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八回 諸事遂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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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前麵就是壽春城,此時回頭還來得及。”船上陪同出行的參軍權翼進船艙向姚襄稟道。
姚襄箭步登船頭遠眺南岸。隻見壽春城影影綽綽,八公山上草木依稀可見。
“壽春形勝,控扼淮、潁,襟帶江沱,東南之屏蔽,建康之鎖鑰。”望著眼前煙波浩渺之境,姚襄卻無心情欣賞,眼下羌族陷入困境,“如今氐人勢大,吾不能及也。秦兵攻我,我已敗亡三萬餘戶。又戰於麻田,若非姚萇讓馬於我,我幾不能複見諸位。向南渡淮,我部族乃北人,淮南乃晉室之地,必不能容我。形勢危急至此。晉兵又陳兵淮南,虎視眈眈,雖說我已投誠,然自父親逝世,本想隱瞞,卻連遭敗績,如今晉室已經得知家父逝世的消息。謝尚已傳書曉諭我等前來會見。雖未言斥責,然言辭卻暗帶機鋒。”
姚襄隻歎了一口氣道:“晉師如今誓言北伐中原,恢複兩都,我羌族之眾如今立身之地正好在其必經之地。如今我兵微將寡,力不能抵,若其攻我,我必不能抗,為求羌族長遠之計,我不能不見他。”
權翼隻勸諫道:“將軍,陳郡謝氏,素有清名。謝尚亦有‘坐中顏回’之稱。將軍隻身赴約,其意純良,想來也不會對將軍行不軌之事,就是隻怕……”
姚襄決絕道:“子良權翼的字),放心吾已命幼弟姚萇暫令我諸軍各事宜,若我有不測,不致大亂。”
權翼隻附在他旁邊,無奈的說道:“為我羌族部眾計,也不得不如此。”
北來的小舟緩緩停泊在壽春城外的碼頭上。卻見戴施等人已早已在岸邊等候
姚襄緩步下船,隻向戴施行禮道:“北來之人不及問候謝將軍大駕,今四方未靖,道路阻隔,故而遲來數日。”
戴施隻笑道:“謝將軍已在帳中等候多時,請。”
姚襄隨眾人來到謝尚大帳內,隻見大帳內外皆立軍士,執刀在手,甲胄在身。不由得寒光凜凜,四下似有刀斧手,隱隱卻是有殺機。
見此姚襄不卑不亢,隻行過禮笑道:“素聞謝將軍性至純孝,待人頗以為誠,世人常曰:坐中顏回。今之一見卻是盛名之下,其實難副。”
一旁的陳逵卻是不滿,怒斥道:“足下喪地辱師,先敗冉閔,後敗於麻田,喪家之犬至此,何來如此詭辯之詞?”
“哈哈。”姚襄笑道,“素聞天下文教禮樂盡在晉室,今之一見名不符實。古雲:‘周公,一沐三握發,一飯三吐哺,猶恐失天下之士。’今我傾心來投,卻不見謝將軍以禮相待,反而以甲胄相逼,誠使世人寒心。”
謝尚不慍怒,隻言道:“如今多事之秋,為防不測,勿怪。”隨即示意旁人,將甲胄之士盡去。隨即命人道:“賜座。”
姚襄隻一拱手道:“多謝仁祖謝尚的字)。”
聞及隻稱謝將軍的字,陳逵怒目而斥:“大膽,我尚且稱呼謝將軍,你怎可直呼將軍名諱。”
姚襄眼睛看著謝尚,不及旁人,言道:“將軍待我以朋友之禮,我亦待將軍以朋友之禮。我稱謝將軍字,豈非以朋友待之。”
姚襄見也不見陳逵,隻道,“將軍仁德待士天下聞名,若非旁人無心,豈不是讓將軍落得一個怠慢士人的名聲。”
陳逵剛要發作,謝尚隻示意其稍安勿躁,隻笑稱:“素知姚將軍有勇略,豈不知也是巧言令色之徒。”
姚襄隻拱手對道:“‘進諸侯用夷禮則夷之,進於中國則中國之。’我羌族之眾雖名為戎狄,自漢末以來,遷居隴西百年。武帝之後,世居中原以曆三世,胡漢雜糅不分你我,中原之禮樂文教,吾輩無不樂學而雲從。且我而來,非為求將軍,而是助將軍。”
“助將軍?好一張利口。”戴施從旁站起,隻質問道,“汝等一連數敗,隻苟延殘喘在淮泗之畔。糧食枯竭,兵源枯竭,加之祖居之地以被苻氏所占。天地之大,幾無汝羌族之容身之所,若非晉室寬宥,許其父親納降以歸我。汝等已是孤魂野鬼,死無葬身之地。”
姚襄隻略一暼道:“雖然我軍屢敗,然如今羌族之眾縱橫中原數十載,南征北討不計其數。若非家父討梁犢,石氏豈能今日才滅。我羌族雖逢一時敗績,然我非我羌人戰不力,實乃氣運不及。”
陳逵隻反諷道:“素知夷狄之人知小禮而無大義,畏威而不懷德,今之一見果真如此。汝父已死,汝卻秘不發喪,仗姚弋仲之名四麵征伐,卻皆逢敗績。向使我晉軍勢衰微,汝豈非要兵戈南向以渡淮水,窺我王幾。”
姚襄毫不必然,反駁道:“吾等羌人起於隴西雍涼之地,本意非圖中原。今中原失序,石氏傾覆,吾等何以為托?先父臨終之時,叮囑我當盡臣節,無為不義之事。我羌族不願與晉室為敵,隻和中原四方互相交攻。向使石氏不滅,石氏逆孫冉閔不叛,氐人勢大。吾何以孤身南渡以會汝。吾之羌人隻願西遣以入函穀,複入起家之地,至於江南之地,非吾之所願也。”
姚襄隻近前一步,向謝尚單膝跪下,拱手道:“今氐人苻氏方強,已據三秦之地,其勢已成,其狼子野心不止於此。吾等羌人願做先鋒,克貞晉室,複長安以待王師。”
這時一軍士入帳,隻向陳逵,耳邊說些悄悄話。隨即陳逵震怒道:“汝雖隻身來投,然在淮水之北陳兵以北可畏虎視眈眈,這又作何解釋?”
姚襄進逼陳逵,其勢頗有居高臨下之氣,言道:“自古有有文事者,必有武備。吾幼弟領軍陳兵淮北,自保而已。若晉果納我等,吾必領軍以作先鋒。若晉不納我等,如今四方相攻,慕容燕國傾力南下,我羌人投之必許以高位。誠為將軍計,若棄我部族不納,拒之,徒為晉室複又增一石虎,吾竊以為不知。”
言及此,謝尚隻拍案而起,緩緩走下,說道:“姚景國之言振聾發聵,我晉室北向欲複兩都,洛陽,長安誌在必取。今得景國之助必能如虎添翼。”
姚襄隻長出一口氣,“謝公遠略,吾等感佩。”
“來人。”隻見謝尚隻命旁人舉兩樽酒近前,說道。“謹以此爵,願你我能戮力同心,共克敵寇。”
飲畢,隨即便命道:“來人,宣讀召命。”
隨即從帳後走出晉廷使者,宣讀道:“谘爾姚襄,雖處戎狄之境,獨慕晉室,其心可憫,特封姚襄為平北將軍,並州刺史,即丘縣公,持節,欽此。”
姚襄跪接道:“臣姚襄,謝大晉皇帝陛下。我皇之宣化布於四海,臣必當忠於晉室。”
謝尚隻扶起姚襄道:“姚平北,方今天下大亂,汝可要奮勇殺敵,以報晉帝知遇之恩。”
“臣定克思圖報,雖死無悔。”
謝尚對旁人說道:“來人宣王擢。”
“王擢?莫非……”姚襄心中大疑。
隻見從旁出來一人,忙對謝尚行禮,“小人王擢拜見謝將軍。”見姚襄在此,轉身向姚襄問安,“姚將軍,我們又見麵了。”
謝尚介紹道:“此人乃從石苞,素鎮長安,悉三秦之風物,望你二人能精誠團結以為我晉國先鋒。”
王擢對姚襄說道:“吾在趙國之時,常侍奉姚弋仲左右,素聞其有子姚襄,勇決果毅,英武非常,今之一見果然汝乃父之風。”
謝尚拉著兩人的說道:“誠如王將軍之言,如今我晉室新得兩員大將,可喜可賀。”
姚襄拜謝道:“臣謝過謝將軍,如此,關中可定矣。”
絳幕城外
慕容霸領大軍已將此城圍住,隻南門外留了一處口子,允許城中百姓逃出。
高弼隻在一旁心憂不已,“公子,自古兵法有雲:‘圍三闕一’如此排布雖使城中守備盡皆逃散。然若段勤,段思等人混雜在此逃亡的百姓人流之中,豈非讓其逃竄。”
慕容霸隻盯著四散而出的流民,“我燕軍南下,本解民於倒懸,若因兵戈之故徒使城中百姓罹難,非我願也。”
高弼終是心中不安,“然若放走賊首,燕王那邊……”
慕容霸舉手一揮馬鞭,“汝之意,吾豈不知。然我本不與段部族人兵戎想見,若有失,我一力承擔。”
高弼見慕容霸神色確是堅定,隻長歎一聲道:“公子與段夫人之情,令人動容,自古兵戎相見,各為其主,這份情誼恐怕會害了將軍。”
高弼隻湊上去說道:“遷都薊城之際,燕王下令讓先王段後禁足於和龍宮,先王諸位夫人非召不得南下,其涼薄至此,恐怕將軍若因此放跑了賊首,以軍法從事不顧念手足之情。”
“他是君我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我終不願負段先。”
慕容霸隻看來一眼漸漸落下的日頭,遙望平原上高聳的絳幕城牆,握緊了馬鞭,隻道:“段先手書已經送出,還有兩個時辰,若到時還不出城投降,到時攻城玉石俱焚,也終究是顧不得了。”
旁邊日晷上的陰影隨著太陽的下墜而緩緩變化很快已經到了約定的時刻。
高弼從旁過來,對慕容霸說道:“約定的時辰已至,絳幕城中還未投降之意,如今得前方斥候軍報,如今絳幕城四下城門緊閉,似有作困獸猶鬥之態。”
遠處殘陽如血,殺戮似又會在這曠野上升起。慕容霸隻登上高台,正要曉諭全軍之時。
隻聞遠處號角聲漸起,慕容霸隻上馬揮鞭,意欲全軍發起攻勢。正在這時,高弼隻指著絳幕城,說道:“公子快看,段勤出來了。”
隻見南門大開,一支白色的隊伍走來,全員縞素,段勤含玉肉袒,背手捆綁,乘坐羊車,旁邊立一棺木,段勤果降了。
見此之情,慕容霸趕忙步行前去。親自上前將捆綁在段勤身上的繩子解掉。
旁邊段勤的弟弟段思說道:“哥哥也是想了很久,見段先來信孤,心中狐疑,然果見霸公子不計前嫌,有好生之德,全城百姓得以活命。吾輩雖是亡國賤奴,然天下蒼生皆仰賴將軍。請受一拜。”
慕容霸隻攙扶他起來,忙命人將段勤披上衣服,隻牽著他兩個人手說道:“吾慕容,段部皆為鮮卑一族。我鮮卑一族世居北境,今中原大亂,群雄逐鹿,正是吾等奮發進取之時。雖前些年有些隔閡,然我們實乃姻親之族,當不計前嫌,共圖我鮮卑霸業。”
段勤隻俯首道:“霸公子,陰敏睿智,仁德布於四海,罪臣感佩。”
“唉,我們本為親屬,如今即已歸降,吾當向燕王請奏,善待段氏族人。吾等當同心以侍奉燕王,切莫生分了。”
正在此時,高弼前來,向慕容霸耳語。隻退下。。
慕容霸轉頭對段勤、段思說道:“燕國誌在天下,如今慕容恪已領軍與冉閔交手。”
段勤隻緩緩道:“終是難逃一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