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回留書鬥天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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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中重門擔當中書執筆大臣十一個月後,彈劾他的奏折已經堆得和小山一樣高了,這裏麵沒有政敵故意的陷害,也沒有被打壓的失勢一黨反擊報複,甚至親自任命竹中重門為中書執筆大臣的文惠王孟憲文都保持著平靜,沒有對攻擊首相的言官做出處罰,原因很簡單,這些奏折裏說的內容都是真實可信的,歸納起來就是兩點,第一,竹中重門為相不力,所謂首相者,比之直接處理政務,更重要的是會協調各部門之間的關係,能把合適的人選放到合適的位置上,讓他們在對的時間做對的事情,可從未在八省任職,從內廷學直奔內臧庫,又躥升為首相的竹中重門在這一點上的表現,非常令人失望,他事必躬親,細察詳辦,恨不得每一件事都手把手在指揮八省去做,一時間除了監察省之外,剩下七省就和木偶一樣,機械化的重複著首相所要求的每一件事,行政僵化的同時,竹中重門也因為繁重的工作,迅速病倒了,第二,竹中重門為相無道,所謂無道者,就是說他眼裏隻有錢財,習慣性的把自己放在了一個理財者的角度上思考問題,大型的興建工程,官員的任免賞賜,軍費的用度和增減,種種種種,以往的他是臧庫檢閱使,考慮的就是如何賺錢,然後存錢,等中書要錢的時候,老實的很出去,要多少給多少,現在好了,調款權限就在他手裏,以往的怨恨正是最好發泄的時機,官員本年歲賜太多了,那就減,軍費的開支比去年多了一成,那就壓縮,七道的維修工作用度資金上百萬,那就改成五年一維修,總之一個首相,過的和一個府裏的賬房一樣,斤斤計較,錙銖必較,幕府的內臧庫在這三個月內,所存續的財富,竟然趕上了五年前一年的總和。
詳細的禦覽完所有奏折後,孟憲文明白了,竹中重門最大的罪過就是一個不適合當中書執筆大臣的人,當了中書執筆大臣,看來一定要撤了他了,不過這個念頭一動,孟憲文就越發的為難起來,竹中重門回去搞財務沒問題,但中書執筆大臣誰來當呢,藤堂高虎身兼征夷大將軍府司馬和征夷大將軍府掌印,右府第一人,不可能再兼任左府第一人,次相接班按說順理成章,可天草時秀鐵腕執政,監察省已經被他料理的水滴不進,首相同時掌握言官勢力,那朝堂上下還不是說動誰就動誰,這天下可就離易主不遠了,所以天草時秀也不行,本來真田昌幸是最合適的人選,可惜已經去世,有心提拔中書舍人中幹的最出色的土岐俊豐,開始培養自己的勢力,可相權凋落,帥權正是旺盛之時,師父能同意麽?
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文惠王宣召大司馬藤堂高虎入王城覲見,師徒二人在東書房分主次落座,文惠王對藤堂高虎說了自己的打算,藤堂高虎明白,自己的徒兒難得鼓足勇氣提出個想法,眼瞅快六十的人了,柔弱一輩子,自己都替他難過,有心答應下來,可一想,其中恐有不妥,於是耐心的為文惠王解釋道,“王上,老臣明白了,土岐大人近些年用心政務,八省正官皆稱讚其乃中書舍人中上上之才,當初先王設立中書舍人,言明此乃日後中書大臣接班培養之地,若從中書舍人中拔取一人為相,絕無不可,隻是如今若要立刻提拔土岐大人,卻欠周詳,其一,土岐大人參與政務,卻未曾署理一省,正職方麵鍛煉的少,不知其能否在相位上臨機專斷,若像竹中大人一般,難為相位,再行撤換就兒戲了,所以老臣懇請王上下旨,命土岐大人以中書舍人官職,兼理式部省,式部省乃八省之首,可算為其造勢,且式部省所管乃天下官員,可命其乘機先與百官接觸,熟悉,交好,莫待倉促拜相,被百官駁斥,其二,中書之內,七人座位,首相退休或者罷免,當由次相替補,現次相天草大人兼理監察省,權勢熏天,不可再許首相之位,王上明白這點,所以老臣百般周旋,這才首相賦予竹中大人,其實天草大人心中已經不滿,若此番罷黜竹中大人,又跳過天草大人,且拔擢其直屬部下為相,恐其顏麵無光,朝堂將再起惡戰。所以,老臣以為,此時拔擢土岐俊豐為相,不妥!”
文惠王聽罷,幽幽歎了口氣,低頭道,“可彈劾奏折一天幾十份的來,首相失職,孤王又不能不為江山社稷考慮,不能提拔次相,不能提拔舍人,難道在八省內選取一人為相麽?”藤堂高虎掂量片刻後道,“老臣以為,暫時如此最好,心中倒有兩個人選,還請王上斟酌。”文惠王忙問何人,藤堂高虎道,“若論資曆,兵部正官安東隆盛大人,其為老相爺之徒,學富五車,文武雙全,且追隨先王身邊,忠心不二,人品才華皆可稱表率,能帶領群臣,可以為相,治部大輔上杉定勝大人,雖資曆尚欠,未曾擔當一省正官,可乃老國公上杉景勝大人之子,如今老國公病逝,定勝大人襲領興國公,師出先王一門,名望其他眾臣皆不能比,加上次相和中書舍人從旁輔佐,足以為相。”
文惠王一聽原來是這兩位,立時沉默起來,安東隆盛確實不錯,大將之才,忠肝義膽,跟隨阿倍秀明多年,又學的一身儒雅風範,看似出將入相,都是一表人才,而且他門出兵部,和藤堂高虎日常也有交流,關係不錯,此人為相,相勸和帥權說不定能第一次相安無事,其樂融融,至於說上杉定勝,此人低調非常,都是老老實實辦事,一切聽從老國公上杉景勝安排,卻不是一個無主見無能力的人,翻查他的檔案,稽考成績曆年都是前十,在八省行走七八年,換了五六省當差,成績卻未有大幅落差,可見其適應能力,執政能力不弱,這兩人為相,都很合適,而且身份上,也由不得次相天草時秀不服。
但是文惠王沉默不語,不立刻表態,主要因為其心中還有一個大疙瘩沒有解開,就是五國公,五國公對於興慶王孟昭德來說,就是五個最值得信賴的家臣,可對文惠王孟憲文來說,卻是五位控製壟斷權柄高位的叔叔前輩,現在阿倍秀明歸隱,真田昌幸和上杉景勝去世,細川忠興在沒了父親幫助後,一蹶不振,師父又不是外人,五國公掌權體係應該破滅了吧,卻發現,繞來繞去,首相的人選還是離不開定國公的徒弟或者興國公的兒子,五國公的勢力之大,讓文惠王不由自主的抵觸。
最後他思量再三,開口道,“師父,孤王以為可以這麽做,其一,任命土岐俊豐為式部正官,以觀政績,其二,任命安東隆盛為中書舍人,同時署理兵部正官,其三,任命上杉定勝為中書舍人,同時署理治部正官,其四,任命天草時秀交出督察正官之職,升任中書執筆大臣,其五,由阪崎直盛署理督察正官,亦入中書左府,為中書舍人!您意下如何?”藤堂高虎聞言,心中算計起來,最後答道,“如此加上另外四人,中書舍人共計八人,這倒無妨,先王臨時設立中書舍人來培養未來宰輔,並未嚴定人數,不過阪崎直盛大人資曆甚淺,不知監察省,他是否拿捏的住?天草大人為相,言官暗有靠山,督察省隻怕難啃啊。”
文惠王笑道,“無妨,阪崎直盛曾代替以心崇伝署理左督察府,應該是得心應手,而且肯定還有不少交好的同僚,並且孤王事無巨細都和師父請教,師父肯定不會袖手旁觀,早晚阪崎直盛有事,還請師父從旁相助。”藤堂高虎趕緊起身行禮道,“這個自然,老臣不敢推脫。”文惠王心中這才一塊大石頭落地,第二日,1623年(太平五年)5月24日,文惠王罷免竹中重門中書執筆大臣之職,命其重新掌管內臧庫,任臧庫檢閱使,江之島玄一政績卓然,加封世子少師,賜錢二十萬貫,輔佐竹中重門擔任副職,安東隆盛,上杉定勝,阪崎直盛入閣中書,天草時秀被正式拜為首相,實現了其人生夢想,掌握天下權柄!
天草時秀拜相之後,其嚴苛和鐵腕一如既往,並和阪崎直盛開始賽跑,爭分奪秒的利用監察省之內,自己的勢力還未遭到打擊的情況下,鏟除異己,鞏固權位,一直不願意和他直接開戰的大司馬藤堂高虎意識到此番的對決不同以往,所以破天荒的掛了謝客牌,隻要是天草時秀和他的門生來拜,一概不見,正式對相權宣戰,兩人在互相沉默了一段時間之後,都把決一生死的戰鬥場地選在了一個關鍵地點,次相的位置上!
8月底,在藤堂高虎的秘密幫助下,阪崎直盛將他在左督察府的老班底慢慢向整個監察省進行滲透,許多言官和道督都因為禮儀失當或者政務有虧被罷免撤職,如果中書頂著不辦的,藤堂高虎就以大將軍府掌印的權力代辦,天草時秀見狀,馬上調轉矛頭,將中書舍人內部不向著自己的人全部清除,當監察省經過三個月的調整,徹底擺脫天草時秀的控製時,中書舍人位置上隻剩下天草時秀不敢動的安東隆盛,上杉定勝,屬於文惠王勢力的阪崎直盛,土岐俊豐,和拜他為師,投靠他的第三科頭名學士岡山憲法五人,這時,誰能擔當次相,就異常重要了!
9月6日,藤堂高虎上書,提議對中書舍人進行臨時稽考,並通過此手段,盡快任命中書掌印大臣,國之次相位置不能懸空,這一手正當正道,看似不偏不倚,可其中玄機甚大,首先中書舍人五人,兩位乃國公後人,兩位乃文惠王親信,從概率上說,贏麵已經八成落定,並且這四位還擔當八省正官,岡山憲法卻隻是中書舍人,天草時秀作為中書執筆大臣,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文惠王口中為他討來一個工部大輔的職務,臧庫檢閱使竹中重門的首相位置被言官彈劾遭到罷免,那時節正好天草時秀以次相身份兼管監察部,竹中重門不用別人挑撥,也堅信自己是被天草時秀鬥倒的,現在天草時秀提拔的人入職工部,且不說文惠王聯合藤堂高虎故意此時不發工程,就是發了,一向低調做人的竹中重門也破天荒的不好說話起來,就是不給你撥款,各種理由反正就是欠著,以後再說,誰不知道你現在正麵臨稽考呢!
如此群策群力,好好一個中書執筆大臣立時成了眾矢之的,要不是天草時秀臉皮厚,無所謂,一般人早自己引咎下野了,看著首相一點動靜都沒有,各方勢力倒不著急,反正臨時稽考就是翻查過往三年的政績,一個半月到兩個月就能結束,那時節四人中隨便一個擔當次相,中書左府之內就是四比二,肯定能擠得首相渾身難受,早晚也鬥倒了你。
形勢如此岌岌可危,中書內部風雨飄搖,天草時秀嘴上不急,心中真恨不得弟弟能長出一雙翅膀來,直接飛到身邊,給自己出謀劃策,看著臨時稽考開始,日子一天天過去,人家四省正官,政績斐然,自己這邊卻一點收獲都沒有,其實這不怪岡山憲法,他的本事也不差,下筆行雲流水,頭腦思路清晰,作為中書舍人,也就是首相的秘書,把首相交代的任務每一件都處理的滴水不漏,可惜言官完全不認,對不起,這都是首相安排的,你做得好是份內的事,又不是你自己想出來的,你做不好那就是你的問題了,人家告你去幹什麽,你都幹不好,怎麽當中書舍人,至於身兼的工部大輔一職,上任後就沒接過幾個工程,像樣的能算政績的大工程,更是一個沒有,若是實言相告,說中書下令建設的幾個大工程,臧庫檢閱使不給撥錢,那麻煩就更大了,前任工部怎麽沒事,到你這連基本的溝通能力都欠缺,大輔就是一省副職,怎麽幹的?
無奈之際,天草時秀私下找來了岡山憲法,打算和他攤牌,告訴他自己準備下野,退出曆史舞台,這時候,一直不顯山不露水的岡山憲法笑了,對他說道,“恩師何必如此悲觀,其實此事還有轉機。”天草時秀莫名其妙的看著他,是不是腦子燒糊塗了,這還能有什麽轉機,言官不在自己手裏,稽考就不是自己說了算,明顯人家那邊隨意加分,自己人這裏一分加不上去,還十幾天最終結果就能出來,哪還有轉機,於是沉默不語,岡山憲法看出他的懷疑來,哈哈笑道,“恩師,所有人都在為了稽考忙碌,以為稽考之後,次相位置便定下了,實際則不然,稽考所查乃是吾等五人政績,可先王立國,首當其衝樹立的禮義廉恥等典範,政務才能反而排在其次,現所有人隻看政績,我們就正好可以從禮義廉恥,忠孝節義下手,恩師,請您放寬心,學生這些日子已經頗有心得,那四人,早晚也要投靠恩師。”
天草時秀聽罷大喜,忙問有何計策,於是岡山憲法和盤托出,其中安東隆盛,在組建虎神軍的時候,意欲九州此地民風彪悍,軍隊數量當在兩萬五千至三萬之間,另設武士席位五百五十席,可後來京師權衡利弊,不欲虎神軍作為地方軍有足以威脅京師的戰鬥力,所以在經過精確周詳的計劃後,壓縮在兩萬人至兩萬三千人範圍之間,可最早虎神軍的軍需用度,器械,糧草,錢財,安東隆盛都是從遠征軍軍庫中直接截留,並未運回京師,人數批下來,和自己想的相比少了,那自己截留的各類物資就多了,正常人應該上繳,可安東隆盛考慮九州離京師甚遠,補給過長,當地各處豪族的征繳工作,還有九州島舊日勢力以及浪人組織的鎮壓工作正如火如荼的展開,急需物資補充,所以他就把這些物資囤積,留下了,也就是說,安東隆盛手中控製著一筆並未記錄在冊的軍需品,私藏軍糧,兵刃,甲胄,並未上報京師,等於意圖謀反!
上杉定勝,年少輕狂的時候,曾經在京師和人口角,是和一個老家臣,在新政改革最艱苦的時候,那時全麵廢除大名製度,這位老家臣文武皆不能成,所以被幕府裁撤,成為浪人,雖然發給房屋土地,遣散費,但他氣憤難平,就留在京師,變賣了土地和房屋,每日飲酒放浪,有時候會在大街上大罵上杉景勝忘恩負義,上杉定勝早有耳聞,這一日果然相遇,口角之後,上杉定勝憤恨難平,抽刀殺死了此人,是上杉景勝求情花錢,賄賂都衛府務奉行(首都市長),才把此事壓下,上杉定勝幸免,這一個賄賂,擾亂司法,濫殺無辜,也夠他受得!至於土岐俊豐就更簡單了,當初他在王京監視天皇和皇城,後政績出眾,先王孟昭德也打算把他培養成二代重臣,孟憲文的左膀右臂,所以把他調回,委以重任,任命的職務就是都衛府務奉行。
如數家珍一般,雖然大臣有些小把柄什麽的不稀奇,不過岡山憲法了若指掌,能馬上道出要害之處,還是讓天草時秀聽得目瞪口呆,他立時興奮異常,對岡山憲法說道,“這樣我馬上上書,彈劾他們三人的過失,一旦定案,還要什麽稽考,就隻有你或者阪崎直盛可以勝出了,不過阪崎直盛署理監察省,王上最忌諱宰輔同時署理言官,他其實等於已經沒機會擔任次相,這便一定是你了!”岡山憲法笑著搖搖頭道,“恩師,此言差矣,若如此,其一,上書之後王上態度不明,若執意回護,隻怕恩師得罪國公勢力的同時,還無法達到目的,得不償失,其二,就算王上秉公辦理,可調查需要取證,一旦其中一人的罪證取得不全,就危害沒有盡除,還是與我不利,學生苦心搜集這些把柄,既然要用,必須一擊致命!”
天草時秀忙問如何一擊致命,岡山憲法答道,“王上若知此事,天威難測,可能不處罰,這便與我不利,可能處罰,這便罪者萬劫不複,學生猜不到王上的心意,他們也一樣猜不到,所以與其麵見王上彈劾,不如直接和三人攤牌,威脅他們,看他們敢不敢賭王上絕不處罰他們,若不敢,我便可要求他們聯名上書王上,由中書舍人決議次相人選,學生投給自己,這三人也投給學生,四比一和一比四,形勢便能立時逆轉。”天草時秀聽罷略帶憂慮的問道,“次相豈同兒戲,王上怎會同意讓幾個中書舍人自行決議產生?”岡山憲法答道,“次相除了製衡首相的相權獨大之外,主要是為了輔助首相工作,協調中書舍人,最重要的就是團結,我可命那三人上書,就說投票推舉次相,才是正道,隻看政績,財相政績斐然,可為相卻遭罷免,所以政績稽考出次相人選,實為不妥,當先論德望,王上知道學生資曆淺,年紀輕,肯定不會料到大家推舉我,必會同意,等到結果一出,王上再反對就來不及了!”
天草時秀恍然大悟,喜出望外,立刻指派近侍去請安東隆盛,上杉定勝,土岐俊豐依次談話,果然和岡山憲法預料一樣,三人初聽之後,都是破口大罵,一副大義凜然的樣子,但天草時秀威脅要上告王上之後,他們便麵露猶豫,不知王上會如何處理,於是岡山憲法再出麵勸說,說大家同殿為官,不過是想和和睦睦,三位已經是舍人兼八省正官之尊,何必在乎一個次相,並約定,隻要聯名上書,要求推舉次相人選,並選他為次相,自己手裏的證據立刻灰飛煙滅,從此世上無存,以後眾人間還是過往模樣。
三人權衡再三,最後終於一一同意,天草時秀破天荒的親自動筆,施展多年未露的文學底子,一封奏折完成,上麵書寫,慷慨激昂,頭頭是道,所謂推舉產生次相製度,比藤堂高虎提議的稽考出次相,強之百倍,合理合情,順帶手就把藤堂高虎批了個一文不值,好不痛快,第二日,三人將奏折遞上去,王城果然轟動,就連藤堂高虎這樣老謀深算,政治高手,也沒料到會有這一幕發生,文惠王看到師父的窘迫,心中戚戚然,心知此事估計無法避免,隻能安撫三人,同意三人的上書,為了中書左府的內部和睦,提高辦事效率,當由中書舍人內部推舉產生國之次相。本來一個滴水不漏的稽考出次相計劃,宣告破產,10月11日,中書舍人岡山憲法辭去工部大輔之職,就任中書掌印大臣。
天草時秀和岡山憲法分別擔任中書執筆大臣和中書掌印大臣之後,開始抓緊收拾藤堂高虎等人,對於這位位高權重的大司馬,五國公之一,天草時秀並未直接出手,而是利用相權,上書言事的同時摘抄文本發給兩府八省及各州縣,要求征夷大將軍孟慶楨代表文惠王巡視七軍,理由是當年先王在時,文惠王做為征夷大將軍就曾替父巡視,看到這份奏折,有中書首相和次相的簽名,分量之重,無人能阻,藤堂高虎隻有不住的苦笑,讓征夷大將軍親自巡視七軍,變向就是讓他接觸軍務,顧命五大臣裏麵,隻有他藤堂高虎這個征夷大將軍府掌印和征夷大將軍府司馬的官職是臨時設立的,看來下一步就是要逼他交還大將軍印信和指揮權,逼他下台了!
但若抗爭不允,又不行,畢竟所謂顧命大臣,真正是悲劇的存在,孟昭德囑托他們的,是讓他們輔佐新王,順利過渡政權,若藤堂高虎不同意這麽做,不同意孟慶楨涉及軍務,就等於從顧命大臣變為攝政大臣,是貪戀權柄,不願意把權力交還正主,那樣的話,莫說百年後的史書,就是當世人的唾罵,藤堂高虎也經受不起,最後權衡再三,藤堂高虎隻能同意,卸去征夷大將軍府掌印一職,將大將軍印信還給孟慶楨,由孟慶楨掌印,代替文惠王巡視七軍。
旨意下達之後,天草時秀喜出望外,立刻命儀仗隊準備,並要求以佐師的身份,照料孟慶楨左右,陪伴他巡視天下,乘機打好和未來王爵的關係,政事交由次相岡山憲法代為處理,一時間人人趨之若鶩,百官恨不能因為吃上首相家裏的一碗茶,而打的頭破血流,剛剛丟掉了掌印差事的藤堂高虎苦笑不已,卻因為天草時秀步步為營,所做都是合理之事,自己無法反駁。
1624年(太平六年)正月初十,征夷大將軍孟慶楨正式起行,和中書執筆大臣天草時秀一同出發,往天下巡視七軍,就在出發當日,突然監察省遞來奏折,上奏文惠王有關中書執筆大臣天草時秀當斬十大罪,比如他為官惡酷,欺淩同僚,搬弄是非,迷惑先王,擅殺重臣,矯召謀逆等等,一般人讀起來,那真是驚心動魄,大汗淋漓,不知是哪一位有這樣的膽識,敢寫這麽辛辣的文章,奏折遞到左府之後,中書掌印大臣岡山憲法一路小跑,追上意氣風發,準備出城的天草時秀,看罷文章之後,天草時秀哈哈大笑道,“天真無比,殊不知今日中書,是老夫與你做主,奏折上來,老夫不批,王上去哪裏看見!老夫現在要陪大將軍出行,這些俗務就不看了,你去處理吧,切記,動手要快,下手要準,不可留有後患!”岡山憲法忙道遵命,將奏折揣回懷裏,告辭離去。
天草時秀不願意這種小事攪擾了自己的興致,於是主動提議,為大將軍開道,選取越前和近江一帶的臨海軍一部作為第一個巡視地點,先行出發,布置相應起居招待用度,大將軍孟慶楨欣然同意,命師父早去,天草時秀於是點起儀仗一百多人,出發北上,這一路走了一日一夜,快到美濃岐阜城附近的時候,突然一支兵馬攔住了去路,天草時秀一愣,心說這又不是戰國亂世,哪裏來的兵馬,自先王最後一次動武,親征九州平亂蝦夷之後,好像還從沒有在近畿和東海見過兵馬活動,於是他騎在馬上,大聲問道,“哪裏來的兵馬攔路,是不是臨海軍派來迎接儀仗?”
那支兵馬寂靜無聲,片刻後,從人群中緩緩行出一位騎馬武士,赫然正是兵部正官安東隆盛,他跨馬提槍,哈哈大笑道,“好個首相大人,自薦要隨大將軍巡視天下七軍,卻連近衛軍都認不出來,還以為是臨海軍,你去巡視天下七軍,老夫還怕你把將軍帶丟了呢。”天草時秀聞言勃然大怒,在馬上吼道,“安東隆盛,你不過兵部正官,也轄歸左府所管,老夫乃你上司,你豈敢如此無禮!”安東隆盛對著他嘿嘿冷笑,從懷中掏出一物,天草時秀定睛觀瞧,竟然是一紙詔書,安東隆盛大喝道,“你現在不是了!罪臣天草時秀,跪下接旨!”
天草時秀渾身一顫,自知大事不好,可左右都是官兵,而且上有文惠王王旨,自己無論如何不能妄動,隻能硬著頭皮下馬,跪倒在地,安東隆盛立時展開詔書念道,“天草時秀,深負孤望,為官不義,酷吏鐵腕,貪贓枉法,弄權排異,今被奏十大罪狀,尚無思悔過,一不謝罪返京,二不上疏自辯,竟狂言無中書之令,王目不得禦覽,並私下指示中書掌印大臣,行惡事,菅人命,’動手要快,下手要準,不可留有後患‘,此毒辣語句,豈能出自一國正相之口,然天網恢恢,天道昭彰,中書掌印大臣岡山憲法為臣忠義,冒死揭露,終使真相大白於天下,孤王聞之涕淚不止,才薄福淺,竟縱如此魑魅魍魎盤衡宰輔數年,悔之晚矣,痛之深矣,今心灰意冷,對汝失望已絕,賜汝不必相見,短刀一把,三尺白綾,汝可自決!”
天草時秀這時節方才真正膽顫心裂,明白大勢已去,沒想到啊沒想到,苦心培養,拉攏來的中書舍人,一手捧出的國之次相,竟然背叛了自己,乘著自己離京的當日,就在背後捅了自己一刀,若早知今日,當初一定自己留下處理這惡毒奏折,可惜一切為時已晚!眼看對方軍中,兩位使者模樣的人走向自己,一人手托一盤,裏麵各自放著一把肋差和折疊整齊的白綾,一時間悲從中來,天草時秀放聲大嚎道,“先王啊,你看到了麽,您屍骨未寒,新王就逼殺顧命大臣了啊!”其中一位使者,大概五十多歲年紀,見他這般說,冷笑一聲,將托盤中白綾在天草時秀麵前放下,對他說道,“你既然知道自己是顧命大臣,為何不用心輔政,每日隻知道爭權奪勢,私收利益,早先矯詔屠戮大臣,政文公為國為民,鞠躬盡瘁,不過與你並非一黨,你為了排除異己,竟然說殺就殺,和冷血的畜生有何區別?後你看二公子有用,又轉而助他,為他搖旗呐喊,要放他出山,攪鬧太平天下,一切一切,都是你私欲作祟,你為國為民,做了些什麽?今日殺你,已經是看在你顧命大臣身份,殺的晚了!”
這番言語,說的天草時秀驚恐非常,他盯著使者,疑惑的問道,“你究竟是何人!”那使者低聲答道,“今日叫你死個明白,吾便是當年二公子坐下客卿,小早川秀和,你逼走阿倍首相,自以為得計,可阿倍首相為了百姓,不惜屈尊留書與我這粗野鄉民,吾感激老相爺抬舉,這才出山除你,另外不怕說給你聽,你自負聰明,算計他人一輩子,殊不知你收的國之次相,看似忠心耿耿,和你狼狽為奸,實際乃是吾之弟子,對你不過虛以為蛇,這岡山憲法四字,不過說他來自岡山縣,要將你繩之以法,你還不知,每日叫的真真切切,其實他乃吾徒黑田信孝是也!”天草時秀一字一句收入耳中,已經全身上下骨頭節都似震斷了,頹廢無言,徹底服氣,半晌後,他長歎一聲,人生在世走一遭,落得如此下場,當年若知今日,可還成武士否?1624年(太平六年)正月十二,權相天草時秀,被近衛軍用白綾勒死在美濃國岐阜城外九裏垂楊坡前,時年五十九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