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來了，一切靜了很多。

    最近許糯再沒遇見亂七八糟的事，電瓶車十分安全，也沒有爛桃花找來，平淡如水的過了一段時間。

    當然，也不算太平靜。

    上周付白被人打了，最近臉上都帶著傷，本來長得就勉勉強強，現在青一塊紫一塊連勉強都算不上。還聽林好說，職高有個女生被扒出來網戀騙錢，連他們學校的都有好幾個中招的，現在那個女生被留校察看了。

    許糯悄悄問韋伊，是不是他做的，他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就撇了她一個“天涼王破”的眼神。

    一切盡在不言中。

    雖然小心眼不對，但是，真的很難不爽。

    許糯現在看韋伊是哪哪都好，簡直就是自己的靠山。她終於體會到小說裏被校園扛把子罩著的感覺了，她心想，韋伊還是謙虛了，哪就十全九美了，這分明是十全十美。

    -

    因為高三複習趕進度，班主任老黃老早就通知了要推遲放寒假，搞的整個年級都怨聲載道的。今天早自習又通知允許高三參加期末籃球賽和跨年晚會，老黃站在講台上特意強調，他們這屆是如何的幸運，往屆都是沒有的。

    其實，往屆高三也都允許參加，老黃純屬忽悠人，大家都知道。

    隻不過是打個巴掌給個甜棗罷了。

    但這並不耽誤少男少女的興奮，這種快樂氛圍在整個高三學生中蔓延，為枯燥的學期末注入了一陣強心劑。大家都把延遲放假這事放下，熱火朝天的開始討論這兩項活動。

    體委統計班上要參加籃球賽的，問到韋伊這兒，韋伊被人吵醒，看著有些不耐煩，涼涼的抬眼看了體委一眼，沒說什麽。體委摸了摸鼻子，心領神會的走了。

    嘖，不得不感慨，許糯真的有個大心髒，要是他天天和這種氣壓低的人做同桌，他都容易尿頻。

    許糯倒是已經習慣了，韋伊就是剛睡醒的時候看著不耐煩，像是有起床氣一樣，其實就是不清醒。許糯看著體委包含同情的眼神，剛想解釋一下，就聽見班級外麵有人叫自己。

    出門一看，是鄭少白。

    他倚著牆等她，神情懶懶散散，看她出來便站著了身子，但沒精神兩秒，就馬上鬼鬼祟祟了起來。

    “你班籃球賽都有誰參加啊？”

    許糯一愣，搖了搖頭，“我班體委沒統計完，我不知道啊。”

    “嘖，你怎麽什麽都不知道。”

    許糯不客氣的翻了個白眼。

    鄭少白嗤笑了一聲，“你就白眼翻的流利，我給你發微信你怎麽不回啊？”

    許糯頓了一下，有些心虛，她最近看書看到很晚，幾乎不怎麽看手機，對話框基本上點開就關上了，全在腦內意念回複。

    “我回了啊。”

    “放屁，我給你發三條視頻，你就給我回複一個哈。看著跟嘲諷一樣。”

    “沒回的時候是在看書，我可是要考大學的。還有哪有正經人天天土味視頻的？你再大半夜給我發跳大神視頻，我指定拉黑你。”

    上次半夜點開bg一響，許糯躺在被窩裏差點被送走，這也是她對鄭少白的對話框十分畏懼的原因之一。

    鄭少白撇了撇嘴，“你好冷漠哦，這麽久沒見，你都沒想我的嘛？”

    “別貧，找我幹嘛啊？”

    鄭少白看許糯不接他的話，嘖了一聲。

    “你哥要去訓練，拖我來告訴你一聲，你媽要回家了，讓你做好心理準備。”

    許糯聽了這話，心一沉，上次許橙這麽跟她說做好心理準備，還是奶奶去世的時候。她有心想再問幾句，但是看著鄭少白那雙三白眼，又覺得問了也白問。

    “快上課了，我回去了。”

    鄭少白走了兩步又倒退了回來，拿手碰了碰有些愣怔的許糯，開口道“籃球賽我參加，到時候給我加油，好不好？”

    許糯想著李晴，胡亂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鄭少白扯起來了一個大大的笑，轉身往自己班級走，腳步輕快，透著開心。其實許橙也不是那麽著急訓練，是他搶著幫許橙傳的話。

    自從許糯辭了網吧的兼職，倆人見麵就少了，他就總想著見她一麵，跟她說幾句話。他也不知道自己圖什麽，但是走了這麽一趟，果然就開心不少。

    許糯不知道鄭少白的心理活動，隻是想著李晴是不是又出了什麽事，想得整張臉都皺了起來。慢吞吞的走回座位，就看見韋伊的臉比剛才還要陰沉，陰沉的透著黑，像是要下雨一般。

    看見她回來了，蹙起眉捏著嗓子開口道“籃球賽給我加油，好不好？”

    許糯有些迷惑的看著他，沒反應過來，青天白日的又學什麽太監嗓音。雖然不理解，但是她這幾天看韋伊相當順眼，所以十分配合且好脾性的點了點頭。

    沒想到韋伊的臉更黑了，“好什麽好，你得說不好！”

    “……”

    媽的，這男的變臉太快了，真的很難配合。

    “你怎麽一點班級榮譽感沒有，你給別的班的人加油像什麽話。”

    “我什麽時候說——”許糯剛想反駁，腦子裏又朦朦朧朧回憶起鄭少白剛才的話，她好像確實答應了。

    韋伊看她愣怔住的表情，冷哼了一聲。

    許糯一時間有點心虛，但想了想自己心虛個什麽勁兒。到底誰沒有班級榮譽感啊，這廝剛才還把體委嚇走了呢。

    許糯心裏有事，沒質問他，隻是嘟囔道“你偷聽人家講話幹嘛。”

    “還好我偷聽了，要不然你叛變了我都不知道。”

    “……”

    無理比有理還要氣壯，許糯被噎得不知道說什麽。正好上課鈴響了，許糯無奈的搖搖頭，繞過韋伊回到座位上，掏出剛才沒寫完的題，準備繼續寫。

    “為什麽不說話了？你是不是心虛了！又在心裏吐槽我！”

    韋伊看她不理人，挪了挪凳子，湊近了些，不依不饒的小聲問著。

    許糯眼睜睜看著他把自己手裏筆抽了出去，大有她不理人就不罷休的架勢，有些無奈的抬眼看著眼前這張俊臉。心想人還是要長得好看的，無理取鬧可以理直氣壯。

    一邊伸手從筆袋裏又撿出來一支筆，一邊拿出哄白石郎家小老弟咬自己褲腳不撒口時的語氣，“你乖一點，別鬧。”

    韋伊聽得一愣，有些不自在的往後傾了傾身子，揚手把筆撇回了許糯的筆袋裏，嘟囔了一句，轉頭也掏出來一本書開始看。

    沒翻兩頁，又轉過身拍了拍許糯，揚著下巴問她，“要是我參加了，你給誰加油？”

    許糯想笑，看他那樣，被許橙提醒壓住的心好像鬆快了點，語氣輕柔的哄道“當然是給你。”

    韋伊聽了這話，微微斂了斂下巴，像是滿意了，但沒一會兒又問道“那要是你哥也參加呢？你給誰加油？”

    許糯沉吟了一會兒，這個問題倒是不難回答，但就是怎麽聽怎麽像“我和你媽掉水裏，你救誰”。

    這感覺很不對勁啊。

    韋伊輕輕哼了一聲，扭過臉不看她了。

    許糯忙拽了拽他的胳膊，“給你給你。姚明來了，我都不給他加油。”

    姚明，對不住了，形勢所迫，沒有說你打的不好的意思。

    許橙，嗯，反正你會遊泳。

    看著韋伊像貓一樣矜貴的轉過頭和自己對視，許糯控製不住的彎起了眼睛，聲音裏有笑意，“隻給你一個人加油，行嗎？”

    韋伊瞥了她一眼，一臉驕傲的扭過了頭，“切，這還差不多。”

    半響，他直視著教室黑板像是自言自語一般開口道“花言巧語。”

    許糯一時沒忍住笑出了聲，惹得老師和附近的同學都轉身看她，被這麽多人注視著，許糯臉騰一下子就紅了，急急忙忙低頭，假裝寫題。

    林好扭頭看了看許糯，又看了看韋伊，回身寫了張紙條遞了過來。

    許糯接過來，展開一看。

    【你倆不對勁。】

    得，剛才臉上漲起來的紅才剛下去一點，這下又漲起來了。

    -

    許糯到家的時候，李晴已經在沙發上坐著了，許橙站在不遠的地方冷冷的望著她和一個陌生的男人。

    “媽，你回來了。”

    許糯想表達出一點欣喜，但看著那個男人，這句話忽然變得幹癟的可憐，夾雜不上任何的情緒。

    “這不是要過年了嘛，過年媽媽肯定要回來的呀。”李晴幾步過來，拽住許糯的胳膊，仔細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語氣有些嗔怪“誒呀，怎麽瘦了。高三複習太累了是吧。”

    “還成，不累。”

    許糯撩了撩劉海，認認真真看向她。這半年不知道過得是什麽生活，李晴看起來有些憔悴，眼角眉梢像是帶著疲憊風塵。李晴的妝甚至都不那麽精致了，一向翹得根根分明的睫毛，現在看著似被塵埃壓垮，遮起了眼眸。

    她的漂亮媽媽，忽然不漂亮了。

    這個念頭一出現在許糯的腦海裏，她就鼻酸了起來。

    “這就是咱閨女吧，長得真漂亮，像你。”

    沙發上的男的忽然來了這麽一句，緊接著就起身過來了，像是也要好好看看她。許橙走了過來，把許糯拽到身後，抬眼問道“你回來到底幹嘛？”

    “去年過年也沒回來過，別說想我們了，我不信。”

    客廳的氣氛忽然就劍拔弩張了起來。

    許糯看著李晴有些僵住的臉，又看了看那個長相略顯油膩的男人，不合時宜的想，他肯定不是什麽好人，張嘴就是瞎話。她一點也不像許晴，她長得像她爸。

    “我要結婚了。”

    李晴淡淡的開口道，緊接著伸手撫了下肚子，“還有，我懷孕了。”

    窗外風橫雪豎，黑夜浸著寒涼，這個夜晚濃重的讓人什麽也看不清。客廳裏的燈不太亮，暗與冷見縫插針般的一寸一寸爬回人的身上，兩個剛剛放學回家的少年彼此對望了一眼，眼睛裏盛滿了如出一轍的無措。

    許糯想，這個心理準備不做也罷，根本沒法準備。

    屋裏沒人說話。

    許糯往許橙身邊挪了挪，小聲的喊了一聲哥，悄悄的握住了他的手。握緊才發現，他的手涼的不像話。

    男人打了個哈哈，把李晴拽回了沙發，又扭頭衝著兩人說道“站著說話幹嘛，都坐下坐下。”

    “我叫趙德，和你媽在南方做生意時候認識的，你們管我叫趙叔就行，以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李晴接過他的話頭，“南邊生意不景氣，正好到年關了，我倆就回來了。我倆準備在這兒先住下了，年後再去找房子。我也好久沒見你們了，咱們消消停停過個年。”

    “誰和他是一家人！”許橙轉頭盯著李晴，抬手指了指門外，“讓他出去！”

    李晴騰的一下站了起來，“你攆人幹嘛！這是我家我的房子！”

    許橙猛地上前幾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你家？你還記得自己是當媽的嘛？你對得起我爸嗎？你還敢說這是你家你的房子！”

    李晴急了，“別跟我提你爸！沒了他我還不活了嗎？”

    許糯跑到許橙身邊，緊緊拽著他的衣角，許橙看這倆人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了，她怕他動手。

    “這半年你給許糯打過一個電話嗎？沒房子住了要花錢才能想起我們，李晴，沒有這麽當媽的！”

    “許橙！你是從我肚子裏爬出來的！還輪不到你告訴我怎麽當媽！”

    “你以為我想告訴你？你以為我願意和你說這些話？我和許糯這輩子輕賤才攤到你當媽！”

    許橙的聲線和李晴是一樣的，好好說話時都像春風一樣，溫溫柔柔的。一旦他生了氣，聲音就會變的非常爆裂，夾煙帶火，恨不得把對方耳朵燒出來個窟窿。兩個如此相像的人對著喊罵，催得許糯心慌氣短，她伸手拽開這個又顧不得攔下那個，直把她逼出了眼淚。

    “哥，別吵了。”

    許橙轉頭看她，戰火也燃到了她身上。許橙非常粗魯的用羽絨服袖子擦了一把她的眼淚，怒喝道“你給我憋回去！你心疼她！她怎麽沒想過心疼心疼你！”

    “她知道咱倆高三了嗎？知道你要考大學嗎？”

    李晴被那句“這輩子輕賤才攤到你當媽”砸得暈頭轉向，後退了半步，手往後摸索著沙發慢慢的坐下了。

    “哪有這麽跟自己媽說話的！你說的是人話嘛？”趙德扶著李晴，沒好氣的衝著兩人甩來一句。

    許橙剛想說話，就看見李晴猛地甩開趙德的手，喊道“輪不到你管我兒子。”

    客廳頓時安靜了。

    李晴坐在沙發上，捂著臉，不出聲了。

    再抬頭，已經是淚流滿麵，這讓人有些想不到。

    “是我不好。”

    “但我還是你媽不是嘛？我好歹生你倆一回，你倆不能這麽對我的。”她抬手抹了抹眼角的淚，她的手指纖細動起來很好看，仿佛是飛起來的骨蝶。

    “我又不多住，就住到開春，馬上要過年了，現在都不好找房子的。你不能不管我的，就住到開春，其他事我再也不找你倆了，不往你們眼前湊了，行不行？”

    許橙沒說話。

    她又問了一遍，“行嗎？”

    印象裏的李晴，有風情也有柔情，她有千麵有萬麵，但都是潑辣的，利落的，不服輸的。許糯平生第一次看見李晴求人，就是她做父母的求做子女的自己。

    沒有這樣的道理。

    所以就一句，就把人逼的心碎，丟盔棄甲了。

    許糯隔著眼淚去看許橙，比她高出一頭的男孩微微仰著下巴，誰也不看。但許糯就是知道他委屈了，他從小到大委屈起來都是這樣，像是想把眼淚控回去一樣。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有點抖，“行。”

    頓了頓，又開口“你想結婚就結吧，我倆沒有不同意。”

    昏黃的燈光照的李晴有些恍惚，看著她一下子就想起來了許翔，對她百依百順的愛人。

    剛想說話，就聽許橙說道“過完這個年你倆就搬走，我給你拿錢，許糯今年考大學，沒時間讓你們打擾了。”

    趙德在一旁開口了，“誒呀，我們知道了，我倆又不是不懂事。”他搓了搓手，站直了些，“誒呀，你們剛才這個喊，給我個外人整的都不敢說話了。要我說，這母子哪有仇啊，說開了——”

    說到一半，被李晴打斷了，“你別得便宜賣乖，剛才不敢說話，現在也別逼逼了。”

    趙德被噎了一下，有些不自在的看了她一眼，臊眉耷眼坐下了。

    許糯扭頭看了看窗外，北風肆虐，明天必定有一場很大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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