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與雨 第十六章 靈僵決玉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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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莫山脈主山,海拔超五千丈,地表山圓二百三十裏,將絕大部分單族人圍繞其中。
淩元要在此山上尋找親生父親,這兩日便是飛,也逛不完克莫山主山,何況還得尋人呢。
現下他唯一的笨法子,隻得看誰與他的容貌相似,那人便有可能是自己的生身父親了。
淩元走在林間小路上,會想著父親會不會在林子外邊兒,走在湖泊邊緣,會想父親會不會在山頂上賞風景,走在懸崖山間,更會想著父親到底還在不在人世了,覺得自己好像永遠都找不到一般,總是認為父親會在另一個地方出現,與他碰麵的可能性好渺茫。
單京韞作為大長老滴孫,在單族權威日益增大,倒不是他仗著關係,而是他的道力在四十歲時破了禦統境,族中同輩想要有人勝他,隻有靈力高絕的單允。
正因單京韞能力越大,他在族中的麵兒就越廣,單允特意找到他,讓他關照淩元。
因性子的緣故,單京韞在族裏是個頑童,他樂意跟族裏的任何人衝殼子,但也不是誰也受得了他的,這話起了頭就是半天,所以有時候族裏人瞧見了他,會繞路走。
單京韞得知情況後,想得明白單允為何無緣無故的幫一個小孩,但想不明白為何讓自己出麵,你單允為啥就不行?
倆人站在一處高樓雅閣上,看著山半腰伶仃的淩元一個人走著,單京韞問道“這小孩誰家的,長得挺秀氣。”
知道淩元身份的人越少越好,單允直截了當道“這你就別問了,幫不幫。”
緩了小會兒,沒發現單京韞有動靜,單允便要走,單京韞將他拉住,笑道“我幫啊,單二公子出麵,我這跑腿兒的能不幫麽?可我見這小孩不像是咱們族人。”
指不定單京韞會給自己捅出什麽亂子來,單允已經後悔找他了,雖然知道自己不是淩元的親生父親,可要是讓妻子知道了此事,免不了一頓猜疑,他不願將夫妻二人的關係推至冰點。
瞧見單允的微弱神情,單京韞當即道“我不問就是,瞧你那模樣,生怕別人曉得這小子是你私生的。”
“嘿,我說你……”正待單允指罵,單京韞趕忙擺手道,“好好好,我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問,我現在就去跟著他,行了吧?”
單允憋了單京韞一眼,說道“我跟小孩有約在先,你隻需暗中保護他,別讓族人為難他便好,不用跟他交流,也別去打聽他跟別人說了什麽,這事兒成了,我自當煉幾枚地守境丹藥作為酬勞。”
“我要你那破玩意兒做什麽……”
到底是禦統境道者,單京韞扔下這句,走出了閣樓去。
單允一人站在閣樓的窗戶旁,看著倆人一前一後地走過山間小路,放下心來,心頭想著趕快找妻子回家,看望單璠的傷勢才是。
知道單允離開了,跟著淩元往低處走的單京韞恨自己啊,恨得牙癢癢,求他幫忙的可是單允啊,曾經靈力冠絕天下,煉藥術絕世無雙的單允啊,他要贈送給自己的丹藥,竟然這般隨意地推掉了,這般天上瞬間掉地下的感覺,實在灼心。
二十幾年前,同輩中的單允被稱為廢人的時候,他單京韞對單允沒少嘲諷,雖說與單允比試技道輸了之後,才對他另眼相待,可那時的單京韞就已經後悔沒有好好與單允相處,以致現在竟要如此與他相交,才顯得自己看得過去。
話說這孩子究竟是誰家的?能讓單允這般維護,哪兒來得那麽麻煩,就憑他單允二公子的身份,何況這座克莫山,就算全天下也沒幾個敢與他作對。
淩元走了大半天,想找人問問,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就說自己是私生子,前來單族認親的?簡直要笑掉別人大牙嘛。
不說單族這麽威名遠揚的家族,有多少外人想要巴結,就說他不是單族人,這擅自闖入的罪名,他也心知肚明,恐怕一表明身份,就會被擒拿,就跟宮裏頭的規矩一樣。
單族的建築遍布山半腰各處,大殿、廳宇、長廊風光數不勝數,淩元還沒逛完呢,越覺自己像個傻子一般,這模樣去找人,根本大海撈針。
忽的想起大叔的那句‘可如果你父親根本就不是單族人呢?’
長廊上的淩元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他的步子緩緩慢下,找了一處橫欄依靠,眼睛不爭氣地開始流淌眼淚,想起與大叔臨走前的豪言壯語,淩元抬袖抹掉淚痕,無助的心頭總覺得死鬼老爹不住這裏,那又是會是哪兒?
心裏有種強烈預感是淩元之前路過的一處懸崖,當時路過時,便有一道情緒掠過腦海,淩元還想著死鬼老爹會不會掉下去過,現在他已經死了,才會對自己這個親兒子如此召喚?
可既然能是母親看上的人,豈會這般不頂用,可能他跟大叔一樣,不住青磚黑瓦的高宇閣樓,而是竹欄木房這等簡陋的房子呢?
單京韞跟在淩元身後逛悠得無聊,覺著單允根本就是多心了,這小子膽小得一個人偷偷抹眼淚,也沒看到有誰為難他嘛,更沒瞧見這小子去找過誰說話,既然如此,單京韞隻當做是替老朋友了結一個心願了。
另一邊的淩元預感越發的強,他左右遙望,卻不知自己身在何處,至於之前路過的那處懸崖,自然也就摸不清方位了。
見到遠處站有一男子,身著淡色綢羅,腰懸玉帶,模樣英氣。
淩元沉默片刻,自己隻消不要泄露身份,問問那處懸崖如何去得便行。
單京韞目光停留在廊簷上懸掛著的一株蘭花上,模樣甚是專注,隻聽得有人向他詢問“叔叔,你知道這裏哪兒有懸崖嗎?可以過人的那種。”
專心賞著花兒的單京韞微笑露齒,並未注意到淩元的提問,眼神一直停留在蘭花之上,忽覺腰間被人拉扯,他低頭一看,見淩元小子向他問道“叔叔,你知道哪兒有可以過人的懸崖嗎?”
單京韞道“可以通行的懸崖嗎?這倒有些難了,克莫山上下共計不下百處,上行殿外有五六處,劍園外有八處,後山竹屋那兒又有一處,若要都說出來啊,你可要花上十天半個月才能逛完哦。”
仔細想想,自己在走出大叔竹屋後不久,就遇見了那處懸崖,淩元說道“叔叔,那你可以帶我去後山竹屋的懸崖嗎?克莫山太大了,我給逛迷糊了。”
單京韞爽快道“這有何難,跟我來吧。”
一路帶著淩元返回,遵循單允的要求,單京韞沒有向淩元問任何問題,而淩元好似對他有戒備之心,未曾與他再開口說話。
行走近一個時辰,單京韞多走了幾條捷徑,領著淩元來到那處懸崖,問道“是這裏嗎?”
淩元點點頭,此處懸崖內側乃厚實高拔的山體,外側卻是毫無勾欄的百丈深淵,挑眼往下邊兒望去,層層霧氣遮住一切,隻有零星般的綠色如筍尖兒冒出,好似人間仙境。
淩元對單京韞拱手道“多謝叔叔,小子他日若有緣,定重謝叔叔。”
‘他日若有緣’?
這話說的怪怪的,單京韞還沒能完全消化這句話,突然之間,他眼睜睜地瞧見淩元縱身往懸崖跳下。
單京韞驚得啊一聲,催起道力,已然跟著俯衝而下。
淩元知曉此人定會尋他而來,萬不能讓他跟著下來,當下扔出一隻匕首,直朝單京韞眼睛刺去。
單京韞想不明白淩元這樣的孩子會如此對待自己,當真不想活了嗎?
單京韞強行扭轉身軀,險險避過飛來的匕首,單手成爪,再一次朝淩元而去。
奈何淩元又利用下墜的重力,拉扯懸壁上的樹枝,待他身子繼續過境後鬆手,這棵堅韌十足的樹枝狠狠地往單京韞掃去。
單京韞一個不留神,整個身軀被大片樹枝打中,待他再度回神,運足重匹道力撥開濃霧,卻已失去了淩元的蹤跡。
堂堂一名禦統境道者,竟然跟丟了一個毛坯小子,這話擱哪兒都是笑話,何況還是單允那兒。
單京韞沒打算隱瞞,當他趕到單允家時,已是黃昏,太陽剛剛落下最後一片紅,翻越到了世界的另一頭。
夏童已從大嫂那兒回來,看見房間裏傷勢尚未痊愈的丫頭,氣得不行,正滿屋子找稱手的東西,單璠丫頭躲在雲夢禎身後,見她母親這般氣勢洶洶,嚇得都快哭了。
雲夢禎將單璠護在身後,麵前是折返手拿雞毛撣子的二伯母,實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靜靜地站在那裏,她已打定主意,若二伯母要痛打單璠,定要先將她打個遍體鱗傷才行。
果不其然,夏童揮了揮手中的雞毛撣子,咻咻的破空聲讓兩姐妹精神一哆嗦。
夏童指著單璠說道“臭丫頭,從小就教你不準私自下山,現在倒好,惹得一身毛病回家,看老娘今天如何收拾你!”
母親還是頭一回發這麽大的火,就算是雲夢禎看來,也被嚇得眼淚滾滾,多期盼她二伯能夠出現,可現下二伯母已鐵了心要好好教訓妹妹,雲夢禎努力平複其情緒,說道“二伯母,小璠她知道錯了,二伯母就饒過小璠這一次吧。”
“夢禎!大人的事,小孩子休得管,今天單璠這頓打,是挨定了!”
二伯母夏童動了真怒,一句話將雲夢禎所有說辭封死。
雲夢禎被夏童氣勢嚇得直咽口水,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二伯母手中的雞毛撣子,妹妹傷勢未好,若再受二伯母這一頓打,恐怕十天都好不了了。
雲夢禎也沒法了,她向二伯母跪下,任憑淚水流淌過臉頰,認真懺悔道“二伯母,小璠私自出族四天不歸,夢禎也有責任,請二伯母連夢兒一並懲罰。”
雲夢禎認錯的態度極好,她側過身子將頭埋下去,將後背讓了出來。
夏童嘿了一聲“夢禎你……平日二伯母也見你知書達理,家中哪一個長輩不是歡喜你的?你怎會在這兒跟我鑽牛角尖?你快快讓開,今日二伯母教訓單璠,是為了她好,夢禎你若不聽話,教二伯母以後再如何疼愛你?”
單璠就在自己身後顫抖,雲夢禎感受得到妹妹的恐懼,為了護她,做姐姐的挨一頓打又有何妨?
她雲夢禎還是那句話“此次下山有夢禎陪著小璠,小璠犯下過錯,夢禎也難辭其咎,請二伯母責罰!”
單璠緊緊握住雲夢禎的手,生怕她母親將她夢禎姐給打了,小丫頭哭訴道“軒哥他也有錯,娘你打軒哥去吧,別打夢禎姐……”
夏童氣得不行,怒道,“你還好意思提譚軒!回來的路上就看他在廣場挨板子,要是我不逮住他問清楚,恐怕你這丫頭悄悄地就養好傷,想要將我這個做娘的瞞天過海,是不是的?!”
推門之聲像是救星到場,果真是單允進院門了,待他再進屋,見夏童手拿著雞毛撣子氣勢洶洶的模樣,女兒躲在雲夢禎身後嚇得直哆嗦,不由得一愣,隨後路過妻子時,輕輕地跟她搖了搖頭,走了過去將雲夢禎攙扶起身。
單璠拉扯住單允的衣袖,委屈道“爹啊,你說好的娘親隻罵我,不打我的,你現在看看娘嘛,你要給璠兒評理啊……”
單允回頭望了一眼妻子,夏童立馬手臂環胸,明顯也生起了悶氣來,這下三個女人需要他來安慰了。
單允語氣平平地跟單璠說道“爹爹是跟你娘親說過不許打你,可璠兒你也知道你娘的脾氣啊,哪次娘親打你的時候,不是娘親也跟著哭的?”
“還有夢禎丫頭,二伯母跟璠兒是在講道理,可沒你這麽下跪的,要你爹娘知道了你跪二伯母,你讓二伯母如何跟你爹娘解釋這件事?”
雲夢禎趕忙搖頭道“二伯,夢禎不會跟家裏邊兒多嘴的,下跪也是我自願的。”
單允拍拍雲夢禎肩頭,怪罪道“下回可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雲夢禎凝重點頭。
夏童這輩子誰都不怕,但就怕單允對她冷眼,她恨恨不平地將雞毛撣子放下,在這件事上覺著自己沒處理好,夏童背著眾人坐在凳子上,一個人偷偷抹起了眼淚。
單允嗬的一聲笑了出來,安撫好了雲夢禎這丫頭,便讓雲夢禎將單璠帶回房去,幾步走到妻子麵前,蹲下身來,舉高手臂撫了撫她的清亮秀發,問道“怎麽今天沒有將頭發盤起?”
轉移話題好似不中用了,夏童一屁股轉過身去,不想理會丈夫。
單允蹲在地上將夏童拉了回來,眼中盡是夏童的影子“怎麽,連我的氣都敢生的?”
妻子委屈道“我教訓女兒,你幹嘛要插手進來,丫頭不打不聽話,你說我這眼淚現在不是白流了嗎?”
夏童說著又轉過了身去。
單允蹲在地上,背向自己的妻子,秀發烏黑油亮,額頭在妻子的後背隔著秀發蹭了蹭,他說道“你還說呢,夢禎丫頭都被你嚇得跪下了,你這方式方法本就由著脾氣來的,我再不插手,你不得連夢禎給一塊兒打了?再說了,這件事你怎麽跟雲錦他們交代,雲錦是夢禎她爹,要知道自己女兒給你下跪,他不得找我算賬?還有弟妹,我是交代不了了,你自個兒跟弟妹承認錯誤去。”
夏童一下回轉過身,跟相公解釋道“我怎麽可能會打夢禎嘛,犯錯的是單璠這個丫頭。”
“至於他倆要責怪我這個做嫂嫂的,要責怪就責怪好了,晚輩跪長輩,天經地義,弟妹要知道了事情原委,肯定比雲錦要通情達理得多,哪還能怪我了。”
單允抿嘴一笑,對於雲錦夫婦的事兒,不過是想著壓壓妻子的脾性,沒想在此事多做文章。
單允拿住妻子白皙的手指,問道“那你不會等夢禎沒在的時候教訓小璠,偏偏在這個時候。”
“你欺負我啊,你們父女倆都欺負我!”
夏童扭了扭,實在是氣不過女兒背著自己受了這麽重的傷,又一次轉過了身去,不再搭理單允了。
單允命令道“你給我轉過來。”
妻子嘀咕道“我不轉的時候,你不曉得跟著過來嗎?”
於是單允蹲在地上,學鴨子走路繞道了妻子正麵上,問道“這樣嗎?”
‘噗嗤’一聲,夏童笑出了聲來,卻又嘟起小嘴,抬手朝單允肩頭狠狠打去,單允哎喲一聲,夏童卻道“少耍花腔,這點氣力可難不倒你。”
單允仰視著妻子,伸手刮了刮妻子的鼻梁,眼中盡是親昵。
夏童卻關心女兒道“璠兒的症狀,怎麽樣了?”
“好很多了,今早剛見到的時候,全身都長著鱗片,跟你以前一模一樣。”
“那璠兒身上的傷從何而來?”
單允無奈道“這丫頭自己弄的……”
“好哇……”
眼見夏童情緒又要發作,單允目光稍冷,怪道“還想在我麵前發脾氣?”
夏童的情緒瞬間被平息。
單允道“丫頭不習慣鱗片長在身上,行為過激也正常,以後童兒你也別再怪她了,丫頭還小,待她以後道力達到地守境,這些煩惱便自行消除了。”
“你剛剛還說等夢禎不在的時候,再教訓這臭丫頭,怎麽又改口了……”
單允伸出手摸了摸妻子的臉頰,道“璠兒生著病呢,等她好了說說就是了,真要打,那不也疼在你我的心頭嗎。”
夏童脾氣不好,但麵對相公的說教,她無話反駁,隻得默默點頭。
門外突然傳來單京韞的叫喚“單允在家嗎?”
“天都黑了,他這麽晚來做什麽?”
夏童起身正要應門,單允一把將她拉住,道“我還沒吃晚飯,去準備些,我跟單京韞好好吃上一頓。”
夏童點點頭,往後廚去了。
單允來到院門前,見單京韞神色不對,打趣道“怎麽,以你的本事,孩子總不能跟丟了吧?”
“是跟丟了……”
單京韞話中有話,單允想待他自行說出,卻就不見他再開口,便問道“跟丟了?難不成他已經出克莫山去了?”
“呃,都不是出克莫山去了,是他掉克莫山了。”
“啊?!”
單京韞自知自己責任重大,可淩元的所作所為,又讓單京韞倍感吃力,將事態所有告知單允,單允也吃驚不小,皺眉道“這小子就算想不通,也不能自殺啊,從哪兒跳下去的?”
越想越神煩,單允重重地吐出一口氣。
突然之間,一股氣勢席卷整個克莫主山,方圓百裏皆有感應,單允與單京韞神情猛驚,萬不是那孩子出了什麽事?
兩人對視一眼,相繼催動道力與靈力,往那股氣勢化虹而去。
當單允與單京韞趕到山間底下時,一切皆已恢複平靜,不遠處的山丘上,單族的兩位老前輩已先他二人趕到,一人白頭白胡子拖得老長,一人黑頭灰白胡子打理的很整潔,前者是雷欽,後者乃是溪楓,兩人皆在單族擔任長達一甲子的大供奉。
單京韞瞧見師父在此,知道大局已定,便與雷欽拱手道“徒兒見過師父。”
單允拱手問道“兩位前輩,請問此地發生了何事?”
溪楓目視前方,說道“允兒啊,你瞧那兒……”
單允與單京韞倆人往溪楓目光處望去,卻是同時吸了一口冷氣,漆黑的夜幕中,隻見得有個孩子淩空盤旋,他頭仰向天,口中發出陣陣嘶吼,像是在做一場恐怖的噩夢。
淩元掉往克莫山下的途中,整塊峭壁斜度幾乎垂直,雖說從岩石縫中生長出來的植物,會給淩元一些阻力,可也杯水車薪,猶如一顆隕石一般,淩元直線往山地深處掉落。
高達數百丈的深度,下落趨勢越來越快,若是以這樣的速度觸底,淩元必死無疑。
可淩元這小子依舊沒有感到害怕,好像自己飛了起來,就要飛向父親溫暖的懷抱。
當時下墜的他開心極了,那種迫切的心情越演越烈,難不成這世上真有那麽巧的命運嗎,從來沒有過的感覺,瞬間充斥著淩元的整個心髒,居然要以這樣的方式見麵,淩元滿心歡喜。
山底下是一處無人之地,此時正巧太陽下落,月亮升起,淩元望見下邊兒瑩瑩星光,是雨露點綴在樹冠上折射的月光。
待淩元不及地麵十丈之時,樹林裏突然霞光掠起,瞬間將百丈內的事物照得通透。
一塊潔白無瑕的星光破土而出,淩元看得真切,自己的身體逐漸變輕,輕如鴻毛,再過半晌,此時的他已懸浮於空,輕輕落在地上。
那塊潔白發亮的玉牌漂浮在淩元身側,淩元直視玉牌,但光芒耀眼,他看不真切。
可淩元要的不是玉牌啊,他是來尋找親生父親的,感受到玉牌的親切之感,絲毫不亞於奶奶平日裏給的親情,這究竟是怎麽回事?
玉牌的光芒逐漸虛弱,待光芒完全消逝,淩元見到這並非是一塊白色玉牌,而是通體漆黑,上書金字靈僵決。
伸手想要將至拿住,可又怕這奇怪的東西對自身不好,想想這東西掉落會損毀,淩元捧手在玉牌下方。
果不其然,玉牌終究還是掉落,正好落在淩元雙手上。
猛然間,玉牌飛至淩元額頭,與之緊緊相貼,一股氣勢無可匹敵地往他的大腦鑽去,淩元攔之不及,已然中招。
一處廣袤的廣場上,是類似自家皇宮朝堂大殿外的場景,淩元對此地熟知,卻怎麽也不明白,前方如何會是人海茫茫的場景。
這些人身穿不同服侍,想必來自各個地方,當他們全都手持武器,一臉凝重地麵對著前方大殿。
大殿門前,一人身著黑色玄衣,黑色長發披在後背,手持一把漆黑戰刀,懸浮於大殿正前方。
他麵前站有數百人,個個兒手拿兵器麵帶嚴肅,有刀有劍,有錘有鉤,與那黑衣男子對持著。
尹素寒在靈神宮對戰十方強者的場景,被玉牌搬到了淩元熟知的皇宮內,感受到那些人的氣勢,淩元擔心母親跟姐姐,他大喊著“娘!姐姐!奶奶!你們在哪兒啊!”
像是在做夢,嘶嚎中的淩元怎麽也尋不見自己的親人,他突然好奇心來得洶湧,想要正眼瞧瞧那以一敵百的男子模樣,萬一是自己的死鬼老爹呢。但那人背對自己,淩元便自個兒跑過去瞧個明白,行動中感覺腳下氣力棉絮無力,但沒等他跑至前方,淩元突然之間便動彈不得了。
風起時,淩元雙腳被禁錮,他瞧見黑衣男子將漆黑戰刀往身後一扔,戰刀回到朝堂內的刀架之上,男子靜靜地望向前方。
他僅以雙手對敵嗎?
“想滅我靈神宮,怎麽不叫上仙鬼宗的人慕容春啟來?沒他的臧絨劍,你們怎麽對付得了本座手中的赤-魔刀,膽子也太大了點兒。”
淩元看得心驚,隻見得男子揮臂如風,雙手堅如金鋼,戰亂間,噹噹聲響不絕於耳,赤手盡數摧毀眼前的所有兵器,戰至酣處,男子竟還能負左手於背後,僅憑著自身的強大氣勢,單手就與圍攻自己的人打成平手,戰至最後,任憑這些人多麽厲害,卻傷不了黑衣人半分。
戰團分開,兩撥人站定。
黑衣男子突然間笑了,他道“你們……你們究竟哪兒來的勇氣來殺我啊?”
但戰事在此時顛倒。
讓淩元睜眼欲裂的是有人背後偷襲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很吃驚,後背跟胸膛被一劍貫穿,氣勢猛泄,一招逼退偷襲之人,黑衣男子隻得降身於地麵,侃侃穩住身形。
由於背後傷口不淺,此時必須止戰療傷,可麵前的眾人不會放過他。
淩元看得黑衣人開口向偷襲他的人說了些什麽,隻是隔得太遠,未曾聽見。
隨後天空之中,竟然開出一道黑洞,有人一把帶走了尹素寒。
淩元驚得語無倫次道“天……天道者?”
這一幕正是三十九年前,發生在靈神界靈神宮廣場之上的逼宮大戲,黑衣男子正是單允的前生,尹素寒。
此場景並非淩元一人見過,在他之前,已有蒼靈門門主林羨,他的生父單允兩人見過。
看過了這場好戲之後,迷迷糊糊的淩元似在遊離,感覺自身輕飄,靈魂已然飛出身軀,四處遊走。
夢境之中,淩元身處之地幾多變幻,一會兒夢見四處啃人的僵屍,許多城鎮化成狼煙灰燼,一會兒夢見尹素寒生前的技道展現在前,匹敵當時兩界的最強者單修沭。
可這些人淩元一個都不識得。
天色突然變得血紅,眾多身軀僵硬,口露獠牙的僵屍,滿天滿地地掠過,那血紅大口將淩元嚇得直哆嗦,忍不住往隱蔽處跑,可最後發現這些恐怖的僵屍竟沒有一個對他不利。
好似發現了什麽,淩元往眾僵屍行徑方向望去,見得遠處乃是血氣最濃之處,好奇心作怪,淩元跟著奔跑而去。
那是一處血池,瑩瑩紅色渲染著朱紅血氣,正不斷地往上冒,待靠近了些,淩元親眼瞧見僵屍們都往血池中跳下,難不成裏邊兒有寶貝?他壯起膽子往血池邊緣走去,赫然見到幾個大字逐漸浮現池麵入池淬體,以靈力生道力。
淩元的體質跟他父親差了很多,不僅天生沒有道力,更差的是他的靈力與常人一般,並不像他父親那般天生靈力精純。
淩元之所以不曾追求這些對他來講沒有用的,是因他心性善良,見到可以讓他擁有道力的法子,他並未沒動心。
周圍的僵屍還在不斷的往血池跳落,淩元則悄悄離開了滋滋冒著血氣的血池。
意識到自己是來尋找父親的,記憶跟夢境重合的淩元腦中一陣激蕩,現在的身處之地跟克莫山脈的靈山大相徑庭,記得自己衝下懸崖碰見了一塊會發光的玉牌,可現下那塊玉牌到哪兒去了?自個兒現在又在哪裏?
淩元朝天大喊一聲“大叔,你在哪兒啊?!”
卻無人回應。
難不成是撞邪了?
淩元越想越玄乎,腳下力度也越快,可跑了好久好久,始終都是這片天地,即便那股令他心湧澎湃的親屬之感,此時還在帶著他奔走,可淩元開始有些後悔了。
天色變亮了,血氣開始逐漸稀薄,幾束光芒緩緩穿透血霧,將淩元的小臉蛋兒照得緋紅。
親切之感再一次強烈襲來,淩元感應得到他父親就在附近,猛地仰頭往天上望去,發出耀眼光芒的不是太陽,是一團凝結成實質的純白發光體。
“這是什麽啊?”
尚不經事的淩元不禁自問,這大小如盤子,觸手可及的光球,竟有如此神奇,突然一笑,難不成死鬼老爹住在裏邊兒嗎?
這堪比太陽的光芒照射大地,淩元竟能肉眼直視,好似發現了什麽,淩元眼神中帶著期盼,輕輕地抬起雙手,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
果真,淩元這輩子都不知道飛身離地是一種怎樣的心境,隻覺著有股柔力受自己控製,飄飄然地托起自己的身軀,朝天上的那顆光球飛去。
淩元嘴角流著口水,神情已迷離,正待心緒被侵蝕的淩元雙手觸及光球之時,突然的一下,光球瞬間變得粉碎,零零片片的碎渣向四周激射,傻傻模樣的淩元開始發出笑聲,腦袋已神智不清的他,看見此幕如煙花漂亮至極。
一股吸力讓淩元切身感受,隨後擁有著親屬之感的碎渣被席卷升空,飛向了天際。
現實之中,淩元的身體癱軟地落在單京韞懷中,溪楓長老也在此時將單允扶住,老人家見單允累得大口喘氣,關心道“允兒,沒事吧?”
單允擺擺手,道“沒有大礙,休息半會兒就好。”
單京韞瞧得單允將靈僵決玉牌拿在手中,問道“單允,你的靈力恢複了?”
單允搖頭道“這塊牌子內的靈力我並沒解封,孩子的意識在牌子裏被邪惡侵蝕,好在我及時控製,否則就成了惡靈童了,隻是被我深埋於此的玉牌,為何與這孩子起反應,真是奇怪。”
單京韞如夢方醒,看著懷中昏迷的淩元,道“那這小子怎麽辦?”
“交給我吧。”
單允頷首示意溪楓不必再攙扶,走到單京韞麵前,將昏迷不醒的淩元接過。
單允看著單京韞,以及溪楓雷欽兩位前輩,道“今日這事還請各位為我保密,單允在此多謝了。”
見三人點頭認肯,單允才抱著淩元往竹屋方向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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