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節在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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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比利亞的雨總是綿綿不斷的,這讓雇傭兵很不愉快,它意味著他們將要繼續在雨中訓練。剛起床時,就已經在晨練中從頭到腳浸透冰冷的雨水了,沒有人會覺得全身濕透的情況下揮劍會很舒服。營房裏的士兵們用隨手撿到的布塊、布條,甚至床單盡量擦幹身體。窗口被襯衣和皮甲擠滿,它們在臨時係上的晾衣繩上隨風輕輕飄動。

    “我說的是真的,我昨天真的看見城防軍殺了個人。他們把一個大口袋從城東的懸崖上拋進海裏,口袋裏裝著個人,被他們扔進大海時,他還活著。”布西瑞斯拚命揮動手臂,激動地向隊友們描述昨日見到的一切,可是沒人相信他。

    居阿斯隊長用布塊擦拭光頭,裸露的頭皮像上了蠟,變得光亮。他的嘴裏發出不相信的嘖嘖聲,“好吧,誠實布西瑞斯,你怎麽會看見城防軍的隱密惡行呢?”

    “偶然,是個偶然。昨天回營之前,我發現錢包不見了,所以我四處尋找,在每一條曾經路過的街道小心查看,可是一無所獲。於是我決定去城外看看,沒想到複仇女神就這樣讓我做了罪惡的見證……”布西瑞斯說最後一句時很泄氣,像是攤上了件倒黴事。他望著圍繞身邊的同伴,大家的目光依然很懷疑。“為什麽不相信我呢?我可以發誓。”他舉起了右手。

    “你找到錢包了嗎?”大嗓門的歐卡斯問道。

    布西瑞斯的臉上浮現出少許幸運,“找到了。我把它忘在了營房,根本沒帶出去。”

    營房裏發出一陣哄笑。

    歐卡斯往嘴裏塞進一塊麵包,連同聲音一起咀嚼,“節省你的誓言吧!一個連錢包也會忘記的人還會記得誓言?”

    人們又是一串笑聲。

    門忽然被打開,外麵的雨聲也跟著變大了。渾身濕透的陳誌跑進營房。居阿斯立刻向他扔去剛才他用來擦頭的布塊,讓他有東西能盡快吸幹掛在身上的雨水。雇傭兵們立刻向剛進門的陳誌聚攏。

    “統兵官對你說什麽了?”居阿斯代表全隊成員詢問陳誌〉練剛結束,他就被步兵統領的衛兵帶走。這也難怪,陳誌憑著出色身手與誠懇待人的態度在軍中贏得了不小的名氣,已引起不少高級軍官注意了。士兵中熟悉他的人稱呼他的名字“陳”,但大多數士兵不喜歡這個繞口的名稱,而叫他的綽號“小阿基裏斯”。

    水珠順著一股黑發往下接連不斷地滴落,陳誌搓揉短發,發絲裏的殘留雨水立刻被蓋上頭頂的破布吸走。他平淡地回答說:“還是上次的事,要我成為他的衛兵。我拒絕了。”

    “為什麽?”歐卡斯緊接陳誌的話,聲音像噴發的火山衝開喉嚨,給小小營房帶來震憾。可惜,爆發力是短暫的,他很快收起吃驚,在臉上迅速擺滿遺憾和失望,“兩次,兩次拒絕。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許多人等候一輩子連一次機會也沒有。”

    “統兵官兩次邀請,證明陳誌的能力的確超群,不用可惜,將來還會有更好的發展。你一定不會一輩子當雇傭兵的。”居阿斯將大手放上陳誌肩膀,輕輕拍打兩下。

    隊長的鼓勵上陳誌感到受之有愧,他並不是為謀求更大發展才拒絕統兵官的邀請。“其實,我隻是個過客。把好機會留給別人吧!”他低下頭,靦腆地笑了。

    他的笑立刻招來隊員們善意的嘲弄。

    忽然,雨聲再次變大,門又一次被推開。一名軍官出現在門外,雨水在他的盔甲上流淌,如同屋簷水般從突出的輪廓邊緣滴落。“居阿斯,出來!加德羅統領要馬上見你!”軍官向屋裏的人大喊。

    屋裏的士兵們一陣欣喜,他們半開玩笑地猜測——沒想到這麽快就輪到他們尊敬的隊長了。不過,陳誌可高興不起來,外麵軍官的臉色不太好,恐怕不會是什麽好事。

    沒多久,陳誌的猜測很快應驗了。

    淅瀝的雨聲中傳來踏破水麵的急跑,正在屋裏閑聊的雇傭兵們很快留意到這串打破平衡的不尋常聲響,有人在雨中飛奔,而且是向著他們營房的位置。

    “來幾個幫忙的!”居阿斯撞開木門,一身雨水濺進屋內。他背著另一人,那人竟然會是已經去到卡彼坦尼亞的王重陽。

    人們將受傷的王重陽放上chuang,他的傷口早已做過處理,沒什麽大礙。居阿斯首先向小隊成員講述原由,“他是被北方來的商人送回軍營的。愚蠢的商人直接把他送到了統領那兒,加德羅老頭兒叫我去認人,他還想盤問我是怎麽回事!我對他說,‘王受了傷,必須先休息,以後我們會向你解釋’。把人強行背走了。”

    隊員們迫不急待地詢問王重陽。他不是和女兒去卡彼坦尼亞了嗎,怎麽回來了?他們見到哈斯德魯巴沒有?為什麽會受傷?各種問題如同午後的陣雨般襲向王重陽。王重陽的意識很清醒,可他回答不出,無神的眼睛望著屋頂發直。

    “王玉婷又惹禍了吧?”陳誌懷疑地問。

    聽到女兒的名字,王重陽立刻變得煩燥不安,十根手指陷進頭發,懊惱地抓撓起頭皮。“我把女兒弄丟了。”半晌,他終於說出了一句話。

    ……

    南方地平線下壓來片片烏雲,天邊漸漸被染成灰色。王玉婷一行人在小溪邊休息。他們已經發出幾天了,總是繞著路走,旅途因此並沒有多少進展。王玉婷特意要求在商隊營地廢墟逗留一段時間,但依然沒找到王重陽的蹤影。加魯說,他很可能去了別處或者被俘虜。王玉婷重新打起精神,相信旅途中一定會有答案。

    伊比利亞的部族戰士們跳下馬,坐上溪邊青綠的柔軟草地,任由他們的坐騎漫步水邊,不少馬低下脖子飲進冰涼的清水。人與馬都很珍惜每次小憩,在漫長的旅途中,這樣的機會是不多的。唯獨王玉婷還騎在馬背上,她驅趕她的紅色駿馬沿溪邊小跑,趁著休息,練習騎術。

    在王玉婷三番請求下,答應教授她騎術的努米底亞人加魯並不滿意學生的勤奮,他向充滿學習熱情的王玉婷喊道:“小姐,請您讓您的坐騎休息。它的同伴已經在嬉戲了,您卻還要驅使它,它會生氣的,會對您產生不滿!”

    “知道了!”王玉婷騎著馬漸漸跑遠,馬蹄卷起的風吹來不耐煩的回答。

    安巴利遙望低厚的雲朵,皺起眉頭,“晚上可能會下雨,不能在野外露營了。”他對身邊的努米底亞青年加魯說道。安巴利指著遠處的山坡,“那邊山腳下有個村落,部族領袖桑東酋長與我們首領是朋友,今晚我們可以到他那兒借宿。”

    “你的提意很不錯。不過村子的方向與迦太基軍營所在地的方向正好相反,我們真的要去那邊嗎?事實上幾天的趕路反而使我們距離軍營越來越遠。”加魯注視著紅鼻子安巴利的眼睛,僅有幾天的相處無法消除他對卡彼坦尼亞地區土著人的不信任。

    對於一個曾經遭受襲擊的人來說,懷疑從前的對手是正常的,安巴利理解他的懷疑。他的手指向與山坡相反的另一個方向,“有哪位趕路的旅人願意繞著走呢?假如我們按你說的方向走捷徑,必定經過阿克果的領地,他才是襲擊商隊與你們的元凶。在別人的領地裏他已經這樣蠻橫了,你還堅持要我們進入他的勢力範圍,憑著幾十匹戰馬與他幹上一仗嗎?”

    安巴利的反問使得加魯垂下他的目光,紅鼻子的想法是正確的。

    “噠噠噠”的馬蹄聲又回來了。王玉婷騎著馬像朵掠過水麵的紅雲,馬蹄一路濺起水花,岸邊休息的人防不勝防,水花落下,澆濕了他們的衣襟。王玉婷看著他們的狼狽樣,發出大笑。她的笑聲為她惹來一片不滿的咒罵。

    王玉婷勒住韁繩,在加魯與安巴利身旁停了下來,高抬的馬蹄踏進水裏,濺起大片溪水噴向談話中的兩人。安巴利剛好張口要說話,一股涼水立刻灌進嘴裏。

    紅鼻子吐出冷水,他的紅色胡須像剛沐浴出來,還滴著水。假如惡作劇的不是女孩,他才不會管馬背上的是不是迦太基來的使者,一定把他拖下馬狠揍一頓。“都起來!上路了!”他對大夥的喊聲中透著股怨氣。

    安巴利沒有責罰,連罵聲也沒有,讓王玉婷很得意。可她很快發現不對勁,腳上涼涼的,“等一下!我要休息,我襪子濕了!”她急忙大叫。剛才的水花太大,她自己也沒能幸免。

    紅鼻子安巴利哼哼著,沒有理會她。

    她轉而向加魯要求:“你說過馬也要休息的。”

    加魯漫不經心地騎上馬背,回答王玉婷:“它的同伴都走了,它還會孤單的留下來嗎?”

    王玉婷氣憤地哼出一聲,夾緊馬肚,隻得跟上隊伍。

    旅行隊慢慢走向遠方山腳下,視線不及的小山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