍布關東,同時,要借助天下大名忠於本家的機會,登頂天下人之位,兩年後,秀明保主上登基征夷大將軍,同日便可出兵關東!”孟昭德聞言似乎並不興奮,他盯著阿倍秀明看了很久,默默的說道,“兩年時間,師兄不會坐以待斃的。”阿倍秀明言道,“兩年內,內府必定休養生息,整頓兵馬,尋機待戰,主上廢黜豐臣秀賴登基征夷大將軍之日,必是他起兵之時,在那之前,內府絕不會妄動,以他的城府,此人絕不會冒險開戰,打無把握之仗。”孟昭德歎氣道,“所以我若僭越,同時也就是給了師兄起兵的借口。”阿倍秀明辯道,“那時節一切已經定論,天下都是唯主上馬首是瞻的大名,這一戰必是狹路相逢勇者勝的一戰,隻有勝者才是王道,絕無其他可能。”

    這話說得斬釘截鐵,孟昭德終於不再猶豫,他緩緩站起身來,開口道,“好吧,昭德就再撐兩年,陪著我師兄多度過七百個日夜吧!先生,一切就拜托你了,明日咱們便要入京,我已經吩咐天下臣工,元旦去覲見少主,乘此機會,建立屬於我孟家的天下格局吧!”阿倍秀明聽罷趕緊跪倒在地,伏低身子,久久未敢說話,他自出山追隨孟昭德從北信濃一開始,從一國大名走到了今時今日,眼看還有一步之遙,他就要成就一人的君王之夢,滿腹韜略的阿倍秀明心中漸漸感到了一絲欣慰,一種成就感湧滿了全身。(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