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回大司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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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照孟昭德生前的布局,孟氏幕府或者官稱名古屋幕府應該順風順水,日益強盛,孟氏子孫得到的必須是一個官員和睦,百姓富足,兵甲強備,四鄰友好的基業,畢竟孟昭德苦心盤算,為孟憲文留下了五個各負才華,舉足輕重,且又能相互製衡的人,看孟憲文初期的政府班子,宰相是阿倍秀明,處理政務甚至不需要任何資料,全在他腦子裏,過往十幾年的數目等等,哪裏有災情,哪裏有兵禍,哪裏需要新官上任,阿倍秀明隻要一閉眼睛,就能琢磨出合適的方案來,大司馬(征夷大將軍府掌印兼司馬)是藤堂高虎,多年來參與軍務,最早就是孟昭德的左右軍師之一,後逐漸輔佐大兵團會戰,上下串聯,鼓舞士氣,賞識兵將,排兵布陣,每一個環節都曾親力親為過,什麽地方出現了什麽變故,他都有過處理經驗,足以應對一切麻煩,而且他還是孟昭德建國時手下的第一批武士之一,資曆在此時幕府可說數一數二,難能可貴的是,他又和一般行伍不同,頗具政治手腕和戰略眼光,太平元年開始的文武班子,他很好的支持了阿倍秀明的工作,讓朝務順當的就可以進行下去。

    財相竹中重門,這是一個謹小慎微,絲毫沒有多餘想法的忠臣,讓他想辦法生財他做不到,可讓他看好手裏有的,一分一厘都不亂花,而且廉潔自好,不貪贓枉法,他可就是一等一的合適人選了,至於兩個副手,孟昭德為他安排了增田盛次和江之島玄一,從太平元年開始,連續三年,幕府收入遞增兩成逐年,這三人的配合可謂爐火純青。次相天草時秀,為人瑕疵必報,嫉賢妒能,且心狠手辣,這個人和首相,軍相,財相的人品,忠誠皆不能同台比較,但偏偏卻是天下最適合這個位置的人,此人品行不正,忠義之士不齒與之為伍,願投靠此人者又多少名聲不好,阿倍秀明和藤堂高虎兩人把住要害,不給他們當官,天草時秀雖然控製了整個言官係統,卻還是難以建立自己的派係,所以他更加懷恨百官,變本加厲的吹毛求疵,因禍得福的是,百官生怕有什麽把柄落入他手中,各個謹慎為官,幕府上下官吏係統竟然前所未有的清廉,連孟憲文都時常感歎,平行不正之人卻能端正天下品行啊!

    這樣的政治架構麵前,孟氏幕府的政局不說穩定三十年,最少也應該穩定十年,等孟昭德去世的影響慢慢消耗掉後,幕府就可以平安過度了,造就此局麵的孟昭德生前這麽想,阿倍秀明也這麽想,藤堂高虎,竹中重門,甚至天草時秀都這麽想,然而偏偏還是有壞事發生了,就像石頭不適時宜的投入了平靜的湖水裏,掀起了層層波瀾,攪鬧了大好局麵!

    1621年(太平三年)5月6日,一封奏章擺在阿倍秀明的麵前,讓這位對任何事情都沒發過愁的首相第一次皺起了眉頭,他照例把這封奏章命人抄寫一份知會大司馬藤堂高虎,然後就將奏章上呈了文惠王孟憲文,當日下午,大司馬藤堂高虎火急火燎的從右府趕來左府,喝退了所有人,單獨和阿倍秀明關在閣堂之內,對著他大呼小叫道,“首相大人!你好糊塗,怎麽能把這封奏章上呈王上呢,你不知道會有什麽結果麽?”阿倍秀明看了藤堂高虎一眼,手上筆不停,繼續處理著公務,一邊漫不經心的說道,“不是什麽大事,翻不了天,王上兄弟情深,你我臣屬,不便多加幹預。”藤堂高虎聞言倒吸了一口冷氣道,“看大人的說法,你們宰輔都一起擬了票了吧?”阿倍秀明合上寫好的一封公文,又取來一封展開,一邊閱讀一邊回道,“是啊,次相同意了,五舍人也同意,全票同意為孟憲傑換一個地方居住。”

    藤堂高虎腦子一蒙,差點栽倒在地,他踉踉蹌蹌的跌撞幾步,一屁股坐進木椅裏,雙手捂著臉,無力的喊道,“完了!完了!全完了!終於還是給猛虎鬆了腳鐐了!”阿倍秀明聽罷冷笑一聲,停下筆對藤堂高虎說道,“不過一個言官上書,說聽聞岐阜城氣候飲食都不對二公子胃口,他長期居行有恙,隻是換個環境而已,何來卸掉腳鐐,這個言官是內廷學新晉學士,剛去督察府一個多月,風聞言事,沒有後台指示的,就是時秀大人拿來的時候,我看他也很惴惴不安,不像早就知曉,既然沒有陰謀,換個地方軟禁也正常,你擔心什麽?”藤堂高虎搖搖頭道,“首相大人!你自信天下無人能算計過你,可也不能因此就掉以輕心啊,那二公子軍功卓著,又有一幫人在背後支持,舊黨也翹首期盼他回來,還有一個被埋沒了政治前途,等著靠他翻身的以心崇伝,這麽多對手,不得不防啊,我隻盼一輩子不要聽到看到有關二公子的消息,就平安度過算了,現在有人提出給他移居,證明二公子一黨又起來行動了,你怎麽還不小心應對呢?”

    阿倍秀明笑道,“二公子身邊的多是烏合之眾,想當年時秀大人派人截殺,險些讓他死無葬身之地,如此雕蟲小技,他身邊就沒一人識破,這般才華怎麽和我們鬥?至於以心崇伝,他是人人皆知的二公子一黨,王上不會啟用他,我秉公執法,你心向王上,時秀大人則和二公子是死敵,咱們三人在這坐鎮,翻不了天的,你放心吧。”說罷表示公務繁忙,就要送客,藤堂高虎早得孟昭德提示,阿倍秀明聰明才智天下無人能敵,所以做事往往膽大妄為,不屑顧忌太多,這樣遲早要大意失荊州,藤堂高虎恐怕一語成鑒,心急要補救此事,見對方送客,知道多說無益,隻能起身告辭,臨走不忘感歎一句道,“可惜畢竟一脈兄弟,孰親孰遠,絕不是你我外人可以度量的,哎,我告辭了,首相大人,拭目以待吧!”

    離開後,越想越不妥的藤堂高虎心一橫,去見了天草時秀,天草時秀此時正布置任務,打算盡全力給自己的死對頭,二公子孟憲傑的軍師以心崇伝致命一擊,見掌握軍權的大司馬來了,喜出望外,招待藤堂高虎坐下,好茶好吃伺候著,不住噓寒問暖,大司馬藤堂高虎明白他這麽做的動機是什麽,苦笑幾聲,屏退左右,悄聲對天草時秀說道,“次相好糊塗,你為何同意給二公子移居,人挪活樹挪死,這一次換城,將是二公子黨回歸的信號啊,如今我們幾人尚不成一氣,將來小心被各個擊破。”天草時秀點著頭,肯定藤堂高虎道,“對對對,大司馬說的對啊,時秀掌管督察府,一切聽大司馬指揮,實不相瞞,二公子移居看似已成定局,所以我打算乘此機會,先除掉以心崇伝,斷其臂膀,就算他將來官複原職,也無助力了。”

    藤堂高虎略一沉思,搖搖頭道,“以心崇伝雖然可惡,但其智尚不能登天,如今左右督察府合並,他先期亦被調離,戍部部堂雖然看似權大,可第一舊日二公子黨派成員被先王罷黜,現在已經沒有可用之嫡係,第二督察府內想來老兄你已經收拾利索,能和二公子通風一氣的隻剩少數,掀不起大風浪,讓以心崇伝頂著個戍部部堂的空頭銜,可以麻痹大意他,若真的把他徹底逼到絕路,憑他的才智,同歸於盡的計謀還是想得出的,和他玉石俱焚,放過了孟憲傑,你我百年之後,舉族亦不得安寧啊!”天草時秀對以心崇伝並無私恨,隻是顧忌自己曾擅殺山下政文,並差點殺死孟憲傑,和二公子一黨已經無從和解,天草時秀是出於自身安全考慮,作為孟憲傑堅定不移的幕後軍師以心崇伝,天草時秀必須先期除掉此人,現在藤堂高虎舉出利弊,而聰明絕頂的弟弟天草時人遠在九州,時秀亦無法分辨自己想的和藤堂高虎說的,哪個是對的,不知道是否該如約明日筆伐以心崇伝。

    見天草時秀麵有猶豫之色,藤堂高虎繼續勸說道,“二公子孟憲傑此番移居,其真實意思很簡單,就是要推翻先王的詔令,隻要從軟禁於岐阜城便為任何一個其他城池,那先王的詔令就算廢掉了,屆時他們就可以慢慢運作,一步步讓二公子回歸中央,其實他統兵與否,或者官居何職皆不重要,要緊的是他回到文惠王身邊,伴君如伴虎,你我雖都曾擔任過佐師之職,可自古師徒之間決裂的還少麽,說句大不敬的話,當年傳為佳話的先王和興國公師徒二人如何,興國公的小公子貪贓枉法,禍亂越前縣,先王不是說殺就殺了,而且托孤之際,他堂堂五國公之一,先王的愛徒,竟然不在其內,這高處不勝寒,人情薄如紙的意義,你還看不透麽?雖然老夫耳聞,你和將軍的關係不錯,但將軍畢竟隻是儲君,真的二公子回來了,出手了,將軍如何能在王上麵前保的動你?所以不論如何也好,我請次相一定要明白,除掉誰都不重要,阻撓二公子返回京師,接近王上,才是唯一出路!”

    天草時秀聽罷,如醍醐灌頂,一把拉住藤堂高虎的手說道,“大司馬!真金玉良言也!你說吧,咱們怎麽做,時秀不才,願鞍前馬後,聽從大司馬調遣!”藤堂高虎見他如此說,心裏雖不知是真是假,可嘴上還是讚許道,“好好好!次相深明大義,老夫心裏就有底了!這樣,你我指示人上奏,請為二公子孟憲傑加公爵薪俸,食邑平安州,住在大阪城,如何?”天草時秀聞言,頓時渾身一顫,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驚愕的問道,“莫不是試探我,在胡說吧!他移居都鬧出好大動靜,大司馬竟然還想送他一個公爵當,而且天下險要,隻有大阪城尚可和京師比較高低,雖然當年先王填平河道,拆除外丸,但其象征意義尚在,若二公子以國公之名振臂高呼,據城死守,豈不再起戰端?”

    藤堂高虎歎口氣道,“這是老夫兵行險招,實話實說,若我們忤逆王上的意思,在王上詢問是否可以赦免二公子的時候橫加阻攔,那王上勢必反感,就算一時聽從我們的,可將來的角逐中,我們已經先輸了一分,隻有在二公子要求移居的這個當口,直接推波助瀾,點明他的用意是要重新掌權,引起王上的警惕,才可能令王上回心轉意,聖意獨裁,拒絕他移居,一錘定音!不過若王上聽從我們的,真給他一個國公,和一個要命的大阪城,那咱們就算賭輸了,成敗結果你我現皆知曉,怎麽樣,賭不賭?”

    天草時秀明白,這真正是最殘酷的賭博了,看著孟憲傑一點點奪權絕不可以,徹底堵死他回歸的道路,似乎也不可能,隻有按照藤堂高虎的意思,把朝堂眾臣表現的好像都支持二公子一樣,才能達到震懾王權的目的,讓孟憲文明白,兄弟情深的同時,王權也不能受到威脅,但若孟憲文的仁慈真的大到了寧可不當文惠王,也要二弟歸來,那自己和藤堂高虎,甚至阿倍秀明等三族就危險了,孟憲傑脾氣火爆,心狠手辣,能幹出什麽事情,尤其是對死敵能幹出什麽來,自己是最清楚的!思量再三,天草時秀終於下定決心道,“幹了!我明天就指揮屬下上書,王上問計的時候,肯定要找首相和大司馬,屆時大司馬要從中斡旋啊!”藤堂高虎沉重的點了點頭,是好是壞,就看這一擊了!

    轉說王城之內的文惠王孟憲文,他的鬱悶是一般人無法理解的,按說父親去世了,給他留下了五大臣輔政,阿倍秀明,藤堂高虎,天草時秀三巨頭,掐住政務,軍務,稽考三塊,臣工老老實實,沒人敢有非分之想,這三人之間呢,又互相製衡,不會有一家獨大的可能,財政方麵鐵三角配合的行雲流水,國庫一年比一年豐盈,軍務方麵,真田幸村襲領輔國公後,統製九州虎神軍,操練新軍政績卓著,四處平叛更是百戰百勝,九州號稱天下最難對付的十六個豪族勢力集團,被他又拉又打,現在已經全數解體,或者遷移到東北,東海,大明等地,或者在九州臣服,解散了家族,手下一些戰將,比如山岡岩八郎,大村平舟,本信勇等人,皆是上等人才,被派往各處協理軍務,事無巨細滴水不漏,日後軍中也有二代接手,整個幕府的運轉,可說加足了馬力,正大踏步的往興盛而去,偏偏這個時候,一封奏章打亂了整個節奏。

    其實最早在孟憲文心裏,對於父親辣手處置二弟的做法是不讚同的,尤其是山下政文慘死,父親竟然不聞不問,自己懷揣絕密內幕,父親也故作不知,實在寒了自己的心,可現在看天草時秀幹的這麽好,臣工各個潔身自好,幕府從未如此輕鬆過,他才明白父親的苦心,畢竟死者長已矣,不能再搭上一個活著的治世之才,歸根結底臣子隻是一人,天下才是舉足輕重的,能治理好天下,孟氏江山不垮,臣子間的爭鬥和犧牲,算得了什麽呢?可就在孟憲文已經徹底放棄對天草時秀的反攻倒算時候,就有人不適時宜的提醒他,他的親兄弟還在受苦,還在岐阜城這個“水土不服”的地方日漸消瘦,本來孟憲文讀罷奏章已經幾次垂淚,又不知道誰把事情告訴了王太後知曉,從小最孝順,最聽娘的話的文惠王,隻能跪在母親麵前,聽她哭訴思念兒子之情,心中幾番動搖。

    一邊是母親的懇求,一邊是父親生前的詔令,偏向了哪一邊都是不孝之子啊,文惠王雄心勃勃,打算依仗五大臣開創幕府的和平治世,偏偏家裏出了亂子,讓這個打算甩手一輩子,安享賢君之名的大王,不由自主的卷入了權力鬥爭漩渦的最中心去!

    1621年(太平三年)5月17日,奏章襲擊過去十日,文惠王在聽過了首相,次相,大司馬,財相四人的政務報告後,滿麵愁容的點名阿倍秀明和藤堂高虎留下用膳,並在餐桌上命人端來了好一盤大餐,堆得和小山一樣的奏章,都是督察府各道各州各縣甚至還有八省的官員上書,請求文惠王赦免二公子孟憲傑,更為過分的是,還要請文惠王加封二公子為國公,補償他這幾年來受的委屈,至於移居,其中多數人建議移往王京或者大阪城,一時間看似群臣擁護,連孟憲文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看著麵前的兩位大臣,一個是父親生前最倚重的文武雙全,才華天下無雙的中書執筆大臣阿倍秀明,一個是對自己不離不棄,始終如一守護在旁,心思縝密,目光卓絕的征夷大將軍府司馬藤堂高虎,好像當年父親幾次三番的告誡自己一樣,這兩位就是王駕身邊的張良和蕭何啊,有他們二人在,幕府江山安泰,絕不會出任何差池!所以現在文惠王孟憲文無比期待的看著兩人,指了指盤中的奏章說道,“二弟與我自幼同吃同住,又是一母所生,王太後的親生兒子,當年一時糊塗,做了錯事,先王罰了他,現在群臣認為罰錯了,不但應該換個地方好好調養,而且還要補償,五國公是先王生前親封,現在他們建議孤王也行此權利,多封一個出來給二弟,師父,先生,您二位都是先王生前最倚重的大臣,給孤王出個主意,孤王該如何是好啊?”

    阿倍秀明顯然沒料到會有這麽大的影響,尤其是封國公,一個罪人封了國公,就等於一瞬間徹底推翻了先王的詔令,這和他想的一步步前進,在關鍵環節卡住孟憲傑的複蘇之路完全不同啊,他自然心中惶恐,搶先開口道,“萬萬不可!王上,您貴為文惠王,行仁義,督天下,倡文教,興科考,乃在開創幕府之大好局麵,若此時行此一舉,試問,百善孝為先,先王敦敦教導,行善必先行孝,先王一紙詔令,短短三年就被徹底推翻,何來孝義之楷模,豈不被天下人指責,我科考取士,剛剛步入正軌,現天下讀書人已經劇增,內廷考試多有上等文章和見解,難道要因為此事戛然而止,科考乃先王和王上多年心血,就要毀於一旦麽!”

    孟憲文哪能不明白這個道理,這麽多天,之所以沒有頒布詔令,就是顧忌這一點,可同時的,孟憲文也因此遭受了母親十日內連續不斷的訓斥,哭訴和哀求,要不是撐不住了,孟憲文能開口把已經擬票定了結果的一個事再拿出來和臣工討論麽,現在阿倍秀明說的話,除了質問自己已經明白的事實外,沒任何其他幫助,讓孟憲文好不煩躁,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說道,“孤王豈能不知!然百善孝為先,父母皆如是,先王之詔令不能改,母後的意思呢,孤王能無視母後思念兒子之情麽,若是母後氣出個好歹,孤王...孤王怎麽和先王和天下人交待啊!”

    阿倍秀明何等聰明,就知道孟昭德一死,早晚也會有人想到這一步,去求老王後出山,用親情牌打動文惠王,隻是沒想到來的這麽早,奏章剛剛上來,王太後已經馬不停蹄的騷擾文惠王十日了,讓阿倍秀明一點應對措施也沒有,不過就算天下第一聰明人,這清官難斷家務事的道理還是講得通的,隻要扯上母子情深四個字,阿倍秀明再怎麽勸說,也隻能顯得自己狼心狗肺,冷酷無情,而不會有任何幫助了,他隻能低聲道歉一句,低頭不再說話。

    藤堂高虎一邊冷眼旁觀二人,看沉默下來,兩人皆不發言了,才輕輕咳嗽一聲,看向孟憲文,朗聲說道,“老臣以為,第一,移居可以,第二,封國公亦可以,第三,移居大阪城也可以。”孟憲文聽罷一愣,心想師父這是怎麽了,多年來一直幫著自己,當年一個近衛軍殿前馬步兵總督使的位置,自己不想要,他也要強幫自己拿到,就算拿不到,也鐵了心不給二弟,現在怎麽替二弟說起話來,而且一點折扣不打,奏章怎麽提議,他就怎麽點頭,心中一時非常好奇,命藤堂高虎說下去,藤堂高虎於是言道,“王上,首相大人,請容老臣一言,所謂移居者,其實岐阜城何來水土不服,都在京州之內,和京師不過十餘裏之遙,隻不過二公子閑居日久,鬧脾氣找的借口罷了,不妨就順從他,顯示王上兄弟手足之情,至於封公爵,國公者,雖然隻有先王當年感激五位大人鼎力相助,終成霸業之情,所以封敕五人,可也未說就此一例,日後王君不得擅封,所以王上封爵,不算不孝,至於封給二公子麽,二公子在幕府未立和初立之時,南征北戰,立下汗馬功勞,軍功雖不如首相和輔國公,但與興國公和護國公可謂不相伯仲,試問王上,連三公子從未行軍打仗,從未處理過政務,都能晉升縣侯,領內務卿,二公子今日之小錯不究,就說當日功勳,位列國公有何不可,先王之所以不封,是怕人說用人唯親,護子亂封,好在現不是王上主動要封,而是群臣提議,可見無人覺得二公子不配一個國公,那王上自可以順應民意,行此事!”

    一席話說得冠冕堂皇,嚴絲合縫,好像不封孟憲傑國公,搬遷至大阪城,那文惠王孟憲文才是千古罪人一樣,孟憲文初開始還覺得好奇,想好好聽聽,後麵是越聽越不是滋味,尤其是聽到順應民意四個字,孟憲文的心中好像五味雜陳皆打翻,一時間委屈的竟然想哭出聲來,好在他怎麽說也五十四歲了,雖然文弱,可也不能這麽失態,才漸漸平複下來,不過心中淒淒涼,哎,阿倍秀明說話不中聽,不考慮王上的難處,但是最起碼還有大局,師父他...師父他一口一個順應民意,二弟開心了,母後也樂了,卻把孤王冷落了啊!孟憲文越這麽想,心裏就越不是滋味,最後默默的站起身來,揮了揮手,有氣無力的說道,“師父,先生,你們吃吧,孤王身體不適,就不吃了。”說罷也不看兩個起身已經嚇得渾身哆嗦的國之砥柱,在侍女和近侍的攙扶下,轉而走入了內堂。

    兩人見孟憲文步回內堂,哪敢留下接著吃東西,趕緊低頭走出了王城,王城之外,藤堂高虎才要和阿倍秀明道別,就被阿倍秀明一把拉住,這位大司馬一路上就在盤算,阿倍秀明得什麽時候和自己翻臉,猜啊猜啊,都到了城外,才終於等來這一刻,藤堂高虎看著阿倍秀明緊握的拳頭,嘿嘿發笑道,“首相大人,何必如此失禮啊,這不該是我們行伍出身的才有的舉動麽?”阿倍秀明不理他的調侃,咬牙切齒道,“你方才為何和王上那般說話,你不知道王上心慈手軟,而且心中偏向二公子,如今又有王太後在催促,萬一王上堅持不住,妥協了,那就要萬劫不複了!”藤堂高虎任由阿倍秀明拉扯他的衣襟,無所謂的答道,“擬票同意的時候,宰輔可沒有反對者啊,如今我不過推波助瀾,借機和二公子修好而已,難道首相就不允許了?”

    阿倍秀明哼了一聲,鬆開藤堂高虎,手收回袖內,眯著眼睛看著這位大司馬,冷笑道,“你不要以為秀明是傻子,你們玩的伎倆我知道,不過是打算把看似好事做過頭,引起王上警覺,而後令王上自己意識到,二公子的存在對他來說隻可能是威脅,這樣不論日後再有誰進言,二公子也不會再有出頭之日了。可惜你們必將弄巧成拙,你們不懂先王的才智和心機,更不懂當今王上的仁慈和寬宏,先王對當今王上如此擔憂,任命五人輔政,就是看出當今王上萬般皆好,唯一點,心慈手軟不似人君之才,你們卻偏偏還逼他,小心真的逼王上一切都答應下來,屆時二公子位居國公,誰還能動得了他!”

    藤堂高虎搖搖頭道,“哎,首相大人,您自負天下第一奇才,為何今日舉止如此張狂,算了,你口出惡言指責當今王上,我就當沒聽見好了,不過以後萬萬不要再說了,雖然你貴為首相,顧命大臣之一,但你若再有差池,我也隻能上奏參你了,至於二公子,嗬嗬嗬,我還真的不信當今王上會拱手將江山相讓,若今朝真的算錯,二公子搖身一變,位列國公,那高虎舍棄性命不要,也和他玉石俱焚,這你總可以放心了吧?首相大人?”阿倍秀明聽罷痛苦的咧了咧嘴道,“隻怕屆時是老夫和二公子一搏,你卻已經失了先機,保奏二公子位列國公在前,與其爭鬥在後,你何來名分?誰人會支持你?罷了!罷了!同為顧命大臣,那一日若真來臨,老夫隻有一死盡忠了!”說罷略帶遺憾的看了藤堂高虎一眼,轉身飄然離去。

    藤堂高虎目送阿倍秀明走遠,心中暗自念叨道,雖然你我同殿為臣多年,以往也從無揶揄,可惜今時今日境地不同了,先王離世,我等不再是參謀,而是天下的主心骨,這一個朝廷怎麽能有兩家說了算呢,阿倍秀明,少不得你我日久離析,也要決一高下啊!想到終要和這種強者為敵,藤堂高虎心內竟然激蕩昂揚起來,往征夷大將軍司馬府行去。

    遠遠的在正門門口,藤堂高虎就瞧見一人,個頭不高,在來回踱步,藤堂高虎走過去打個招呼,才瞧出是文惠王新近提拔的內廷學祭酒,興慶王本紀編纂者,中書舍人之一土岐俊豐,這可是孟憲文身邊的紅人,和藤堂高虎幾個顧命大臣不同,人家是正當年,政治新星,藤堂高虎本來比他高出許多位,可顧慮到這一點,還是滿臉堆笑的問道,“這不是土岐學士麽?來我司馬府何事?不會是王上有什麽旨意了吧?”土岐俊豐看了藤堂高虎一眼,先是老老實實鞠躬行禮,然後抬頭答道,“大司馬,可否入府說話?”

    藤堂高虎點了點頭,將他迎入府內,兩人在正堂分賓主落了座,土岐俊豐才輕施一禮說道,“今日恰逢王上召喚,往東書房伺候筆墨,微臣見王上愁眉不展,私下打聽才得知,王上召大司馬和首相問計,大司馬力挺二公子戴罪之身遷居大阪城,領國公爵位,並多有溢美之詞,全然不顧王上的感受,可否請大司馬指點一二,這麽做是為何?”嘴裏說是指點,可口氣全是憤憤,這簡直就是問罪來的,藤堂高虎聽罷笑道,“老夫隻是據實而奏,別無其他私心,二公子和王上一母所生,血脈兄弟,且王太後也有這個意思,老夫代表群臣表示支持,也免得王上難做,現在群臣響應,王太後又同意,就算王上赦免二公子,也不算不孝,先王遺詔方麵也好交代。”

    土岐俊豐聞言冷笑道,“好個也好交代!當年先王痛下鐵腕,軟禁二公子孟憲傑,為的就是幫助當今王上穩固地位,大司馬位高權重,如何能不知天無二日之理,若二公子一家血脈,還能占據大阪城並領國公,其地位已經超過大將軍,離王上也不過一步之遙,你這麽做,請問天下臣工和百姓是要先敬大將軍還是先敬二公子?”藤堂高虎給土岐俊豐好臉,不過是顧忌他時刻陪伴在文惠王左右,而且手中一支筆正在攥寫興慶王本紀,其中也要涉及眾家臣工,希望博得幾分好筆墨,可沒想到此人如此直率火爆,絲毫不講上下級情麵,對自己連連指責,藤堂高虎就是在阿倍秀明麵前也沒受過這樣的氣,一時間立刻拉下臉來,哼了一聲道,“大膽!老夫乃是先王遺命顧命五大臣之一,就是王上也敬重老夫幾分,何時輪到你個小小祭酒來指責老夫!老夫在王城侍駕,有些乏了,恕不遠送!”

    土岐俊豐也不是個好脾氣,他雖然學識不好,可畢竟是幕府第一科頭名取士,且學識不好乃因為環境造就,並非人本無才,自打招入內廷學後,奮發向上,此時學問可說已在一流上下,他被孟昭德,阿倍秀明,尤其是當今文惠王培養,從小吏一步步走到今天,靠的全是自己的努力,所以養成了他秉公直言,無視群臣的性格,現在藤堂高虎頂撞他,他可不管你是大司馬還是首相,反正我不靠你,我也不怕得罪你,於是啪的一拍桌子,憤而起身道,“好!話不投機!告辭了!不過奉勸大司馬一句,青史長傳,人言可畏,大司馬做了些什麽,可要受得起後人的指摘才好!”說完轉身離去!

    藤堂高虎一聽就火了,起身要開罵,可土岐俊豐大步流星,藤堂高虎八嘎剛說出口,人家已經自己出了正堂,若真的追出去大罵,可破了官家的體統,讓言官奏個幾句,那孟憲文也必須處置他的,所以藤堂高虎才忍下怒火,一腳踢開身邊的座椅,左思右想之後,如今孟憲傑移居的事情已經鬧到如此,首相和大司馬意見不一,新生代政治勢力不讚同,直屬於孟憲傑的派係在捅出那封奏章好就再沒動靜,可謂一步一個險境,最撲朔迷離的時刻,藤堂高虎馬上奮筆疾書,再加了一把火,將自己對孟憲傑的處理意見書麵上呈文惠王,又故意在奏章中提到以心崇伝的名字,讓文惠王可以在必要時候問問以心崇伝的意見,看看孟昭德親提的草根一派大臣是什麽意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