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風與雨 第二十六章 血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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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元當夜與神勉和尚分別,神勉和尚受傷執意要去青樓,淩元心感惡心,說了幾句客套糊弄的話,打算找個人多的地方問問張家藥館在哪兒。
興許是張大叔四五天開一次藥館大門的規矩很奇特,但淩元堅信是其搓的藥丸管用,才讓人們對他十分深刻。
小子淩元在街上問的第一個人,便被告知張大叔開的藥館在正十街,但也得知另外一個消息,張大叔的藥館應該會在四天後再開門,淩元大感失望,難不成自己剛好錯過了?
其實他猜得沒錯,兩個時辰前的天還沒黑,正好是張大叔從湘潭城回到家裏,撞見了院子裏諸多死屍。
淩元有禮貌地跟那人告別,行至正十街,見到張大叔開的藥館,門匾上書廉光藥館,心裏嘀咕著張大叔全名會不會是張廉光。
夜街上,附近門店都已打樣,路上也沒見一人,肚子咕咕叫了,淩元才發現自己已半天沒進食。
皇上曾告誡他,每天所見所聞必都要有所悟,那樣才是有意義的一天,淩元背靠在藥館門麵上,盤腿坐下,回想起自己出國以來,究竟有什麽收獲。
好不容易去嶮巇山騙得小叔一起來,卻差點連帶著姐姐三人一起命喪李家,因為張莎的幫助,悄悄告別姐姐跟叔叔,一人獨自去了克莫山的主山,卻沒有找到自己的親生父親。
可淩元在懸崖那會兒,的確能夠深切地感受到父親的召喚,若非如此,也不會執意跳崖尋父,並且清晰地記得那奇怪的玉牌,使得自己周身如同鴻毛,輕輕落地,卻隻是夢了一覺。
盡管跟大叔約定兩年後的成年禮上,大叔也答應會來星冥看望自己,可畢竟自己沒有找到親生父親啊。
想到此處,淩元惱道“我何必苦苦尋那狼心狗肺之人,大叔才是我父親該有的樣子,要認也是認他做我父親,管那人作甚!”
呸了一聲站起身來,肚子又咕咕叫了兩聲,淩元沒轍,現下填飽肚子才行。
正決意間,路邊行來一打更人,淩元聽得他邊打醒鑼,邊喊道“亥時到,小心火燭,亥時到,注意防盜。”
打更人路過此處,見廉光藥館門臉前站著一名孩子,好心提醒道“孩子,這麽晚了還不回家嗎?”
淩元心念著張大叔在湘潭城名氣大,想必此人也認識,說不定從他那兒問出點什麽來,便道“請問老人家,可否知道張大夫家住何方?”
那打更人遲疑一下,自語道“孩子你是急著求醫嗎?”
淩元點點頭,打更人臉上浮現絲絲著急神色,抬手舉著木棍指道“孩子,他現在閉館了,你隻要隨著正十街走到正六街的結尾,從南門出城門,一直……”
打更人算了算時辰,又看了看天上,繼續道“一直向東走一時辰,你會瞧見一方樹林,那裏便是張大夫的家。”
淩元謝過。
打更人好心腸道“隻是這麽晚了,家裏人生病的話,你還來得及嗎?不如我帶你去扁芳街的徐大夫家看病吧。”
沒得到淩元的回答,打更人目光望向淩元,發現淩元跑了出去,還聽見淩元的話傳來“多謝老伯,我有急事,先行一步了。”
打更人望著淩元離去的背影,月光灑在他瘦小的背上,覺得這小孩挺可愛,微微一笑,繼續行步敲鑼,口中喊著“亥時到,注意防盜,亥時到,小心火燭。”
淩元之所以急急動身,乃是發現始終都有人在跟蹤他,心頭不止百遍祈禱別是什麽自負的陽家堡,若真是他們,那還真是不要臉到了極致。
出了城門,周遭環境一切回歸原始,城內尚有零星光亮是夜市所致,可這荒郊野外的,除了淡淡月光,淩元都快成瞎子了。
走得有些急,淩元猛地停住腳步,並未發現身後傳來異響,心頭念叨莫非剛剛看錯了人,一切都是自己疑神疑鬼?
淩元自認自己行為端正,不怕那鬼敲門,仰頭看了看星空,對準了方向,強鎮心神,大步前行去。
待淩元離去,之前的地方冒出幾位中年人,幾人打了打手勢,悄悄地跟了上去。
一路走去,淩元隻覺身邊雜草蔓蔓,卻不見哪裏有樹林,也不知曉打更老伯提供的方位是否正確,四周黑色籠罩,空洞的蟲鳴不絕入耳,淩元越聽心頭越慌,突然哎呀一聲,竟是踩到一顆石頭,拐到了腳脖。
從未覺得自己如此倒黴,走路都不省心。
淩元蹲在地上疼得齜牙,口中喃喃道“要是姐姐小叔在身邊可就好了,最不濟讓左檸姐在也好啊。”
一聲狼嚎響徹荒原,餘音未歇,另一聲又起,淩元四周尋望,這裏地勢平坦,並非山溝野渠,若真有狼群,自己又該如何是好?
淩元連忙起身,嘀咕道“聽姐姐說,夜晚狼的眼睛都會發出綠色光亮。”
淩元張望四處,並未發現狼的蹤跡。
此地不能久留,淩元算算自己大概行了半個時辰,照打更老伯的話應該才走到一半,淩元氣餒,想要回湘潭城,可想著城裏有陽家堡的人候著他,在沒有實力與他們較量之前,那裏萬萬不能再回不去了。
畢竟十四歲小孩,沒有單獨出過遠門,現下沒有大人在旁,淩元確實慌了神,心中舉棋不定。
突然之間好想念母親,淩元喉頭抽噎著,小時候跟母親睡一張床的這個時候,此刻他已經在夢鄉了,雖然時常被母親管著,他自己也常常氣著母親,可在這種荒山野嶺需要自己獨自麵對的時候,那樣被管教的日子突然間好溫馨,心中發誓著回去一定好好跟奶奶學習規矩,淩元的內心就又有了些底氣跟盼望。
“怎麽,小朋友可是被嚇哭了?”
突然的一聲,將淩元的汗毛嚇得豎起,猛然回頭,發現一堆黑不隆冬的身影麵對著自己,淩元冷不丁地退後一小步,口齒打顫道“你……你是人是鬼?”
那人見淩元一臉警備,戲謔道“我們是陽家堡陽家人啊……不是剛見過麵嗎,怎麽快就忘了?”
淩元聽得熟悉,抽出匕首,警戒道“魯解頤?”
“哈哈哈……”
另一聲響從側身傳出,淩元望去,月光正好照應那人的臉頰,驚得他大吸一口涼氣“洪立秦!?”
隨之的幾聲窸窸窣窣,淩元三方共出現了六名陽家人。
情緒變得大為肝火,淩元大口喘著粗氣,心中極是不服,怒道“錢我不是都給你們了嗎?為何還纏著我?還想著把我帶回陽家堡!?”
魯解頤與洪立秦相視一望,洪立秦說道“小朋友家教不嚴,劣盜成性,數目太過龐大,就是追到天涯海角,我們陽家堡也要將你捉回去法辦。”
淩元氣得不行,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群不要臉的敗類,想捉我回去門兒都沒有,你們就捉本皇子的屁吧!”
淩元怒號一聲,將轉身撒開腳丫就往身後跑去,機警的他餘光中校對了月亮的方位,拚了命地往心中的地方奔去。
淩元不願被這群蠢人給窩囊地帶回陽家堡,必死的心再一次燃燒,淩元拚命地奔跑,氣血不斷湧向腹部跟顱腔,逐漸感覺兩顆虎牙異常難受,隱隱中有凸出來的趨勢,管不得那麽多,淩元隻覺自己跑得很快,身體好似越輕,像要飛起來的樣子。
身後的魯洪兩位班頭帶著手下不停追趕,按理兩人道力不俗,追一個小孩根本小菜,卻如何真如那小子淩元所說,隻能捉他的屁了?
月光變得越來越亮,將整片大地照得透,魯解頤腳下不停使力,卻始終追不上淩元,待仔細一瞧前方的淩元,眼神大振,道“洪班頭,你瞧那小子?”
洪立秦自也瞧見了,淩元此時全身冒著霧氣,身形正不斷攀升,整個人離地至少三尺有餘了。
這是什麽神仙步伐?
“不能讓那小子進樹林!”
洪立秦提醒眾人,聽他語氣,好似樹林裏有妖魔一般。
淩元早已慌不擇路,不僅自身能夠騰空,那奇癢難當的兩顆獠牙,竟是貼著他的上嘴唇釋放出來,慌亂中淩元伸手摸了摸嘴,觸感十分強烈的獠牙幾乎快衍生到了下巴,淩元當下弧線落身,趨勢過猛,以至於他在地打了一個翻滾。
魯洪兩位班頭,見淩元奇怪的背影在月光下微微顫動,殊不知淩元慌亂中用手在摸索著突然長出來的獠牙,他抬袖遮住半邊臉,回身望見陽家人竟然還在身後,但他們不敢靠近自己,是否是因為也覺察到了自己的異樣?
時辰到,淩元望見不遠處有片樹林,知曉到了打更老伯口中所說的地方,當下裝腔作勢揮臂,魯班頭見淩元扔來暗器,卻不是為何沒有聲響,之前的詭異情況,使得魯解頤怕淩元扔來厲害得緊的暗器,立馬低喝道“快躲開。”
眾人被魯班頭一番警告,紛紛就地打滾,卻不見有任何東西飛來,知曉自己上了當,魯解頤怒號一聲,起身再欲追擊,發現淩元已經進得樹林去去了。
見眾人還欲追擊,魯解頤揮手攔住他們,道“我們不能進去,那是裏禁地。”
除洪立秦外,其餘人一臉茫然,但他沒多的解釋,隻道“小姐住在裏邊兒,若是這小子對小姐圖謀不軌,我們如何跟家主交代?”
魯解頤心中也焦急,但陽家堡跟張廉光從來井水不犯河水,到了他的地盤,自然也得收斂些。
回想追繳淩元的一波三折,魯班頭好一會兒都沒回應洪班頭的話,洪立秦見魯解頤不盡沉思,問道“魯班頭,這個小子你負責的,追不追你都發個話啊,小姐可在裏頭呐。”
“小姐的安危,張廉光他一人承擔,這點他跟家主早已約定在了三章內。”
魯班頭目光陰森地望著那片樹林,話頭轉道,“多派人手嚴密監管此處,若那小鬼頭出來,當場打穿他的琵琶骨!”
魯解頤神色有些凝重,月光之下,他緊盯著淩元隱去的方向,淡淡道“這小鬼將是我們陽家堡班頭最後的一個葷菜,以後我們就都吃素吧。”
洪立秦盯著魯班頭看了許久,兩人都是有頭腦之人,想著活在世上的這四十幾年,他們的一貫行事作風實,看似嚴守陽家堡規矩,實則暗地裏毫無章序,是該好好整頓整頓,並非確定了淩元被人冤枉,隻是顧忌陽家麵子,魯班頭認為這淩元不得不除。
當淩元進入樹林,發現身後再無追兵之後,注意力全在那兩顆獠牙之上,雙腳逐漸慢了下來,淩元用舌尖舔了舔長長的獠牙,嚇得他伸回了舌頭。
難不成自己也成了單璠那樣的怪人嗎?
單璠是皮膚怪,自己卻是獠牙怪。
狠個勁兒地搖頭,淩元咽了口口水,隻覺喉頭口渴。
四周濕氣繚繞,樹林裏安靜得聽得見蟲鳴,淩元發現自己的視力居然好到可以看清黑夜裏的事物,仰頭從樹杈縫隙中望見月亮,那灑下來的月光就像白天的陽光。
想要喝水的越發強烈,淩元快步行走在樹林間,想著憑運氣,要麽找到一口清泉水,要麽找到張大叔家。
越走越快,越快越口渴,淩元覺著自己快要幹死了,遠處的樹林間傳來燈火光亮,淩元心神大振,想著應該是張大叔家了吧,得趕緊喝口熱茶才是。
當淩元越走越近之時,發現燈火的光亮並非人家住宅,而是一名小女孩深夜裏在樹林采摘著什麽,淩元老遠就瞧見那是個女孩子,淩元喊了一聲“張莎!”
張莎弓著腰,拿著鐮刀在地裏倒騰,被這一聲喊嚇得一哆嗦,導致手被鐮刀所割,淩元開心地跑過去,卻發現張莎的手指頭正滴滴流血。
“你看著我幹嘛?”
淩元不明白張莎不關心受傷的手指,卻一直盯著自己瞧做什麽,好心提醒道“你流血了,不處理嗎?”
張莎回神過來,彎腰放下小鐮刀,見指間傷口不大,便伸進嘴裏輕輕地吸了吸,待傷口血流得慢些了,再用帶著淡淡芬芳的手帕包裹傷口。
一切慢條斯理的動作,竟是看得淩元熱血沸騰,他居然出手一把扣住張莎的手腕,揭去了手帕,見那絲絲紅血緩慢從傷口沁出,淩元張口就咬了下去。
“啊……”
張莎輕聲哀叫,食指間傳來異感,讓她極為不適,是淩元在用舌頭舔舐指尖。
淩元喉頭不斷上下,在寂靜的夜裏,向四周傳去咕嚕幾聲。
麵對淩元對自己的輕薄,張莎想要製止,可好些時候都不忍心,靜靜地望著麵前的男孩子,心中卻有莫名的喜悅。
過了好久,張莎輕聲道“淩元,你的模樣怪怪的。”
淩元並未作答,原來淩元獠牙的模樣,之前張莎已經瞧得一清二楚,現下淩元的舉動又如此怪異,張莎卻不那麽在意,隻問道“你喜歡喝血嗎?你的牙齒怎麽那麽長啊?”
‘你的牙齒怎麽那麽長啊?’
這句話似霹靂打響在淩元腦海,嚇得他猛地抬起頭來,張莎卻見到眼白血紅,瞳孔漆黑的淩元無神地望著自己。
絲絲殷虹順著淩元嘴角流出,張莎的手腕被他緊緊抓著,掙紮幾下,輕輕抽了回去。
看張莎身態似乎並不不擔心淩元會對自己做什麽,反倒伸手握住了淩元的雙手,張莎抿了抿嘴,見麵前的男孩子的怪異模樣,像是大夫一般關心道“你是不是生病了?可這怪病我爹爹治不好,要是那位林爺爺在就好了,但他跟淩姐姐吃過晚飯,就離開了這裏。要不我還是先帶你去我家裏吧,明早我再出去找找淩姐姐,看能不能替你找到。”
淩元沒搭腔,他的視野開始變得模糊,張莎粉嫩的脖頸就擺在麵前,有股一口咬下去大口吸血的衝動,理性尚且殘存一絲,淩元苦痛般搖搖頭,一把掙開張莎的雙手,嚎叫道“你快走啊,別管我!”
小女孩驚呆了,雖然淩元模樣怪異,可狀態神情俱都清醒,現下被他這般吼叫,張莎腦袋嗡的一聲變為空白。
回過神來時,張莎發現淩元雙手抱頭蹲在地上,擔心他會出事,張莎急忙靠近,蹲下身去拍拍淩元的肩膀,問道“你先跟我回家吧,先讓我爹爹替你看看。”
張莎提出的建議,沒有得到淩元的回複,聽見他口中發出嘶嘶氣息,好似極為痛苦,張莎雙手附在淩元肩上,道“來,我背你回去……”
這聲話音一落,淩元奮起身來,將張莎整個人撲倒在地,張莎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見到淩元嘴裏的獠牙超乎異常的長,他的臉色漲得通紅,整個人看上去就像瘋魔一般,當淩元張著獠牙的大口朝自己的脖子上咬來之時,張莎唯有閉眼認命。
一顆石子兒打中淩元勃頸上的大穴,失去意識的他,撲倒在張莎的身子上,昏迷了過去。
隨後身上的重物消失,待張莎睜眼之時,發現一名黑衣人已經將淩元單手夾在腰腹,看樣子是要帶他離開這裏。
張莎依靠周邊燭火的光亮,瞧得那人全身黑衣籠罩,誰知他是否對淩元圖謀不軌,張莎情急之下起身,將正要離開的黑衣人衣角拉扯住,口齒稍稍遲鈍道“你是什麽人?你……你快放下他來!”
黑衣人的容貌藏在黑色的帽簷下,張莎看不到,隻覺得這人情緒冰冷,若真將淩元讓他帶走,定會出什麽大事。
張莎的性子從來柔弱,隻得求饒道“你別帶走他,他生病了需要馬上診脈服藥,求求你放他下來。”
見那人絲毫不理會自己,張莎心內甚為恐懼,淚水化作奔瀉口,一流而出,對著黑衣人竟是雙腿跪倒,雙手合十,口中依舊求饒道“求求你別帶走他,我給你磕頭了。”
張莎說著就要磕下去。
黑衣人卻伸出右手來,輕輕將張莎的肩頭扶住,口中傳道“在下蒼靈門青使千鬼,我家門主,才離開此地不久。”
張莎喃喃一句“你是蒼靈門的人?”
千鬼為求讓張莎放心,脫下黑色帽子,露出了一臉正氣的模樣,道“在下對淩少爺並無惡意,姑娘大可放心,隻是少爺的病,隻有門主才能治好,姑娘還是早早放在下離去,也好早點醫治好少爺的病才是。”
蒼靈門的威名天下皆知,但張莎害怕極了,千鬼卻又如何能夠在短時間內說服她?
盡管已經以真麵目示人,但見張莎一臉猶豫的模樣,千鬼業已無話可說,隻得一眼不眨地望著麵前跪在的小姑娘。
最近湘潭城鬧得厲害,眼前的黑衣人是不是李府的人還不確定,但他沒必要與自己多說,所以下一刻張莎相信千鬼是蒼靈門青使,也相信他會帶淩元去找門主林羨看病,思前想後,張莎決定道“如果必須帶他走的話,還請千鬼大人能夠帶我一塊去。”
當務之急是找門主給皇子治病,張莎這個決意乃是折中,雖不是最好,卻已是一個好辦法,當下無話,千鬼借步到張莎身側“小姑娘,得罪了。”
還不明這千鬼大人要做什麽,張莎的肩頭被他掌住,隨之而來的一股吸力將她牢牢依附在千鬼手掌上。
於是張莎跟著千鬼,還有他腰間夾著的淩元飛向了紅日初升的天際。
顛龍山半腰。
柳柔蓉的陵墓建在靠近山體的一側,正前方是她生前一手栽種的薰衣草。
兩方人中,已有一方在離去的路上,猴子巴布本來捉了好些魚兒,發現小主人跟老主人一同往回家的路上,猴子高舉著竹竿,帶著鮮魚打算跟上去。
林羨與單施林對望一眼,前者目光微微下垂,身旁的淩澈卻突然指著別處說道“爺爺,你快看,那是千鬼叔叔嗎?”
林羨與師兄單施林心思都在單允身上,並未在意四周,聽得淩澈這般說,順著她的目光尋去,正見著千鬼腰間抱著一名孩子,右手還掌著一名女孩。
自是千鬼帶著淩元和張莎趕到了。
張莎遠遠地邊望見淩澈與林墨兩人,這才放下心來,原來黑衣大叔並非壞人,她心底最為微妙的疑惑排除了。
淩澈不知張莎如何跟了過來,但見千鬼懷中昏迷不醒的淩元,淩澈慌忙地迎了上去。
淩元的模樣很嚇人,將姐姐淩澈嚇得魂都散了。
“千鬼大叔,我弟他怎麽了?”
林羨與單施林等人走了近來,千鬼示意淩澈切莫傷心,兩手將淩元橫抱著,與門主道“情況暫時控製住,還是先請門主看看皇子殿下吧。”
林羨正瞧著淩元的模樣,不光是他,就連同旁的單施林也都大驚,這模樣不是跟小兒子小時候與同族孩子玩耍時,爆發的病症一樣嗎?
但此情況還是深受其害的兩位當事人最為清楚,林羨當年道力被廢,遇到赤老重獲新生,在靈僵決玉牌內靈力淬體後,擁有道力時便是這模樣。
而單允六歲不小心吸食玩伴一絲血液,模樣變得可怕,多少年後,單允才明白這是擎身加持出來的體質變化。
林羨身為屍神體質,與靈神宮曆代的三十多位主公並駕齊驅,單允身為人神體質,被譽為是與同單族感悟了天道的單修沭平分秋色的人才。
而與林墨不同的,林墨是以凡體肉身觸發了擎身初態,而此次淩元卻與單允、林羨一般,是個能夠使出擎身初態的僵屍。
即將遠去的單允折身回望,耳力極好的他聽見淩元出了事,眉頭輕皺,但有林羨這位藥師在,想必淩元也出不了岔子,淡然地轉身,帶著家人消失在了蜿蜒小路的盡頭。
林羨對淩元迸發的病狀了如指掌,相比起兒子林墨強行運行道力帶來的極重內傷,淩元這好似蚊蟲叮咬一般輕微的昏睡,不過是成就僵屍體質的必經之路罷了。
未免眾人擔心,林羨摸了摸淩元的額頭,發現淩元嘴角有一絲殷虹,喃喃一句“已經吸食過人血了?”
已經確定孫兒的大致情況,可林羨卻開始擔心淩元,如何要淩元將來道力未達地守境之前,能夠確保他不再吸食人血?
旁人幫不了忙就不讓他們擔心,林羨當下隻好說道“睡一覺便好,沒什麽好擔心的。”
張莎本是內向女孩,她執意要跟著千鬼來到此處,無非便是期盼能夠看到淩元活蹦亂跳,當見到淩澈姐姐在時,已然明白千鬼說的話絕無虛言,她大可放心而去。
可聽到那位爺爺的說辭,張莎目光真切道“老爺爺,淩公子發病時,瞳孔跟臉色全都變了,您都不替他診診脈,真的隻是睡一覺就好了嗎?”
腦海閃過一個念頭,張莎難以啟齒,卻不得不問道“是不是淩公子的病治不了?”
淩澈怕張莎衝撞了林爺爺,小步來到她身邊,安慰道“莎妹妹,林爺爺的醫術天下數一數二,你不能添亂的。”
說著已將張莎拉至一旁,淩澈道“來,告訴姐姐,你怎麽跟千鬼叔叔一起來的?”
張莎一時臉紅,若要說她關心淩元非得別人帶她來的話,還真說不出口,一時間也低下頭去,不敢正視淩澈。
淩澈瞧見張莎這般模樣,也不便多問,隻道“莎妹妹到此方來,張大叔也是知道的?”
“啊?我爹……”
張莎跟著千鬼走得匆忙,那會兒太擔心淩元的傷勢,卻把還在家中等候藥材的父親給忘了。
淩澈見狀,也不願勞煩千鬼再將張莎送回去,便說道“這樣吧,等林爺爺的事兒辦完了,姐姐送莎妹妹回去。”
“可是……”
張莎語塞,她不辭而別,父親肯定急破了腦袋,回去免不了一陣責罵。
淩澈看出張莎心思,伸手拿住妹妹的雙手,道“放心吧,有姐姐在,張大叔不會過於責備妹妹的,但還得要妹妹跟著姐姐一道欣賞沿路風光才行,可不能出來一趟,連一個好心情都沒有。”
張莎不太理會得淩澈的心境,卻突然道“姐姐,淩公子真的會沒事嗎?”
淩澈稍稍一愣,心道原來莎妹妹這麽在意小元,她微微笑過,拍拍張莎手背,道“莎妹妹就放心吧,我家叔叔快死了不都被林爺爺給救活了嗎,林爺爺說小元睡一覺就好,那就是睡一覺的事兒,妹妹可別擔心,姐姐會心疼的。”
聽了淩澈這番話,張莎卻也愣住了,心性直白的她藏不住隱晦,片刻後說道“姐姐這麽關心我,謝謝姐姐。”
淩澈莞爾笑之,道“妹妹不同樣關心小元嗎?”
不過試探性的話語,淩澈讓張莎從脖頸紅到臉頰,不忍打趣,淩澈道“妹妹還真經不得說呢,姐姐的玩笑話而已,若真要計較,妹妹不是叫我姐姐麽,哪兒有姐姐不關心妹妹的?”
張莎咬咬嘴唇,卻是靦腆地笑了。
一旁的林墨聽到侄女兒這般說自己,悄聲走到兩位姑娘身旁,冷不丁道“什麽就快要死的人都被救活了,依叔叔看來,淩元這小子情況看似比我好,可你林爺爺的神色可不一般呐。”
兩位姑娘皆是一愣,淩澈道“小叔,你是說林爺爺他有瞞著我們什麽?”
林羨這尊大神的內心,豈是林墨這等孩子能夠猜想的,卻也不知到底如何,林墨隻道“什麽情況我不清楚,但根據你林爺爺跟我講的擎身初態,小元多了個什麽血癮,具體什麽症狀跟危害,我也不知道,反正很大,這也是小叔執意逆行氣血開道力,而不是選擇成為他們一類僵屍的原因。”
張莎聽不懂什麽叫做血癮,也不知道林叔叔說的是哪一類,隻覺得他說的話好嚇人,若真讓淩元將來遭受什麽痛苦,她十萬個不願,一時情急,已淚眼彌漫了。
淩澈哼哼兩句,將林墨往邊上推了推,不耐煩道“爺爺的醫術我還信不過嗎,小叔少在這兒唬人,把我妹妹嚇著了,不如讓你再多躺幾天的好……”
父親的神采確實與平時不太一樣,昨晚父親在與他治病時,提及過血癮,林墨此時也沒胡謅,便說道“我還騙你了不成?”
“真討人厭啊,懶得理你,一邊兒去……”
淩元可是她親弟弟,叔叔光憑‘覺著你林爺爺的神色可不一般’就能斷定自家弟弟好不了嗎,白了小叔一眼,淩澈帶著張莎往邊上靠了靠,不願再與林墨多說一句。
張莎拉扯住淩澈衣袖,淩澈回頭望之,隻見得張莎目光閃閃熒光,帶著好些祈求。
淩澈抬手拭去張莎臉龐上的淚痕,說道“莎妹妹放心,實在不行,我帶弟弟回星冥,皇宮內有一人對此症狀十分熟悉,再不行,還有第三人能夠醫治小元,如若真到了那地步,姐姐就算把克莫山脈翻過來,也不嫌麻煩的。”
這世間對擎身了如指掌的,那便是修習過靈僵決的兩人,這一者是林羨,二者便是淩澈淩元的生身父親,可這星冥帝國之內,如何還有人能夠摸清靈僵決的底細?
淩澈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青使千鬼找來了些幹草,鋪在昏睡的淩元身下。
淩澈目光緩緩,似不在意,她注釋著林爺爺安然自若地站在那故人的墓前。
林羨祭奠柳柔蓉的時間不長,因為有旁人在,林羨要說的話也都在心底裏說了,林羨側過身去,對師兄單施林說道“多謝師兄,讓我了了一個心願。”
單施林說道“既然允兒已經消除心中芥蒂,師弟幹脆在克莫山住上幾日,好讓師兄盡盡地主之誼。”
果真都是偏愛兒子的人,改口這般快,林羨沒著急搭腔,臉上帶著微笑瞧了瞧旁處沉睡的淩元,奈何道“多謝師兄好意,但有要事脫不開身,要讓師兄失望了。”
單施林已幫了林羨大忙,若要師弟在克莫山上住些時日並不算難,可如何這般直接地拒絕,單施林不疑有他,問題定是出在那昏迷的孩子身上。
單施林問道“是不是那孩子的病情……”
林羨搖搖頭道“師兄多慮了,這孩子出不了岔子。”
能夠得到師弟親口保證,單施林也不再過多擔心,可淩元的身份讓單施林疑慮,為何妻子的玉佩會在他身上,二兒子也隻是說淩元是帝國皇子,玉佩是從他小姨那兒順來的。但單施林不是不信任二兒子的話,隻是覺著這裏麵定有什麽事,是他不知道的。
單施林便問道,“師弟能否告訴我,這孩子的父母是誰?”
林羨也不隱瞞,道“這孩子名叫淩元,是星冥帝國皇帝淩顏的孩子,他還有個雙胞胎姐姐淩澈,你也見過了。”
單施林一時間想起了什麽,當初二兒子心儀的女孩不正是淩顏嗎,原來她都已成親生子,還是龍鳳胎,真是有福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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