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花言巧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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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糯看著窗外深夜長街,車燈的光延伸了一小段就被黑暗浸沒了,說來奇怪,明明還沒入冬,為什麽夜就能黑的這樣深沉。

    郝可欣已經走了一陣了,韋伊剛才撂了幾句狠話,她走得時候臉被嚇得有點發白。

    其實韋伊語氣不算狠,就是內容聽著有點嚇人。

    但許糯又想起來那天晚自習,韋伊讓自己把付白推回去,念頭一轉,非常樸素的想,韋伊真好。怎麽個好法,她一時間不知道怎麽形容。

    隻是莫名其妙的看著他就覺得滿腔委屈了,剛才一直沒掉的眼淚,在和他對視沒到一分鍾就掉下來了。

    可能是分享了彼此的狼狽時刻,人就會更加坦誠。

    “嘖,又丟臉了。”

    許糯語氣有些懊惱,心裏又希望韋伊不要笑她。

    韋伊看見她的眼淚瞳孔顫了顫,抽了兩張紙遞給她,收回來的手指蜷了蜷,“不丟臉,這有什麽丟臉的。”

    許糯接過紙吸幹麵頰上的淚,她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她有些難受,但不是因為郝可欣,隻是聽完那樣的話,她忽然再次意識到長大真的很難。日夜相對的命題,攜風裹雨的又來到她麵前,簡直讓人一刻也不能喘息。

    豪華的車裝內飾,舒服的真皮座椅,坐車來的時候光顧著新鮮了,悲情上演才恍然發現,這是多麽格格不入的舞台。

    許糯一向不擅長處理這麽多感性的想法,她甚至沒辦法一個個抽絲剝繭把他們都捋清楚,隻能放任自流的讓各種想法在她腦海裏輪番上演。

    誒呀,難為情。

    許糯強忍著,但眼淚不服管,順著鼻尖凝聚,砸在手背上。

    眼前朦朧一片,韋伊把一個小蛋糕塞到了她眼皮子底下。

    “別哭了,先吃飯吧。”

    看得出來,他不太會安慰人,聲音幹巴巴的,“難受什麽?不就是遇見一兩個爛人嘛,明個兒伊哥就搖人給他們套麻袋去。”

    許糯抬著濕漉漉的眼睛看他,少年蹙著長眉,眼角帶著戾氣揚著,說著小流氓一樣的話,但是表情又像是戰士一般的堅毅。

    他抽出來兩張紙,伸手胡亂的給她擦了一把眼淚,看著她有些愣怔的樣子,沒忍住,蜷起中指輕輕敲了下她的額頭。

    “這怎麽越說眼淚掉的越多呢,伊哥給你出氣,成不。”

    許糯點了點頭,反應過來,抿了抿嘴,又急忙搖了搖頭。

    “不成?不成也得成,這都把孩子為難成什麽樣了。”

    說著韋伊正身發動了車子。

    許糯被他一打岔,眼淚也停了,有些不確定的轉頭問他“現在就去套麻袋嗎?”

    韋伊聽著她還帶著點哭腔的軟糯疑問,眉毛瞬間鬆開了,笑出了聲,側臉看她“現在不行嘛?”

    “不行。”許糯不假思索的說道,現在天這麽晚了,人早就走沒了,況且他倆還沒有麻袋。

    “成,聽你的。那現在先不去,等你心情好再去,咱好上加好。”

    許糯不說話了,反應過來韋伊又是在逗她,低頭拿勺子撅著小蛋糕,一口一口的吃起來。

    “餓了?想吃啥?”

    許糯咬了咬勺子,語氣低落,“我直接回家吧,有點晚了,一會兒我哥該著急找我了。”

    韋伊單手把著方向盤,遲疑了一下,半響才點了點頭。

    韋伊這次轉了性,車開的又慢又穩,等快到許諾家樓下的時候,許糯已經吃完了蛋糕,也收拾好了情緒。

    “咱今天也不算是全無收獲,至少把你錢要回來了,我也沒替身了。”

    許糯看著韋伊說道,也不知道是在安慰誰。

    韋伊可有可無的點點頭,又像想起來什麽一樣,開口道“收錢肯定都高興,誰不喜歡錢呢。”

    許糯覺得他這話說得有些奇怪,但也跟著點點頭,“對啊,誰不喜歡錢呢。”

    韋伊聽完這話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脈,眼睛忽地亮了一下,表情一下子張揚了起來,伸手打開了許糯座前的暗格。

    裏麵是一遝一遝的現金,紅火一片簇擁在狹小的抽屜裏。

    韋伊利落的從裏麵攥出來滿滿一手放在許糯懷中,他手很大,這麽一放,許糯就感覺到了重量。

    她驚得說不出來話,隻是愣愣的看他。

    “現在還難過嗎?”

    許糯根本不知道說什麽,覺得韋伊真是想一出是一出,耳邊響起郝可欣的話,你不會真的喜歡這個瘋小子吧。

    韋伊見她不應聲,從裏麵又攥出來一手,直把那一片紅火都挪到了許糯懷裏,抬眼又問她“我後備箱裏還有。”

    許糯結巴了幾下,看著這些錢覺得燙腿又燙手,有些慌張的說道“這這這是要幹什麽?”

    “收錢讓人高興,我心思著讓你高興高興。”

    少年神色坦然,絲毫不覺得硬塞給她這麽多錢有什麽奇怪。借著車內昏暗的光線,可以看見他眼睛裏燒著兩團火,讓他的視線都變得灼人。

    許糯張了半天嘴,憋出來一句,“做人不用那麽高興。”

    韋伊聽完一怔,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來敲去,點了點頭,語氣很欣喜,“也對,你說的也對,做人不用那麽高興。”

    停了兩秒,“但是你得高興,我希望你高興。”

    許糯看著他認真的樣子,點了點頭,伸手把錢一遝一遝的放回了前麵的抽屜裏。

    “挺高興的,不難過了。”

    也挺嚇人的,不知道的還以為要買她一個腎。

    韋伊按住她的手,不讓她往回放,“為什麽不收?不收不就是白高興了?”

    許糯急忙搖搖頭,這人來真的。一時間說的話也跟著韋伊的畫風跑偏了,沒有了邏輯,“白高興也挺高興的,我不能收。”

    韋伊瞪著她,表情有些凶,看著十分不讚同。

    倆人僵持了一會兒。

    許糯直被他看得頭皮發麻,讓她這個財迷見財帛不動心已經夠難了,他偏偏又用一種天經地義的表情看著自己。韋伊認真看人的時候,很有氣勢,壓的人心髒都開始狂跳。

    許糯甚至沒能張口岔開話題,問問他車裏為什麽放這麽多錢,隻是迎著他的目光,直直的和他對視。許糯隻覺得自己像是那些傻逼偶像劇裏的傻逼強撐女主,她以前看那種劇情都會大喊,不要給我啊!

    現在機會來了,但不知道怎麽,確實說不出口。

    可能她這個人向來要臉麵。

    另外,現在拎一兜錢上去,許橙能把她當成搶銀行的逃犯立刻買火車票送走。

    半響,韋伊收回手,胡亂揉了揉自己的寸頭,看著有些焦躁,語氣悶悶的,“成吧,那等下次的吧。”

    許糯心頭一梗,這次她都快底線全無了,下次她必然禁不住誘惑啊。

    剛想跟韋伊告個別準備下車,就看見韋伊把鑰匙一擰,車又發動了。

    “幹嘛去?”

    許糯有點緊張,韋伊現在這個架勢看起來有點像要領著她亡命天涯去。

    “我想抽根煙,你介意嗎?”

    許糯搖頭。

    韋伊點上了煙,把車窗按了下來。冷空氣撲麵而來,吹得許糯渾噩的大腦精神不少,剛想再問要去哪,車停了。

    一頭霧水的看著韋伊下了車進了超市,出來的時候,站在台階那抽了最後一口煙,仰臉衝著車裏的許糯笑了一下,虎牙露出來一點,帶著幾分野性。

    許糯被他笑得心跳快了幾分。

    就算是瘋小子,也是最俊的瘋小子。

    “是這個吧?”

    韋伊打開車門,往她懷裏扔了個東西,沉甸甸的。許糯拿起來,對著光看了看。

    是瓶黃桃罐頭,上麵印著“真心”。

    “買這個幹嘛?”

    “你不說你難受時候吃這個就好使嗎?”

    “我說的是生病的時候的難受,我這……”

    沒等許糯說完,韋伊已經拿過去敲了敲瓶底,一把擰開了。又不知道從那翻出來一個勺,連同罐頭一起遞了過來。許糯隻好頂著韋伊灼熱的視線接了過來。

    感動,但是帶著點詭異。

    “咱倆一起吃。”許糯反客為主,試圖邀請。

    “不,我看著你吃。”韋伊強硬拒絕,關懷到底。

    許糯默默低頭看向自己手裏的罐頭,這個罐頭是一升的規格,她小時候能樂瘋了,但是現在能把她撐死。她懷著感動埋頭苦吃了半天,才吃完了一半。

    “我飽了。”

    說著非常和時宜的打了個飽嗝。

    “你食量太小了。”

    韋伊把罐頭接過來,抄起勺子,三下五除二把剩下一小半黃桃消滅了。吃完,抽出張紙巾擦了擦嘴,就啟動了車子,準備送許糯回家。

    整個過程分為風卷殘雲和形如流水兩個階段,總之絲滑的讓許糯全程都是怔怔的。

    韋伊把著方向盤,不知道許糯什麽反應。

    不太敢看她。

    許糯在一邊嗯了半天,沒嗯出來一句話,直把自己憋得臉通紅。感覺有些事情不太對,但具體是哪又有點說不出來。

    黑暗裏韋伊耳朵尖也紅了,他隱隱覺得自己現在有一些不正常,但是心裏湧起的詭異的欣喜,不作假。讓他來不及停下思緒好好考量一下這份欣喜的成分。

    他想,這也算是間接接吻了吧。

    這個念頭一出,更不得了,感覺腦子裏都炸開了煙花,腦海裏本來就轉的快的思緒現在更像是泄洪一般,奔逸的滿身滿心。看著眼前的路,飆車的念頭都起來了,結果剛踩下去油門,許糯家到了。

    重新到了樓下,氣氛還曖昧凝滯著,許糯先開口了,“那我就回家。”推開門停頓了一下,又轉頭問韋伊“我現在眼睛腫嘛?”

    如果要是腫的話,她得再在樓道裏麵多站一會,要不然許橙看見該問了。

    韋伊抬手按亮了棚頂的小燈,湊近了端詳了一會兒,直把許糯看得不自在,才說“不腫,好看的。”

    本來他湊的就近,俊臉占據了許糯整個視野,少年音色清冽,在耳邊跟鉤子一樣。許糯腦子一暈,手腳都不知道怎麽擺了,一遍說著謝謝一邊就下了車。

    許糯稀裏糊塗的繞過車頭,全然不知道自己現在走路順拐。韋伊從車窗裏把頭伸出來,看見她有些呆呆的樣子,又張口問道“不用謝,你長得好看謝我幹嘛?”

    許糯聽見這話果然停下來了,暈眩效果還沒消散,強板著小臉一本正經的答道“要謝的,嗯,那個,嗯,禮多人不怪。”

    說完,就轉身進了單元門。

    像個小機器人一樣,僵著身子落荒而逃了。

    韋伊衝著她背影笑喊了聲拜拜,她也沒回應,像是沒聽見。

    -

    “你怎麽回來的這麽晚——”許橙看著旋風一般衝進臥室的妹妹,話還沒說完就被許糯的關門聲掩住了。

    “這又發什麽瘋?”許橙看她全須全尾的回來了,想著自己的事就沒多過問,一改往日嘮叨,隻是嘟囔了一句就回自己屋了。

    把自己關起來的許糯正在遭受社死後遺症,要命了!什麽禮多人不怪!為什麽會說出來這種話!

    懊惱要把她溺斃一般,她也確實把頭埋在枕頭裏,直把自己憋得喘不過氣來才抬頭。

    這一抬頭,她看見手裏的枕頭沾了不少化妝品,粉底眼影混在一起,弄得枕巾斑駁一片。許糯沉默了兩秒,僵硬起身,站到了穿衣鏡麵前。

    很好。

    全麵脫妝。

    眼淚把整個妝麵衝的七零八碎,淚痕在臉頰上清晰可見,平時素淨的臉蛋現在看起來宛若被犁過的地。眼睛更是不能看了,拜韋伊熱心擦淚所賜,眼線已經暈到了太陽穴。兩個眼睛看起來像是被拳擊手剛打過一樣,腫著又暈著眼影亮片,華麗的淒慘。

    許糯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硬擠出來了個笑,心裏暗自思襯,現在去投胎還能不能有重新做人的機會。

    這,是從哪裏看出來的好看。

    韋伊不是瞎子,那就是在騙人了。

    果然,張無忌他媽說的那話改改也適用,越帥的男人越會騙人。

    許糯長歎一聲,沒忍住,掏出來手機給韋伊發了條微信花言巧語,以後少說。

    這邊韋伊在樓下還沒走,看見這條微信下意識抬頭看了看亮著暈黃燈光的那扇窗,笑著回了一句都是真心話。

    【嘖,又騙人。】

    韋伊挑了挑眉,把電話直接打了過去。

    “我哪花言巧語了?”

    他的聲音經過電流重新編解變得有些低啞,許糯把手機貼在耳邊,震得耳朵有些發燙。許糯實在尷尬,又有些不服氣,怎麽沒花言巧語呢,都要把她忽悠傻了。

    “我妝都脫了,醜死了。”她小聲抱怨道。

    隻聽電話那邊低低的笑了兩聲,又揚起聲音,“這有什麽要緊的,你今天漂亮的樣子,我都記住了啊。”

    他聲音微微翹著,怡然自得的感覺隔著屏幕跨過身體直直的抵到了她心底,像是要佐證這是句真的不能再真的話。

    “哪不好看了?都好看的。”

    韋伊在那邊自問自答,語氣愉悅,他不知道許糯什麽反應,但他欣喜,為了能把這些話再說一遍而欣喜。想著她,焦躁也可以暫時忍受了,心髒浸在了碳酸汽水裏,享受了一場帶著爆裂聲響的甜。

    縱然他的開心總是帶點病態,但此時此刻,他甘之若飴。

    “我說不過你,不說了。”

    女孩語氣有點別扭,帶著點不好意思。

    韋伊嘴角的弧度更大了,“那上學見,你早點休息。”

    許糯嘟囔了一句“你也早點休息”,有些慌張的把電話掛斷了。

    嘖,隔著電話也好會騙。

    攥著電話在屋裏漫無目的的繞了兩圈,許糯忍不住歎起氣來,都在腦子裏敲了八百遍“假話警鍾”,但這心跳的怎麽就這麽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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