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與雨 第十九章 淩元被誣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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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普照大地,克莫山脈周遭的樹林間水霧繚繞。

    從單族大門口的道上一路走來,也不知遇到多少分支,淩元總是挑最直的路走,雖說如此,但他還是迷了路。

    幸好懷裏揣著大叔給他的金子,鼓鼓的,很有分量,餓了就在路邊小茶鋪買些吃喝。

    淩元正坐在簡易棚子搭起的小茶鋪上,將張莎送給他的水囊從背上取下,喚來老板,給了一疊銅錢,淩元說道“麻煩老板把水囊打滿清水,再給我來五個肉包子。”

    老板好嘞一聲,兩手麻利地抹掉桌上的一碟銅錢,拿著水囊往棚子內部走去。

    過會兒老板提來水囊跟一屜包子,將吃食放在淩元桌上,道“客官,你的東西都已準備齊了。”

    淩元四周望望,問道“這四周上下,我已經分不清方向了,請問湘潭城如何走?”

    淩元想著小叔的傷還未痊愈,現在應該還在張大叔家,但找不到路,隻得先去湘潭城,再沿原路返回。

    老板指著前方道“湘潭城啊,沿著這條樹林小路一直走,翻過前頭的兩座山,大概一天的腳程可到。”

    淩元起身,將包子裹在包袱裏,拿起水囊向老板道了聲謝,順著那條道路走了去。

    老板眼見淩元的身影走遠,他走到灶台旁,拿出與周圍環境極不相符的文房四寶,上寫道找到七天前混入客棧的小鬼頭,已往城裏來。

    隨後將紙條卷在小竹筒裏,放走了信鴿。

    “老板,結賬。”

    一位食客叫喚著,老板應了一聲,甩開抹布笑臉迎了過去。

    翌日,正值清晨,五月的天已有些了熱氣,勤勞的人們依舊忙活著,各個街道商販遍地,不時叫賣。

    有一處酒樓還未營業,卻迎來了一位怪人,酒樓名叫仙香樓,消金窟的青樓一座,來者是一位頭杵戒疤的和尚,和尚身著月白衣裳,手持念珠,正站在仙香樓大門口。

    ‘咚咚咚……’

    幾聲敲門把裏頭的龜公給惹毛了,邊吵邊往外頭囔道“大清早的發鬼喪啊!現在還沒姑娘呐!”

    氣勢做到這份兒上的龜公想必有些地位,和尚耳聽汙穢,正經道“阿彌陀佛,沒姑娘的話,施主卻是叫貧僧怎麽辦?”

    龜公開得門來,一見來者竟是和尚,晦氣道“去去去,滾一邊兒去……你個和尚上我們這邊兒來做什麽?開葷滾去尼姑庵!”

    說著就要把門關上。

    和尚樣貌和氣,唇齒平淡道“施主請留步,若不介意,讓貧僧道店內歇息,待你們開業,貧僧再找女伴如何?”

    這煩人究竟打哪兒來的?龜公見和尚皮膚白皙五官俊雅,也算得上是美男子一個,萬不像是尋花問柳之人,好似被戲耍一般,仙香樓從來就沒和尚上青樓的先例,龜公惱道“瞧你生得這麽好看的,也不像是喜歡拿女人開葷的主兒啊,住在哪間寺廟,就滾回去敲你的木魚,吃你的素齋,出來找樂子?還俗了再來吧,你啊,我們仙香樓拒絕接待!”

    砰地一身,大門關上,隻留和尚一人在門外杵著。

    和尚是個挺拔和尚,他的奇怪行徑讓周圍路過的人覺著瞧了新奇,雖沒看到他的樣貌,可行人依舊對著他的背影指指點點“這和尚六根不淨,還好沒讓他進去,不然要給佛門蒙羞咯。”

    有人接住話茬兒“看他臉不紅氣不喘的,定是常逛這類風月場地,說不定佛門的羞,早已被他給蒙上了。”

    那人呸呸兩聲,說著“有傷風化,有傷風化。”

    和尚轉過身來,街對麵擺攤兒的人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一眼,他們愣了愣,這般模樣英俊的人,竟會去上青樓?

    想要破戒何必這般費勁,還俗之後哪家姑娘有誰看他不上?

    真是奇了怪了。

    和尚目光環顧四周,往來時的方向走去,口中佛號,手撥佛珠,逐漸走遠,青樓門口恢複了平常。

    和尚走過街道拐角,來到一條正街上,小攤街邊兩旁擺,人群來往湧動,這湘潭城是和尚到過人潮最多的城鎮,畢竟百裏之外,就是克莫山脈的單族。

    和尚沿著街邊行走,逐漸清晰的吵鬧聲入得他耳。

    “我的,我的……”

    “你們都別跟我搶啊,呀,那個龜孫踩到我手啦……”

    隻聽得這類的話語越發清楚,和尚舉目望去,不遠處有人群來回跑動,一會兒從東跑到西,一會兒從西跑到南,到達一處便蹲地不起,也不知在搞些什麽名堂。

    和尚好奇,穿過人群,來到鬧事之處,便見得來回跑動的人們,全是衣著破爛的乞丐,年歲有大有小,有老有少,他們各自手揣著缺了角的瓷碗在胸懷,蹲在原地喘著粗氣。

    “你們還要嗎?”

    和尚這才發現眾乞丐們的目光,全都注釋著一名小男孩,此男孩兒身負包裹,左手提著水囊,右手則高舉著搖晃,一時間吸引著所有乞丐的目光。

    “要要要……我們還要……”

    眾乞丐回應著,神情頗為急切。

    男孩燦爛一笑,說道“那好,你們可要接好咯。”

    男孩右手往別處高高揮去,便見得十幾個銅板被他拋向遠處,銅錢在半空中分散開來,滾落在地,發出鈴鐺聲響。

    眾乞丐見又有錢撿,臉上浮現驚喜之色,趨之若鶩地往錢落的地方奔去。

    和尚哦了一聲,原來是小孩子在施善心,不過順帶玩弄玩弄這群乞丐們。

    男孩見乞丐們活蹦亂跳,好似自己像個神醫一般,讓他們重新充滿活力,甚是開心道“你們別搶哦,我這兒還有呢,誰沒撿到錢的,告訴我一聲,今天絕不會讓他餓肚子。”

    隻有一名乞丐始終落後同伴,男孩扔的銅錢又太遠,他跑不過,幾個來回下來,一個銅錢都沒撈到,心頭受了好大的委屈,聽見男孩說不會讓他餓肚子,他轉過身祈求道“活菩薩發發好心,我腿腳不便,一個銅板都沒撿到,求求活菩薩施舍幾個銅板給我,買兩個饅頭飽飽肚子。”

    男孩見這乞丐杵著拐杖,確實行走不便,於心不忍,向他扔出一個銅板,道“你接好哦,我先扔五個銅板給你。”

    乞丐見男孩好說話,身邊的同伴都蹲在地上爭搶著,有獨食可吃的他連忙興奮地點頭,之後果真見男孩扔了一枚銅板朝自己飛來,那乞丐臉色大喜,當下接住那枚銅板。

    男孩接連向乞丐扔了三枚銅板,待第四枚之時,地上的銅錢已經被眾乞丐拾光,見男孩朝同伴單獨扔出個銅板,便張牙舞爪地向那枚銅板伸手抓去,直把腿腳不便的乞丐躋在了身後。

    男孩又從懷裏摸出一把銅錢,道“我一個一個扔,你們都接好啊。”

    男孩扔銅板的方向時不時變換,站位不對的乞丐拚盡力氣往位置對的地方挪屁股,而一方被擠掉後,打算著又擠回去,不免又造成了更大的混亂。

    眼見著眾乞丐推推嚷嚷就要內訌打起來,男孩卻還玩兒得不亦樂乎,好似全然不曉,耳邊傳來一陣佛頌“阿彌陀佛,施主如此大發善心,恐怕會造成傷亡,不如將銅錢交給貧僧代勞分發給他們如何?”

    男孩轉身望去,見一位大自己幾歲的和尚向他合十頌佛,心有芥蒂,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鄙夷道“我發我的善心,我自己能成,何必要你代勞。”

    和尚神情淡淡道“施主的善心貧僧體會得,但他們雖說靠乞討為生,卻也有自己尊嚴,施主大可不必這般作踐他們。”

    聽得和尚教訓自己,男孩惱道“我怎麽做事用得著你教嗎?我給他們錢買饅頭吃,卻是挨著你什麽了?”

    “施主莫氣,貧僧就事論事而已。”

    男孩扭頭不去看他,抬手指著和尚,向正等待著他的乞丐們喊道“這和尚說我在作踐你們,你們說有嗎?”

    一幫乞丐見有人攔財路,頓時情緒激動,厭惡的目光盡都朝和尚望去。

    和尚對男孩說道“佛家有雲,眾生平等,施主何不將銅板一一放在他們碗裏,這樣免得他們跑來跑去摔傷腿,也可讓街道不擁堵,好還人清淨。”

    聽這人又在管教自己,男孩厭了和尚一眼,沒好氣道“真是多管閑事,你隻見我這般拋出銅板,卻不知我剛剛挨個兒給他們發錢的時候,被他們團團圍住,袖子都給我扯落一塊,如何還敢叫我挨個兒給他們分發的?”

    男孩說著一甩衣袖,果見其衣袖少了一塊。

    和尚一愣,原來此事還有內情,自知錯怪他人,和尚臉皮不動地歉首道“貧僧冒昧,小施主請見諒。”

    “煩人!”

    男孩惱了一句,好心情全被和尚給破壞,扭臉便要走。

    眾乞丐見大財主要走,急忙跟上,男孩反身吼道“小爺我現在沒心情發善心啦,你們要錢,找和尚要去!”

    狠狠瞪了和尚一眼,男孩邁開大步離去。

    和尚見自己斷了人家財路,心中多有愧疚,也不等乞丐們找他算賬,自覺地從懷裏摸出大把細碎,彎腰放在地上,跟著也穿到人群中去,消失不見了。

    一出鬧劇被俊俏和尚打斷,百姓們悻悻而散,卻留著眾乞丐們爭搶和尚留下的銅板。

    本已走遠的和尚回首望來,見因自己的錢財,使得乞丐們打了起來,佛法顧身的和尚心境被男孩提點,心中一陣頓悟,默然低首,再一次口宣佛號。

    先前的小施主將銅板分散撒開,讓乞丐們各自尋找,現下自己將銅板放一個地方,引得乞丐們哄搶,有的乞丐一驚拳腳相向,勢要爭搶到一枚兩枚。

    “阿彌陀佛,師傅說過的‘己已羸弱,助人害己’原來是這麽一回事。”

    途徑此事,和尚對小施主多有望盼之心,隨即卻擔心著自己身上銀兩不多,晚上卻又如何去找姑娘吟詩作對,也不知她們價碼是多少,十兩銀子夠麽?

    天色漸漸暗下,湘潭城的夜市隻有三條街人聲鼎沸,客源客棧門前一條,仙香樓門前一條,另一條是城主府。

    前些日子嬰兒手指被剁,城主到目前還沒給出個正麵回應,那些百姓索性一天十二個時辰都吃住在城主府門前,白天哭鬧打門,到了晚上也是不曾停歇過。

    客源客棧的掌櫃正在錢櫃對著賬,聽遠處夥計在叫自己,抬頭望去,見夥計站與他打著手勢,掌櫃立馬放下手中墨筆,大步走了過去。

    那小二哥按捺住情緒說道“掌櫃的,陽家堡的魯班頭來了,看他樣子好凶,好似在怪我們沒有收集到情報,現在正坐在內庭裏。”

    掌櫃胡子拉碴的臉輕輕顫動,心念著今天的魯班頭不好對付,點點頭,示意夥計前頭帶路。

    掌櫃跟著夥計拐過鼓風呼呼的後廚,又走過了一處堆滿水缸的院壩,來到一處內庭門前,夥計回首看看了掌櫃,見掌櫃點頭,他便往前跨過門檻,說道“魯班頭,咱們掌櫃來了。”

    “叫他給我滾進來!”

    憤怒的話響透內庭,將門口的夥計跟掌櫃嚇得一哆嗦,掌櫃咽了口吐沫,抬步跨過夥計,走到內庭中央,見得魯班頭正坐在下座首位,不敢怠慢,躬身道“魯班頭,小的來了,不知魯班頭為何事,這般不順心?”

    那魯班頭質問道“賀掌櫃,彭良消失已經十天,是不是我不來親自找你,你就不打算給我答複了?”

    賀掌櫃臉漏難色,十天前淩澈一舉破獲嬰孩案,在鳳都城門口當眾揭穿湘潭城大戶人家李方季罪行。但眼下的罪行是李方季為幕後主使沒錯,可沒了彭良這證人,如何扳得倒他李方季,李方季家裏頭可是奉養著一位化境高手,足以跟陽家堡分庭抗禮,若沒有充足證據,掌櫃也不敢亂給陽家堡消息,隻怕惹禍燒身。

    眼下魯班頭催得緊,他賀掌櫃也就不急了麽?真是不給人活路,賀掌櫃道“魯班頭,咱們客源客棧探子遍布湘潭,鳳都,古陽三城,人數雖說不少,可他彭良若是一動不動,我們想要找到他,還真不太好找啊。”

    坐在椅子上的魯班頭怒道“少給我打諢,家主就嬰孩被殘害一事,十分惱怒,要我們半月找到他的行蹤,已是考慮到彭良此人生性狡猾,可再狡猾的狐狸,都有露出尾巴的時候,你就說你什麽時候能夠找到他!”

    “那還剩下不到五天時間啊。”

    賀掌櫃低聲一句,這十天來他派出大量眼線,俱是一無所獲,要在五天內找到彭良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怕是萬分艱難,想想片刻,賀掌櫃說道“魯班頭,五天時間確實難以完成任務,要不跟家主商量,再寬限幾天……”

    賀掌櫃話還未說話,魯班頭眼光斜視,冷冷道“這麽說來,你這客源客棧是不想繼續開下去了?”

    這話嚇得賀掌櫃連忙搖晃雙手,心口噓噓道“魯班頭哪兒的話啊,小的認為,彭良這個禍害我們找不到,我們可以找得到他的大哥江道南啊,我們何不從江道南那兒下手,聽說鳳都大門前,他們一家兄弟鬧得很僵,彭良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江道南這個大哥定然一清二楚,他現在就在鳳都俞家巷養傷,要不小的帶魯班頭去看看?”

    賀掌櫃做事偷奸耍滑,能找到江道南,那還要賀掌櫃這個探子做什麽?鳳都一事鬧得沸沸揚揚,人們都知道李方季大有可能是幕後主使,若非家主急著要個人證出來興師問罪,他魯班頭也不在這兒了。

    魯班頭心頭頓生一股火氣,嚴喝道“你是豬腦子嗎?李方季前些日子放話說了,隻要江道南在內的幾人替他送貨,這彭良盜匪何時插手翡翠王明燈一事,他根本不知,何況還在箱子裏邊兒放贓物?現在我們口說無憑,江道南被他潛移默化地歸為自己人,若能用江道南來定他李方季的罪,我還跟你在這兒耗著?!”

    賀掌櫃被這麽力喝,哭喪臉道“魯班頭別急,船到橋頭自然直,我們從長計議,從長計議……”

    魯班頭冷哼一聲,端起手邊的茶碗,當酒似的一口幹掉,隨後他冷靜道“現在梁任祝那個狗屁城主不頂事,縮在家裏邊兒不敢跟李方季對著幹,也不怕百姓燒了他的狗窩,此事現在有些眉目,李家想要逃過這一難,除非他家裏十幾名護院全是化境以上,否則家主絕不會善罷甘休!”

    正當此時,另有一名夥計來到內庭門前,說道“掌櫃的,已經找到七天前冒充我們夥計的小鬼頭,這家夥驢趕驢亂趕的,此刻居然就坐在咱們客棧的大堂裏。”

    魯班頭看了一眼賀掌櫃,見他被自己說得話都不敢說,便望向那名夥計,那夥計會意,解釋道“魯班頭,七天前有個小鬼頭冒充咱們店裏的夥計,正巧有兩座客人的錢袋在客棧失竊,想必定是他偷了去,沒想到他還敢來。”

    魯班頭卻道“可有人親眼瞧見他偷東西的?若沒有,可別冤枉了好人。”

    賀掌櫃這幾日實在憋屈得慌,想著平日裏自己店裏來了小賊,定是逃不過他的法眼,張三李四等慣偷絕不敢上他店裏偷東西,正巧遇到這鬼崽子冒充夥計,十之是他偷了去。

    賀掌櫃邀功心切,竟是謊言道“我親眼瞧見他摸掉客人的銀袋,想必這些日子錢花完了,知道咱們客棧客人的油水足,又要來偷竊了。”

    魯班頭見賀掌櫃氣勢高昂,嗬嗬一笑道“那你為何不當場將他抓住,好來個人贓並獲?”

    賀掌櫃被這番盤問,苦口道“當時不是單大小姐模樣鬧的嗎,幸好當時魯班頭你們來得晚呀,要是等著魯班頭跟單大小姐動起手來,正巧趕上單大小姐突發病情,甭說我這小客棧了,就是我的腦袋也得搬家了才是。也就是當時單大小姐的病情發作,才嚇得我也沒管那些什麽金袋銀袋的。”

    忽的想起某件事來,賀掌櫃身子靠近魯班頭,問道“但不是為何,單族怎就又不追究是誰對小姐下的毒手?難不成是單大小姐自身原因嗎?”

    魯班頭責怪道“要什麽都被你猜中了你,幹脆去做單族長得了!”

    賀掌櫃背躬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魯班頭冷淡地盯了一眼賀掌櫃,道“單族長他老人家,行事豈是我等俗人能夠揣摩的?就連家主都打探不到了切確的消息,更何況我們?我警告你,別去瞎猜,要是出了事,家主第一個不饒你!”

    “是是是……”賀掌櫃諾諾點頭,問道“可不知單大小姐病情如何?”

    魯班頭道“聽家主說,單大小姐的病已在愈合中,功勞全仗單二公子煉製的丹藥。”

    賀掌櫃感歎首“單二公子也不知道練出了何種境的丹藥,能夠治愈這樣的怪病,若是能夠給我一枚,當真要升仙了不可!”

    魯班頭看著賀掌櫃這頭蠢豬,笑道“單族上下哪個又是凡人?想我陽家堡依附單族做事,不知給祖上增了多少光,連我本家魯家也倍感榮耀。”

    賀掌櫃拍馬屁道“那是當然,小的能夠跟在魯班頭手下做事,也是一件光大門楣之事,也是一件光大門楣之事啊。”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魯班頭嘴角泛笑,道“好了,既然那小子還敢來,我就去把他捉回去好生拷問。”

    賀掌櫃嗬嗬點頭,對守在門口的夥計說道“快帶路呀。”

    那夥計應了聲,帶著魯班頭跟掌櫃出了門,邊往大廳方向趕去。

    客棧大堂裏,食客分坐各個角落,將客源客棧的人氣轟得很高,十幾位夥計不停忙活著,他們穿梭在食桌間,來往送著美食。

    因食客眾多,視野所及,皆是滿桌。

    淩元此時正被一名夥計帶到角落裏的空桌旁,夥計扯下肩頭上的抹布,將木桌來回抹了抹,笑道“客官請坐。”

    淩元四周觀望,這裏的生意還真是好,滿堂的熱鬧讓他喜歡這樣的感覺,每桌客人吃得都好開心。

    淩元一屁股坐下,夥計替他倒了茶水,又聽得夥計問道“請問客官是一個人嗎?”

    氣氛熱鬧,淩元也不小聲說話,他道“是啊,我一個人,不知你們店裏有什麽好吃的?挑幾樣精品上來嚐嚐。”

    夥計道“清芬魚籽是本店招牌菜,五彩火石、六喜高照是本店新發菜品,花語龍舌是本店點率最高的菜品,客官想要點什麽?”

    淩元問道,“這招牌菜不應該就是客點最高的菜品嗎?為何不是同一道?”

    夥計笑道“客官有所不知,清芬魚籽是季節性菜品,五月初正是清芬魚產卵的季節,但這種魚極難捕食,故而百金難求,可這花語龍舌則不一般,食材來自牛舌,取之容易。”

    淩元恍然道“那麻煩把這些菜都上上,如果吃著好吃,我再打包帶走一份。”

    夥計錯愕道“客官,四樣菜您一個人恐怕吃不完啊,要不小的給您上五彩火石跟花語龍舌,您先嚐嚐鮮?”

    身為皇子,星冥帝國的用膳極為講究,淩元陪著母親用膳時,雖說每頓不是一百零八道菜的全席,可排場跟菜品都甚為壯觀,現在淩元要吃四道菜,被客棧小二這般建議,淩元不喜被人管教的脾性瞬間上頭,吧唧吧唧嘴,淩元摸出一定金子放在桌上,道“吃飯嘛,樣樣嚐嚐鮮才好,快去快去,別怠慢了小爺我!”

    金元寶雖說稀罕,可客源客棧不比其他小酒館,夥計的眼光也獨到,本來見淩元衣著鮮亮,想必是富貴人家,現在出手這般闊綽,夥計嘿嘿一笑,將金元寶推到淩元麵前,道“客官別見怪,這金元寶正好能夠買下兩頓飯菜,等你用完飯菜,我們再一起結賬,這錢您先收起來,錢不外露的好。”

    客源客棧的服務周到,在湘潭城是出名的,淩元見夥計客氣,頓時氣消大半,喝了口茶水,坐那兒等著。

    夥計見此,歉意地離開,往後廚去了。

    大堂內人聲鼎沸,有人豪爽劃拳,有人細語用膳,魯班頭與賀掌櫃悄然地站在暗處,見對什麽都覺著稀奇的小孩一人坐在那兒東張西望,想必是手癢在尋找目標,賀掌櫃義憤道“沒錯就是他,就是他冒充我們的夥計偷了客人的錢袋!現在看他往哪兒跑。”

    賀掌櫃之所以認得出淩元,是因為他看了畫像,至於畫像的來源,便是當時淩元冒充夥計時,被另一個夥計斥責的人,是賀掌櫃找畫師憑著那夥計記憶,畫下了淩元的模樣。

    魯班頭沉著道“再等會兒,人贓俱獲讓他沒話說才好,你急什麽?”

    賀掌櫃不敢逆魯班頭的意,默默退到他身後。

    可要說淩元東張西望做什麽,得從淩元平時用膳說起,在皇宮內用膳時,整個大殿裏隻有他們娘仨動筷,周邊全是宮女太監伺候著,畢竟很少見到這麽大的堂子裏,有這麽多人吃飯,當真是個異境了。

    客棧上菜很快,除了那道清芬魚籽出得慢些,但總算先後都上了桌。

    四道菜的菜式不錯,雖比不上宮裏,但也算好看,淩元路上已吃掉四個大肉包,但行走大半天,現已餓極,索性就著大碗白米飯,大口吃了起來。

    要說淩元吃飯的樣子,還真如他爹單允說的那樣,閑情雅致得很,就算餓壞了,模樣也是有條不紊,比起周圍的食客要文雅不少。

    魯班頭是個精明人,但他被賀掌櫃迷惑,有了先入為主的意識,他認為淩元之所以吃飯這模樣,乃是職業習慣,心中更是給淩元下了定義這小子就算不是神偷,也是神偷的兒子。

    待淩元用完飯菜,他喚來之前的夥計,將那錠金元寶給他,說道“你們店裏邊兒的飯菜真好,比我在任何一家客棧吃的都要好,麻煩再做一次,我要打包帶走。”

    “好咧!”

    聽到食客的誇讚,夥計臉上也無比榮光,拿著金元寶便去了後廚。

    淩元打了個飽嗝,鬆了鬆褲腰帶,拍著肚子自語道“娘說我開始長個兒了,要吃好喝好才行,今天算是大補啦。”

    又等了一會兒,淩元休息好了,那些好菜也正好送來,夥計提著一隻木盒走了過來,道“客官,這食盒是本店贈送的,您好方便,四道菜都在裏邊兒了,請過目。”

    淩元隻是看了看食盒,也沒打開檢查,起身將食盒拿在手中,道了一聲謝,往大門走去。

    遠處盯了半天的魯班頭跟賀掌櫃傻了眼,這小子四處尋找目標到最後竟然不出手,這是在演哪一出戲?

    眼見淩元最後走出了客棧,魯班頭對身後的賀掌櫃問道“賀掌櫃,上次賠付了多少錢?”

    賀掌櫃細想片刻,道“一共二百兩紋銀,是本店三四天的收入。”

    魯班頭驚詫道“這麽多?”

    賀掌櫃哀怨道“可不是嘛,害得我們這幾天都白忙活。”

    魯班頭眼下一定,沉聲道“走,我們跟上去,今天就算捉不了他,定也要讓他把那二百兩吐出來!”

    賀掌櫃虛了,但見魯班頭氣勢洶洶要找淩元算賬,也不敢說出實情,灰溜溜地跟在魯班頭身後。

    話說淩元正找著熟悉的路,打算憑著記憶找到山林裏張大叔的家,可天都走黑了,還沒找到一絲熟悉之感,知道自己這下真是迷路了,索性放下食盒,一人坐在一顆槐樹下休息。

    月亮已高掛天邊,太陽的光輝還有最後一絲就要熄滅,淩元四周望望,人影不見一個,歎了一口氣,打算休息好了就去投店,順便打聽打聽哪裏有一間姓張的藥館,知曉張大叔三四天才會來湘潭城開館,真要找到他,也就隻得等到明天一早,去藥館門前碰碰運氣。

    淩元拍拍屁股,伸手正準備提起食盒,眼前卻被一排黑影擋住。

    眼見麵前的幾人盯著自己,淩元問道“你們看我做什麽?”

    見淩元竟還不知大禍臨頭,魯班頭氣得冷笑,並沒因對方是孩子就打算放過,招來身旁舉著火把的夥計,問道“你可瞧仔細了,前些日子,是此人假扮你們的?”

    那夥計將火把往前送了送,待到看清淩元的模樣,點頭肯定道“沒錯,就是他!”

    魯班頭微微點頭,又對賀掌櫃問道“你也看清楚他偷人錢袋了?”

    賀掌櫃也肯定道“我看得清清楚楚,便是他讓我們損失慘重,還請魯班頭為我們做主啊。”

    淩元不明所以,問道“你們說我假扮夥計偷了錢?”

    那夥計見淩元不肯承認,怒道“難不成你想不承認了嗎?七天前就是你在大堂提著水壺給客人摻水,我還說了你哩,你不記得我了?”

    當時淩元因為單璠一事驚得呆住,根本沒將眼前夥計的樣貌記住,加他凶巴巴地對自己,淩元怒道“你在這兒胡說什麽,冒充過又如何,可我哪裏記得你,又何時做過盜匪的?真是豈有此理,你們通通給我讓開,我要走了。”

    話已說完,麵前幾人一動不動,淩元狠狠地盯了那夥計一眼,轉過身打算另行出路。

    魯班頭見淩元心虛想逃,目光示意夥計,夥計衝上去,搶過食盒,另一隻手按住淩元肩頭,強勢道“就想這麽一走了之?出來做被人發現,也該講講規矩,現在被我們逮住,快把那些錢交出來,否則沒你好果子吃!”

    有人為難自己,淩元想也沒想,轉身抬腳就往夥計肚子踢去。

    那夥計沒留神,被淩元一腳踢中往後倒去,坐到地上,連帶著食盒裏的菜,灑落一地。

    魯班頭眉頭一皺,對賀掌櫃道“你去把這小孩拿下。”

    魯班頭遞給了賀掌櫃木質小盒,賀掌櫃見之,神情稍楞,又聽魯班頭說道“一切有罪者,均得收入牢房,這小孩想必身世有些背景,可遇到我們陽家堡,也隻能乖乖就範,去吧,將符印打在他手臂上。”

    將木盒子接過,賀掌櫃緊握手中,側目望見夥計起身跟小鬼頭扭打在了一起,提一口氣在胸,直往兩人走去。

    淩元皇子身份,身法技道跟著宮裏頭的奶奶學了些,客棧夥計跟賀掌櫃俱是手無寸鐵的男子,身法技道更是從未沾染,兩人去製服調皮搗蛋慣了的淩元,怕是還差些火候。

    賀掌櫃手中木盒目的性明確,招招都是往淩元手臂印去,但淩元不傻,知道此物害人,將之奪了過去。

    自出國以來,有惡人的事兒都給小叔處理了,淩元是好手好腳地來到克莫山,可這也是他第一次與被人打架,打到稍後,已成扭打。

    最終木盒被賀掌櫃奪回,淩元手臂上結結實實地挨上一擊。

    瞬間的疼痛讓淩元大聲嚎叫,奮起一身力氣,掙開兩人糾纏,往後跳開了三大步。

    熾熱的焦灼刺激著淩元的神經,那塊木盒看似純黑,卻能夠發出高火,將他的手臂燙傷,衣袖變得又破又爛,淩元踹著大氣,喝道“你們究竟要對我做什麽?!”

    陽家堡的勢力滲透方圓百裏的城鎮數十年,陽家堡家主陽威靖身懷化境道力,還認了單族大長老單祺安為義父,常年依附單族辦事。

    湘潭城一直都有城主一職,也是陽威靖暗地扶持的傀儡,直接授命於他本人,至於李方季一案,陽家堡家主陽威靖已出麵調停,正在調查此事。

    魯班頭站了出來,道“半個月前,凡是湘潭城作害者,一律交由陽家堡處置,小鬼,你千不該萬不該,真是不該在湘潭城碰見我們啊。”

    傷口處傳來陣陣疼痛,不像是平常灼傷,淩元抬臂一瞧,手臂上就有一處圖案,想必是他們陽家堡對待犯人的特殊印記。

    淩元眼下隻想逃走,萬不能被他們捉了去,心下拿定主意,淩元撒開腳丫子就往身後跑去。

    魯班頭見此,冷笑一聲,運氣體內道力,追了上去。

    淩元也沒管前頭有路沒路,見到空蕩就往裏邊兒使命奔跑,可他再怎麽跑得快,也比不上擁有道力的魯班頭,還沒跑出兩條街,就被魯班頭給攔了去路。

    魯班頭向前一步走,打算在氣勢上讓淩元就範,他嚴令道“乖乖跟我回去,免得吃苦頭。”

    “嗬,你們這些壞人,休想逮到我……”

    淩元擺出架勢,打算跟魯班頭來一次比試,魯班頭輕笑一聲,拿出一隻鐵鏈,鐵鏈的兩端各有鐵圈,想來是給囚犯用的。

    淩元目光緊縮,這魯班頭不與賀掌櫃兩人一般,他的技道遠在自己之上,先下唯有一拚,才能逃脫魔抓,淩元沉住一口氣,抬腿就往魯班頭腰身蹬去。

    淩元天生沒有道力,如何能夠傷到魯班頭?

    腳還在蹬送途中,淩元的肚子已經受到重擊,倒飛了出去。

    一路滾地,淩元吐出一口濁氣,意識雖然清醒,可身子已經沒有力氣動彈了。

    魯班頭走到淩元身前蹲下,將他右手手腕拿住,道“不管你是誰家的孩子,犯了錯就得受罰,現在給你套上囚機,乖乖跟我去陽家堡吧。”

    岔氣帶來的疼痛,無以複加得表現在淩元的淚水中,通紅的眸子眼淚流淌而下,淩元想著自己怎就無緣無故遭受不白之冤,心中極度不平。

    眼見魯班頭就要將囚機與他考上,淩元張開大嘴,一口咬住魯班頭的手臂,狠狠用力,誓要要將他咬下一塊肉來。

    啪的一聲脆響,魯班頭反手給了淩元一記耳光,淩元吃不住力,向後躺去,最終一動也不動。

    魯班頭身後的賀掌櫃與夥計兩人市井慣了,再凶再狠的場麵也見過,先下看見魯班頭對一小孩這般對待,無不拍手叫好。

    正當魯班頭再一次要給淩元帶上囚機之時,和尚的身影出現在街的另一頭,一聲且慢,阻止魯班頭給淩元上囚機,行至麵前。

    和尚雙手合十,道“阿彌陀佛,施主為何毆打這位心性純良的小施主?”

    淩元聽到有人前來製止,是白天遇到的和尚,但聞他傻不拉幾的拖遝說辭,淩元本無力氣,卻被氣著,對那和尚問道“和尚你是來救我的嗎!?”

    和尚點頭道“小施主今日在街上大發善心,貧僧記在心中,難以忘懷,現在小施主有難,貧僧自是來救你的。”

    有了和尚這句話,淩元卻不解氣,依舊道“你這和尚真奇怪,要救人就救人,卻問他為什麽揍我,是拿我尋開心的嗎?!”

    和尚如夢方醒,跟魯班頭說道“還請施主放了這位小施主,功德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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