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回天草時秀弄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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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曆了這般驚心動魄的一場朝會,所有大臣皆心有餘悸,各個低頭不語,紛紛散去,路上誰也不敢交頭接耳,但隱約的察覺到,很有可能一場政治風暴就要來臨了,尤其是以心崇伝,自負甚高,且一直把天草時秀看成低能版的自己的他,此時才知道小瞧了此人,自己畢竟功力還不深厚,身邊有這樣一匹說翻臉就翻臉的狼,竟然自己一不察覺,二無應對,和一生算無遺策,從來操縱群臣如木偶一般的大禪師道衍相比,自己真的一去千裏啊。
當日無事,安度一夜後,第二日清晨,宮中傳出旨意,興慶王孟昭德下旨,加封山下政文為中書掌印大臣,接替病重的增田長盛,且臧庫檢閱使一職不免,身兼次相和財相雙職,表麵是為了戰時調度軍需方便,又恩賜玉鐲十對,茶具一套,白馬兩匹,和服一套,錢十萬貫,黑虎行轅一套,可乘轎出入王城,一時間風光無限,無數人跟風,去府上拜賀慶祝,卻隻有山下政文自己心裏清楚,這哪是恩賞,鬧了這麽一出,孟昭德不處罰自己就是最大的恩賞,現在這麽多禮遇都來了,才說明孟昭德要出手了!
有鑒於此,山下政文在下次大起的時候,當朝請辭,第一送還黑虎行轅,自稱年富力強,當和眾臣一樣,跑步上朝,第二請辭財相,自言次相政務繁多,應接不暇,無法兼顧兩頭,並推舉阪崎直盛出任臧庫檢閱使,算是向大公子陣營示好,打算化幹戈為玉帛,孟昭德讀罷奏報後,笑而不語,山下政文無法,隻好連續三日,兩封奏折請辭,小起之日甚至宣稱患病,不敢上朝,一副黑虎行轅,一次都不敢使用,孟昭德見狀,隻好命山下政文“暫代”次相,待增田長盛恢複後,就交換回去,山下政文這才略略安心,上表謝恩。
如此京師無事,過了一個多月,8月底,阿倍秀明和山下政文將軍需用度上奏,並先期征發了五十萬石軍糧屯於近江,以備大軍開拔用度,而增田長盛一病不起,臨終向孟昭德托孤,懇請他照顧自己的兒子,孟昭德於是厚葬增田長盛,罷朝三日祭奠,並命增田盛次繼承爵位,領大藏省正官,江之島玄一由大藏省升遷為臧庫檢閱使,山下政文正式出任次相中書掌印大臣,幾人紛紛上表謝恩不提。
又過了幾日,孟昭德突然在王城內下旨,要群臣上奏,言論出兵隨行人選,方才經過朝堂打擊,一蹶不振的二公子集團,此時不敢再說孟憲傑的名字,可不甘心大公子坐大,於是推薦二公子一派的武將出征,比如山下氏三子,阿部定秀等人,一直冷眼旁觀大局變化的舊黨,孟憲勇一黨此時也不甘落後,紛紛上書,請直江兼續,田中續繼,甚至五雄大名紛紛隨行等,好不熱鬧。
孟昭德明了各方勢力態度後,不急於表態,隻是命令淺井輝政選拔近衛軍精銳,出兩萬人為前哨,先期開赴近江,整頓軍糧和器械,待自己日後出征所用,又頒下旨意,命孟憲傑去大明(京都以西地名)視察兩支軍隊,和尼子義忠匯合,探訪毛利氏動靜,並從兩軍中選取一支參與征伐九州。孟憲傑本來待在家裏,突然有了差事,自然興高采烈的上任,並大度的要求和尼子義忠一樣,既然在外就放棄公職,推薦山下氏二代長男山下奉純接替戍部正堂,孟昭德接到奏折後,顯得非常給麵子,朱批同意,山下氏和二公子集團似乎扶搖直上,翻身有望!
然而就在孟憲傑上任離京三日後,督察府突然發難,左督察府左京大夫以心崇伝率眾禦史彈劾五國公之一的真田昌幸私自購買土地,並對前藩國丈量土地數目所報不實,有貪贓之嫌,孟昭德立刻命前田利長率刑部一眾大臣去往探查,這期間內,右督察府右京大夫天草時秀也隨即發招,指責以心崇伝擅自為僧人剃度,破壞了孟昭德頒布的幕府禁僧擴大法度,原來東流自古佛教和神道教就是兩棵大樹,極難撼動,不說每年各地的一向宗鬧事,就是東流出產的金銀等珍貴之物,也在幕府收繳之前就被僧侶以香火錢的名義拿走大半,所謂東流的僧人富可敵國乃是真話,這種情況下,織田信長辣手屠山,和一向宗全麵開戰,豐臣秀吉拜高僧為師,賞賜大批金銀,幾任天下人不是威逼,就是利誘,要不就是敬而遠之,都非良方,所以孟昭德統治天下後,頒布法令,第一,僧侶土地也要上稅,隻有一個寺廟方圓十裏之內的歸屬農田,其中二十畝可以不繳納,第二,僧侶天下布道,可以接受饋贈,但隻可以是布匹和糧食,不能收受銅鐵,金銀,第三,寺院根據大小,規定僧侶數目,全國各地,高山險川之地不可興建寺廟,寺廟不可儲備武器,新建的寺廟收容僧侶時,需要根據所屬州縣的名額來定,每年全國申報的新增僧侶不得超過三千名,其中每個州縣每年或者五十人或者二十人不等,且上報名單需要民部詳查,品行端正者方可剃度,並由民部發出度牒,由中書簽字方可。以心崇伝私自收徒剃度,就違反了規定。
以心崇伝聞訊,忙上書自辯,哪知天草時秀不等他和自己開戰,就馬上再出一擊,直指山下政文,他指責山下政文貪贓枉法,用詞極其強烈,一開始群臣很難想象,可天草時秀立時搬出證據,山下氏自駿河跟隨孟昭德,本為農戶,後本族阿部定秀,瀨戶長治來投奔時,也不過小小村莊而已,現在幾十年過去,孟昭德剛剛掌握天下權柄,所賞賜之物件件可考,和山下氏此時擁有的資產相差二十倍不止,作為族長,山下政文難逃嫌疑,鐵證如山,群臣便不好發話了,王城內,孟昭德轉日頒下旨意,要詳查此事,一時間言官聞風而動,紛紛上書,各種劣跡有的沒有的都扣上了,好似山下政文乃國之奸佞,禍國淫邪一般。
見事態無法收拾,阿倍秀明以首相身份,在左府頒布條令,命兩督察府不可誣陷栽贓,並上奏孟昭德,懇求嚴懲幾個明顯落井下石的言官,孟昭德準奏處斬了幾人後,此事才逐漸壓了下去,可惜山下政文惶惶不可終日,此時已經重病纏身,被折騰壞了。到了9月初,山下政文連續上書請辭,要求回歸故裏,孟昭德不準,並派天草時秀率官醫去府問候,又下旨將幾個被斬的言官子嗣發配東北戍邊,看似要保護山下政文,山下政文才病體有些回好。
這一日,天草時秀來到次相府邸,和山下政文對麵而坐,一盞茶過後,天草時秀開口道,“次相,下官奉王駕旨意,來此懇求次相一件事情。”山下政文點點頭道,“老夫年事已高,勉為次相之職,隻求有生之年為主盡忠,何來懇求二字,若有差遣,請說便是。”天草時秀故作難為,吞吞吐吐道,“哎,還是二公子之事啊,前番二公子離京,本來和尼子大人會合,已經點選兵馬,怎奈左京大夫突然發難,直取五國公,差點動搖立國根基,左京大夫乃二公子親近之人,不得不被外人猜疑,所以下官這才受王駕指派,虛張聲勢,還擊次相大人,實際暗中有王駕保護,一番風波後,次相毫無損傷,反而下官部堂內幾個忠直之士蒙難啊。”山下政文言道,“此事麽...左京大夫確實未和老夫知會,老夫也嚇了一跳,五國公忠心扶保王駕,從無悖逆枉法之舉,左京大夫魯莽了,卻不知這時老夫有何作用,能為王駕做些什麽?”
天草時秀把身子挪近了一些,低聲道,“下官奉命安撫五國公,才假借攻擊次相大人,現在五國公安撫已定,還有二公子疑慮,本來他該回京述職,可聽聞次相大人被查處,一時躊躇不前,我恐他做出不法之事,王駕的意思,也是不想二公子走火入魔,誤入邪道,為今之計,隻有次相大人辛苦一趟,勸他回京,不要妄想一軍在手,能有什麽作為,既然次相大人由王駕保護,量來二公子回京也不會有何處罰,不知次相大人願往否?”山下政文點點頭道,“憲傑天性浪漫,沒有心機,聽說我被彈劾,肯定會有顧慮,現在王駕為我正名,可他遠在百裏,不知真假,確實很有變數,左京大夫用不得了,隻有老夫親自去一趟,才能勸他交出兵權,返回京師,卻不知除了老夫,還有何人相隨?”天草時秀笑笑道,“果然瞞不住次相大人,王駕旨意,還有下官伺候左右,請次相放心,王駕並非懷疑次相,隻是想借此機會,與我和二公子修好,咱們一同報效國家。”山下政文附和道,“右京大夫為人處事,老夫頗有知曉,你之心乃在國家社稷,這我明白,如此勞煩右京大夫了,你我明日動身如何?”天草時秀忙說很好,兩人又喝一盞茶,才分手離去。
第二日,兩人遞交官牒,出差離城,走了十幾天,才到山陽道靠山軍軍營內,兩人把拜帖遞交,通報孟憲傑知曉,此時的孟憲傑因為京師傳來消息,以心崇伝攻擊五國公之一的真田昌幸,天草時秀攻擊次相山下政文,鬧得人心惶惶,所以本來完成的差事,孟憲傑也不敢交,反而在一萬五千靠山軍內遍布耳目,將幾個隊番換成了自己的旗本,也不知是進是退,也不知要幹什麽,現在突然聽說山下政文來了,孟憲傑忙請相見,至於天草時秀,孟憲傑命人將之立刻鎖拿,聽候處置。
和外叔見麵後,孟憲傑喜不自禁,拉著山下政文的手說道,“族叔辛苦,侄兒以為京師真有變故,就見不到族叔了,沒想到氣色反而更勝從前,看來傳聞有假,不足為信。”山下政文歎氣道,“兩督察府互相指責,以心崇伝癲僧,並無老夫指示,哎,鬧出大亂子了,好在王駕英明,對於老夫的指責多有袒護,現在京師風平浪靜,二公子你為何還要耽誤行程,不早早回京?”孟憲傑左右看看,讓近侍退下,方才答道,“我出京師,好似龍投大海,自然自在,可進可退都在我一念之間,若是回京,且不說京師局勢險峻,就是賦閑在家,無所事事,也非我所願,真不如做這一軍都督來的自在!”山下政文苦笑道,“傻孩子!你的念頭老夫怎麽不知道,你哪是要做一軍都督,你是要做國王啊!”
孟憲傑被山下政文揭穿,竟然毫不慌張,嘻嘻發笑,突然跪下道,“如此就請族叔助我,我這裏就缺參謀,族叔正好駕臨,乃天助我也,將來事成之日,不忘族叔恩情,封國封公,全在族叔意思。”山下政文本欲敲打孟憲傑,哪知他毫不避諱,氣的滿頭大汗,一把扶起孟憲傑,低聲道,“胡鬧!這般言語讓人聽見,要滅三族的!你這孩子,就是任性妄為,老夫問你,你區區一軍之力,一無糧草,二無器械,如何對敵近衛軍天下精銳,而且此去京師遠隔百裏,你還未到近江就被殺敗了,甚至近衛軍都不必出城,如此荒謬,虧你還敢說出口!”孟憲傑被山下政文叱責,全然不以為意,哈哈大笑道,“族叔小看憲傑了,你卻不知啊,這靠山軍中已經被我安插親信指揮,牢不可破,一路上關卡,也讓我統統收買,就是近衛軍中,還有我安插嫡係眾多,而且武將中許多人都支持我,幾個小舅子也或者領兵,或者督導政務,我假借帶兵屯與近江,待父出兵征伐九州,實際奪他屯備軍糧和器械,然後星夜入城,裏應外合,隻要一個晚上,我就是新王,那時誰能拿我?”
山下政文大駭,汗如雨下,連連擺手道,“萬萬不可!萬萬不可!王駕千歲數次寬容與你,就是念及父子情分,如果你貿然起兵,憑王駕千歲手段,你我相加也不是對手,至於城內接應,王駕肯定早就有數,這次你若迷途知返,和老夫回京,就無事,若不然,城內你我派係一夜之間就會被連根拔起,不說別人,就是近衛軍的淺井輝政和首相阿倍秀明二人,都有力挽狂瀾之才,是咱們能對付的麽?”孟憲傑雖然為人孤傲狂妄,可有一個特點,就是沒什麽堅持,一旦有人和他說不成,尤其是他信任的人告訴他,那他馬上就沒心氣神了,這會被山下政文教育,頓時泄氣,沮喪的說道,“那怎辦?我更換靠山軍隊番之事,早晚暴露,難道父王知曉後,能饒恕我麽?”
山下政文趕緊勸道,“此事可大可小,隻要二公子回京,就是小事,二公子放棄兵權,念及父子情分,王駕不會為難你的,若是你一意孤行,隻怕不待魚死網破,王駕已經把咱們一網打盡,老夫無所謂,就是可惜了二公子一家啊!”孟憲傑聽罷也很害怕,搓著手說道,“這...那我們...那我明日就動身回京?”山下政文點點頭道,“如此最好,由其是天草時秀和老夫同來,有老夫在,二公子自然聽從,其實不需右京大夫,可他偏偏同來,隻怕二公子你安插親信控製靠山軍一事王駕已經知曉,派他來,就是暗示老夫,要他接替二公子你,執掌靠山軍,如今之計,隻有上書請罪,自言耽誤時日回京,懇請處罰,然後把靠山軍交給天草大人,隻要二公子放棄兵權,大公子和王駕都不會為難你的。”孟憲傑一人之力對抗此時尚存的百戰名將們,也沒啥把握,好容易來個軍師也不幫自己,立刻泄氣再泄氣,終於沒脾氣了,隻好聽從山下政文之命,把天草時秀放了,將軍權移交。
天草時秀收繳兵權後,對孟憲傑非常客氣,請他移居左營,並派遣部隊準備一應事務,第二日清晨,山下政文和孟憲傑辭別天草時秀,騎馬返京,天草時秀則在孟憲傑走後,將被關押的隊番統統赦免,官複原職,又把孟憲傑的親信罷免,收押牢房之內,這些事情辦妥,他才小心的從行囊中取出孟昭德離京前交給他的木盒,拆封取物,隻見裏麵有一封書信。
打開之後,天草時秀小心閱讀,原來是孟昭德親筆,內容卻讓天草時秀喜出望外,隻見其中寫道,“王子憲傑,為人好鬥衝動,多日不得回京,量來心有異念,然政文跟隨孤王多年,忠心耿耿,孤王派他遊說幼子,想來不足出差,若王子與其一同回京,放棄兵權,則你鎮守山陽道,等候旨意,若其死心不改,果有起兵亂天下之念,且政文勸阻不得,你便取出密旨,接替軍權,扣押其待辦,若各遭事宜權變當時,則可隨機應對,自行處事。”整封密旨,其實說的明明白白,還要挽救孟憲傑一下,可惜天草時秀就看到了也就記住了自行處事四個字,是啊,一家人不好翻臉,孟昭德不願意背上一個殺子的罪名,這個自行處事,就是要自己出手,幫他除掉惡子啊!
一時間被重任衝昏了頭腦,而且除掉孟憲傑,自己不但少了個記恨自己的死敵,還徹底穩固了大公子孟憲文的地位,自己簡直就是幕府的再造功臣啊,另外密旨在手,等於奉旨殺人,孟昭德絕不會處罰自己,隻要把事情做得漂亮,還是大功一件!如此何樂而不為!於是天草時秀五日後,命人秘密從牢中放出關押的孟憲傑嫡係,並交給他們快馬和錢財,讓他們追隨孟憲傑返回京師,這些蠢材都是靠著孟憲傑寵愛才一時上位,哪有什麽見識,隻知道自由了,趕緊謝恩領錢離去,其中隻有一人,乃貴族之後,小早川人士,當年被冷落的小早川本族一支旁係,痛恨豐臣秀吉不公,所以投靠孟昭德,孟昭德初始並不在意,選拔年輕人去侍奉幾個公子時,孟憲傑因為看他弓馬嫻熟,所以把他要去,此人名叫小早川秀和,卻有吞天吐地之能,一眼就看出孟憲傑心浮氣躁,不是明主,所以入府後一言不發,今日要命關頭,他才開口說話。
一出營房後,小早川秀和就打馬攔在眾人前方,大聲道,“二公子隨次相入京,本來是繳械兵權,示人臣服,我等乃二公子家臣,隻要主子無事,我們自然安好,何在急於一日兩日,現天草時秀狼子野心,放我們去追二公子,各個攜帶兵刃錢糧,座下快馬,幾十人看似不多,可畢竟引人猜疑,哪有認錯的樣子,屆時隻怕不到京師,天草時秀已經派兵追上,在荒野將我們和二公子一起斬殺,死無對證,他再說什麽也是對的了,你們不為二公子著想,也請為自己的家人想想,不明不白被誣陷造反,全族滅門,何必如此?”可惜一幫草包,完全不明白小早川秀和之意,反而痛斥道,“我等都是二公子家臣,自然二公子去哪,我們便去哪,而且二公子放棄兵權,返回京師,我們作為武將,若是不一同領罪,反而漂流在外,豈不讓人覺得二公子留有後手,外地暗藏兵馬,屆時王駕問罪,何人辯駁?我等一起回京,才顯得光明磊落,你莫不是怕牢獄之災,所以不敢回京吧?”小早川秀和聽罷氣的要命,自己和大家一樣,都是剛從靠山軍的牢房裏放出來,怎麽叫怕坐牢呢,難道之前沒做麽?可看眾人意誌堅決,小早川秀和人微言輕,且對孟憲傑從無忠心,隻好不再勸阻,自己拜別眾人,騎馬飄然而去,路上歎息道,“如此不知多少家,自此滅門了!”信步閑遊走到丹州一帶時,揮筆成文,請民家腳夫送信去給京師阿倍秀明,自此隱居不出,直到十年之後。
再說被放自由的其他二公子府家臣,一路狂奔,在平安州一帶追上孟憲傑,和孟憲傑訴說了緣由,孟憲傑見屬下失而複得,不免高興,當即決定暫歇一日,要大醉一場,明日再行趕路,山下政文怕夜長夢多,時勢有變,苦勸他啟程,可惜孟憲傑自幼豪勇慣了,好酒如命,得到個理由痛醉一場,怎麽也走不動了,就是不聽,無奈之下,山下政文隻好自請帶十人出旅店道外警備,以防不測,孟憲傑不以為然,答應下來,待山下政文走後,立刻和家臣暢飲起來。
當夜子時,孟憲傑和一眾家臣已經喝得酩酊大醉,山下政文年老體弱,也在道邊睡著,隻有幾個同來的家臣還在警戒,突然間,道遠處殺出一支兵馬,全數輕騎,各個搭弓拉箭,為首大將正是天草時秀,被關押幾日的孟憲傑家臣見到他,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嚷嚷著就抄刀子殺了上去,別看天草時秀不通兵法,但率領戰力極高的靠山軍收拾幾個小白臉還是足夠的,瞬間就斬殺數人,將孟憲傑的家臣一哄而散,此時山下政文已經驚醒,目睹慘狀後,他大怒暴跳,待天草時秀率軍圍住他後,他方才痛斥道,“天草時秀!你要造反麽!擅自率軍跨越三州之地,已經違反了調兵之法!而且截殺王室血脈,你簡直就是謀逆!”
天草時秀聞言哈哈笑道,“山下政文!你和孟憲傑都是戴罪之身,不思感恩贖罪,反而暗自聯絡家臣反叛,一路險些就讓你們偷回京師去了,我奉密旨,一旦孟憲傑有不軌行為,就擊殺之,現在證據確鑿,你有何話說!”山下政文哪知他是在戲弄自己,以為還真的有理可講,於是辯駁道,“我和二公子一路返京,未敢耽擱,何來聚眾反叛!二公子身邊的這些人,都是當年王駕賜給的近侍隨從,沒有外人,且都是你開牢門放出來的,你還不清楚麽,哪個是心懷造反之意,前來投奔的浪人!”天草時秀一指地上的屍體道,“胡說!這些人比見錢眼開的浪人還可怕!他們聽說孟憲傑返京,就殺死獄卒,反出牢房,懷揣利刃快馬追隨,這不是要倒反京師還是什麽!就算你們不是想造反而是想逃跑,可這私自出牢,擅殺軍士的罪名,他們也逃不掉,我殺他們,天經地義!”
山下政文這才明白中計,冷笑道,“好個倒反京師!他們被囚禁多日,何來能力斬殺獄卒,而且快馬錢財聽說都是你賞賜的,他們也是你放的,將來王駕麵前,老夫自和你對質,看你瞞得過王駕麽!”天草時秀聽罷可惜的搖了搖頭道,“哎,你也算是本家文臣領軍之人,為何老了老了這般糊塗,今日之事我還能讓你回京麽!為了大公子地位沉穩,次相大人,要借你和二公子頭顱一用了!”山下政文聽罷大驚失色道,“你!你敢擅自斬殺朝廷次相!你敢擅自斬殺王室血脈麽!”
天草時秀聽罷大喝一聲,“有密旨在此,造反者殺無赦!有何不敢!”說完後手起刀落,可憐山下政文哪有抵抗之能,且六十多歲想跑腿腳也僵住了,竟然就被一刀劈倒,天草時秀怕他不死,翻身下馬,連續劈斬幾刀,確定無疑後,才率軍直奔旅社而去,一代儒臣,農民起家,做到天下次相,書寫了小人物傳奇的山下政文,孟昭德身邊最值得信任的山下族族長,就這樣在深夜被奸臣黨爭暗害,享年六十三歲。
一路殺到旅社,天草時秀率軍衝入客房,哪知此地空無一人,原來方才有腿腳快的,早在廝殺的時候跑掉,返回旅社報信,雖然喝的酩酊大醉,但熟悉戰陣的孟憲傑立時明白不好,連山下政文也不救了,帶著幾個家臣就逃出了旅社,連夜去王京避難,剩下收拾細軟的家臣被堵在旅社裏,分頭藏匿,讓天草時秀找出,全都殺掉,最後還怕有漏網的,幹脆把旅社上下屠戮幹淨,旅社也一把火燒了,天草時秀這才滿足,命軍隊退回山陽道軍陣,自己則安排親信控製言論,繼而又去往京師,要趕在孟憲傑之前麵見孟昭德。
七日後,孟憲傑還在路上東躲西藏,躲避天草時秀的眼線之時,天草時秀已經在朝堂大起之日返京,並把突發事件上報,其中自然顛倒是非黑白,比如山下政文虛以委蛇,其實是助孟憲傑逃出控製,他們一到安全地界,營中親信立刻造反,大軍出營追隨孟憲傑,直奔京師而來,幸虧自己發現得早,率軍追擊,在半道上惡戰一場,斬殺孟憲傑叛黨二十餘名,山下政文梟首,隻有孟憲傑尚在外逃竄。孟昭德聞言大怒,群臣也驚恐不已,另外右督察府在天草時秀的授意下,紛紛上書,揭露孟憲傑和山下政文的劣跡,眼看大廈將傾,以心崇伝也不敢出頭,反而倒打一耙,將自己知道的孟憲傑的把柄都讓左督察府言官上書揭露,孟憲傑確實有謀反之心,此時都曝光了,天草時秀僥幸得助,擅殺國之次相,竟然被帶過不提。
孟昭德看罷奏章後,和阿倍秀明商議處罰,最終決定,山下氏罪無可赦,命山下奉純,山下奉勇,山下奉龍繳械軍權和政權,罷黜為民,永世不得錄用,妻族的阿部定秀和瀨戶長治也被牽連,罷黜都督之職,阿部定秀入兵部武備司效力,命藤堂高虎監管,瀨戶長治則效力民部府庫司,兩人其實並非孟憲傑一黨,暗地支持的是孟憲勇,現在同被調職,大名黨或者被稱為舊黨的上杉氏一派,也被打擊了氣焰。
最後孟昭德下旨,命孟憲傑火速還朝請罪,並天下征捕,眼見事態越鬧越大,山下氏三子隻好硬著頭皮去見大將軍孟憲文,請他出麵斡旋,雖然名為主仆,但畢竟從小都認識,這三人來求,孟憲文又掛念自己的親弟弟,自然同意,主動上書,懇請孟昭德暫緩處置孟憲傑一派,要查清證據,不得冤枉牽扯無辜,孟昭德正愁沒有台階下,而且也怕山下政文被殺之事寒了天下臣工的心,便順水推舟,頒布旨意,孟憲傑造反一事查無實據,相關官員或死獄中,或證實無罪,現赦免孟憲傑,命孟憲傑速速回朝,且加派征夷大將軍孟憲文為督政使,就在孟憲傑銷聲匿跡的王京一待十日,最後孟憲傑才鼓足勇氣,從王京的一處寺廟內出來,向孟憲文自首,孟憲文好言安慰,卻也知道了孟憲傑口中的另一個版本,隻是事情幹係重大,他不好自裁,連夜帶孟憲傑回京,打算讓孟昭德決斷。
孟昭德何等聰明,天草時秀第一次上奏此事的時候,他已經發現不妥,天草時秀什麽人,不過弄臣而已,根本不會帶兵,他能“圍剿擁有叛軍的”山下政文,隻能證明山下政文身邊根本沒有軍隊,實在不堪一擊,這樣他自然也能拿住山下政文交回京師處置,所以人死了的話,那根本不是他所說的,交戰慘烈,廝殺中山下政文中流刃而亡,而是天草時秀鏟除異己,打壓孟憲傑一派,親自暗害的山下政文,這一手看似為了幫助孟憲文鞏固地位,實際是為自己爭功,而且次相被殺,乃是國之醜聞,若孟昭德處罰天草時秀,就等於承認國之次相乃是冤殺,必被世人恥笑,史書記載,於麵上無光,所以知道了還不敢怎麽著,隻能咬緊牙關,承認山下政文是造反了,天草時秀殺的對,這才能避免史書給他扣一個“冤殺大臣”的惡名!於是孟昭德不見孟憲傑,生怕孟憲傑說出事情的真相,自己可就不好處理了,麵對孟憲文的奏折和當麵請旨,孟昭德隻能冷冰冰的拒絕,不能答應,三日後,中書裁決,孟憲傑因為圖謀不軌,起兵造反,罪大惡極,被剝奪一切爵位和官位,罰往岐阜城居住,交由京州安撫使看管,自此開始了他長達十餘年的囚禁生涯。
孟憲傑一黨被徹底打擊散盡,以心崇伝揭穿孟憲傑陰謀有功,從此脫離二公子一黨,他旋即離開督察府,升官為衛戍巡防都提調,坐鎮戍部,阪崎直盛接管左督察府,而唱重頭戲的天草時秀一時間風光無限,因為平叛有功,升任中書掌印大臣,正式進入宰輔行列,且執掌右督察府不變,成為孟氏幕府唯一一位同時掌管言官的宰輔,數日後,孟昭德再次降旨,命其為孟憲文的獨子孟慶楨之開蒙老師,不但是現任宰輔,更是未來王駕的師父,恩寵無以複加,一生榮華富貴就此鼎定,鋒芒甚至蓋過了首相阿倍秀明,這一刻開始,天草時秀達到了他人生的最頂峰,這個毫無良知,毫無廉恥,隻會爭權弄勢的奸佞飄飄然了,變得膨脹自大起來,這一切的一切都被一個人看在眼裏,等到了時機成熟的時候,他將要出手,將此人連根拔起,這個人便是一生忠於國家社稷,百姓福祉的首相,中書執筆大臣阿倍秀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