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踏火黑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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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寧州,踏火原

    鐵勒穀陽坐在一匹踏火馬上,遠遠看著踏火原上的黑騎整齊劃一的排兵布陣。

    千夫長一聲高喊

    “列!”

    數千騎黑騎聞令而動,馬蹄聲四起,塵土飛揚間,隻過了片刻,分散各處的黑騎就列好四個方陣,每個方陣都有一名騎手,持紅、黃、青、黑四麵雪狼旗列於陣前。

    千夫長又一聲高喊

    “襲!”

    紅黃兩旗被騎手舞動,如翻滾的彤雲,左右兩列前軍迅速向兩側散開,如同一對巨大的羽翼張開,漸形包圍之勢。

    先動的兩旗,踏火馬的馬背上都是持弓弩的士兵,皆是精挑細選出的神射手,百步的弓手,兩百步的弩手,能對被包圍住的敵人進行交叉射擊,兩翼夾擊下,射程之內的敵軍,都將成為困獸,成為活靶。

    兩翼陣勢初成後,青黑兩旗又被舞動,後軍兩陣迅速合攏,逐漸並成一列長陣,前鋒如錐,後漸寬,如同一把長劍。

    後軍兩旗的騎手,個個手持寬刃鋸齒長刀,他們都是鐵勒部最勇猛的武士,陣前的百夫長,更是有寧州第一猛將之稱的鐵勒昂力,此陣衝鋒時,就如同刺入敵軍心髒的一把利劍。

    鐵勒穀陽望著這自己厲兵秣馬多年的成果,心中燃起了一團火

    “我鐵勒有這樣一支軍隊,憑什麽不能稱霸寧州!”

    正想得出神,鐵勒穀陽身後響起了一陣馬蹄。

    回頭望去,卻正是自己的弟弟,鐵勒榮列。

    鐵勒榮列騎著一匹棗紅馬,緩緩踱到鐵勒穀陽身側,他也朝著踏火原上列陣的黑騎望去,一會兒幽幽吐出一句

    “雁行陣,牡陣……哥哥,這黑騎用的都是南陸的陣法啊。”

    鐵勒穀陽瞥了榮列一眼,他向來不是很喜歡這個弟弟,倒不是因為他出生低賤,而是因為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這個奴隸女人生的弟弟自幼就很不合群,也的確經常被欺負,但他被打到在地後,還要死死盯著你的那對眼睛,卻讓人感到不寒而栗。

    隻有姐姐寧顏會幫榮列,他也隻與姐姐說話。

    姐姐嫁到南陸後,榮列第一次和父汗爭論,被父汗綁在馬樁上用鞭子狠狠地抽,抽得皮開肉綻,卻還是死死咬住牙,用那對眸子盯著眾人。

    後來他被送到南陸去了幾年,回來之後仿佛變了個人,變得圓滑,變得世故,就連父汗也對他改觀。

    即使是對他最好的姐姐殉葬的消息傳來,他也支持了父汗不與大昊動幹戈的決定。

    但那雙眼睛,卻讓鐵勒穀陽永遠無法信任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鐵勒穀陽冷冷地問道

    “你來做什麽?”

    鐵勒榮列卻是一笑,道

    “哥哥,鐵勒如今出了這麽大的事,隨時會危及整個寧州脆弱的平衡,做弟弟的,怎麽能不來分憂呢?”

    鐵勒穀陽感到一陣別扭,這個草原狐,嘴裏說的每一句話,總感覺至少有三四層意思在其中,開口道

    “你要替鐵勒分憂,那為何要說那樣的話去激怒父親?!”

    “哥哥,父汗老了……”

    “老了他也是鐵勒部的汗王!是貪狼的領袖!”

    鐵勒穀陽突然暴怒。

    鐵勒榮列一怔,隨後緩緩彎下身軀,道

    “哥哥說的對,是弟弟沒有分寸了。”

    兄弟二人陷入長久的沉默。

    空氣中彌漫著踏火馬身上熊烈的氣息,在黑騎高昂的戰吼,和踏火馬仿佛要踏碎大地的馬蹄聲中,兩人都不約而同地望向北方。

    良久,鐵勒穀陽終於開口

    “你和南陸人走的很近,那兩個黑袍子的人,每次到你的寨子裏,都會待很多日子。”

    鐵勒榮列似乎知道他會這麽問,回道

    “哥哥,我在南陸那些年是交了些朋友,但都是閑雲野鶴,販夫走卒之徒,比起這次去找你的昊朝禦史,實在算不上是人物。”

    鐵勒穀陽冷笑一聲

    “你派人監視我?”

    鐵勒榮列忙解釋道

    “哥哥呀哥哥,你為何要誤會弟弟呢,那個什麽景元,送了那麽多次拜帖給你,連你寨子裏的奴隸仔們都知道了,何須要我來監視。”

    鐵勒穀陽把臉撇了過去,他是越來越難相信鐵勒榮列嘴裏說出來的話了。

    但鐵勒榮列卻不肯住口,指著踏火原上的黑騎說道

    “哥哥,你看,我們有這樣的軍隊,為什麽要畏懼不前?!為什麽要仰人鼻息?!為什麽要做一隻吃草的狼?!”

    鐵勒穀陽猛地抬起頭。

    “吃草的狼”!這話不久前可是從那大昊禦史口中說出來!

    他盯著鐵勒榮列的眼睛,好像要極力挖出這深潭一般的雙眼底下,到底隱藏什麽樣的思量,到底還隱瞞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秘密。

    鐵勒穀陽終還是歎了口氣,說道

    “等父汗身體好些,你去給他賠罪吧。”

    鐵勒榮列用難以置信地眼神盯著鐵勒穀陽,幾乎是喊道

    “哥哥!弟弟有什麽錯?!父汗他……父汗他沒有了爭霸寧州的勇氣和決心,難道哥哥你也沒有了嗎?!”

    鐵勒穀陽冷冷地看著他,語氣也似寒冰堅鐵

    “你沒有錯?你說圭湳良花的死是壩北自己演戲給自己看,你說是老子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你是不是早就盼著寧州戰火連天,早盼著父汗歸天,哥哥我戰死沙場,你好當這草原上的皇帝?!”

    鐵勒榮列的臉上滿是錯愕和震驚,但眼神卻還是無比的堅定。

    “哥哥怎麽想我不重要,我一個奴隸女人生的兒子,有什麽資格當什麽草原的皇帝,但是哥哥呢?難道也要忍受被別人的馬蹄踩在臉上?難道……”

    “滾!你給我滾!”

    鐵勒穀陽終於忍無可忍,揮起馬鞭,一鞭子抽到了鐵勒榮列胯下那匹棗紅馬的屁股上。

    棗紅馬一聲嘶鳴,卻被鐵勒榮列緊緊拉住韁繩停下,看著兄長震怒扭曲的那張臉,鐵勒榮列反而笑道

    “哥哥,這才該是草原之王的樣子,對不聽話的弟弟,要揮起馬鞭,對膽敢犯我鐵勒的敵人,哥哥,你該揮起手中的刀了!”

    說罷,鐵勒榮列調轉馬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鐵勒穀陽怔怔地看著一人一馬離去的背影,又轉頭看向暮色中的踏火原。

    戰馬齊鳴,聲威震天……

    是的,他手下如今有這樣一支軍隊。

    踏火,草原上最神駿的戰馬

    黑騎,寧州十部中最勇猛的戰士

    為什麽,

    他不能成為草原上真正的霸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