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雷與電 第四十八章 皆是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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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莫山主山,後山竹屋。

    再一次心境受損的譚軒已能下得床來,並且吃得下師娘跟妹妹雲夢禎做的飯菜,飯間譚軒向師傅師娘提出要出門遊曆的事來,得到了師傅一聲允許,師娘夏童則較為擔心譚軒不能夠照顧好自己,全身道力被抑製,用不得絲毫,算上譚軒在道上的背景跟人際,遊曆一事在她看來,猶如上刀山火海。

    單璠提議讓夢禎姐跟著軒哥一道出去,好有個照應,倒是不怕事多兒的主兒,單璠的主意沒得到父親的點頭,卻得到了母親的讚許。

    夏童說“正好,遇到什麽事,夢禎必要時,出手幫幫你軒哥,我們家的姑娘在外頭,也能一打十。”

    雲夢禎筷子撚住米飯送到嘴邊,顯得羞澀地悄聲應了一個是,隻是起哄的單璠一聽有架打,也想跟去,但就算她到了出族的年紀,卻也隻能跟著老一輩人出族曆練。

    聽父親說過,前些日子一名族中前輩,帶著四五名少年出族,竟然還有人缺胳膊缺腿的回來,更甚者有永遠都回不來了。

    單璠現在想起,心頭還膈應得慌,自然也就不那麽想跟著族中長輩出山。

    以單璠的鬼靈精,想都想得出來,那些出去曆練的人,肯定沒有自報家門。

    若是她軒哥道力尚在,單璠也沒那麽多理由跟去,可現在不一樣,軒哥體內的道力再一次被父親抑製住,夢禎姐姐靈力高超,道力卻幾乎沒有,要是遇到不要命的人,隻怕倆人有諸多麻煩。

    單璠與父親說道“爹啊,你看軒哥跟夢禎姐出去,外麵這麽大,要是遇上個深藏不露道者,軒哥跟夢禎姐多半應付不過來。要不讓璠兒跟去吧,璠兒身上有先祖賜予的一縷氣運,隻怕化境高手才能在我手中走上幾個回合,讓璠兒陪著軒哥跟夢禎姐,很合適的。”

    單允撚住話茬兒,笑問道“璠兒,你什麽時候跟少之又少的化境道者,過過手了?”

    單璠挺起胸脯自豪道“何止化境高手,京韞叔是禦統境還不是輸給了我一招。”

    單允笑說道“照你這般說法,恐怕溪楓跟雷欽兩位供奉長老,也不是你的對手嘍。”

    知道父親說笑,單璠坐在位置上拉扯著父親的衣袖,晃悠道“好爹爹,璠兒都十七啦,再過四個月就十八了,有能力保護好自己,軒哥是你得意門生,夢禎姐也算你的半個弟子,再加上我,天下又有哪裏是去不得的,就讓璠兒也好好曆練一次嘛。”

    “能做到對你軒哥的話言聽計從?”

    “當然能,我可不想缺胳膊少腿兒。”

    “好,那就去問你軒哥什麽時候出發,準備好行囊。”

    單璠一陣歡呼雀躍在竹廳裏跳躍著,一會兒兜著譚軒轉圈,一會兒拉著雲夢禎原地打轉,開心得不得了。

    最終在山門的單族同胞矚目之下,二公子單允的得意門生、道靈界的而立道者狀元郎,以及靈力上算半個徒弟的雲夢禎,帶著單璠這位老族長遠遠看著都要掉眼淚的拖油瓶,三人背負行囊開始了行走江湖。

    在這豔陽高照的山脈裏,三人剛到人潮攢動的湘潭城,怕曬的單璠就摘來了三支芋頭葉,她跟雲夢禎一人手持一扇,而大病初愈的軒哥不怕烈日,身子骨行走半天也不見回暖的他,此時倒還覺得烈日很親切。

    經過兩天的休整,湘潭城在一夜之間,已鬥轉星移般換了主人,失去了洪立秦的勢力滲透,星冥帝國唯一一位國外城鎮的城主江道南,立馬感受到陽家堡的勢力,已不敢攀附於此,心情那是個爽。

    湘潭城的街道上依舊繁榮,走在街上的單璠對道上的江湖打殺甚是期待,單璠這位集各方天之驕子目光於一身的孩子,有種不可一世的隨和,丫頭性子比較急躁,總是在念想‘怎麽還沒有人來找軒哥麻煩啊?’

    與之相比的雲夢禎,卻能做到真正的待在譚軒身旁,安安靜靜的那麽一個人,像極了一隻貓。

    頭頂的葉子一顛一顫,抖動的幅度一大一小,蹦跳的單璠逛悠到譚軒身邊,問道“軒哥,你在道上的仇人,有沒有很多啊?”

    不知道這丫頭腦袋裏又在想什麽,身形走路顯得孱弱的譚軒,簡潔道“不多,也不算得少。”

    單璠目光東望西去,周圍的來往人群,也沒有誰偷偷摸摸地往他們這邊瞟,有些失望的單璠幽怨道“那怎麽還沒有人來打我們啊?”

    譚軒食指戳了戳單璠的太陽穴,笑罵道“你這典型的皮癢癢啊,實在不行,找你夢禎姐給你解解乏?要是你夢禎姐不夠你打,若真有人來找我的麻煩,那就要麻煩小璠了。”

    單璠嘟囔著小嘴,來到雲夢禎身邊,她挽起姐姐的手臂道“在咱們單族跟雲族裏,夢禎姐靈力自認第三沒人敢人第二,但是絕不會用來欺負我的,哈……夢禎姐?”

    與譚軒不同,雲夢禎伸出玉脂纖手,放在單璠被譚軒戳過的太陽穴上邊兒,輕揉道“小璠是姐姐的心頭肉,哪裏會欺負你,自然也不會讓別人欺負你的,若是有人來找你軒哥打架,一切有姐姐看著,出不了亂子。”

    單璠傻傻一笑,她不怕事兒大,想起什麽說什麽,隻道“到底是誰能夠教出夢禎姐這樣的姑娘來啊?三伯是沒可能了,夢禎姐肯定是從三姨那兒學來的這份知書達理。”

    雲夢禎笑眯了眼,問道“這才沒出來兩天呐,一路上小嘴兒就甜得不行,小璠不誇姐姐,就不舒服的是嗎?”

    誰知單璠一本正經地問道“夢禎姐,你做我嫂子得了,反正我軒哥三十多的人了,也娶不到別人,幹脆你委屈一下。”

    被問的雲夢禎沒什麽反應,卻是走在前邊兒的譚軒一個趔趄摔倒了,雲夢禎上去將他扶起,替他撣去身上的塵土,自顧自道“小璠說話不懂事,你這麽大的人了,還不小心。”

    譚軒正了正儀容,盯了單璠妹子一眼,他與雲夢禎便無他言。

    思想成熟的夢禎姐,一句話就破了自己帶著玩笑的提議,單璠嘀咕了一句“夢禎姐比我娘都沉穩。”

    而單璠是個烏鴉嘴,剛說沒人來找麻煩,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的青石板路上,三人的去路被人給攔截了。

    ——

    廉光藥館內,收拾完行囊的淩元跟張莎告別,臨走前,張莎替淩元準備了好些牛肉幹,是她前段時間儲備在缸子裏的,結果淩元說他全要了,張莎嘴上嘀咕淩元一點也不給自己留,心中卻巴不得全給了他去。

    淩元走過了兩條街道,直朝城門而去,卻被當前的陣勢驚住腳步,前方三人背向自己,兩女一男,在他們前方還有倆人手持刀劍,麵目嚴謹肅穆。

    使刀的漢子與單璠三人直言道“聽聞譚公子心境受損兩年來,一直在克莫山中足不出戶,道力連跌兩境已至地守。今日黃易山將譚公子劫下,實乃技癢,你我雖然無冤無仇,要說我卑鄙無恥也好,在下老早就想領教下譚公子的技道跟傳說中的仙道鬼術。以前的譚公子在奉觀境,自然不能冒犯,但現在譚公子跌下神壇,我黃易山厚著臉皮也要來討教一二,還望譚公子給個麵子,”

    在旁的瘦子將手中寶劍換了一隻手,振聲道“在下劍山黃易鹿,同樣想領教譚公子身手。”

    被氣得小胸脯起伏的單璠,指著使刀的大漢跟黃易鹿道“果然很卑鄙啊,典型的乘人之危啊。你們倆都是什麽境界的高手?如此下作之事都做得出來,不怕其他道友恥笑!?”

    才出族的單璠性情大好,有著無論見好人還是歹人都要對上幾句豪情壯言的心境,倒是被迫使得單璠反客為主,變得比眼前的黃易山跟黃易鹿還趾高氣揚,內心有愧的倆人,麵色瞬間難堪。

    黃易鹿別過半個臉去,不願提及道“在下練劍二十三年,境界仍在恒聽。”

    黃易山則沒搭腔,怕是在單璠麵前,已丟不起這臉了。

    單璠嗬嗬一笑,忽然有些同情麵前的倆人,打架討彩頭居然都這般笨的話,這樣的心境,恐怕將來自己會將他們甩得很遠。

    心境被種得滿滿,單璠覺著根本不用自己出麵解決,丫頭片子擺了擺手,將這倆人扔給了譚軒。

    沒了道力的譚軒,沒有與麵前的兩位道上前輩說實話,怕引來更多的是非,本想說明身體不適,要推脫之時,一旁的雲夢禎往前一步道“軒哥跌境不可一戰,此戰由我來。”

    言簡意賅的話語,讓前方的兩位大男人神情異樣,雲夢禎瞧出問題所在,道“此戰點到為止,不傷和氣,將來若是有緣再見,咱們也就算是朋友了。”

    跟譚軒走在一起的姑娘,能夠說出這樣的話,身份絕不普通,黃易鹿倆人怕的就是這一點,但善解人意的雲夢禎為避免譚軒難堪,打算獨戰。

    用刀的漢子黃易山往後退了一步,讓出了主動權。

    用劍的黃易鹿心情暢快,大笑著喊了一聲好,他看中的是雲夢禎說話帶來的將來,豪氣萬丈,一把抽出長劍,主動出擊。

    雲夢禎兩手捏法指,靈氣如淡綠水霧在轉瞬間上手,源源不斷地冒出,在黃易鹿的那一劍刺來之時,已凝結成鎧,將整隻手覆蓋。

    這一神技在黃易鹿看來,以為自己見了鬼,但他依舊持劍一往無前。

    劍氣的猙獰刺耳之聲,使得單璠捂住耳朵,肩頭卻被她軒哥掌住,往後撤到五丈之外。

    見過靈力外溢的人,道上幾乎沒有。

    兩年前,阮青海持大空濟世向單允問了一劍,但也是男子之間的較量,而今日的雲夢禎為女兒身,竟然也能封神開先河。

    靈力的修煉比道力,難上加難,能夠靈力外溢的絕技,同天道者一般處於傳說中,今日黃易鹿得見如此稀奇,情誌更是大為所動,聲量高漲道“姑娘居然會這一招,何止是巾幗不讓須眉,簡直比得上傳說中的天道者了,但我也不懼怕什麽,且看這一劍又如何!”

    雲夢禎女兒家,氣小身薄,雖然靈力高超,世間罕見,可道力連開印都算不上,麵對恒聽道者的第二招,雲夢禎不敢小覷。

    突然之間,雲夢禎後背蒸騰起大量靈力,隨即她的整個後背,由三根嵌入地底且有茶碗粗細的瑩綠靈線支撐,靈線的另一端,分別銜住雲夢禎的琵琶骨以及後腰。

    這樣的禦敵之勢,在此時的道靈顯得異常刺眼,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形態,猶如一隻翩翩起舞的蝴蝶。

    靈力外溢是神技,黃易山跟黃易鹿兄弟倆人,包括見多識廣的譚軒,和天不怕地不怕的單璠都無可否認&nbp;。

    黃易鹿的這招劍法走靈蛇位,攻的是雲夢禎的上路。

    蝴蝶張開的翅膀將雲夢禎包裹其內,周身靈線交織成靈鎧,雲夢禎右手將刺向她眉心的劍刃握住,左手推掌,擊中黃易鹿的下顎,力道不輕,使其雙腳離地往後,翻了兩番,才止住身形。。

    侃侃使得身形穩住,黃易鹿沒有頭先著地。

    不等黃易鹿的下一招揮至麵前,雲夢禎也主動追擊,她收回了背後支撐自己的實質靈力,奔走中的雲夢禎,身體機製比不上尋常男人,更別提擁有道力的道者,但她控製著地麵的靈柱,將自己往前方急送,半空飛起來的雲夢禎速度之快,讓恒聽高手黃易鹿咋舌。

    本想以第三招主動出擊的黃易鹿立馬收勢,眼瞧雲夢禎攻勢迅猛,嚇得他想要轉手駕出禦敵之勢時,居然發現自身已動彈不得。

    黃易鹿低頭細看,才見到自己的雙臂、脖子、後腰以及雙腳都被繞上了絲線,是靈力外溢深埋進了地底,靈線如樹根,在泥土中紮根。

    黃易鹿奮起體內道力,想要掙脫束縛,卻無可奈何,可想而知纏繞全身的絲線,至少已在地下延伸至十數丈。

    最終以雲夢禎一記手刀橫在黃易鹿脖頸上,那隱隱籠罩手掌的綠色靈刃,就冰冷冷地抵著喉頭,身形後仰數寸的黃易鹿,大氣不敢喘,最終他隻能仰頭認輸。

    這場戰鬥若再來倆三招,道力盡數迸發的黃易鹿,恐有反擊之勢,但雲夢禎打得就是個出其不意。

    遠處的單璠大呼萬歲,卻瞧見軒哥的眼神憂愁,她止住蹦跳的情緒,也有些失落夢禎姐在前頭拚命,你倒一點也不關心,真不是個好哥哥。

    可單璠也沒法啊,這兩年軒哥都這麽過過來的,單璠也不能當麵責怪軒哥做得不好。

    軒哥是第二次心境受損,肯讓爹爹為他保留道力,已是心有明鏡之觀。

    這些天軒哥情緒都很穩定,前方的戰鬥令人心驚,萬沒有突然冒出來的思緒奪走他神采,心想是不是睹物思人,單璠順著眼光望去,才瞧見了個熟悉模樣。

    單璠一眼就認出那人就是淩元,小丫頭抬起手臂直指淩元,底氣十足道“喂!臭小子,你來這裏做什麽?!”

    眼光毒辣的單璠,瞧見望向自己的淩元臉色不太好,但在四年前,她使勁兒護住父親的畫麵依舊清晰,她奔走到淩元麵前,指著他的鼻子警告道“你來湘潭城做什麽,我不許你再打我爹的注意!”

    單璠的模樣,在淩元的腦海轉悠許久,才回想起她是大叔女兒,但淩元跟不上單璠這一驚一乍的節奏,白麵上的唇齒微微張開,不願跟單璠發生不愉快,心情沉悶的淩元轉身就離開了。

    單璠還想跟突然冒出來的淩元好好敘敘舊,不料自己的情緒好似將他給氣走,淩元轉身時的眼神告訴單璠,淩元就是嫌棄她。

    打發走了黃易鹿倆人,雲夢禎快步走到單璠身邊,瞧見調頭的淩元單薄的身影,第一次說了單璠的不是“小璠若是覺得淩元對你這麽冷淡,讓你不舒服,下回就不能這麽指著他說話了。”

    “我才不要他怎麽對我,我是不會讓他再來搶我爹的。”

    不願在哥哥姐姐麵前認慫的單璠沒懂雲夢禎的意思,直到她不經意抬眼,瞧見雲夢禎正眼看她的目光後,她才意識到姐姐在責怪自己。

    單璠也來了脾氣,低著頭轉過身去,個人悶著氣,不再理會她夢禎姐了。

    “牛角尖!”嫌棄的聲音出現的同時,單璠的腦袋被雲夢禎狠狠一拍,吃痛的她轉過身來,瞧見夢禎姐已往回走,委屈得隻能慢步跟上,邊走邊嚷嚷,“夢禎姐,你幹嘛打我……”

    雲夢禎不理會單璠的情緒,臉色平靜地跟譚軒說道“軒哥,我們去虎伯城大概得兩個月,一會兒吃了飯就繼續趕路,你覺得怎麽樣?”

    譚軒沒有意見,虎伯城有位朋友做壽辰,到得越快越好,點頭允了雲夢禎,而後頭跟上來的單璠則抱怨道“我們在湘潭城休息一晚再出發嘛,一身的汗,得好好洗洗。”

    譚軒望向單璠,卻沒給她應答,倒是雲夢禎怪道“你跟誰說話?稱呼都沒有。”

    一瞧夢禎姐還是這態度,受不了的單璠哇的一聲大叫,她委屈得哭泣道“夢禎姐你幹嘛這麽對我,剛剛還說會好好疼我的,怎麽打了一架回來,就嫌棄我了,還不如我去收拾他們呢!”

    雲夢禎環臂在胸前,怕自己心軟,就將身子轉了過去,她被單璠氣得不打算再溺愛。

    一旁的譚軒心疼自己的璠妹子,瞧她哭的傷心勁兒,趕忙圓場道“好好好,咱們先在湘潭城找一家客棧休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單璠要的不是這個,她抽泣著,走到譚軒身邊,想要靠近雲夢禎,卻瞧見她的夢禎姐又走遠了。

    臉上的神情靜止住,可眼眶依舊通紅,單璠的眼淚悄然流下,不知道夢禎姐幹嘛要生這麽大的氣。

    譚軒說出了真相“小璠是知道的,淩元是星冥帝國的皇子,可還有一點的啊,淩元的母親跟你夢禎姐的母親,是很好的朋友,算起來,剛剛你夢禎姐本該跟淩元相認,再像對你那般親昵一般,叫他一聲弟弟,你夢禎姐是怪你沒禮貌。”

    譚軒沒心責怪單璠,小丫頭在他眼中,隻要安全就什麽都好,他安慰道“走吧,我們跟上,一會兒到客棧,我去個你夢禎姐說說,好叫她別生氣了。”

    單璠好哄,譚軒的話讓她深信不疑。

    一路上,單璠遠遠地望見雲夢禎逐漸模糊的身影,她自語道“可我好難受夢禎姐這麽對我,以前不是這樣的。”

    譚軒走得慢,對於單璠這向往族外世界的丫頭,他解釋道“小璠,以前你在族裏,有人心疼有人愛,那是族人都覺得你真的很可愛。可現在出族來了,道上的規矩,不是一些待人接物就能囊括的,並非你夢禎姐看你是妹妹就讓著你,更不是她故意裝出來對你好,而是你夢禎姐覺得你,少了一樣東西,必須得由她來給。”

    “可在族裏的時候,夢禎姐就是對我很好啊,我能缺少什麽東西,能讓她這般生氣嘛。”

    一說起過往雲夢禎對自己的態度,此時的單璠又想哭了。

    譚軒摸了摸丫頭的腦袋,笑說道“在族裏的時候,你夢禎姐對你好,是因為已經有人對你嚴厲了嘛。”

    還不算傻的單璠抹著眼淚問道“我缺的是我娘嗎?”

    譚軒點頭道“這可不,你捫心自問,有師娘在的時候,小璠是不是很懂規矩,活脫脫的是大家眼中的乖寶寶?”

    單璠沒有接話。

    譚軒繼續道“你夢禎姐八歲就跟著雲族長曆練江湖,跟咱們單族十六歲才能出族的族規,全然相反,師傅他頭回首肯讓你出族來,定也想小璠你多點經曆。不過話說回來,剛才你夢禎姐的狠勁兒,我都是頭一次見,要是我犯錯也被她訓一頓,那可就慘了。”

    單璠委屈地看著軒哥,誰知軒哥苦中作樂道“這螃蟹肉被小璠當苦蓮一塊兒吃了,今後軒哥也就有了心理準備,若再被你夢禎姐理罵的時候,肯定沒小璠現在這麽難過了。”

    泄氣的單璠再一次抬頭遠望,發現夢禎姐駐足在一家客棧門前,正等待著他們一起入店。

    ——

    嶮巇山,蒼靈門。

    這座虎踞中原深處的門派,存在的時日,才短短三十幾年。

    蒼靈門山門下,行來仨人,一老二少,年紀大的老人家步伐輕慢,年紀稍大的女人雍容華貴,年紀小的女孩亭亭玉立。

    山門下的數名看門人撒刀抱拳,道“恭迎門主。”

    女孩第一次來嶮巇山,門主特意囑咐道“檸兒,咱們到地兒了,一會兒上了山,就當是自己家啊。”

    林羨微微低著頭,怕左檸聽不見,又仔細交代道“有什麽需要的盡管提,別跟爺爺客氣,待會兒見了你小叔,招呼招呼就好,不想理就不理,你啊,就陪著爺爺在這嶮巇山,呆個十天半個月,想走了的時候,爺爺再親自送你回國。”

    一旁的婦人笑說道“師傅,檸兒有我照顧著,您老不用擔心的。”

    “不用我擔心?”

    林羨眼神警告徒兒別多嘴,卻沒敢在左檸麵前提及雨蓬城被破一事,他繼續護送著左檸上山門台階,將全程愛徒淩萱甩在身後。

    倒是看門人一齊喊了聲“小姐好。”

    淩萱對誰都可親,她低首應是,有一種回了娘家的感覺。

    林羨做事低調,作為門主,關於自己的生活,小到做飯洗衣都是親力親為,眾青使向門主提及過,此類事交給下人去做就好,可林羨沒多理會,更沒說出他不想讓別人做了他妻子的活兒,既然墨靈走了,理應全都由他接手過來。

    門中即便有什麽大事兒,譬如哪個地方出現較為強橫的道者為非作歹,林羨也都一個人去,一個人回。

    除開四年前,兒子與孫女兒淩澈湘潭城遇襲一回,他是帶了青使老大爵歌,以及千鬼一道前往,可也就這麽一回了。

    不喜張揚的林羨,居然在嶮巇山裏山道小路上,逢人便說身邊的這位小姑娘,是自己遠在星冥多年未曾謀麵的孫女兒,今日回嶮巇山特來看望自己,那一臉的喜悅跟驕傲,是這位問鼎道靈最強者,多年來都不曾有過的。

    左檸跟在林爺爺身旁,見人就稱呼叔叔好、嬸嬸好一類的乖乖詞,直到這一幕被困擾多年的淩萱瞧在眼裏,心中才多有慰藉。

    接下來的幾天,蒼靈門上下都知道嶮巇山,來了一位比曾經叱吒全門的淩萱公主,更厲害的左檸郡主,除卻莊啟聖這位誰也不在乎的青使,其餘十位青使大人物,在遇見左檸這位門主心頭肉的時候,無一不主動招呼。

    後山上的百座院落裏,分別住著數百名被摧毀道力的道者,左檸有問過曾經擁有過道力的罪人,是不是跟普通罪人分開住,才不會被人欺負。

    因為久侵軍營的左檸知道,這兩類人待在一起,肯定是普通人吃大虧,與老兵新兵一個道理,當然前者可能還會更偏激一些。

    但是左檸被告知的是,普通人犯罪,被執行了責罰後,都是送還回家,並不帶回嶮巇山。

    左檸的性子在嶮巇山獲得釋放,這方好山好水的地兒,就適合拿來玩兒,好玩喜動的她在山間到處逛遊,小姑娘的活潑讓林羨心裏暢快。

    嶮巇山規矩雖然嚴格,但不免左檸會遇見仍舊心有歹意的罪人,故而將其子林墨勢在必得的第十二麵青使金牌,交給了左檸,還叫她就掛在腰上,讓人看著氣派。

    左檸不懂其中緣由,因金牌上隻烙有圖案,並無文字,她權當林爺爺送她給的禮物。

    左檸才來嶮巇山的時候,心頭總是砰砰跳,她很期盼卻又害怕見到小叔,但真要選一個來的話,她肯定會選擇見麵。

    所以已暗自下定決心,要與小叔分開界限的左檸,倒有些希望快點見到小叔了,因為她把自己放在了道德之內。

    這幾日林墨都不敢走太遠,就窩在後山附近的幾個地方,他總是用練武的方式,來忘掉左檸郡主的消息,這一練就是好幾天都不停歇。

    有犯人路過,瞧見少門主就沒停下來的身影,心念著難道心境如初了?

    這天午後,左檸順著山道遊玩,兩側是密牙樹林,兩耳蟲鳴不絕,偶爾的清風吹在衣著簡潔的身上,左檸清涼舒爽。

    前方密林遮掩處傳來一陣喝彩,聲量高揚。

    左檸一時好奇,快步走去,映入眼簾的是有人在空地上施展真法絕技,得了周圍奇形怪狀的人們喝彩。

    說是奇形怪狀,是因為那些人大多都沒有左臂,肩下空蕩的袖管無主擺放,更甚者,有人兩隻臂膀都沒有,左檸明白這些人都是在此服刑的道者。

    而在這群人眼中的被喝彩者,左檸定眼瞧去,頓時晃了神,這不是與她有過兩麵之緣的小叔麽?

    就是兩年前,分別從采花賊房子已跟悍匪芹令基兩人手中將她救下的林墨。

    來嶮巇山好些天了都不見他人,原來是在這裏鑽研技道。

    自我暗示的法子當真好使,主動心有芥蒂的左檸不再有過多的奢求,她移步將自己藏在粗壯的大樹下,瞧得很仔細,手中持刀的小叔身法極快,隻是那意料之外的出招,與讓人匪夷所思的身法甚為怪哉,尋常道者根本難以效仿,所以她擔心這是林墨自損體質換來的。

    那把刀通體漆黑,刀身有常人臂長,是林爺爺出道時就用上手的厥犁,這把刀在蒼靈門極富聲望,不論青使一眾,還是居住後山的道者們,見此物如見門主。

    與赤-魔、仙靈、臧絨三把擁有劍魂刀魂加持的不同,這把厥犁材質不明,使用過的人屈指可數,能夠稱得上名刀的緣故,隻因曾經的主人是林羨。

    從上回雨蓬城小叔追凶,左檸有幸替小叔接住厥犁後,感覺這把刀比她星冥厚背刀還重上幾斤,拿在手中也確實不適合女兒家,可也否定不了這把厥犁刀的好。

    讓左檸驚訝的是,小叔竟然能夠以氣化意,是靈力外溢較為初淺的一種,但還不能夠凝氣成線。

    但已經是很厲害的天賦了。

    左檸瞧得小叔以清澈白光的靈氣牽扯厥犁,使其環繞周身上下。

    這一絕技被在場罪人瞧得讚不絕口,但林墨卻沒展示幾許,便收刀收勢。

    有人問道“林小子你這收刀收得不對啊,照你的靈力深淺,完全可以將厥犁飛至周身丈外,方才你的施展很順暢,可你如此收刀,倒顯得急躁了。”

    握刀在手的林墨正身道“前輩有所不知,方才施展靈力外溢的時候,我的確是故意倉促收刀,並非我施展不出來,而是覺得這把刀……”

    林墨低頭瞧見握在手中的厥犁,繼續道“要握在手中,才覺得心裏踏實,才覺得能夠發揮我的全部技擊之道。”

    下一刻的林墨手指鬆動,厥犁掉落,插入泥地消失不見,周圍的看客們下意識退開了去,場中的林墨緩緩閉目,雙臂抬起,一手成拳,一手豎掌,與肩平行,周身氣機一震動蕩,霎時間塵埃四起。

    一套拳術刀法,在林墨打完收勢後,在場的一人對這一幕心有驚駭,此人站了出來,問道“敢問少門主,這一套技擊之道叫何名,又是何人傳與你的?”

    即便這套術來自另一大家族,但六安之術也並非不可見人,林墨回道“這套技道名為六安論述,是單族族長單施林親傳於我,說是對我身體恢複,大有好處。”

    那罪人如夢方醒,神情在此時多顯滄桑。

    林墨見此,追問道“前輩,難道這六安論述,還有其他故事?”

    那罪人苦笑兩聲,爆出驚天響雷“我記得在二十多年前,叛族的單族二公子登門嶮巇山,首當其衝就是少門主你。”

    “哎喲……”

    不遠處,聽到秘聞的左檸踩空一塊碎石,摔倒在大樹下。

    一眾人朝聲響望去,瞧見尷尬的左檸自顧笑著,拍著膝蓋說道“小叔,我路過的,你們繼續,我不聽就是。”

    以笑遮掩尷尬的左檸從地上站起身來,她的動作在小叔腦海中,變得無限緩慢,林墨將這個女孩臉上的每一個變化都瞧得清楚,直如烙印一般,在他的瞳孔裏爆燃出花火。

    兩年不見的丫頭,楞神的林墨躲了一輩子似的,終於迎來了心境上的大圓滿。

    可此時重建的心境上,林墨何止滿,簡直都溢了出來。

    林墨燦爛一笑,他朝正要撤退的左檸招手,喚聲道“侄女兒你來,沒事兒,單允是我哥,也是你叔,聽聽無妨。”

    當然,對此事好奇的左檸,見小叔這麽慷慨,一副傻白甜的神情一次望向小叔,再次得到肯定後,左檸才樂嗬嗬地進場,邊走邊與在場眾人打著招呼“各位叔叔前輩好,在下星冥左檸,才來險巇山沒幾天的。”

    在罪人眼中,星冥帝國算個屁,這裏頭還有人曾經被黃維慫恿出力,差點將星冥給滅了,但見小姑娘這麽乖巧有禮貌,他們也都點頭回應。

    “前輩繼續說。”

    罪人輕緩吐出一口濁氣,繼續道“當年門主夫人過世,四方都有人來吊喪,而單允登門的第一招,就擊暈了副門主跟少門主倆人,還說什麽子隨母去,是要給蒼靈門雙喜臨門。”

    林墨重重鼻息,時年六歲的他依舊記得當日情景,與眼前人所說無二致。

    “少門主與副門主昏厥後,抵擋單允的重則,則當仁不讓地落在了各位青使大人的肩上,並非罪奴胡說,當年除開餘劍席、良旬玉、昆持三位青使大人被單允同黨纏住,其餘的九位青使大人,在天上跟單允打了個不相上下。”

    難以置信的說辭,徹底打破林墨自己對武道的觀念,他回不了神,喃喃道“能夠跟九位青使打得不相上下?”

    師傅爵歌不用去說,宗門裏唯一一位被老爹誇讚道力深厚之人,但再加上千鬼的鬼魅身形,莊啟聖大叔的破罡大刀,以及其他青使們的夾擊,還能做到不相上下,允哥的實力,委實恐怖。

    況且這還是二十多年前的事。

    一旁的左檸被繞得雲裏霧裏,她並不知道青使有多厲害,隻知道青使在整個道靈界很有名頭,按照眼前人的口述,在小叔麵前傻萌的她,映襯道“那應該很厲害了吧。”

    回神的林墨問道“前輩,但這跟我的六安論述,又有什麽關係?”

    那罪人認真道“罪奴仔細看過少門主的六安論述,單允跟九位青使大人周旋用的,就是這六安論述的雛形。”

    的確,赤-魔刀與寸骨,一刀一劍在手的單允,於當時的道靈界,除了單族老祖跟林羨,已無敵手。

    左檸在此時不應景,聽到‘周旋’一詞,反而激起她的好奇心來,她反問道“那之後呢,誰輸誰贏?”

    那罪人應道“之後單允在擊退九位青使的同時,給良旬鷲青使下了屍毒,令青使良旬鷲當場暴斃,以至於十二青使大人,至今都空缺一位。”

    林墨咬了咬牙,繼續道“那依照前輩與我所遇之見,這套六安論述是允哥讓單族長傳給我的。”

    聲音低沉的林墨,在說完這句話後沉默不言,他腦海裏冒出了很多突破天際的羨慕嫉妒,那在第一次就見麵叫他允哥的人,沒想到會是技道與道力這般高強之人,以至於他覺得自己再不拿到第十二位青使之位,恐怕就再無出人頭地之日了。

    也就在此時,林墨聽見有人恭敬道“見過第十二青使大人!”

    聲音顯得驚訝倉促,林墨跟左檸倆人,都以為誰有這能耐成為新的青使要員,可林墨遙望四周卻誰也沒發現,直到他瞧見眾人的目光都在侄女兒左檸身上,那纖細的腰身玉帶,夾著的金黃令牌,即便隻露出了一小截兒,但他們再清楚不過,這赫然是第十二位青使所攜帶的隨身之物。

    左檸匆忙將令牌解下,解釋道“這是林爺爺送我的,他沒說讓我做什麽第十二青使,小叔你們都別誤會了。”

    左檸手拿令牌,望著小叔,二十歲的丫頭委屈地直掉眼淚,整個道靈界都知他小叔這位而立道者探花郎,將自家的第十二青使之位視為囊中物。

    左檸怕自己解釋不清楚,急得有些手足無措。

    哪知小叔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道“檸兒別哭,從今往後,這第十二青使,小叔送你了。”

    左檸哭勢在,哭聲卻沒了,她問道“小叔你不要了嗎?”

    望著左檸委屈成乖寶寶的模樣,林墨鬼使神差地將她擁入懷中,手掌拍著她的肩頭笑道“這位置本就不是我的,你這麽一哭,我就更不敢要了。”

    這一刻,什麽上一輩的恩恩怨怨,什麽莊叔的以死相逼,林墨都覺著不重要了。

    左檸雙臂往上抬了幾許,但始終沒有抱住她的小叔。

    林墨拍了拍左檸小肩,鬆開她的時候故意將她的發飾弄壞。

    左檸怪叫一聲,摸了摸她花了時間做好的頭發,想生氣卻又不願,隻得走到陰涼處,自個兒搗騰。

    對於左檸這個半路還俗成女孩的手藝,最後她因沒有銅鏡的緣故,紮出來的頭發不對稱,她老遠就瞧見小叔望著自己笑,知道在嘲笑自己,以前不愛美的左檸,此時委屈得像個三歲孩子。

    林墨徑直來到左檸身邊,將她好不容易紮好的發簪取下,任由那青絲順滑而下,他彎腰身折了一根細草,擺蕩在左檸眼前說道“這樣才好看。”

    林墨用細草將左檸的頭發尾端揪在一起捆好,簡單的發型在此時的道靈界並無誰家女兒用。但左檸伸手摸了摸,也覺不錯,左右晃動問林墨是否真的很好看,林墨回答肯定,倆人笑得很開心。

    今日。

    隻求易簡的林墨頭回給人做發飾。

    隻願舒心的左檸頭回讓男人摸自己頭頂。

    在睡前,左檸躺在床上,把今個兒的事細想了一遍,等到了後半夜,左檸才特後悔當時沒有抱緊小叔,兩年前小叔曾救下自己,左檸對其都未好好存感激,奈何今日失去的機會,像個漩渦讓她覺得欠了林墨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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